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父母的話】

專訪同性戀的母親──胡媽媽

整理撰文／同志父母親友團體Chara Tseng

等我明年退休了，
我要跟大家一起推動同志人權……

2001年7月27日晚上，為了讓很多同性戀和很多同性戀的爸媽，可以聽到胡媽媽的心聲，三個拉子一個gay在兜了兩個圈子、按錯一次門鈴後，鼓起勇氣，按下電鈴……

印象最深的是胡家貼了滿牆的照片：胡媽媽、胡爸爸、胡家大姐、青雲……小時候的青雲、長大的青雲、穿襯衫的青雲、光頭的青雲……胡媽媽說：這些都是青雲啊，她就這樣長大啦，她是我的女兒，我永遠支持她！

有媽支持的同性戀真好！

何時知道青雲是同性戀？

她根本沒跟我說過。我看就知道啦！青雲小時候，我就覺得她穿洋裝怪怪的，不太適合。後來我觀察她，發現她的動作特別大。姐姐的玩具都可以玩很久，一到青雲手上就解體了。不過我覺得可能是年紀還小，男女性別差異並不大，沒有太在意。

我比較明顯察覺是在她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很感激青雲當時的一個老師。她覺得小孩只要順其自然就好，准許青雲只在升旗時穿裙子，後來我印象中的青雲就都是穿短褲的。分配掃除工作時，一般老師都會把危險的工作分給男孩子，女孩子就負責掃地、排桌椅，但青雲會主動要求擦高的窗戶，老師也都順她的意。女孩子都會玩扮家家酒、綁頭髮的，青雲不是，她喜歡拿木棍、披毛巾當小飛俠，很愛展現她的壁虎功。買衣服時也要挑男生的。

我就是從這些明顯的服裝、動作觀察到我女兒跟別人很不一樣。其實，她一直沒有正式跟我講過同性戀的事，我也一直沒去問她，但是從這些觀察中，好像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能不能接受青雲是同性戀？

從小一路看過來，也沒有什麼能不能接受。當然並不是希望她就是同性戀啦，因為人活在現實的社會裡，符合社會現實的規範和要求，生活會比較容易，不一樣的人總是比較辛苦一點。 


在什麼狀況下想到青雲可能是同性戀？

我真正察覺到是她高中時。那時她住校，常提到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叫做小不點，說小不點好可愛，小不點怎樣又怎樣的。我跟她說應該跟男生多交往，她回答我說男生都很討厭、很差很笨。我那時就有點察覺到她不喜歡男生，喜歡女生。

之後一陣子，她開始說小不點很不好，跟她鬧翻了。我想大概就是感情的事吧，我還跟青雲說：「妳以前覺得她好，現在覺得她不好，不是因為她變不好，而是妳以前看到的跟現在看到的她不一樣了。」我沒挑明問她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她也沒真的告訴過我，我想她是沒勇氣正式跟我講。

上大學以後，她很多話都不會跟父母談，這個時期的孩子有很多話都不會跟父母談，我只能從旁觀察。她大二時成績下降，我猜可能跟她一個高中同學有關。她大學聯考成績本來可以念台大，離家近學校也好，但她偏偏跑到外地去念，就是因為那個跟她感情不錯的同學也在那裡。本來她們常常見面，但對方交男朋友之後，她就被冷落了，就是她成績下滑的那陣子。她回來家裡情緒都不太好。這是我側面的了解，覺得應該是跟感情有關。


當時有跟家人討論嗎？家人的看法如何？

我當時有跟她姐姐、爸爸討論，她爸爸說：「不可能啦。要注意她。」但我的看法跟她爸爸不一樣。我覺得有些事情不是靠注意就會有改變的，最好是順其自然，再說這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大壞事，也沒有害人，只是個性的發展。而且我檢視自己的成長歷程，發現自己也是滿中性化的，再加上我認為每一個人都有追求好好活著的權利，所以我還蠻能接受的。

但她爸爸當時說，就是因為我這種觀念，青雲才會變成這樣，但我覺得他的說法不正確，想辦法說服他，後來他也慢慢接受了。他是一個很好的爸爸，從小對她們就是抱啊、寵啊的，凡事盡量順女兒的意，但還是覺得最好照社會的成規來走，不要太特別。不過爸爸基本上是支持她的，有次同事要出版跟同性戀有關的書，他還推薦自己的女兒。


