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說書 ∼ 昔日的繁華都市陵南,今日仍是個古意盎然的地方。 這里仍保存了好多古跡,來到這里,覺得時光象倒流了一般。 年青人終于有了到此一行的機會。 他來之前已經作了一番調查,也翻閱了不少書籍。 他的目的不止是想參觀這里的古典建築,更重要的是要追蹤當年成明仙道彰將 軍的蹤跡! 可是在正式的記載中,他并沒有找到多少有用的資料。 多數的資料都和留在光明堡的成明澤北榮以及成明家族有關。 澤北在仙道離開之後繼承了將軍一職,可是為人殘暴,行事乖張,不得民心,最 終被一名侄子推翻,慘死獄中。 年青人參訪了陵南都內的名勝古跡,也問過里面的接待員和看守員,可是似乎沒 有人知道這段往事。 走了一個早上,年青人又累又渴,正想去買點什麼來喝,卻發現一間破舊的廟宇 外頭聚集了一群人,便過去看看。 「陵南仍繁華古都,各地商販,俠客武士,騷人墨客無數,因此流傳不少民間傳 說,風流秩事。今天就繼續說《浪客行》這個故事。昔有浪人武士,持刀行天涯 ,機緣巧合之下來到陵南,展開了一段故事。武士身份神秘,據說曾是顯赫人物 ,有段傷心往事。一直到離開陵南,雲游四海,仍未曾留下姓名。今天要繼續說 那位浪人在陵南的事跡,話說那位神秘俠客救了酒家老闆宮城夫婦……」 年青人當下覺得這位說書人口中的浪人很有意思,也許,就是他要找的將軍! 第六感。 於是他上前去,聆聽說書人的故事…… 第一回 ∼ 舉觴 ∼ 「多謝武士救命之恩!不知武士尊姓大名?」 宮城老闆真心誠意道。 「我沒有名字。」 那人淡淡道。 「武士……」 宮城老闆奇道。 「武士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武士如不嫌棄,可願到我們的小酒家坐坐?就在前 面的村子里。至少讓我們敬武士一杯。」 老闆娘宮城彩子道。 「你有酒?」 那人問道。 「既是酒家,自當有酒。」 彩子道。 「也好。」 那人答應了。 那人的酒量十分好,一罈清酒下肚,依然臉色不改,仍在一杯一杯地喝。 宮城陪著他喝,可喝得少。 彩子忙著倒酒,上小菜。 那人默默喝酒,無論宮城夫婦問什麼,他都不回答。 直到他看來有些醉意,才起身告辭。 兩人留不住他,只得看著他離去。 「好個怪人!」 宮城老闆忍不住道。 「看他在喝酒時的眼神,時而溫柔,時而哀傷,也許,有段傷心往事?」 彩子道。 「是嗎?不過他的身手不錯哦,如果不是他的話…說起來,不過河田老爺不會就 此罷休吧?我們一天不賣店,他一天不會放過我們。」 「店是我們的,我們有權不賣!」 「唉……」 「幹嘛唉聲嘆氣?總會有辦法的。」 「彩子……」 「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開店做生意呢!」 ※※※※※※※※ 「離開了酒家,浪人又想起了往事,沒有人知道到底是什麼傷心故事。他完全沉 浸在悲傷的情懷中,根本并沒有留意到,身後有人悄悄跟著他,留意他的一舉一 動…至于來者是何人,到底是友是敵,有什麼目的,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 解!」 說書人說完了今天這回,圍觀的眾人紛紛把錢幣投入他腳邊的木碗里。 年青人亦然。 收了酬勞,說書人慢條斯理收拾檔子。 「這位老伯……」 年青人走過去必恭必敬道。 「小哥,什麼事?」 「老伯,請問這《浪客行》的故事取自何處?」 「我就靠這吃飯,怎能讓你知道?你有興趣的話明天再來聽吧!」 說書人不太高興道。 「可是我是外地人,今天就要走了。」 「那是你的事!」 說書人收拾好,就要走了。 「老伯,我…我知道那浪人是什麼人,我還知道他有什麼傷心往事!」 年青人忽然道,純屬大膽猜測。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說書人奇道。 「我就是知道。所以我想知道他後來的事跡!」 