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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城歷險記

 

        民國二十七年的舊曆四月十七日, 日寇挾擾勢的兵力, 攻佔了我的家鄉---魯西金鄉縣城。

不久前, 日軍於臺兒莊曾受到重創; 誰知這次的攻城, 又遭遇迎頭痛擊。 所以日寇一進城, 便展開了瘋狂的屠殺; 其殘暴較南京屠城尤甚。 事後統計, 全城未逃避的一千三百多人, 能夠死堸k生的, 百不抽一。

那時我才十六歲。 三天前, 本來已隨家人逃到鄉下; 媽為了不放心外公, 便帶著我回城, 無論如何要把他老人家拖出來。 媽所以要我去, 是因為外公沒有兒子, 在外孫中他又最疼我。 誰知早上一進城, 便有了敵情, 接著城門關閉, 禁止通行。

「怕甚麼? 誰來做誰的民, 哪邊不要完糧納稅的?」外公一本正經地說。

「這回可不是南軍打北軍, 而是中國和日本鬼子打使啊!」我用老帥告訴我們的話, 來糾正外公的陳舊看法。

「日本鬼子就不是人哪!」外公把眼一翻說:「不要講得那樣可怕; 說穿了, 還不是中國人的種。」他又自言自語的說:「打甚麼, 都是自家人, 就讓他回家來算了。」

外公的執拗是出了名的, 誰勸也沒有用。 既然出不了城, 也只好認命了。

日軍開始攻城, 是在上午十一點左右。 由於城高壘固, 防守的國軍又英勇; 若不是我方自行撤退, 不知他們還要攻好久呢!

當時我也不懂打仗的事; 若早有準備, 隨軍撤退也還來得及。 後來聽到殺聲震天, 城中起火, 已是鐵騎縱橫, 走頭無路了。 遺憾的是, 外公不但不躲避, 反而自作聰明的, 黏了一方白紙紅心的膏藥旗, 開門去迎接「皇軍」。 我勸他不住, 便只好爬上屋頂, 伏在界於兩房之間的天溝堙A 靜觀待變。

紛亂的馬蹄和釘鞋聲, 從街心傳來, 並響著劈劈拍拍的打門聲, 我在房上也清晰的聽到外公開門, 並喊了一聲「皇軍」, 便哎喲一下, 沒有了下文。 接著幾個日本兵便衝進院子, 用手電筒上下左右的亂照亂吼, 幸好他們都沒有工夫上房來搜查。

這時, 全城一片哭號、尖叫, 像似末日的來臨。 我伏在房頂上, 不敢向四週望; 摀住耳朵, 也不忍繼續的聽。 等到這一切漸趨平靜, 已是碧空如洗, 月上東上了。

當時, 我望著上昇的月自忖: 現在雖然躲過了, 白天來臨又怎麼辦? 就算日本鬼子不上房來找, 而我又能在房上呆多久? 假如日本兵在高處發現了, 不拿我當槍靶才怪哩! 因此我想換個掩蔽較好的地,方可是又不敢下去。 週圍呢? 都是瓦房, 從房脊上走, 目標太大; 在房半坡上爬, 又怕踩破了瓦, 所以一直沒有真敢輕舉妄動。

越是怕天明, 月亮越是跑得快, 好像一轉眼的工夫, 便到了正南。 

週圍城牆上的日本哨兵, 用吼叫作連絡的信號。 他們這種吼叫, 非常難聽, 如果用鬼哭狼嗥來形容, 倒也十分恰當。

當時我也曾這樣想: 開始時若和外公一塊出來, 一塊被殺, 不早已「安定」在天了嗎? 因為早晚都不免一死, 又何必多受這些驚恐呢?

「喔!喔! 」城中仍有不知死活的雄雞, 拍動翅膀, 引吭高歌。 我仰面看著那輪雪白的月, 已轉向了西南。

以前我不信有神, 更不相信神, 現在不同了; 因為只有神, 才能改變我的命運---必死的命運。 但至少祂可以使日頭停留, 月亮止住。 因為在約書亞記上就有種神蹟奇事。 於是我便默默地禱告說:「神啊! 求你救救我這個可憐的孩子吧! 求你使月亮止住吧! 求你。。。。。。。」

我雖然明知這樣的禱告, 並不會有神蹟出現; 但它卻使我產生了一種安定的力量。

一個人在精神過度緊張之後, 一旦獲得鬆弘, 便感到異常的疲勞。 我就是在這種情形下, 昏然睡去; 直到被一種聲音驚醒, 已是旭日東昇了。

起先是「噹!噹!噹」的鑼聲, 接著就聽到人的吆喝聲:「大家都出來吧! 皇軍是愛民的。 再不出來, 被皇軍抓住就要殺頭了。」

聲音由遠而近, 我欠起了身子, 從另一面房山頭上望著街心; 不久, 果然看到一個提鑼的漢子在先, 後面跟了許多狼狽不堪的老弱婦孺, 兩旁還有荷槍的日本兵押著行列。

