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

 

  「什麼!?」

  一陣吼聲自金鰲山莊的會客大廳中傳出,嚇壞了廳中幾位年輕的姑娘。而聲音的主人˙

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的金鰲山莊少莊主楊戩──正企圖使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你是說……崑崙山莊贏得了和全國第一布莊『白綾布坊』交易的機會?」

  在一次深呼吸之後,楊戩的情緒「終於」平復了下來──當然只是表面上的──,強自

鎮定的問著面前的來使.白綾布坊坊主的侍女碧雲。

  聞言,碧雲的雙眉微蹙,面上帶著萬分的惋惜。幽幽的嘆了口氣,她用著極其無奈的語

氣回答楊戩,「碧雲已經勸過公主好多次了……但公主最後仍是執意要與崑崙合作呢!碧雲

已經盡全力幫忙少莊主您了……」說著,那雙對楊戩充滿著愛慕之意的眸子流露出了一絲絲

的哀怨。

  正如楊戩所言,江南一帶最有名的布莊「白綾布坊」,它所生產出來的布料可是王公貴

族的愛用品,質地輕細,顏色又染得漂亮,連繡紋都堪稱是天下一絕,近年來可說是全國第

一大布莊。而楊戩為了成為白綾布坊的原料供應商,至今不知花費了多少功夫去爭取,沒想

到卻仍是給勁敵「崑崙山莊」給搶走了供應商的位置。整體累積下來,金鰲可說因為失了這

個位子而在業績上首度輸給了崑崙,也難怪他會那樣反常的吼出來了。

  低不可聞的,楊戩嘆了口氣,然後望向了碧雲,道:「碧雲姑娘,你由江南來到京城,

一路上舟車勞頓,不如就在金鰲住個幾宿,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謝謝少莊主的好意。但由於公主吩咐過要碧雲切勿拖延,所以碧雲心領了,就此拜別

。」

  語氣中難掩不捨,碧雲婉拒了楊戩的好意。天曉得她是多麼想留下來好多見見楊戩這位

京城第一美男子幾面!但她的老闆白綾布坊的坊主龍吉公主太了解她了,知道若是不吩咐一

聲,碧雲必定會在金鰲住到夠才回去。一方面是因為兩家現在可以算是敵對狀態,一方面也

怕碧雲怠忽職守,是以龍吉在碧雲臨行前吩咐她一辦好事就必須立刻回到布坊。雖然很想留

下,但碧雲仍是選擇了遵守龍吉的命令。

  知道碧雲一向很聽龍吉的話,楊戩也不再多說,禮貌性的走下堂來,朝碧雲比了「請」

的手勢:「那在下就不耽誤碧雲姑娘的時間了,後會有期。」

  「後、後會有期。」

  看到楊戩走下堂來禮貌的向自己道別,優雅的態度配上俊逸的外表,碧雲的心便是一陣

小鹿亂撞。深怕自己會一時心慌而違背了龍吉的命令,她急急忙忙拜了別,然後便衝出了會

客大廳。

  見碧雲如此倉皇離去,也知道原因是在自己身上,楊戩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環顧廳堂四

周幾位仰慕自己的、所謂的「大家閨秀」,楊戩心底就是一陣反感。要不是為了金鰲的未來

,他又怎麼會這樣裝模作樣的和他們談笑風生?不過現在糟透了的心情讓他沒法繼續應酬下

去。「各位小姐,楊戩今日另有要事,恕楊戩無法繼續奉陪了。」他對著一干女子道。聽他

這麼說,眾女都是一陣驚愕與惋惜。然而為了保持所謂「應有的風範」而使楊戩不會討厭自

己,她們也只得故做大方,以其中一位女子為代表,笑臉盈盈的道:「既然這樣,奴家也不

方便打擾,就此告辭了。」

  「幾位慢走。」楊戩連送人離開的興致都沒了,只短短說了一句便離開了大廳。見狀,

眾女有些不知所措,但仍是帶著身為「大家閨秀」的風範,優雅的離開了這個連主人都不想

再待下去的會客大廳。

 

 

 

  回到了自己的居室,楊戩不耐煩的重重甩上房門,然後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算算,自從師匠和崑崙的那個「太乙」私奔以來,轉眼間已經過了五年了。也就是說,

自從崑崙山莊的二少主太公望向他楊戩下戰書以來,這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而在這段期間