「你為什麼會對他那麼有興趣?」 「就是有興趣。我知道他本是成明家的將軍,還知道他心愛的人被自己的弟弟逼 死了……」 「此話當真?」 說書人不置信道。 「請您告訴我,事情後來的發展好不好?那我也把他的往事一一告訴您。」 年青人誠心道,必需小心求證。 「你我相遇,也算有緣…好吧!」 說書人想了想後,說道。 「好吧,那我們趕快找個地方坐下,好好談談吧!」 年青人和說書人到附近的小吃店,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訴了說書人。 「你就是為了這事到陵南來,你真有毅力哦,小哥!」 說書人一邊喝米酒一邊道。 「我一定要弄清楚當年的事!」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覺得事情很有趣……」 「有趣?」 說書人不是很明白。 「請老伯繼續說,跟蹤浪人的,到底是什麼人?」 「這個嘛,你且聽我道來……」 第二回 ∼ 斷腸 ∼ 夜已深。 那人離開了酒家,慢慢走在無人的街道。 寒風吹動衣角。 夜給人的感覺是很冷冽的。 自己出征那一天,寒風也吹亂了他的髮,吹動了他的衣角…… 對他最後的記憶。 柔軟的髮飄動著,黑白分明的秋瞼透著無限的愛意。 然後,他用淡淡的語氣說﹕「請將軍一切小心。」 豈知當日一別,即成永訣。 這些年來,午夜夢回,盡是他的劉海,他的明眸,他的話語…… 無時無刻,不在心間。 多情自古傷別離。 為什麼? 自己為了保護全城百姓遠征邊疆,奮勇殺敵,血染原野。 到頭來,卻連自己最愛的人也保護不了…… 縱然保護了全城百姓,又如何? 自己再繼續當將軍,又有何意義? 倒不如當個浪跡江湖斷腸人。 沒有去處,沒有歸處。 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只有長存心中的故人。 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 月光,灑滿了大石鋪成的街道,和仙道寂寞的身影…… 忽然,一個人從仙道身後躍出,擋在他前面。 來者身手看來不錯,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眸不住打量著仙道。 仙道沒理他,想繞過他繼續走。 可是來者擺明是衝著仙道來的,仙道往左,他就檔左,仙道往右,他就擋右。 仙道停下來,他也停下來。 兩人對峙了好一會兒,來者方道﹕「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 仙道不答話。 心想自己根本沒有見過這個人,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是什麼人。 況且,自己也不願想起自己是什麼人。 「你一來我就注意你了。」 「…」 仙道依然沉默。 「象你這麼潦倒,又來歷不明的的武士,十之八九是在別地方幹下大案,逃到 這里來的江洋大盜,也許還想在這里做買賣!是不是?」 來者自信道。 「…」 原來是個笨蛋。 仙道皺了皺眉頭。 「依我看,你大概就是最近在吉原幹下幾宗大案的通緝犯,福田吉兆!」 「你認錯人了。」 仙道終于開口。 「我不會認錯的,我跟了你幾天了,你的行蹤可疑,鬼鬼祟祟,不住客店,而 住在荒山野嶺,看你的樣子,好象在逃避什麼似的。而且你身手不凡。方才你 出手,恐怕不是為了救人,而是本就嗜殺吧?」 來者繼續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仙道嘆道。 跟這種人,有理也說不清! 「你說你不是福田,那你是什麼人?」 「浪跡天涯,斷腸人。」 「少廢話,既然你說不出來,表示你就是福田。今天,就讓我這陵南第一捕快 越野宏明,將你逮捕歸案!」 越野說完便拔刀向仙道出手。 仙道被迫還手。 最終,技高一籌的仙道用刀指著狼狽地跌在地上的越野。 「聽清楚,我不是什麼福田。」 仙道說道。 「要殺就殺,幹嘛那麼多廢話!