我以前沒見過日本人, 更沒見過日本兵, 甚至昨天晚上也沒敢偷看他們一眼, 因恐懼勝過了好奇。 現在可看見了。 他們雖然面貌和中國人差不多, 但個子比起山東哥兒, 卻要稍遜一頭。 從前叫他們「倭寇」, 倒也名符其實。

他們穿著黃色的軍服, 腰皮帶上掛著兩個皮彈盒; 長形的軟布帽, 前面有硬帽沿, 後面掛著三片布; 走起路來, 忽搧忽搧的。 肩頭上扛著烏黑的長槍, 上著雪亮的刺刀。

我雖然不能完全相信「皇軍」的仁慈, 但不出去又有甚麼好法子呢? 何況出去的不是一個人, 要死大家死在一塊, 「陰司」路上也好有些做伴的。

經過稍一猶豫, 我便從天溝滑落地面; 壯起膽量, 奔山了門外。

我一出大門, 就看到外公橫屍門邊。 胸前凝固著一片黑;血咧嘴瞪眼, 狀至可佈; 想來死前定有一陣絕大的苦痛。 那面膏藥旗, 已膠著在淤血堙C

一個日本兵,  沒容我再多看外公一眼, 就用搶托把我搗進了人群。

這一列人群, 老年和婦女居多, 像我這樣年歲的最少。 看起來, 都是眼熟面花的, 甚至有的還能叫出姓名。 不過在這種情形之下,  誰也沒有和誰打招呼。 各人都默默地走著, 用蹣跚的步子走著。

在行列中, 也有孩子伏在父母肩頭上嚇得哭叫不休的。 大人生怕惹煩了「皇軍」, 儘量地哄著, 搖著他們。

我們所經過的地方, 到處都有屍體。 其中有些祼露全身的婦女, 據說有的是先姦後殺; 也有的先殺後淫, 其名曰「姦屍」。

最後, 我們都被集中到縣政府旁邊的體育場。 那堣v先有了幾百人, 聽說他們是由教堂堻Q拉出來的。

在我們到達不久, 幾個日本軍官便開了個小組會; 之後, 便展開另一次的集體屠殺。

原來體育場附近, 有個大水塘, 深不見底。 他們第一步先將大約四五百的婦女和孩子, 驅進水堙C 不下的, 從後一刺刀。 大家為了落個全屍, 便抱起自己的兒女, 呼天搶地的跳了進去。 故鄉的婦女, 都是小腳, 又不會游泳; 一經跳進不著底的水中, 便足登手抓, 彼此扭做一團。 我們都背過身子, 摀著臉。 日本兵卻樂得手舞足蹈, 哈哈大笑。

處置完了婦嬬, 第二步便是將年老的男人, 驅入城牆的防空洞堙A 用瓦斯毒斃。 我們年輕的十幾個, 則押上城牆, 用木棒先把腦袋打開, 然後讓身體掉進城井(城井, 是在城牆外面的蘑仇B, 加三面牆, 從上面望下去, 就像個三丈見方, 沒有門的小城)。 至於中年人, 日本兵先用他們的勞力清除街上的屍體, 而後自掘墳墓, 要李四埋張三, 王五又埋李四。 最後沒人理的, 就用機槍射殺; 這是從屍堆逃生的人說的。

當我們魚貫登城的時候, 還不知死的方式。 及至到了西南隅, 前面執木棒的日本兵便站住了。 X起一個食指, 對著排頭勾了一勾。 我們先頭的那個年輕人, 像木雞似地走了過去。 日本兵他站在城隅邊緣; 還沒站好, 便從後一棒, 連叫也沒叫一聲, 身子便凌空而下。 落地之後, 訇然有聲, 歷久不絕。

我是排在倒數第五, 前面大約有十二三個。

接著, 第二、第三、第四。。。。。。日本兵像打棒球似的, 將我們的腦袋打開, 落下。 事後我在想:日本兵所以要這樣做, 除了免得清理死屍和節省子彈外, 似乎也與他們的運動「興趣」有關。

我看看前面迅速減少的人數, 也回頭瞟了瞟和我命運相同的年輕人。 每個人都默默不語, 亦步步趨像排隊上車的, 心平氣和, 毫佯反抗的去接受死的安排。 這無異是一種無言的抗議; 就像耶穌當年為了世人的罪, 甘願背負十字架, 被釘死在各各他山上一樣的慷慨悲壯。 因,此我也為我的死而感到驕傲; 因為我是生為一個文明而善良的中國人, 比起那些侵略者的生存, 更有意義。 不過, 我不願像前面的難友一樣, 我要給那個執木棒的劊子手一點顏色看看。