,原本一直居於劣勢的崑崙山莊也日漸迎頭趕上,最近的勢力也已經重振過去的雄風,與金

鰲不相上下了。毫無疑問的,這是五年前太公望對他下了戰書後接踵而至的具體行動。

  其實,早在與太公望正式碰面之前,楊戩早已對這個據說有極高才幹的人略有耳聞了。

但俗語說「傳言不可盡信」,楊戩雖然知道有這個人,卻也不怎麼放在心上──直到在那個

夜晚,因緣際會的遇見了他,並且接受了他的挑戰之前,楊戩從來不把崑崙當作對手。就算

它曾與金鰲並駕,但畢竟勢力可說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沒想到在開始與太公望的長期競賽後,崑崙便日漸強盛了起來。最初楊戩原本不怎麼把

太公望當作對手,但他現在卻已如之前所言成了楊戩最大的敵人。例如他剛才發怒的理由:

最近這一年在爭取市場的競賽上,白綾布坊的生意已讓金鰲今年的業績比崑崙少了一項,也

就是輸給了崑崙。對於楊戩這位自信無比的天才來說,這無疑是奇恥大辱了。平手就算了,

而今年他居然輸了?

  然而,心中卻有那麼一絲的興奮……

  是因為有「挑戰」的關係吧……那個太公望……

  對楊戩來說,敵手的出現其實是帶有樂趣的──競爭的樂趣。但即使如此,輸了還是一

件非常令人討厭的事情。

  不行,越想越氣。真想暫時不管這些事情,好好的出去玩一玩……為了暫時拋開心中的

不快,楊戩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了這麼一個想暫時逃離公務的想法。

  沒錯,就這麼決定了!

  俊美的臉龐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決定要偷溜出去,好好的玩一玩。

 

* * *

 

  正是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正當金鰲的少莊主楊戩為了輸給崑崙一事而煩得想去散

散心的同時,崑崙這邊的則是張燈結綵,彷彿是在辦喜事般的熱鬧。

  「恭喜莊主!賀喜莊主!崑崙此次取得白綾布坊的原料供應商之位,可說是贏金鰲一籌

了!」

  同樣是會客大廳,崑崙的廳裡卻筵席大開,擠滿了一堆得知崑崙成為供應商一事而紛紛

前來逢迎諂媚的人。堂上,崑崙山莊莊主元始正因此而笑得合不攏嘴。果然,當初他讓孫子

太公望成為繼承者是正確的決定。

  比起那時長孫太乙和金鰲的那個玉鼎私奔的事,之後太公望讓崑崙的業績突飛猛進一事

要更能夠讓他在意。雖然那個孫子有事沒事就愛頂他一句,挑他語病,但只要能讓他的崑崙

贏過某個翹鬍子的金鰲,就算天天給太公望氣得七竅生煙也沒關係。老人家什麼都可以不要

,就是面子不能不要。想當年當元始知道金鰲山莊的莊主通天生了個天才兒子,差點沒氣得

進棺材。相較之下,他的兒子資質普通,而長孫則是無視於家中大業,老是埋身於實驗室之

……要不是後來出了個太公望,他還以為這輩子一定都得輸給通天那個翹鬍子了呢!

  想著想著,元始不禁又笑了開來,朗聲向眾人道:「各位江湖上、商場上的朋友,今日

我崑崙山莊大開筵席,請各位盡情享用吧!」

  「多謝莊主!」

  聽元始如此言語,堂下眾人同聲應道,卻沒人注意到一個身影悄悄的離開了會客大廳。

 

 

 

  好不容易脫離了充滿阿諛奉承的腥臭之地,望重重的深呼吸了一下,享受著屋外的新鮮

空氣。

  「真是受不了那個老頭……

  不滿的低吼一聲,望在一旁涼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好不容易打了個勝仗,他豈有不高興的道理?只是他太討厭元始那種只愛面子的作風,

更討厭那堆因為崑崙得勢而蜂湧而至的人。誰曉得那裡面有多少是曾屬於金鰲那一派的?見

風轉舵,完全不可信賴!

  雖然,那是他早就能預期的結果。

  自從五年前因為不願服輸而向金鰲的楊戩下戰書以來,他就一反過去半調子的心態,全

心全意的開始處理崑崙在各方面的事務,並且逐漸扳回劣勢,使崑崙真正的再度和金鰲並駕

齊趨。然而,卻也因此而趁了那個面子第一的元始的意。想到這裡,望就不禁一陣頭痛。而

且現在只不過是在業績上暫時贏了,有必要像這樣張燈結綵,大開筵席的慶祝嗎?

  但是,一旦想到在遙遠京城的楊戩頭痛的模樣,望又不禁感到一陣喜悅。雖然自己是沒

辦法當個京城第一美男子,不過卻能讓那個驕傲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嚐到挫敗的滋味,望心中

的興奮之情更是佈滿心中。他是完完全全把楊戩當敵人看待的。

  不過話說回來,他和楊戩似乎也才在五年前見過那麼一次面嘛!