什麼時候確認青雲是同性戀？ 

她出國念書回來的這一年，開始積極參加同志團體。有一次她跟我說她要去女書店。我在電視上看過女書店的消息，雖然她沒有正式告訴我：「媽媽，我是同性戀。」但她讓我知道她參加這些活動，不必正式告訴我，我就已經很清楚了。


當時感覺如何？如何調適？

因為我是從她小時候就慢慢察覺，所以我也慢慢的調適自己，一步一步接受。所以確定的時候我並不詫異。
在察覺她是同性戀的過程中，我會去思考，到底是不是有同志？原因是什麼？是人為的還是先天的？或是在性別認知階段的角色認同發生了問題？我一直在想，我們家是不是有遺傳？我和爸爸有沒有扮演好父母的角色？但我後來覺得是什麼因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什麼？──她是我的孩子！我永遠支持她！每個人都應該有追求自己的生活，和活得更好的權利。


關心青雲的感情生活嗎？

我覺得她不太會處理感情，不過我希望她面臨挫敗的時候，不要傷害別人，也不要傷害自己。其實我並不太擔心她伴侶的問題，就算沒伴也沒什麼，重要的是一個人對自己的生命有沒有深刻的體驗。像我的體驗是，人是孤單的，但孤單並不悲哀，沒有人跟妳約好一起出生一起死掉，孤單是人生的本質。我們為了讓人生有色彩、更美好，就想辦法找伴、談戀愛、做一大堆事。但本來孤單的來就應孤單的走，所以不管有伴沒伴，順其自然就好。


會不會覺得有一個同性戀的小孩讓自己很辛苦？

沒什麼辛苦啦，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就會有很多事要操心，不一定是同性戀就怎麼樣，像她姊姊談了十幾次戀愛，我們也不覺得怎麼啊。做爸媽就是這樣的。


如何面對親戚朋友的詢問？

親戚、同事們是會問：怎麼不交男朋友？怎麼那麼男性化？我就回答說：「對啊，就不交啊，就是男性化啊，本來就這樣，她就是我女兒嘛！」我一句話擋回去，他們就沒話講了。我不擔心別人知道，倒是青雲自己比較在意。


對青雲參與同志團體有什麼看法？

參加同性戀團體是好事。同性戀在社會還是弱勢，如果不參加團體，那會更加弱勢。團體存在才能讓社會上更多的人正視這個問題。我也很想參與，因為我想多了解妳們，也藉此多了解我的女兒。
我認為，唯有更多的同性戀站在社會的金字塔尖端，才能發揮正面的影響力。所以我建議她，如果想讀書就趕緊去讀，取得社會地位後，別人就很容易接受妳是同性戀。以前我認識一位教授，在學術領域裡非常有名，她剪西裝頭穿男人西裝，剛認識的時候，我以為她是男人。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女的，而且大家重視的是她的能力而不是她的性別。


青雲參加同志運動，對外公開身分，您擔不擔心她會被欺負？

她有被欺負過嗎？如果她能力夠，別人應該會肯定她，不會因為性傾向欺負她！我剛說的那個教授教就是這樣，她教授做得很好，沒有人會欺負她。一個人如果莊敬自強，任何人都會尊敬她。


對青雲有什麼樣的期許？

我希望我的子女一定要學會處理自己的問題，因為人生永遠要面對不同的問題、挫折，重要的是，妳能不能處理問題與挫折，同性戀、異性戀都是一樣的。


對於同性戀子女與父母間的關係，您有什麼樣的想法與建議？

只要是人，都需要家人支持。我很願意支持我女兒，但是她要給我機會才行。妳們也應該給父母機會，如果把自己閉鎖起來，父母想支持都沒辦法。妳們該用另一個角度去體貼父母，因為父母承受很大的社會壓力。當然父母也應該調整態度，好好過好自己的人生就行了，孩子的路讓他們自己去走，只要看著、陪著就行了。


「同志父母親友團體」有定期聚會，讓父母們彼此互相解開困惑放下擔憂，胡媽媽願不願意來幫忙，和其他父母聊一聊？

我很願意，因為我好為人師嘛！像妳們這樣的團體，在社會上應該受到重視。假如有需要，我可以貢獻心力。我打算明年退休下來就去跟妳們一起做事，妳們留一個位置給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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