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着挺寂寞的

“孤独”和“寂寞”是两个含义不同的的词儿，“孤独”是一种状态，用古 语解释是“幼而无父谓之孤，老而无子谓之独”，可见只是指无人相伴而已； 而“寂寞”是一种心态，是一种无依空虚的感受。柳宗元诗里那“独钓寒江 雪”的高人，孤独却不见得寂寞，我则刚好相反。在实验室里、在宿舍里， 总有人在耳边聒噪，每天也能遇上几个笑容可掬，迎面问：“How are you doing?”的鬼佬，可在这噪杂的人群里，庸忙的做息里，我觉着挺寂寞的。

一个好朋友到我这玩，告诉我他找到一个男朋友呢！说老实话，我替他开心 有一点点，但更多的是吃惊和感伤。本想我们都还free，日后可以多多相约 一块出去耍子，不料这位我原以为是我认识的朋友中最最耐得住寂寞的人， 也终于熬将不住，撇下清高找到男友了。哎！他日后必定是“春从春游夜专 夜”，我是不便再频频call他，或是去当电灯泡了，我闷闷地想。和他一起 逛街，我们依旧如从前那样互开玩笑，到坐下来吃饭，他开始说给我听他男 友的好处。我极尽想快快乐乐地分享他的喜悦，可就是心不由己，低头默默 翻弄着盘子里青绿的四季豆。他突然问我：“你怎么不说话？”我抬脸笑笑， “没什么可说的呀！”我猜我那笑容一定很惨淡。先不管它，那份落寞心情 等他走了之后我再一个人慢慢拾掇吧。在我这待了一天，他竟两次打电话回 去check男友友没有给他留message，我只有羡妒的份儿。看着他明媚的笑， 我觉着挺寂寞的。

算了，我想，集中精力干点正经事儿吧。翻开书本，看看上面的定理公式、 发射功率和网络负载，又满眼迷乎昏昏然了。侧枕在本子上，惺松眯眼，看 见旁边稿纸上不知什么时侯写下的一句“春愁兀兀成幽梦”。或者，去gym， 近日里发疯似的去gym，推拉着那些铁块块，123...49,50，腰酸腿疼，但看 见日隆的胸脯又自恋一阵。也在跑步机上“呼哧”一通，额头上的汗珠蜿转 委蛇而下。耳边是轰嚣的摇滚乐，心里是机械的一二三，用不着说一句话的。 要不，在屋子里放首台港旧歌，象陈慧娴的《飘雪》，自己跳一支舞。可不 自觉便又想起多年前那个在飞雪中唱这首歌的痴情的我了。再不，重新拾起 多年不练的逾迦？盘莲花、劈一字？残酷蹂躏自己的关节，把腿拧得象麻花。 然后在一阵阵生痛后舒展一下身体，体会什么叫松懈的快乐。去它的，还是 高雅一点，取出笔墨字帖，平横叫“玉案”，长竖叫“垂露”。在这些玉案 垂露构建德“天人土木”中，思想依旧浮移无依。我不是没事可做，只是觉 着挺寂寞的。

应该加强思想教育，我对自己说。随手抽出一本书，《庄子》“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意思是说，与其处于大家一块儿亲嘴(用口沫滋润对方) 的困境，不如快乐得相互忘却的江湖好。我就是那条被人忘于江湖的鱼了， 想亲嘴也找不到伴。读唐诗，“青云当自致，何必求知音？”(李白)，“恬 澹无人见，年年常自清。”(储光羲)。我本应如此心高自洁的。何况“古来 圣贤皆寂寞”，可我宁愿不当这个圣贤的。又象“花开花谢春不管，弗意事 休对人言；水暖水寒鸭先知，会心处还期独赏。”《菜根谭》里崇尚的“冷 趣幽思”。古人真是能耐得住寂寞，我却做不来。抱着这些圣贤精典，君子 之道，我还是觉着挺寂寞的。

隔壁屋里的几个人热火朝天地聊着，不知怎么那么兴奋。我静坐在一隅，掰 着自己的手指，觉着挺寂寞的。

1999.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