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夢
第一幕 重逢
自從楊戩和自己彼此坦承心意，已是一年過去了。
趁著難得的空閒以及太乙的邀請，望來到了太乙工作的地方，彼此閒話家常了起來。替
太乙斟了「新月琉璃」，望微笑著輕啜了口自己杯中的酒，「吶，快喝吧！這可是我特製的
，加了新月草的琉璃喔！」他催促著太乙，面上的神情帶著如花的笑靨。看到他那模樣，太
乙不禁有些無奈。當初不知是誰還在那兒擔心個半死？現在，還真是一臉幸福呀！
「唉……」
太乙長嘆一聲，竟是有些酸楚。舉起杯，映入眼簾的是翠色的液體，透著芳馨卻不嗆人
的酒香。淺嚐一口，在口中擴散開來的，是濃郁而醇美的口感，是要較名震一時的名酒「琉
璃」更令人讚嘆的好酒。細細品嚐著迴留唇舌間的餘香，帶有著淡淡的、不易發覺卻令人回
味無窮的甜味。
就好像是……所謂「幸福」給人的感覺……
「你這個琉璃釀得真是太棒了！我從來沒喝過這麼棒的琉璃！」太乙不禁由衷的讚嘆道
。聞言，望依舊笑容滿面，神色中還多了點得意：「這是當然，我可是發明『琉璃』的人，
自然是我最能釀出他應有的風味啊！」
見望笑得如此開懷，太乙原本塞在胸口的愁緒也稍稍化解了開，嘴角微揚，輕笑道：「
不過，這『琉璃』的味道，和十幾年前卻是不太一樣了……」此話一出，令望怔住了。「什
麼意思？」望不解的問道，「什麼味道不同了？」
「應該說是藏在『琉璃』之下的『呂望的心情』吧……」再度嚐了口酒，那滿溢的芬芳
令人有些微醺……「第一次喝，是和玉鼎一起的……」太乙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年少輕狂，又怎懂得這般隱藏在酒香之下的真意？那時我只覺得這酒真是好喝，卻也沒有其
他的感受……」有些猶豫的，他頓了頓，「但是，那時的玉鼎……卻說了句話……」
不知怎麼地，聽到太乙的敘述，望的心跳不自主的快了起來，連節奏都紊亂了……為什
麼呢？望也不知到底原因為何，只是一種不安的感覺，在心頭竄起了……「他說了什麼？」
望詢問著，語氣有些急切，「快告訴我吧！」
見到望一副難得的著急模樣，太乙有些困惑。他到底是怎麼了呢？雖然疑惑，但太乙還
是答道：「『這個酒的味道……帶有痛苦於無奈……也許是因為釀酒人心情的緣故吧……』
那時他是這麼說的。但在認識你，看到你那比任何人都要開朗的模樣之後，他又說也許是他
想錯了吧……」
敘述著，太乙的神情不自主的有些落寞……「那個時候的我，無法體察所謂『酒的真意
』……一直到那年……他去世的那年，我才真正的了解了……」
「為了讓自己無暇去想那種缺少了他的孤寂感，我拼命的想藉酒來麻醉自己……也因此
，我發現了那個時候的琉璃……甜味與苦味交錯，帶有一種迷惘的感覺……」
已經過了多久了呢……？自從他離開自己之後……
隨著落寞的神色，太乙微微垂首，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一直是……這麼的……深
愛著他呀……」
察覺到太乙的神色變化，望欺近他，輕輕拍著他的肩……「告訴我，你這九年來，是為
了什麼而選擇繼續活下去，而不是追隨他而去？」輕柔的語聲，緩緩的詢問著……太乙抬起
了頭，雙頰早已濕了……帶著哽咽的聲音，他道：「我不知道……也許是不希望讓他擔心，
也或許是為了繼續思念他，繼續回憶彼此相許的過去……所以，選擇了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
……」
望掬起衣袖，替他拭去了頰上的淚水。
「也許我沒有辦法體會你的心情……但，今後，也請繼續為了思念而活下去吧……為了
思念他……」以著無比的溫柔，望安慰他道。不知怎麼地，太乙腦海裡浮現了一年前的望。
──有誰會明白像我這種滿身罪孽的人的心情？