時間太短促了, 再有兩個, 就輪到了我。

「開路!」一個日本兵用刺刀在我背上撥弄了一下。 我也像先前的人一樣, 低下頭, 趑趐不前。 不過在快要走近那個木棒劊子手時, 就猛地向他衝去! 我的意思是要和他同歸於盡。 誰知那個傢伙異常刁鑽, 似乎早已防到這一著; 他迅速地往旁一閃。 我雖然沒有將他衝下, 卻免了要命的那一棒, 而完整無缺的跳了下去。。。。。。。

當整個身子下降的時候, 我不知為甚麼, 口媮椇け蛩あr。 在數到五的時候, 覺得屁股上有一個東西狠狠的碰了一下; 原來是橫生在城牆上的小樹。 我想抓住它, 但沒有成功。 於是從樹隙中又繼續地往下落; 不過那已經離地面很近了。

落在地上, ,不, 應該是軟癱的屍體上; 我一點也沒有受傷。 跟著一翻身, 貼緊了城牆。 這樣, 一方面可以用牆上的樹作掩蔽, 一方面也免得後下的難友砸在我身上。

我剛把身子靠好, 上面就是幾聲慘呼, 接二連三的落了下來。 我猜想, 那一定是受了我的鼓勵, 所以後面的幾個人都一擁而上。 當,然日本兵已經有了準備, 不會再輕易的放過他們的; 不是槍刺, 便是棒打, 結果是無一倖免。不但如此, 日本兵最後還投下來幾枚手榴彈; 只炸得血肉橫飛, 煙硝迷漫。 我雖然未被炸中, 但藥砂卻噴得面孔生痛, 耳朵也震得嗡嗡作響。 這時, 城牆上也傳來一陣狂笑和歡呼的聲音。

 一陣死的風暴過後, 這個三丈見方的城井, 便師於沉寂了。 太陽從東南的堞口上照下來。 我活動了一下身子, 長長的噓出了一口氣。

「哼!」是從屍堆的另一面發出的。 當時我在想:除了我, 死人堆媮晹閉△菄漫O!

之後, 哼的聲音漸漸高了, 漸漸長了, 尾音嘟嚕嘟嚕地像吹氣泡。 這種聲音, 我像似聽過。 對了, 是從前看槍斃強盜, 有的頭部雖然打開花了, 當時也死了; 隔不好欠又哼了起來。 聲音也是越哼越大, 越拉越長。 由於他的呼吸氣管被血堵塞了, 當氣要衝出來時, 便發出嘟嚕嘟嚕的聲音。

其他的屍體, 也像似受了感染, 已不止一個在哼。 我明白一個被木棒猛擊過腦袋的人, 如果不是受了致命傷, 復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事實證明, 這些無辜的年輕人, 一個也沒有復甦。 那些痛苦的呻吟, 只不過是一種死不瞑目的抗議而已。

半小時後, 這些聲音漸漸地小了, 也漸漸地少了。 我睜眼看看太陽, 它還沒走到南方呢。 昨夜我嫌月亮走得太快, 如今又嫌太陽走得太慢了。 因為我要在天黑之後, 才能採取行動。

凸出城外的三面牆, 下面留著許多小方孔。 我不知道當初留孔的用意, 現在對我卻十分有用, 只要從旁再取下一塊磚, 就可以鑽出去了; 但是要知道, 城牆上的「老年磚」一個足有十斤重。 我也怕被外面偶而經過的日本兵看到, 竟把身旁一個屍體拖過來蓋住頭。

太陽開始在成井中蒸發。 外溢的血肉, 也開始由腥變臭。 我本想施用「老牛大彆氣」 但那不是過路的糞車, 彆又有甚麼用。 於是我的五內翻騰, 想嘔又不敢嘔出聲來。 因而, 盼望天黑的也更切了。

為了排遣這段難耐的時光, 便開始了我一連串的回憶。 把那些金色的、綺麗的、童年可紀念的事, 一一地重新映現、編織; 那些可親、可敬者的音容笑貌, 一再活躍在我的眼前。

在我的記憶中, 最教我敬愛的就是爺爺。 爺爺是個老軍人, 他有豐富的人生經歷, 愛國的熱忱, 所以我從小就立下了當兵的志。願奶奶愛孫子, 是無微不至的; 何況我又是所盼望的第一個孩子呢! 伯叔都沒有男孩子---至少那時還沒有----所以他們也把我視如己出。 如果我這次死了, 媽的處境一定是十分一; 尤其是奶奶, 絕不肯輕易的放過媽。 假如媽一急尋了短見。。。。。。。想到這堙A 我的思潮進入了死角。

