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話】

　文字是一切文學的根本，文字不好，則不能
成為好作品。在小說而言，尤為重要，沒有一
部能傳世的小說，其文字是不足觀的。這有如
一座歷久長存的建築，必有優質的基石，所以
能屹立不倒。而文字就是小說的基石，必是優
質的，才能承撐得起小說這座建築。

　每一個小說家有每一個的文字風格，各有其
特色。每一部小說的題材亦要與其文字相配合
，譬如《水滸傳》寫草莽英雄，就有草莽英雄
的語言，《紅樓夢》寫貴族女子，就有貴族女
子的語言。推而廣之，寫知識分子、寫工農階
層、寫王公巨卿、等等，都各有不同的語言。
這是題材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文字特色。同時，
在一部小說中，不同的人物亦有相異的語言，
《紅樓夢》中林黛玉與劉姥姥所說的話，所表
現的舉止，當然有不同的文字來描寫，這是很
淺顯的道理，不用我多說。

　金庸小說的文字另成一格，不僅是與五四以
來的新文學小說截然不同——那是必然的，就
是在諸家武俠小說中，亦是風格獨具。我向來
稱之為「古典白話」，也就是並非五四以後的
現代白話，如果用現代白話來為武俠小說，由
於人物和故事都不是現代的，就有格格不入之
感。所以金庸寫宋元明清時代的小說，不同五
四以後的現代白話，是有其必要的。

　武俠小說中，也許有人可以想出更嚴密的布
局、更詭奇的情節、更引人的懸疑，但就古典
白話要寫得像金庸一樣的精鍊，我想是難乎其
難的，因為並非由想像和倣襲而得，而是經過
自小到長歷久的浸淫與鍛鍊，大量閱讀古典文
學特別古典小說自然而成，很少人有此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