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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節 少年十五寂寞時

王天朗以為,日有所思,夜便有所夢,一個不在身邊的人,會常常入夢,因為掛念的原故。然而,翠碧並沒有入夢,也因為天朗根本就沒睡過覺。

翠碧離開後,影印店的生氣也跟 她去了,DOOD不再整天跑進跑出NATURAL HIGH,人和狗都只是悶悶不樂的坐在一角,也不說話,不玩耍,就連天朗也覺得DOOD有些反常,可能需要多買一隻狗給牠做伴。

翠碧離開後,天朗覺得日子簡直度日如年,每一分鐘都過得不是味道,習慣了一切都是兩個人一起做的活動,突然少了一個人,便覺得份外吃力,最吃力的是心上有個疙瘩,有個空缺,懸懸的放不下來,就像一個掉了錢包的人。

天朗覺得若有所失如丟了錢包,因為一樣與你日夕相隨的東西突然丟失了,原來放慣錢包的右邊後牛仔褲袋現在空空如也,而錢包因日久受人體與褲袋擠壓而猶如『咩』成的一個真空間仍在,驟眼看覺得錢包還在,然而看真點是空晃晃的徒具錢包型的一個空褲袋,也不知道該不該買一個新的放進去填補那空間,新的又會剛剛好填上那形狀嗎?最教人懸心的是不知舊的那個的下落,會不會受盡風吹雨打?讓車給輾了個粉身碎骨?給人掏空了隨便丟在垃圾堆中?還是讓人撿了現在正為他人服務?

翠碧,你到底去了哪裡?為甚麼總是突然出現又突然失蹤?

天朗白等了數天,知道這也不是辦法,便開始四出訪查翠碧的下落,他從商場看更口中得知她當晚拿 WALKMAN衝了出門登上計程車便不知所蹤,於是天朗便遍查停在商場門外的計程車司機,答案當然是清一色擰頭。他甚至再上十六樓找到翠碧的舊同事曾路得問她翠碧的下落,結果是除了知道陳經理已經轉工及翠碧再証實以前的男朋友叫陸信這兩個消息外,仍是沒有翠碧的消息。

天朗覺得最後還是要借助警力,他去警署找到了當日負責查胡啟榮玩具被竊案的兩個阿SIR,李錦和李俊,報告了翠碧失蹤的經過,兩位幹探都表示非常關注及全力追查,結果擾攘一番後還是只得李氏兩雄出動。

天朗暗暗跟 他們,希望第一時間就見到翠碧,但二人只是繞 警署外圍走了兩個圈,然後就走進了一間茶餐廳吃茶餐,還在門外的報攤拿了兩本漫畫,分別是<<姑爺仔>>和<<老泥妹>>。他們在茶餐廳大吃大喝打發了一個上午,施施然離開了,天朗為他們結了賬,再尾隨他們到了某大廈停車場,走進了角落的看更休息室,脫下了帽蓋 臉,打起瞌睡來。天朗到了這個時候,終於知道納稅人的錢花了在甚麼地方。

『求人不如求己』,天朗決定還是自己去找翠碧,他走回商場,在商場鑽來鑽去,來來回回,只希望踫到翠碧,這時的天朗,彷似昔日的翠碧。

日曆又翻過了一頁,翠碧還沒有回來,這天下午,商場遊人稀少,各店員工不是望天打卦便是互打牙骹,然而氣氛仍是冷清,一個人走過的腳步聲都清澈可聞,連DOOD也懶洋洋的睡 了,天朗從來沒有覺得,原來一個下午是可以這樣漫長。

一陣猖狂的電話鈴聲,撕裂了空間,撕裂了寧靜,整個商場好像給這電話喚醒了,商戶紛紛伸頭或身出來探看,DOOD也醒了,只是天朗仍望 牆上的影印呆坐 ,四周開始聚集了人,DOOD跳上來猛拉他的手,一個好心的鄰居為他拿起了聽筒遞過來,天朗才察覺原來是自己的電話響了。他接過電話,『喂』了一聲,對方沒有答話,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天朗立刻全身的精神繃緊,他急急向 電話筒大叫:

『喂,是不是翠碧?你回來呀!翠碧!』

電話那端仍是沒有答話,只傳來一陣更急的呼吸聲,甚至到了氣喘的地步,天朗繼續『喂』,那邊繼續深呼吸,那聲音像一個人憋 不笑出聲又像一個人強忍 淚,天朗也分不出是誰發出來的甚麼聲音,待要再問,那邊已『嗒』一聲的收了線。