這時太陽剛偏西, 把城牆晒得烙人。 我全身流著汗, 口乾得出火。 我把嘴邊的草葉噙在口媞C慢的咀嚼, 用苦澀的微汁, 潤潤舌尖。

 舊曆的四月中旬, 是一年中白晝最長的黃梅季節, 死物也特別容易腐爛。 口渴、屍臭、炎熱、焦急, 再加頭上壓著一具屍體, 滿城井內嗡嗡價響的紅頭蒼蠅, 真是超過了常人所能忍受的限度。 於是, 我的腦袋開始發脹, 終至神志昏迷, 不省人事。。。。。。

像住常一樣, 全家吃過了晚飯, 在燈下聽爺爺講他當兵打仗的故事。 由於他描繪得逼真、生動, 把我們這些「聽眾」, 都帶入了槍林彈雨堙C 誰知在爺爺說到最緊張的時候, 猛力拍了一下桌子; 煤油燈翻了, 霎時火焰上升, 燃著了壁上的字畫, 再燒著了房頂。 在全家奪門而出的當兒, 我卻被爸爸撞倒在地上; 想爬, 又爬不起來, 像有一個重重的包裹壓在我的頭上。 於是我掙扎、再掙扎, 最後睜開眼, 原來還是躺在臭氣沖天的屍堆堙A 幸好太陽已經落上, 涼風由牆孔透進來。 我慢慢移開頭上的屍體, 讓風能吹到我的臉上, 涼涼乾燥的心。

天漸漸的暗了, 我先聽清楚城上確實沒有了動靜, 才開始沿著城牆根, 向左邊爬行。 沒爬兩步, 就被一個東西在右手拇指上釘了一下。 我明白那是怎麼回事, 趕快把指頭送到口堨峇O吮了一下, 然後吐出來; 又隨手搯了根草莖, 輕輕地在前方敲著, 這叫做打草驚「蠍」。

故鄉沒有甚麼特產, 要有就是蠍子多。 夏天夜媞N甚麼東西都要小心。 不過最多的地方,  還是城牆下面。 牧們白天在磚縫媥i精蓄銳, 夜間荷鋤(毒u)而。出大的像羹匙, 全身青黑; 小的如蚊蚋, 遍體通紅。 假如被牠光顧一下, 不讓你叫半夜才怪哩!

我現在不是手指不痛, 而是顧不得痛。 因為我必須在月出前挖好窟窿;不,然通過護城河會有麻煩。

在我爬近磚孔之後, 首先把腰皮帶解下來; 用皮帶的銅環, 挖去城磚的石灰。 由於城牆年久, 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本來, 拿下了磚就可以出去了; 不過我還得和死人調換一套紫花布的方服(紫花布是用紅棉織成的)。 因為我的白衣, 在夜埵瘞吨蚥蓂握F。

在調換方服的時候, 我曾向所有城井中的死難著許願說:「假如我脫了險, 以後還能回來的話; 一定要收拾你們的屍骨。」不過, 這個諾言, 我一直沒有兌現, 這是我一直耿耿於懷的。

我偷偷地鑽出了城牆, 從皮炮火摧毀的樹枝下爬到了護城河。 在沒下水之前, 先把頭伸進水堨h牛飲了一陣; 因為實在口渴得要命了。

這時, 金黃色的月, 已經離昇地面; 天邊幾片殘雲, 暫時掩去它應有的光輝, 城卜的日本兵, 又開始「狼嗥」了。 我悄悄地滑下了水, 只把頭留在水面上, 慢慢地往對岸游。 好在護城河的水不深, 寬度也只有三四丈。 不大一會, 便到了彼岸。 護城河的外面, 是一條環城公路; 公路的外面, 便是一望無際的麥田。 如果置身於麥田中, 就算安全大吉了。 

由於這一切的經過太理想了, 誰知在上岸的時候, 竟大意的把水弄出了響聲。 只聽得城上一聲吼叫, 我心堣@慌, 顧不了一,切爬起來就竄過公路, 一頭鑽進麥田堙C 就在鑽進麥田的一剎那, 覺得右腳受了重重地一擊; 同時城上也傳來了一聲槍響。 我沒管它, 仍是順著麥壟向前爬。 等爬出了兩塊地, 才起來躬著腰, 這樣可以跑得快些。 

護城汀距護城堤也不過是半里之遙, 在心急腿快的情形下, 一忽兒就到了。 穿過了堤上的樹叢, 便是鄉下(因堤下早已沒有水, 種的都是莊稼)。 這樣, 我就可以直起身來, 抄小路走了。 

當一危險過去, 才著實感到腳部不舒服, 坐下仔細一看, 原來在小腳趾和無名趾上,方連鞋打穿了一洞。 這個洞, 在當時醫孳缺乏的鄉下, 足足讓我躺了三個月。

天明之前, 我總算爬到了全家避難的地方(後因為腳腫, 不能走了)。 當我能再一次看到親愛的家人, 真是恍若隔世; 又如一受盡委屈的孩子, 哇的一聲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