哼!」 越野忿然道。 「我沒有殺你的理由。」 仙道還刀入鞘,轉身離去。 「我不會領你的情!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要逮捕你歸案!」 越野爬起來,大聲道。 「…」 仙道沒理他,徑自走了。 第三回 ∼ 腥風 ∼ 陵南,富商雲集。 其中,最有錢的就是河田雅史老爺。 他什麼生意都做,什麼買賣都幹,只要能賺錢,就行。 河田家的山王府,更是陵南有名的豪宅,金碧輝煌,富麗堂皇。 河田老爺此刻坐在偏廳里,一邊喝婢女倒的酒,一邊聽屬下深津的報告。 「那個多事的家伙是什麼來頭?」 河田問道。 「不,不知道……」 「什麼?」 河田一揚眉。 「他是前幾天才來到這里的,身手很不錯!我們派去的人,死了三個,傷了五 個……」 深津小聲道。 「你們都吃屎啊!一點小事也辦不好!」 河田老爺一拍桌子。 「老爺!小的知罪,所以想請准老爺調派府內高手,今晚就把那礙眼的家伙解 決了!」 深津連忙道。 「唔,解決了那家伙,就到宮城那里去!」 河田道。 宮城家的酒館,他是要定了,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得到手。 「是!」 深津退了下去。 月上樹梢。 萬籟俱寂。 舊時與他在月下會面的情形,歷歷在目。 為了避嫌,兩人總在白天保持距離,而在夜半相約。 約會地點,是在光明堡東側的天台。 那里被前面的高塔遮擋,在堡上放哨的侍衛絕對看不到。 夜間,也沒有人會到那里去。 在那里,兩人在黑暗中相依偎,訴衷情。 他雖然總是顯得不在意,可是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擅表達。 他的沉默並非無情。 從不微笑亦非無意。 只要凝視他的雙眸,就會明白。 他的雙眸,直接道出了他的全部心意。 明月,曾是兩人情意的見證。 可是當年相約的人兒,已陰陽兩相隔。 應是良辰美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仙道意興闌珊,想離開陵南,到別處去。 當初就已決定,走得越遠,越好。 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仙道正欲下山,卻遇上來找自己的武士。 「就是他,昨天就是他殺了我們的人!」 有人叫起來。 頓時眾人抽刀出鞘,鏗鏹之聲不絕。 仙道依然立在原地不動。 「納命來!」 有人帶頭衝上前去,只見一道道眩目刀光往仙道身上招呼。 仙道冷靜地見招拆招。 殺人,不過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麼簡單。 在戰場早已見慣。 現在,他也說不上是保護自己,還是在發泄。 把自己的種種不滿,怨忿,哀傷,思念,通通附在刀子上。 企圖借殺戮來減低這些情緒。 在他看來,人,此刻不過是一具具皮肉,一個個擋在前路的物體。 看著別人流血。 看著別人的頭顱被砍下來。 看著別人倒下。 心里沒有一點感覺。 看著自己流血。 看著自己的手臂被砍下來。 看著自己倒下。 也只是無盡的麻木。 生的意義是什麼? 死的意義是什麼? 人的意義是什麼? 天邊月,為什麼忽然看起來有些紅? 第四回 ∼ 血雨 ∼ 傷口覺得痛。 喉嚨覺得乾。 頭覺得沉重。 心覺得飄忽。 如今是生?是死? 仿佛有人為自己清洗傷口。 仿佛有人輕撫臉龐。 仿佛有人嘆息。 以為他就在自己面前。 楓! 想用手捉著他,卻不出伸手。 是無力?還是手已不在原來的地方? 記得看見自己的手臂離開身軀。 若是記憶也能這樣子被一刀劈下,永離軀體,是否就不會如此痛苦? 也許死亡,才是自己的歸宿? 楓,我要去會你,但願在那個世界,我們永遠也不要分開…… 彰…… 是誰? 是誰在叫自己的名字? 想睜開眼睛,可是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都睜不開眼睛。 