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选骏 物质主义与心灵主义的不同功能 物质主义重视感觉,并把感觉场等同于物理场。 现代心理学表明,人对外部世界的认可得经由知觉活动进行。人所认可的外部世界,其 基础也就是人的知觉。在这一点上,物质主义实际采用的是知觉主义的认识观:把人的知觉 中的东西推演为实存。因此,它也就面临了两种困惑: 一,人的知觉系统的不稳定性; (二) 人所知觉的外部世界的不稳定性。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可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意思是说,立足于抽象与概括的理论概念 ,在面对很难重复的现象世界时,是双倍困惑。因为处理不重复的现象世界的理论,却要求自己可以重复并受反复验证的检查,以便从中总结出某种规律。这是多么困难啊!近乎超自 然的困难。 人类的知觉特点是:不同的个体、同一个体在不同的时间,对同一对象事情的感觉、知觉是不一样的。用赫拉克利特的观念说,对不同的感觉体而言,实际上不可能有同一 个对象。因此,谁也无法在知觉之间进行比较。况且,知觉比较只能通过语言,通过文化的 规范和渠道来进行;而这些共同性(语言、逻辑、理论等等)已被不同的个体知觉给个性化了 ,当人们用它们互相表达知觉与感受时,等于再被这些辞令给过滤一下。因此,不同的知觉 与感受体之间,只能比较共通的部分,而无法比较相异的部分。 当人们依据共同语汇来表达 知觉说:“我们有共同的知觉,”其实是在说,“我们有共同的规范--语汇。”不同的人 的知觉及知觉的不同部分,当然都被这种表达方式给排除了。 心灵主义者认识到这种困惑。但他们自己也有另一层困惑:心灵活动的基础只能是知觉 活动,并且只能建立在对后者的不同利用上----对知觉所搜集的各种材料进行处理以构成各自的心灵。但知觉活动是有区别的,知觉活动所搜集到的材料区别更大;取舍既然不同,那 么,在各种心灵活动所凭借的材料之间,如何判定孰真孰假?因此,怀疑主义出现了。 比较原始的哲学都不失为物质主义的:它认可感知世界的实在性。对这一 假定性的不满 ,使怀疑主义兴起。以后,人的哲学才逐渐向心灵主义发展。各种神话的前提都是物质主义 的,即拜物教的。它们都认可世界的实在性,但是它们受到近代科学的批评;仅仅因为它们 对这种实在性的解释方式是“不科学”的即不同于现代人。而原始的哲学则从这种神话式的 解释中派生而出,因此带有一种“朴素唯物主义论”的本性。只是经过怀疑论的挑战,它才 变得精致起来,逐渐转向了心灵主义。 自我意识强烈的时代,心灵主义就得到发展。其前提是强调主观怀疑论, 强调世界的现 象性。这对于社会维持一种信仰来说,是不利的。反过来,也正是因为社会发生了动荡,社 会结构发生了动摇,心灵才开始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放,从而看清了沟通不同心灵的规 范所具有的人为性(“伪’,人为也)----此时,这种人为的虚假性恰恰趋于失灵。这时,他 认识到主观性在整个认识活动中是决定性的,是具有基础意义的。这样,他得以从一个僵硬 了的共同规范退回到富于弹性的原始出发点----心灵或者知觉----以进行哲学的反省,为重 新确立规范而思。 这也注定了,各种心灵主义都受到一个向物质主义过渡的趋向摆布:心灵 主义一旦成为 规范,就开始萌生新物质主义即新实在论的信仰。因此,各种统治的官学,都是实在论的、 物质主义的。众所周知,宋明理学中陆象山的心学派一直不如朱熹的理学派兴旺发达。究其 原因,是因为理学是一种客观主义的实在论,是一种务实的物质主义。它认可有一个比人类 的知觉更高、更普遍的“理”存在,不管叫它作“理”,还是叫它作“气”或者叫它作“物 质”,它总是一种实在。这“实在”就是一种规范。承认这实在,也就降低了心灵的重要性。 这时,个人剩下两种选择:一是向这实在即这规范无条件认同。一是不认同。 但不认同 也是一种逆向的认同!因而实际上只有认同这一种选择。你如果承认了客观实在论的前提, 也就只能向它认同。但这实在,说到底不还是建筑在人的知觉和心灵系统上的一个人为之体 吗!所以,我们应将物质主义与心灵主义的各自得失,从传统的即认识真理的评价中解放出 来,而进行另外一种评价,即社会功能上的评价。(前一项工作本该让位给心理学的。) 物质主义、客观主义实在论、或叫理学等等,它们在巩固社会的集体意志 上发挥了作用 ;而心灵主义、主观主义怀疑论,则在发展人类的理性能力上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们应该看 到,不管前者还是后者,不论认识论上的哪一流派,都不是一个达到绝对真理的天梯,而只 是实现一种社会文化功能的途径。 实际上,这两种途径又是互想补充着的。 因此,两种思潮在历史上总是交替出现。只是,每一次“重现”都与前次 有所不同----因为它们吸取了对立方面的东西。这种反复的较量、补充、提高,表明二者皆有存在的需要。 因为,它们的功能是不一致的。 大凡行动力量比较强大的社会力量,它们在认识论上大都是倾向于客观主义 实在论。因 为主观主义会使这种社会力量陷入高级的分化状态。这在势学家看来是不合算的。但主观主 义怀疑论对深化人的精神世界有特定的功能;这在玄学家看来是必不可少的。只要人类不从他 生活世界的可知性和他面对的精神世界的不可知性这一对矛盾中解脱出来,他就无法跳出物质 主义与客观实在论、心灵主义与主观怀疑论这两造思想,反复的竞争擂台。 势学家与玄学家的对立、纷争也许是避免不了的,但历史学家却有责任从对立与纷争中 超脱出来,以便看清事情的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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