──生下來就背負了罪的孩子……不論是被愛還是愛人都太過沉重……
──不論是被愛還是愛人，都會傷了其他人的！
──因為一生下來，就是背負了罪的……
那時的望訴說這樣令人費解的話，心中一定充滿了無助吧！
雖然，是帶著冷澈的神情的說著的。
而現在，他獲得幸福了……也因為他的幸福，自己也慢慢的自長久以來的陰影中脫出了
。
一切都因他而改變了……
收拾了悲傷的情緒，太乙的臉上露出了戲謔的神情：「對了，我還沒說完吶……現在的
琉璃，滿佈著『幸福』的感覺喔！」
見太乙表情變化如此之快，望愣了一下，然後隨即便因他的話而滿臉通紅。「是誰當初
還信誓旦旦的說『我和他的關係絕對不會超過君臣或親戚之間』的呀？」看到他有趣的反應
，太乙立刻乘勝追擊，取笑他道，「你要是個女人，早就穩作中宮啦！」
「太、太乙……」發窘的望那通紅的臉看來活像個煮熟的章魚，令太乙不禁大笑了起來
。「啊！你居然笑我！」望不滿的抗議道，但太乙一發不可收拾，仍是兀自笑個不停。看他
那種樣子，望也無可奈何，只得噤聲等太乙平息下來。
過了半晌，太乙才終於漸漸停止了笑。好不容易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了，太乙這才想起了
今天找望來的目的，隨即正色道：「對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看到太乙又是如此快的「變臉」，望不禁一陣佩服。但見他神色中帶的是少有的正經嚴
肅，也不自覺的正襟危坐，緊張的凝視著太乙。「什麼事？」望問道。
「這幾天我在觀察星象時，發現了一件和你有關的事。」太乙說著，神色更是越發的嚴
肅。望隱隱有些不安，「和我？」他簡短的質疑著。太乙點了點頭，緩緩開口：「你最近…
…會遇到故人……」
「嗄？」
一句話讓望百思不得其解。故人？難道是普賢嗎？對了，三個月前他到外地去辦事，算
算也該是回來的時候了。本來因太乙的話而有些緊張，但這麼一想卻又豁然開朗。「我還說
是什麼呢！原來是這樣啊？太乙，你別嚇死人好不好？」望朝他抱怨道，「不過就是普賢要
回來這件事嘛！那麼嚴肅，害我嚇到了。」
「但……」太乙有些欲言又止。望有些不耐煩，沒好氣的道：「又怎麼了？」
「唉……算了……」
嘆了口氣，太乙不再多說什麼了，轉而道：「對了，時間也不早了吧？我記得今天你不
是得和聞仲他們應酬？」
「啊！」聞言，望不禁慘叫一聲，「經你這麼一提我才想起。真糟糕，我得回去打點打
點一下才好。」說完，望匆匆忙忙的起了身：「那我不跟你多聊了。我先走了！」
言罷，望急急向門口走去。太乙急忙跟上，送他到了大門口。
「無論如何，你最近要小心一點。」在望離去前，太乙忍不住又叮嚀了一聲。望隨口應
了應，然後便急奔了出去。
今天早上替他占卜了……而結果，竟然是「凶」！看見望離去的背影，太乙忍不住因而
擔心的嘆了口氣……
＊ ＊ ＊
匆匆換好了衣裳，望衝了出門，直朝著聞太師府奔了過去。不期然的，腦海中突然插入
了太乙的話……
──你最近……會遇到「故人」……
一股不安的預感在心底蔓延了開來……一如今日聽太乙在敘述過往時一般……
到底是怎麼了呢？
不安與不好的預感……
望的腳步，不自主的放慢了……
「故人」……應該是指普賢吧……因為，沒有其他人可以算「故人」了……應該……
不用擔心了吧？因為，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的……
「呂望！」
突然，帶著異樣熟悉語調的喚聲自身後傳來。望吃了一驚，回過頭去……
被「遺忘」的「過去」……
「我們……好久不見了……」
站在自己身後、那瘦小卻熟悉的身影……
「故人」……
望看著來人，驚喊出聲：
「王奕！？」
命運的齒輪，慢慢的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