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情」外傳(一) 臨仙陣上最大的客棧──快意客棧出現了兩個外地人,其中一人提著一把劍,
另一人則是一身儒生的打扮。
掌櫃的立刻上前,笑問道:「兩位客倌,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呢?」
劍客微笑以對:「掌櫃的,我要左右兩排的所有廂房,就是所有的上房。」
掌櫃的當場傻眼,這個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他們只有兩個人不是嗎
?他連忙問:「客倌還有其他的友人是嗎?」
「就我們兩個,後頭的廂房應該都空著吧?」劍客好像很習慣這種問題了,不
急不徐地回答。
「是都空著,但……」掌櫃的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那就太好了。」劍客放了一錠金元寶到掌櫃手中,「先帶我們過去,再送
一桌好菜過來,順便泡壺九江茶。」
掌櫃的看到這一錠足以支付所有上房一個月花費的黃澄金子,哪裡還管他是
不是只有兩個人呢?這種凱子放走了多可惜,管他是不是哪來的瘋子啊?
進了房間,沒多久,飯菜就送了上來,掌櫃的在一旁笑問:「客倌還有什麼
需要請盡管吩咐。」
劍客點點頭說:「可以了,如果沒有我們吩咐,請任何人都不要接近這邊,
否則後果自行處理。」
「是是是,客倌好生休息吧!」掌櫃的退了出去。
「鍾情,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吧!」連惜將一直都悶聲不響的鍾情拉到桌邊
。
「我不是很餓,不想吃。」在連惜萬般縱容下,鍾情在他面前是越來越任性
了,當然啦!連惜也越來越懂得如何應付鍾情在他面前獨有的脾氣了。
「你已經熬了數天在研發藥物了,不可以不吃東西的,聽話,多少要吃一點
,還是累了?先睡一下,等你醒了再吃?」連惜知道他只要開始弄藥就是沒日沒
夜的,身體跟精神都不是很穩定,胃口也會很差,他也由著他,只要在一定的限
度內,連惜是不會插手的。
「連惜,我要去找藥引!」鍾情跟連惜之所以會到這裡來,就是這次的藥需
要一味罕有的藥草做為藥引,而這種草只有這個地方有,所以鍾情一定要來一趟
,連惜自然是不會反對。
「好,只要你先吃了飯,再睡一下,我就陪著你去找。」連惜擁著他坐到桌
邊,先讓他喝口茶,再把飯碗跟竹箸放到鍾情手中。
「你當自己在哄小孩啊?」鍾情不高興地白了連惜一眼。
「真的不高興了?」連惜笑著坐到鍾情身旁,手搭上鍾情的肩。
鍾情煞有其事地給連惜一個沒表情的表情,肩一低,滑過了連惜伸過來的手
,順便「哼」了一聲。
「……鍾情……」連惜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我先去佈下毒陣,回來再吃。」鍾情明知連惜是故意的,還是被逗得笑了
出來,丟下一句話,人就閃了出去。
是夜,在連惜勸說下,鍾情沒有再熬夜,兩人早早上床去了。
還不到中夜,一個輕微的聲響就將好夢正甜的兩人驚醒。
「好大膽子,敢闖我的毒陣,等等……」鍾情本來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傢
伙要來挑戰他們兩個,但是聽起來好像怪怪的……
鍾情跟連惜同時輕呼:「那個人不會武!」對看了一眼。
「那……到這裡來做什麼啊?大概就是不長眼的賊子了吧!知道有人包下了
所有的上房,想是一條大魚,所以來夜半暗訪了。」連惜笑笑說著,這種事,他
們之前也已經碰過了,可以說是習以為常了。
鍾情不想理,拉著連惜再躺下來,他下的毒對沒有內力的人是只會讓他頭暈
目眩約六個時辰罷了,等他們睡醒了,還來得及處置那個擅闖者,所以先睡飽再
說吧!
