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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節 八月二十七日東京國際機場

胡啟榮的日本版黃鐵雄送佛送到西的把天朗和翠碧送到機場,但見翠碧仍頻頻回顧,充滿依依不捨之情,鐵雄便做好做歹勸她不必那麼多留戀,再回頭便不會再走的了。

天朗亦知趣地自動提出若翠碧想留在日本他亦肯陪她,但翠碧又怎會肯認,只借故說想自己走走, 天朗在閘口等她,便逕自往機場商店堆走去......

天朗只覺落寞,他想到從前他跟翠碧相處的每一分鐘,他都會有一種與她很親的感覺,他們會坐在一起,大腿貼 大腿,走路也貼得很近,就算在擠擁的人群中,他們也會勾 大家的小手指;但在八月廿七日的東京國際機場,天朗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已越來越遠了,然而天朗也不會再像以前般,有 很大衝動去把距離拉近,因為他知道他越去越拉,對方反而會越走得遠。

其實翠碧真是世間稀有的執拗之極烈性女子,她空手而回又怎會甘心?陸信的影她也未見過又怎會肯順攤回港?就算人在機場,她也覺得只要一日還在日本,還會有一絲希望,得知陸信的行蹤。

入閘前,她撇下了天朗,自己再去碰碰撞撞,希望會有奇跡出現,她信步走進了一間紀念品店,為WALKMAN購買新電池......

就在她付帳的一刻,身邊擦過了兩個年青人,高聲操 流利廣府話交談,更發聾振聵的是從他們口中,翠碧聽到了『涉谷神宮前22町』幾個字,聽不到由自可,這七個大字簡直有勾魂攝魄之魔力,翠碧的兩腿隨即被攝往青年所走同一方向,緊貼 兩位學生哥,聽力全面發揮,希望能聽出陸信或『涉谷神宮前22町』的真正下落。

兩名SMAP式打扮港客邊走邊談,說到位於涉谷神宮前22町的一所學校如何著名,就連當年小虎隊的孫明光也曾學藝於此云云,翠碧一聽到此,怎會放過這兩個同聲同氣的港產同胞,立刻截停詳加盤問,可是該兩個初到貴境也是止於知道地址那麼多,一切資料,都要問香港總代理才有答案,終於,翠碧也找到一個充分並必須返港的理由。

翠碧懷抱 一個新的希望與天朗會合上機:她要自己相信天意安排她在上機前找到答案,『涉谷神宮前22町』是存在的,只是她找錯地方,陸信是在日本的只是他們暫不能相見,只待她也辦妥入學手續,便是他們重聚之時。陸信的日文一定已學得好好,她要努力趕上以便跟他用日語會話,幸好日本跟香港只是幾個小時飛行距離,她很快便會再來。

天朗和翠碧,貌合神離的上了機,坐在座位上仍話不投機,天朗唯有向空姐查詢旅途中會播放甚麼電影。

翠碧一早已用耳筒封 耳朵,不聞不問,天朗有見及此,不禁想起以前看到翠碧聽WALKMAN的樣子,他總會有一種熾熱的感覺,但今天,他只感到拒人千里的冰冷,彷似存在於另一個空間。

機上並不如天朗之願,播映<<緣份的天空>>,而是<<黃飛鴻大戰洪熙官之龍過雞年>>,天朗當然不屑一顧,而坐在周圍的大都是東京大出血購物團,一坐上機便七嘴八舌的交換購物心得,將命和搜掠物都盡數攤出來曬。天朗只覺和四周環境格格不入,很不自然,更大感觸的是雖然和翠碧坐在同一架飛機上,去同一個目的地,吃同一種飛機餐飲同一種水,然而大家卻好像活在不同的空間,機上沒有播放<<緣份的天空>>,彷彿是一個訊號!!

推 行李走出禁區,通往接機大堂的閘門甫打開,胡啟榮的聲音已傳來,『天朗,這邊!天朗!』,話口未完,人已衝了上來,氣吁氣喘,天朗看見情如手足的胡啟榮,鼻竟然不自覺的酸了,胡一擁而上,搶過了二人的行李,領 他們離開,氣急敗壞的催促他們回影印店,天朗見他神色有異,第一時間只想到,莫非DOOD出了事?!

主僕同心,天朗並沒有猜錯,胡啟榮說每晚都聽見DOOD在影印店內嗚嗚的哭並有咬紙聲傳出,天朗歸心似箭,翠碧卻說想自己出去走走, 他們先回家。

歸家途中,胡啟榮詳述天朗赴日後,他才察覺DOOD被困在影印店內,天生天養,他唯有天天經過都俯身細聽鐵閘內的,最近兩天動靜,店內越發安靜,他亦越發擔心,天朗越聽便越發心寒......