究竟夢耶?幻耶? 也不知過了多久,浮浮沉沉的意識逐漸沉澱,一切不再飄忽。 仙道終于醒來。 耳朵聽得見聲音。 眼睛看得見東西。 他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里。 有床,有桌,有椅的房間。 雖然簡單,但總算有屋頂,有門,有窗。 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躺在這樣的房間里了。 總是在山林間野宿,在岩洞里過夜。 仙道低頭一看,左手臂已經不在了。 傷口被包扎得很穩當。 沒了就沒了。 算了。 仙道站起來,才發覺全身都在痛。 對了,之前不是和一群人在山上惡鬥嗎? 自己是怎麼到這里來的? 迷糊中出現的人影,到底是誰? 就在仙道疑惑的時候,有人推門進來。 「啊,你醒了?」 是酒館的老闆娘彩子。 「是你?」 不知道為什麼,仙道有點失望。 「好點了嗎?看你傷得那麼重,怪嚇人的!」 彩子問道。 「這里是什麼地方?」 「是我們家。」 彩子道。 「我怎麼會到這里來的?」 「六天前的早上,我們發現你躺在門口,就把你扶進來了。」 「六天?已經六天了嗎?」 「是啊,好在發現你的時候,已經有人為你止了血,料理了傷口。」 「奇怪……」 原來救了自己的不是老闆娘,那是誰呢? 「怎麼了?」 「沒什麼…你今天不用開店?」 「哪還有什麼店啊,已經叫河田家給搶走了。」 彩子嘆了口氣。 「唔?」 「去找你麻煩的,也是河田家的人吧?真是抱歉……」 都是因為那天這人救了自己和良田,才會被人砍了手臂的。 「也沒什麼……」 仙道淡淡道。 「武士還是先歇著吧,我先去弄點吃的。」 彩子說完就出去了。 「我做了拉麵,不知道合不合武士的胃口?」 彩子捧了熱騰騰的麵進來,卻發現房間里已沒有人。 「咦?上哪兒去了?」 她把麵放在桌上,到床邊去。 床上還有血跡, 啊,刀也不在了。 「怎麼不告而別呢?」 彩子喃喃道。 他空盪的左袖里面,有著怎樣的辛酸呢? 他空洞的眼神背後,有著怎樣的哀痛呢? 不管怎養,希望他沒事。 至少希望他的人沒事。 至于他的心,心病還需心藥醫。 希望他能找到他的心藥。 仙道忍著痛,蹣跚地回到那天被襲擊的山上。 為了什麼? 為了迷糊中看到的那個人影。 那是什麼人? 在自己心底,一直悄悄把那個人的身影和他重疊了。 那個神秘的人影,把他牽引回這樹林。 這里平靜得很,陣陣鳥語蟲鳴,一片青蔥翠綠。 很難想象在幾天前,這里曾發生那麼血腥暴力的打鬥。 仙道環顧四周。 那人,還在這里嗎? 那人,是誰? 那人…… 「福田吉兆!你已經被包圍了!快棄刀投降!」 忽然,一個人走了出來。 是那個叫越野的捕快。 是那個笨蛋。 四周也忽然多了許多人。 他們全穿著衙門的制服。 「我說了我不是什麼福田!」 仙道沉聲道。 「你少裝蒜!七天前,你剛在這里濫殺無辜,今天居然有臉回來!」 越野大聲道。 「…」 難道,又要打一場? 仙道閉上雙眼。 「你現在是重犯,若不盡快投降,我們就不會客氣!」 越野一副準備舍身取義的模樣。 捕捉凶惡的逃犯,本來就該有成仁的覺悟。 「…」 仙道張開雙眼,僅剩的右手緊緊地握著刀柄。 在戰場殺人乃是無奈。 為什麼離開了戰場,還是得不斷地互相殘殺? 自己拼死保護的城民,現在反過來傷害他,誣賴他。 自己的付出未免太傻。 為了保護這些人,自己犧牲了今生的摯愛,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待遇。 他的犧牲也未免不值。 天理何在? 仙道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你投不投降?」 越野問道。 「我再說一次,最後一次,我不是福田吉兆!」 仙道的手已經穩了下來。 事到如今,也只有動手了。 「你到現在還在作垂死的掙扎?哼!兄弟們,大家一起上!」 越野一聲令下,眾人全都涌上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