「出去看看吧!」連惜畢竟狠不下那個心,加上一點點的好奇心,他想出去
看看。
「是你叫我今晚不能熬夜,要好好休息的吶!」鍾情存心唱反調。
「鍾情……」連惜低叫了一聲。
「如果我說我好想睡了,你還是要出去看看嗎?」
「如果是真是如你所說的這樣的話,不用你說,我自然就會知道,但是你現
在根本是存心要捉弄我的不是嗎?」連惜輕啄了一下鍾情的唇,笑道。
「你都這麼說了,我能不跟你出去嗎?你越來越賊了!」鍾情半是抱怨地,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坐起了身。
連惜細心地幫鍾情套好外衣,再幫他加一件斗篷,將他環在懷中向外頭走。
月兒不甚合作地半遮臉龐,外頭只有微弱的星光可助他們辨識物體,兩人走
到闖入的不明人士面前。
「是個姑娘!」連惜蹲了下來細瞧了那個人後看著鍾情說。
躺在地上的是一個一看就知道是個好人家的大小姐的姑娘,雖然衣衫並不是
相當的華麗或昂貴,但她渾身的氣質是無法遮掩的。
鍾情知道連惜那一眼的意思,他丟了一顆藥給連惜,「解藥。」
連惜將藥讓那姑娘服下,抱起了她,「鍾情,讓她在最偏的那間廂房休息吧
!明早再問她為什麼半夜闖入。」連惜詢問著,他之所以把所有的上房都訂下來
是有原因的,理所當然的,這個原因只有一個可能──為了鍾情。
鍾情討厭生人,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討厭被品頭論足,所以之前他們如果真
的在某地停留較久,連惜通常會買下一座宅第,讓鍾情可以避開生人,也可以安
安心心地調藥。
這個姑娘服下藥神志稍稍清醒,雖然仍不是完全醒來,口中卻喃喃地以不穩
的嘶啞聲音叫著:「武兒……武兒……」手,虛軟地在空中揮動。
「咦?她有一個孩子,難道也跟她在一起嗎?但是沒有看到啊!」連惜偏著
頭對一旁站著的鍾情說。
鍾情四下環視了一會,眼光盯住某顆樹的下頭,「樹下有東西在動,應該就
是了吧!她可能在自己進來前先讓孩子進來這裡了。」
連惜跟鍾情走了過去,發現那個孩子才不過兩、三個月大,被厚厚的棉布包
得穩穩當當的,安安靜靜地躺在樹下,不哭不鬧的,睜著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著
進入他視線中的兩個人,微微地,咧開小嘴笑了,揮動他的小手想要從一團布當
中出來一般。
連惜抱起那個孩子,回到那個女子身邊,在她耳邊說著:「別擔心,妳的孩
子很安全的在這裡,妳放心吧!」
那個女子在朦朧中聽到連惜的聲音之後,終於安心地睡著了。
鍾情嘆了口氣,聳聳肩,「你處理吧!我先回去睡了!」語氣中是帶了點不
滿,不過,並不是因為連惜想讓那女子在這邊休息,而是連惜抱著她,鍾情知道
這一點道理都沒有,但是他會覺得不舒服也是應該的吧!連惜是他的!他自然可
以讓自己對這種情況不滿啊!
連惜怎麼會不曉得,鍾情的一舉一動都是他最最關心的,但是要讓鍾情送這
女子到房中,恐怕更是難如登天,鍾情不喜歡他人近身,現在能夠毫無預警的接
近他的人也只有他跟風大姐了吧!
「鍾情,我沒辦法一次帶他們兩個到房中啊!你能幫我抱這個孩子嗎?」連
惜將抱在手上的孩子遞給鍾情。
「可以啊!」難得的爽快,鍾情輕笑了一聲,「如果你不怕我失手把這孩子
摔下來的話。」
「你不會的,我相信你。」連惜抱起那女子,對鍾情笑了笑。
到了偏房中,連惜安置好了那個女子,正要回頭抱孩子時,那個女子醒了,
就聽到她輕哼了一聲,連惜轉身探視她的狀況。
「妳覺得如何?」連惜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足以將所有人的心都定下來的
溫暖的笑。
「……我終於見到你了……我找得你好苦啊!……」那女子一看見連惜一怔
,就掉下淚來,聲淚俱下地泣不成聲。
「呃……我想,妳大概是哪裡弄錯了,我不認識妳。」連惜是一臉的錯愕,
但是他仍是心平氣和地跟她解釋,他覺得她大概是受到太大的驚嚇吧!所以才會
把對她親切的人給當成她的親人。
「不!不!不!我沒有弄錯!」那個女子突然激動起來,半坐起身扯住連惜
的衣袖,急急地說道,「我沒弄錯!你是我的夫君啊!」說著說著,她抬眼望向
連惜,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直直望著連惜,悽悽地、肝腸寸斷似地低喚了一聲:「
相公……」之後,她哭倒在連惜身上。
那彷彿帶有滿腔哀戚的哭泣聲,讓連惜不忍心推開她,但是,他不認識她啊
!為什麼這個女子一口咬定他是她的夫君?轉頭看向依舊面無表情的鍾情,連惜
真是有苦說不出。
鍾情抱著「可能是連惜的骨肉」的那個孩子哄著,坐到房中唯一的一張桌子
旁邊,沒有開口,也沒有出現任何好奇、詫異、生氣的表情,讓連惜有點緊張。
「鍾情……」連惜自知沒有過錯,但是鍾情那個反應讓他不安,反正就是不
對勁。
嬰兒就在此時毫無預警地大哭起來,鍾情輕伸出手放到嬰兒的唇邊,孩子馬
上用力地吸吮著他的手指。