到底是誰?誰在這種時候打這種電話來?天朗本來已經是亂糟糟無處可放的心又再給人扔進多一塊石頭,令他心情更加沉重。還會是誰?惡作劇的人都是因為他們好大喜功,陸信支使麥芝華去打了這一通電話,麥雖因忍不住笑而沒有完成任務,但能令天朗不安已令他們深覺目的已達,再可放長條線。

終於捱完一日,又到夜深人靜,DOOD己很有性的偎在天朗懷中,以示支持並舐他的面叫他早點睡,再不得要領更跳過去叼了一本叮噹過來硬要天朗唸給他聽。

天朗摸 DOOD毛茸茸的身體,輕撫牠的頭,又想起了翠碧的手在頭上的溫暖、重量,更加輾轉難眠,最後,他叫DOOD幫他拿來了筆和紙,他決定要給翠碧寫信。

翠碧:

            我知道你在,可惜我不知道你在那裡。

            我有感覺你就在周圍,你或許會出現,但在甚麼時候我不知道。

            你還記得嗎?在店子裝修的時候,你跟我說要買十二套杯盤碗碟,我們一塊兒去找,結果都買齊了。你常常說它們既是一雙一對,就千萬不能讓它摔破或丟失了其中一隻,因為剩下的一隻會好難過。

            我想告訴你,那些杯杯碟碟還是一對一對的在這裡,表面上好完整但實際上已出現大問題,因為你已經不在這裡,那些碗碟就算是不是一對,放得整齊不整齊,都再沒有意思!

            我只希望很快就會再見妳。                                                 天朗上

                                                                                        八月十五日 11:10pm.

翠碧:

            妳不在的時候,我想了很多東西,是不是妳覺得這裡始終是我的地方,所以妳缺乏了歸屬感?但是,一直以來,我都把這裡當作屬於妳和我的一個地方。

            如果不是妳,我不會把店裡弄成一間房子一樣,我只想讓妳住得舒服,我想妳這樣會開心!

            我記得第一次看見妳站在便利店的時候,我很難過,我對自己說,一定要為妳找一個舒服的住處。妳現在是不是已經去了一個比這裡舒服得多的地方?是的話,妳可以告訴我在哪兒嗎?

                                                                                                             天朗

                                                                                                            八月十五日 11:50pm.

翠碧:

            我睡不 ,我真的睡不 ,我記得那時候我告訴妳我常常失眠,你就用妳特別的方法幫我入睡,那個方法我自己做不來,妳可以回來,再幫我睡覺嗎?這陣子,妳睡得可好?

                                                                                                            天朗

                                                                                                            八月十六日 凌晨1時:10分

正當天朗把日來積壓在心中想對翠碧說的話一股腦兒寫在紙上的時候,DOOD也醒過來,牠彷彿知道天朗在做甚麼,搖頭擺尾的撲過來,把一隻手擱在信紙上,好像牠也想跟翠碧說話,於是,天朗便替牠也寫了一封信給翠碧,大意是DOOD很不習慣沒有了翠碧姐姐的生活,茶飯不思,日漸消瘦之類。寫了好幾封,還好像意猶未盡,天朗令DOOD再啣些紙給他,他打算今晚就把面前的一張一張紙填滿。

當天朗再拿起筆,準備寫這晚的第七封信的時候,他突然發覺了一些東西,他忙將紙舉高在燈下看,透過光線,他看到了一個因某人太用力在上一張紙寫字而把字跡印到這一張紙上的留痕,他再細心看清楚,是兩個很潦草的中文字:

樹海

這間店就只有他,翠碧和DOOD三個人,會寫字的就只有他跟翠碧,他自己對這兩個字完全陌生,那麼在紙上留痕的一定是翠碧,她匆匆而別,只留下了樹海這個線索,天朗直覺就覺得這是一個地名,於是,他立刻去找他的好友胡啟榮,胡一定可以解答到

據胡啟榮的推測,樹海可能是鐵甲萬能俠的基地,或超人與露薏絲第一次約會的地方,總之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在天朗的苦苦哀求下,胡啟榮終於撥了一個電話給他的一個好朋友兼旅行家,打探了樹海的所在。原來樹海督在日本富士山附近的一個地方,一般人很難找到,因為沒有公共交通工具直達,而且都被濃密的森林包圍 ,而每一棵樹都是一模一樣的,很容易迷路,那兒亦人煙罕至。胡啟榮繼續引述報料:樹海是一個很神秘的地方,所有進入這地方的人都會迷失方向感,因為樹林很多很密很相似,一個人無論怎樣精明,進了去也會逐漸迷失,然後怎也再走不出來。所以倘若翠碧真的去了那兒,她也會走不出來。可是任胡啟榮怎樣費盡唇舌、威逼利誘、危言聳聽,王天朗還是決定要去走一趟,去去日本。在天朗的心中,翠碧的安危是他最擔心的,他擔心她會受到傷害,他怕她真的不會回來,他很想去樹海找她,但樹海的正確位置他也不知道,他只希望翠碧可以告訴他,她是否真的去了樹海。