未到商店,天朗已掏出鐵閘鑰匙,彷似這樣就可以早一些見到DOOD面,一踏進商場,他已大喊 DOOD,希望牠聽到他的聲音,會回答他,然而,DOOD卻哼也沒哼一聲......

天朗手忙腳亂的拉開鐵閘,撲進店內,只見消瘦污穢的DOOD奄奄一息的瑟縮在牆角,地上滿佈碎紙,天朗一陣心酸,眼眶亦急速盈淚,他急步上前抱起DOOD,安撫 牠,低喚 牠的名字,飛奔出街外跳上一部計程車,向最近的獸醫診所而去.....

只要是真心愛護動物的獸醫,見到DOOD的狀況,都會不忍,都會心情激動。他責問天朗是否打過DOOD,是否疏於照顧牠,DOOD這次的病是因為精神受了創傷,又吃了大量炭粉和影印紙,以致引起併發症,導致抽筋、嘔吐、痴呆等症狀,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天朗聽了,彷如晴天霹靂,他懇求醫生盡力救DOOD,但醫生表示一切已太遲,就算保存其性命,也只是一隻植物狗,只有更辛苦,與其讓牠在塵世上不能動不能叫只是受 痛苦,不如讓牠安安樂樂地離去,只要天朗答應,醫生就可以給DOOD打一針,脫離苦海......

天朗已是心如刀割,痛不欲生,他不能想像沒有了DOOD,他的日子怎麼過,但眼見DOOD這麼痛苦,他更不忍,他唯有在短短三秒之內作了一個他這生最大、最難的決定,含淚向醫生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醫生亦很同情這個被內疚和傷痛所淹沒的主人,他一再向天朗保証,會讓DOOD去得舒服,而且還會提供一切善後服務,說罷叫天朗跟DOOD好好訣別,他過一會便會為DOOD注射針藥......臨行還一再對天朗說假使他有好好照顧DOOD,DOOD便不會抑鬱成疾,英年早逝......

天朗知道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暫且按耐 自責,好好珍惜他和DOOD共渡的最後幾分鐘。

他強忍 淚,俯身細細看一次DOOD。從頭到腳,翠碧為牠結過辮子的頭,天朗為牠梳過無數次毛的背,牠特別纖巧修長的手手腳腳,原本烏黑精靈的兩眼已失去了光采眼神渙散,原本濕潤的鼻尖已色如槁灰。天朗邊端視 邊在牠耳邊輕輕的說 安慰的話,想摸摸牠的頭又記起醫生囑咐過別碰牠否則會感染到病毒,唯有流淚眼看流淚眼,想到以後再沒有人聽他傾訴,沒有伴跟他度過漫長的夜,沒有伴與他分享叮噹的世界,沒有了相濡以沫的一個良朋好友,天朗不禁悲從中來,淚如泉湧,只能喃喃的一再為自己曾對DOOD發脾氣,打罵牠,冷落牠而深深自責,向DOOD陪不是,可惜,一切為時已晚,DOOD已陷入瀰留的昏迷中。

醫生拿了針藥進來,天朗看 醫生注射,自己的心亦像被針剌進一樣,痛不欲生,他這生都不會忘記眼前的這一幕......

話說翠碧腳一踏在香港的地上,已急不及待去查探那兩個留學東洋的香港仔口中的涉谷神宮前22町那語文學校所在,她沒有跟天朗歸家只直趨各大小駐港日本語學校查詢,均不得要領,她開始懷疑,難道自己有幻聽和幻覺這兩種頑疾?!

鳥倦知還,卻發現人面全非,翠碧帶 失望的心情回到影印店,迎接她的是一個更驚心的消息,形容憔悴失神的天朗正在收拾DOOD的遺物,準備給牠陪葬。翠碧聽到DOOD去世的消息亦禁不住痛失良朋的悲痛,哭了一場,但她不欲天朗觸景傷情,便強打精神,為DOOD的後事安排停當,盡量不讓天朗過分操心,亦盡量不讓天朗不開心。

深深感到切膚之痛的天朗,老在想 DOOD,更深人靜,天朗一再想到從今以後,誰是他傾訴的對象?誰跟他互相安慰作伴?誰再喜歡把玩他的襪子?誰愛讓他梳毛?誰會跳上來舐他的臉歡迎他?誰會隨時隨地讓他擁抱?DOOD已經成為過去,這會不會是一個訊號?天朗突然覺得,難道上天要他失去一樣最心愛的東西,就是預告他將擁有一個他心愛的人?!

失去就是擁有。

翠碧在睡夢中給天朗搖醒,聽見天朗嗚咽 跟她說:

『翠碧,你不要再走了,好嗎?』

第二十七節 八月二十七日東京國際機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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