鍾情將孩子立抱起來,低聲安撫著,邁步到榻邊對那女子說:「他大概是餓
了,妳現在能餵他嗎?」
那女子緩緩抬起淚痕未乾的臉,伸出仍發顫的手接過她的孩子,絕望地搖了
搖頭,「我……現在沒辦法……一路上……這個孩子已經吃了不少苦了……我的
孩子……娘對不起你……」心酸地啜泣聲讓人不忍。
鍾情往外走,出去前交待了一聲:「連惜,你先照顧他們一下。」
「鍾情……」連惜不知道鍾情要幹什麼,他現在滿腦子只想和鍾情好好談談
,但是根據往例,他還是聽話乖乖留下來。
孩子雖然因有人哄著而降低了哭鬧聲,但是餓肚子的感覺還是讓他難過地不
斷哭泣,那小小的身子居然能發出那麼大的聲音?若不是位於與其他房間有一段
距離的上房,只怕所有人都要被吵醒了。
很快地,鍾情端著一碗不知是什麼的東西走了進來,坐在椅子上順口說:「
連惜,把孩子抱給我。」
將孩子遞給鍾情,連惜還是開口問了:「鍾情,你要做什麼?」
「餵飽他啊!總不成就讓他一直哭個不停吧?很吵人的。」鍾情用小小的銀
湯匙把碗中的湯汁餵給孩子。
孩子吸吮到了湯汁,馬上就安靜下來,貪婪地喝著,露出開心的表情,睜著
圓圓大大的雙眼,雙手揮舞著。
連惜呆呆地看著鍾情專心一意地餵食孩子,方才還哭得驚天動地的孩子,這
會兒有如溫馴的小貓一般,乖乖巧巧地喝著湯汁,偶爾還咧開嘴笑著。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啊?去把你的娘子哄睡吧!」鍾情沒有抬頭,語氣平淡
地對連惜說。
「她不是……我……鍾情……」連惜一聽有如被雷擊中似的,開始結巴起來
,慌慌張張地要解釋。
「去吧!」鍾情專心地餵食,不再開口。
連惜也明白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地點也不適合,但他實在打不起精神,
轉身一看,發現經過這麼一折騰,那女子已經睡了,口中還喃喃唸著:「……相
公……」
連惜便坐到鍾情身邊,試著找話題跟鍾情聊,「你餵他什麼?」
「藥。」
「藥?」這孩子不是餓了嗎?餵藥要幹什麼啊?連惜有滿腹的疑問。
「他大概最近都沒有好好吃一頓吧!他們母子倆都受了不小的驚嚇,所以開
藥給他吃,加入一些甘草,甜甜的,孩子比較容易吃下,也可以當食物,否則那
麼晚了,我上哪兒找吃的給他啊?」鍾情真要當大夫的話,可是比所有大夫高明
的,只要察顏觀色即可得知病情。
「鍾情,你沒有要對我說什麼嗎?」連惜是寧可鍾情發飆,至少他還能解釋
一下,就是不要這樣,鍾情什麼都不說,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狀況更叫他七上
八下的。
「你希望我跟你說什麼?恭喜?你不覺得這孩子跟你有八成像嗎?就當這孩
子滿兩個月吧!算算日子,你若真是這孩子的父親,那麼那時候你還沒遇見我,
也就是說,那段時間,你做了什麼我都無權過問。」鍾情全然不在意的模樣,更
叫連惜心生緊張。
孩子被餵飽了,心滿意足地入睡,鍾情將他放到母親身邊。
一定得說清楚,連惜迫不及待地將鍾情拉回他們的房中,什麼都沒說,就開
始解釋:「鍾情,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我一定要說清楚,那個女子跟那
個孩子都不是我的,一定是那個少婦弄錯了!真的不是我的!雖然那個孩子跟我
有點相像,但是真的不是我的!雖然我也喜歡小孩,但是……」連惜解釋到後來
開始語無倫次了。
鍾情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笑著說:「連惜,你在說什麼?」真是的,這種單
純好騙的性格還是沒變。
「我是說……」連惜正要做進一步解釋,見到鍾情要笑不笑的表情,打住了
話,「鍾情……你是故意的?」
「我是啊!」鍾情一臉不在乎的表情,大有「你不高興的話就翻臉啊!」的
神態。
「鍾情!」連惜實在是拿他沒辦法,鍾情是他命中的剋星。
「不聊了,是你要我今天要好好睡一覺的,還一直拉著我說話,我要睡了,
你要發呆還是冥想,請便。」鍾情自顧自說完話,就往榻上躺,面向裡頭不再開
口。
連惜只能苦笑,也躺上去,撐起一隻手臂,整個人附到鍾情的耳畔輕叫:「
鍾情……鍾情……」
就見鍾情瑟縮了一下,被逗得回過頭,頗具火氣地說:「你做什麼啦?」
「終於肯回頭了,就這樣睡吧!」連惜開心地擁著鍾情閉起眼睛。
這種孩子氣的舉動也只有連惜做的出來,鍾情實在是氣不起來,知道連惜
體諒他那種微妙的心思,曉得他倔著不說出口的那麼一點擔心,連惜不想讓他
抱著煩心入夢,要讓他安心地在自己的懷中將煩惱忘掉的細膩,叫人不感動都
難。
鍾情淺淺地笑了,靠向對他而言最安全寬廣的懷抱,他知道今晚他會有甜
美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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