總是在無人能預計的時分,電話就響起來,天朗不容它響第二聲就已經把聽筒拿起了,對方也分秒必爭地一輪嘴告訴他若要找回失去的東西,就要依他指示。天朗追問他是誰當然沒有答案,那沙啞的強壓低嗓子的聲音又再說下去,那人叫天朗跟他所示去做,要找的東西很快便會出現,那秘方便是要天朗找很多很多個一毫硬幣,從他的影印店一直排到商場正門,每個硬幣都要一個貼一個不能分開,斷開了翠碧就不會回來。更要天朗親手摺一百顆幸運星,放在地下把自己團團圍 ,是要圍 站在大門口。天朗雖然覺得奇怪荒謬,但到了這時候甚麼也可能是辦法,也要試試。他留心的聽 對方的指示其間聽到CALL WAITING的訊號也置之不理那紅鬚軍師還要他不管日曬雨淋也要依他方法行事,千萬不能讓人弄亂了他的硬幣。天朗唯唯諾諾,最後問他可知道翠碧的下落,才問出口,電話已掛上了。天朗不能很理智地分析這件事,他只知道一個人到了無奈無助無望的時候,任何方法都要試。他先用影印紙摺了一百顆幸運星,摺得手指頭都破了,然後他就去換一毛錢輔幣,幸虧他做的生意硬幣往來較多,但也不夠他從自己的店一直鋪到大門口,他唯有去銀行排隊找換,去辦館買東西要人家找毫子給他,他要很多很多。

翠碧在機場醒了又睡睡了又醒過了好幾天,她只覺渾身發軟,四肢無力,頭痛欲裂,她知道自己這樣走了會令天朗很不快樂,但她又控制不了自己,她一直留在機場,等陸信出現。但另一方面,亦知道自己不會再見到他,因為她根本沒辦法去樹海,翠碧記掛 天朗,也惦 陸信,這些矛盾情意結令她進退兩難,她嘗試打電話給天朗,可惜沒人聽,她不知道該不該回去。

結果是某大商場門外,人車爭路更夾雜流動小販擺賣熙來攘往的街上,站多了一個人,一個動也不動但叱喝人家不許踢 他的毫子、他的幸運星的王天朗,還有永遠支持他的DOOD。小販們都覺他阻街兼影響生意,但又因自己也是非合法故唯有啞忍,一些商場內的同業走進走出也很關注這個用幸運星圈 自己,更搭了一條毫子路出來的『影印仔』。有人逗他說話,有人買飯盒給他,亦有人怕他悶送書給他看,而王天朗,卻只是一心一意的站在圈內,偶爾喝止即將踢亂地上毫子的腳而已。天朗在街上站了很久,很多經過他身邊的人都問他在做甚麼,然後留下一些東西給他如叉燒包、報紙、雨傘、紙巾、牙簽等,人們不知道他在做甚麼仍對他那麼好令他很感動,但這行動一定要堅持下去,雖然他已被旁邊熟食小販的石油氣爐薰得一頭煙,而且間中還給滾油濺到手上,應該是會感到疼痛的,但天朗卻哼也不哼一聲,因為他只想 一個人,其他的他都可以不理。

突然人群中一陣擾攘,『走鬼』聲由遠而近,一間時間 飛狗走,鬼哭神號,天朗只一味防 人踏翻他的心血擺設,但畢竟亂世就是亂世,憑他個人之力,又怎能保住江山?就連DOOD也為之『吠吠』的抱個不平。天朗很沮喪的蹲在地下,看 散了一地給踏扁了的幸運星,毫子們更是各散東西,原本連 的一下子就散開了,變得斷斷續續,就如他跟翠碧,斷斷續續的不能連貫。

那天結果人和狗都病了,可能真的是一日之內經歷四季,日曬雨淋,又缺乏睡眠,終於都病倒了。天朗和DOOD輪流打 噴嚏,身體沾寒沾凍,頭重腳輕的偎在店內。就在百無聊賴的時候,關茜蒙出現了,天朗彷彿見到了天使般恢復了一點生氣。天朗替關茜蒙影印了筆記,閒談了幾句,關茜蒙關切地問候他的健康還勸他不要信山埃貼士,離開前又沒頭沒腦的留下了『機場』兩個字。而天朗知道,關茜蒙的話,必有玄機。

第十五節 少年十五寂寞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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