小啾

小啾是我的第三隻維吉塔短鯛。

大約一年前，我開始迷上了短鯛，在水族館中買了好幾對回家。

不過當時因忙碌而疏於照顧的緣故，一陣子之後缸中發生了場瘟

疫，幾乎所有的短鯛們都失去了伴侶，維吉塔也是如此。

小啾便是那時買回來與落單的公魚配對的。

在水族館中，小啾便全身呈現出明亮而耀眼的鮮黃體色。水族館

的老闆告訴我：「她已經發情了，買回去一定生！」

小啾果然在我買回家後不久與公魚產下了四十多隻仔魚，初時我

沒留意，等發現時魚卵早已孵化為一隻隻晶瑩可愛的小不點，時

時跟在小啾的身邊游來游去。

有時，有些個仔魚也會迷路，或者在大伙兒迴游時仍不顧一切的

繼續往前探險。小啾總會在此時將迷途或落單的仔魚含入口中，

等游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將他們由口中吐出。這樣的情況在晚上小

啾準備休息時特別常見，她總會數隻一批，分批地將仔魚們啣到

安全的洞穴或石頭罅隙中藏好。

不過孩子們總是淘氣的，他們總會趁媽媽去尋找另一批兄弟姊妹

時偷溜出洞口，讓小啾總要三番兩次的去尋找這群貪玩的孩子。

像這樣捉迷藏式的過程每天總要上演個三四次，然後小啾才終於

能夠守在洞口休息，守著不讓裡頭的孩子亂跑，也守著不讓洞外

的威脅入侵。

小小的繁殖缸中仍有著許多潛藏的危險威脅著仔魚──過濾的海

棉、抽水的幫浦、時時有意無意接近仔魚們的黑殼蝦、還有仔魚

們要命的好奇心。

小啾的老公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在孩子出生後從未盡過做父親

的責任，整天無所事事的到處閒晃，把所有的責任都往小啾身上

扔。然而小啾卻則只是認命似的盡力護住她的孩子：仔魚游遠了

將之啣回，黑殼蝦近了則趨前將之攆走。每天每天，小啾就在這

樣的追逐尋覓中渡過。

不過小啾的努力卻沒有改變孩子的命運，一段時日之後仔魚的數

量開始逐日遞減，由初時的四十多隻便為三十出頭，再漸減為二

十多隻，乃至於十多隻......

我眼見情況不妙，乾脆把仔魚們撈起自己照顧。小啾與她老公則

移出繁殖缸，放回原本的大缸中飼養。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意外地發現在大缸中有小魚的身影，小啾

則在一旁護魚。這個發現頗令我感到驚訝，因為在範圍廣闊，魚

群眾多的大缸中短鯛通常是不會繁殖的，因為即使生出仔魚，也

極容易被其他魚群們吞噬。

眼前的小啾正面臨著這種景況，身邊的仔魚們也僅剩五六隻，其

他的大概都在之前的日子中慘遭不幸了。我看著小啾張著鰭，不

斷地恫嚇著過往的魚群。一面兇猛憤怒地追逐驅趕著接近自己孩

子的大魚們，卻又一面溫柔和藹地將自己的孩子啣進隱蔽的岩石

罅隙中。小啾的孤軍奮戰與周圍的強敵環伺形成了令人心酸的強

烈對比。

在長久的耐力賽中，小啾注定了會是最後的輸家。

她的最後一個孩子終於在我眼前被一隻青蓮燈所吞噬──就在小

啾去驅逐另一隻青蓮燈的同時。

小啾回來後，沒發現自己的最後一個孩子也已慘遭不幸，兀自守

在原處，並且依舊追逐、攻擊著接近的的魚群。

我陪著她。一整個下午。小啾守著已然空洞的魚穴，驅逐著無意

間路過的大魚們，只為了替她的孩子保留一塊安全無慮的天堂。

一整個下午......

這是何其深的一種母愛？我淚眼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