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寄情(二)


BlueBlue的禱文

蟲聲唧唧,大地褪去滿懷的炙熱,接受月亮溫和的撫觸。夜已深 ,白天活躍的萬物歸於寂然,祥和與寧靜瀰漫在天地間。現下,所有 的黑暗都是和善可親的。 仙道獨臥在屋頂上,仰望著滿天散佈的星斗,一陣陣的微風輕吹 ,他舒服地閉上雙眼,感受著自然的聲音。 一道身影也躍上屋頂,在他身旁坐下。無邊無際的黑夜盡責地裹 住他們的身影,溫柔地撫慰疲倦的靈魂。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一坐一臥,任寂靜無聲地漫延著。 不知過了多久,仙道的聲音在黑夜中低緩地響起。 「彥一睡了?」 「嗯,他今天一整天都很亢奮,剛剛還嚷著一定會興奮地睡不著 ,轉眼間,躺下就睡了。」 「哈,果然還是個小鬼頭。」 「你呢?賞月?以前你可沒這個習慣。」越野調侃著仙道。 「我是沒這個習慣。記得,從前我是喜歡白晝勝於黑夜的。總認 為黑夜會隱遁一切的真相,而所有的醜陋在光的照射下則是無所遁形 的,所以我喜歡那種亮晃晃的日光,感覺上好像可以碰觸到較為真實 的一面。光照在身上,好像受到眷顧的洗滌般,覺得自己也彷彿變成 一點光芒,快樂自在地悠遊著」仙道輕笑,「而且白天的海,真的很 美,你有沒有看過?」仙道轉頭望著越野,越野搖搖頭,仙道又繼續 說著:「有機會,你一定要去看看。看著點點的光華在海面上跳動著 ,閃耀著明亮的波光,有種很純淨的感覺。純淨的天,純淨的海,有 著最純粹的藍,無雜質的藍。心,會慢慢的靜下來,沒有牽掛,我喜 歡那種很空無的感覺,可以暫時放下一切,真的很棒。」 越野靜靜地聽著,以前仙道不會同他說這些的,而他也知道仙道 並不需要他的搭腔。 「但是,有一天,當我醒來,我突然覺得,白天的光,好寂寞, 真的很寂寞。於是,我開始期待光的隱去,但是,我還是比較喜歡白 晝。」仙道強調著,接著一個很淡的笑輕輕地展現,不同於平常總是 帶點不羈、帶點灑脫,它是深情的無悔,「然後,我遇到一個很純淨 的人,真的很純淨。他喜歡著我認為是藏污納垢的夜晚,那時我覺得 他很極端,受光眷顧的人,卻愛上了夜。他想的和我不一樣,他認為 ,在夜晚,才可以看得到真實。縱使真相再怎麼醜陋,他也要睜著眼 看到底,不躲避所有的真相。光,其實照不透人的偽裝,穿不透封閉 的心,但是黑暗可以,在自認為安全的情況下,人的心才會出現裂痕 。再怎麼正派的人,心底必有黑暗棲息,而那是必需的,有黑,才可 對照出白。好久之後,我才想通為什麼我會覺得白晝寂寞,因為我沒 有全然接受不可避免的黑夜....正如下意識地躲避自己較自私的一面 。其實,那是我的寂寞,我心底的黑暗總是泣訴著寂寞....不喜歡責 任、想自由、想隨心所欲,但是,那是不對的,是不被允許的。於是 ,把自己愈沉愈深,就開始逃避真正想要的一切了。」低啞的聲音傾 訴著往昔,眼仍盯著滿天星光。「可是,他的存在,卻讓我坦然地面 對自己,所以,我也開始喜歡黑夜。」 「我一直知道你想自在地生活,但是我不知道你把自己壓得那麼 徹底,視擁有一切為畏途。」越野輕聲地說道。仙道一直是最受寵的 ,良好的資質,使得他成為陵南的佼佼者,開朗隨和的個性更是使得 大家極為喜歡和其相處,仙道性不喜拘束,但他卻也是陵南屬一屬二 的重要人物。師父甚至還希望仙道能光大陵南,總是漫不經心的仙道 ,總是懶洋洋地笑著的仙道,只是偶爾,會逃向大海。 早知道合該是睥睨大地的蒼鷹,但多情的世間卻鏈住了你的羽翼 ,讓你不能再盡興地高飛,於是你只能拔下一根根的羽毛灑向天際, 盼著他們能為你多看一點。 「所以我曾暗自決定,總有一天,我要去流浪,而那就是我不能 再忍受虛假的自己的時候,在那之前,我讓自己安然於大家給我的一 切期許。」仙道翻身坐起,搔搔朝天的髮淡淡地說道。 「遇到他,卻讓這一切提早發生?讓你離開陵南多年不回?讓你 拋開大家的期望?」越野不是很想說出他的名字,就是因為他,所以 仙道才會開始反常,開始不安於待在一方天地。 「離開,是必然會發生的事。越野,你知道的,陵南在我手中不 會太安定,我沒有那種強烈的責任感足以帶領陵南。而大師兄有,他 可以讓陵南有著安定順遂的發展。原本就無心於此,我當然不會長留 陵南,外面的世界很大,我一直想出去走走。」轉頭望向越野,眼中 有著異常的堅定「讓我有勇氣的,是他。不管再怎樣,所有的一切也 只是想想,真要走,光自己本身就交代不過去。遇見他,讓我想面對 真實的自己,否則,我配不上他的好,而我會因此瞧不起自己。」 這些年來的心境轉折,仙道自己透徹得很,告訴越野,只是給他 的一個解釋,一個遲了五年的解釋。 而越野則是震驚於仙道的直言,一段世人眼中禁忌的愛戀,由仙 道口中說來竟是如此地無怨無悔及....光明正大....。他並不知道之 前這段戀情的詳細狀況,也不知道仙道怎會如此心繫於那樣一個冰冷 的人,只知道那陣子的仙道是真正的在過著他要的日子....而且,仙 道真的很快樂,衝著這一點,對他的怨懟才減低了一點。 仙道不再多說,而越野也兀自思考著仙道所說的話,沉默,又翩 翩地降臨。 夜更深了,微風也加了點寒意。不請自來的雲朵悄悄地圍在月兒 身旁,增添了一股矇矓的美,也多了點悽涼。 「你的劍呢?」白天見著面時,就注意到仙道常佩的劍竟不在身 側,這可不得了,竟散漫到連劍都不帶了。 「埋了。」仙道聳聳肩,乾脆地回答道。 埋了?越野吃驚地睜大了眼,難道仙道沒有重回陵南的打算?否 則怎會捨棄佩劍? 「你還是不回陵南嗎?六年了,你一次也沒回來過,先前你不回 來還情有可原,但現在他已經....」越野囁嚅地問出他最迫切想知道 的問題。 「越野!」仙道低聲喝道,止住越野未竟的話語。 越野被仙道的語氣所震,氣氛一時凝凍住了,不自然的沉默瀰漫 在兩人之間。 片刻之後,仙道緩下神色,望向越野低聲道:「對不起,我只是 ....」 只是想起還會痛....只是想起還會痛........ 越野拍拍仙道的肩,表明他的不介意。是他自己不對,他以為仙 道已釋懷--關於他。 仙道聳肩苦笑。「它還是個禁忌。我還在學著去接受,我想,」 自嘲地繼續說道:「是有進步的,至少,現在有我的劍在陪著他,在 某些部份,算是有點接受這件事了。」 「你用劍當陪葬品?那座墓地是他的?」越野和彥一在先前曾繞 過這座城鎮,也都發現了刻有仙道名字的墓碑。 「我沒找著他......那座墓的主人只是個流浪漢,無名無姓。劍 和指環只是先寄放著,等我找到他,它們就會長伴他身側了。」 「沒找著?你不是也有....看見嗎?找不到的」越野小心地說著。 仙道轉身,不語。他不想談。 越野輕嘆口氣,「往後有什麼打算?」不能再問了。 「打算?」仙道輕笑,「我曾經打算就這樣牽著他的手,」舉起 空無一物在握的雙手,在空中緩緩地交握「緊緊地握著他,和他走一 輩子,不打算放開的。但是,終究,這個打算還是落空了。之後有好 一陣子,這雙手始終不肯鬆開。捨棄自己的名字,捨棄身份的代表, 從前的仙道也被葬在過往中了,只是呆呆地待在這兒,只因為這是有 他的回憶的地方,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不做。然後有一天,我想起 了他曾說過的話,想起了一些事。於是,決定要放開自己,想隨意走 走,順便去查訪一些前塵往事。」 「需要幫忙嗎?」越野的關心顯而易見。 「不用,」仙道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低沉,「只是去了解一些早 該查探的小事罷了。」又回復一派平靜,「這種事,我自己就處理得 來了。」 越野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還是得勸勸仙道,他可沒忘記師 父的殷殷期盼。 「師父一直交代要找著你,帶你回去,他老人家總是希冀你能重 回陵南。只要一有風聲,師父就要我們去探個究竟;師兄弟們出門辦 事,師父也總是囑咐他們要多加留意是否有你的消息。師父他老人家 真的很重視二師兄你。」 仙道望向天際,「我會找個時間去看師父。」看看他老人家是否 安好,然後,才可以安心..... 這樣就夠了,越野知道這樣對師父來說就夠了。他突然想到沿路 聽到的消息,「你會去參加武術大會嗎?這次師兄弟們都要參加,所 以分成好幾批出發,我和彥一是最先出發的,其他的人稍後會到。這 次重新開辦,有好多人都躍躍欲試。」 仙道搖搖頭。 越野繼續游說,「那你到會場去和大家聚聚嘛。師父他老人家也 會到場,大家好久沒見到你了,好歹見個面。而且聽說這次海王啦, 翔陽啦,甚至是山王都會派出大隊精英,想必是精彩萬分,二師兄就 到場幫陵南加加油吧,也許其他人見到你.....」 仙道大笑,「嘿,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加個油,順便 下場比劃比劃?可別忘了,"我"已經死了。」意有所指的暗示在客棧 中留下的訊息。 「不管如何,還是來讓大家見見吧。讓他們知道我和彥一見到了 你,卻沒有把你拉回去,我們可是會被罵得很慘的。」越野對仙道動 之以情,知道仙道挺怕人磨的。 「好吧好吧,明兒個你和彥一先去,我會晚幾天到,這樣總可以 了吧?」仙道無奈地答應。起身躍下屋簷,頭也不回地往屋內走去, 「很晚了,去休息吧!」 「仙道!」越野叫住他。 仙道停住腳,望著跟在他身後跳下的越野。 「你現在比較喜歡白晝還是黑夜?」 喜歡自己的晝或是他的夜?仙道想著。 越野等著。 然後,仙道緩緩地綻開越野曾經非常熟悉的笑容,「我想,我還 是喜歡白亮亮的白晝。」 越野聞言也笑了。 是的,依然沒變,一旦認定了,就不會輕易地改變...... 風更冷了,而夜,更深了。 武術大會,是所有學武者可互相切磋指教的賽場。 在獨尊武術的神奈川大地上,以神奈川此河為界分為東西兩地。 在東邊地區,較著名的武術門派就有四別,分別是海王、陵南、翔陽 及湘北。就因獨尊武術,武風興盛,所以兩地私下自行舉辦的各類比 試可是多得不可勝數。而【神奈川武術大會】卻是唯一兩地所有門派 會共同參加的賽事。大會的「執事者」的身份成謎,數十年來知者甚 少,但其高度的公正性及其公開的做法深獲好評,所以每年都有很多 門派參加,而比試的結果已經成為一種境界的指標。比賽採自由報名 ,並不拘限派別,只要想參加,單槍匹馬亦可。參加者較多的派別, 每一派可推出五人打團體戰,亦可單獨挑選兵器種類進行單打獨鬥。 唯所有的比試皆點到為止,不可傷及性命,違者取消資格且三年不得 參賽。不管是哪一種賽別,如果奪冠,皆可名列「武冊」,名揚千古 。而名列「武冊」的人或派別,自是響叮噹的人物,也是對自身武術 的一種肯定。所以有不少學武者皆以名列「武冊」為頂尖的學武境界 。因為「武冊」沒有派別的門限,也沒有道德好壞的侷限,端看參賽 者的表現,當然致人於死者不與載錄,所以「武冊」是公認可信度甚 高的標的。 距離最後一次的賽事已五年有餘,今年「執事者」大張旗鼓地重 新開辦,自是一場精彩可期的龍爭虎鬥,而各派也對這次的大賽抱著 高度的支持,紛紛磨拳擦掌準備一展拳腳。 空白五年有餘的「武冊」終於重見江湖,將再次為屬一屬二的武 術高手們留下記錄。 翻開頗有份量的冊子,執事者對其他的年份略過不看,直接翻到 最後一年的資料,晶亮有神的眸子有著淺淺的激動。 「...................................... 神奈川742年記...................... ...................................... 劍纇 陵南 仙道彰 以一式「挽紗手」.. ...................................... 鞭類 湘北 流川楓 銀鞭揮舞無礙...... ...................................... 此記 止 於742 待續 」 「終於....終於等到了......」聲聲的低語,盤旋地輕飄向天際 ,緩緩地被晚風吹散,飄散在寂靜的神奈川大地。 距離【神奈川武術大會】還有三天。 而,夏天,依舊炙熱難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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