  當初要不是因為大哥太乙和楊戩的師父玉鼎私奔一事,他也許一輩子也不會見到楊戩。

京城與江南天南地北的,碰面本就極難。而且他太公望的物慾一向很低,以往也沒想過要去

拼過金鰲。要不是那次陰錯陽差的看到楊戩,莫名其妙的激起他的對抗意識,也許崑崙現在

仍會維持著五年前的程度,更別說是拼過金鰲了。就偏偏那麼意外的和他見了面,就偏偏這

麼莫名其妙,一看到他,望的心中就燃起了鬥志來,而至於造成了現在崑崙在五年內趕上金

鰲的局面。

  但雖然成了彼此最大的對手,望和楊戩卻從未在談生意時碰過面。也因此,望對當初就

見那麼一面而使自己有了極大的改變一事,始終是感到不可思議。

  「小望!」

  突然,一個喚聲從背後傳來。望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表哥普賢。鬆了口氣,望

不禁對普賢抱怨了起來,道:「普賢,別嚇人啦!」

  「我沒有要嚇你呀!小望……」聽到望這麼說,普賢露出了一臉無辜的神情:「是你想

事情想得太專心了啊。」

  看到普賢那天下第一的無辜神情,望便深刻的體會到為什麼那個出身金鰲的聞太師會不

惜一切的讓他成為自己的禁臠──雖然事實上普賢也是對他心儀有加。縱使比自己大了半年

,但普賢從小就很可愛。加上他的個性又善良,根本就是很容易被誘拐的那一型。要不是他

太公望時時刻刻都不敢放鬆的保護他,否則普賢很可能早就被拐走了。

  可是就算他那麼努力的保護這個表哥,最後他還是給那個聞仲騙去了……還定了什麼十

年之約的,讓普賢從七歲開始就一直死心踏地的等著當年的「大哥哥」來接他。偏偏聞仲又

出身金鰲,繼太乙與玉鼎事件之後,為了讓這兩人能夠順利,望至今不知花費了多少的苦心

在阻止元始作出一些蠢事。

  想著想著,腦海裡突然浮現了想捉弄捉弄普賢的念頭……「我說普賢啊!」望笑嘻嘻的

開口了,用的是太乙及邑姜等人一聽就知道有問題的語氣。但單純如普賢並沒有察覺。面上

帶著溫和的笑容,普賢不解的問:「什麼事?」

  「嗯……我原本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用著正常的句子開頭,望的語氣中帶著難掩的

驚喜──當然是裝出來的──道。普賢仍未察覺他的用心,面上笑容依舊:「難得你終於贏

了金鰲的楊戩,我當然要來替你慶祝一下囉!」

  知道普賢已經落入自己的陰謀之中,為了避免「破功」,望轉過身背對起普賢。「那

聞太師呢?他怎麼敢放你出太師府?」他問普賢道。而面上則已經不自主的露出了邪邪的

、陰謀得逞的笑容。經他這麼一問,沒看到望的表情的普賢立刻紅了臉。「這、這是因為

……」連話都支支吾吾了起來……「我……

  「啊!普賢,你的脖子怎麼紅紅的?」收起笑容,望轉過身故作訝異的朝普賢喊道。「

真、真的嗎?」普賢嚇了一跳,手立刻按上了頸子:「都已經說了叫他別在這種地方……

  「別在這種地方……?」見目的就要達成,望趁勝追擊接著問:「聞太師怎麼了?」

  「因、因為他說……不放心讓我出來,所以要好好的……嗚!」說著說著,普賢的臉已

經紅得不能再紅,聲音也越來越小,幾乎到了要消音的地步──不過最後他卻是「受迫性消

音的」。原因無他,因為那個「大哥哥」──當今的太師聞仲──突然出現,一把吻住了他

,讓普賢停下了所有的話。而且還不是輕輕一吻,而是連望都看得忍不住臉紅,別過頭去的

激烈熱吻。雖然很愛捉弄人,但望畢竟仍是很純情的。

  過了好一陣子──至少對望而言是如此──,兩個人才停下了熱吻,也才注意到因為害

羞而別過頭的望,並且同聲笑了出來。

  「我一不注意你就給太公望欺負啦?」聞仲輕摟著普賢,用一反其平時威嚴的溫柔語氣

詢問著他道。依在聞仲的懷裡,普賢有些靦腆的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欺負我?小望?」

  看來他還不知道太公望在戲弄他呢!聞仲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解釋道:「他剛才在套

你的話,你也太容易被騙了吧!」

  「咦?」聽聞仲這麼說,普賢的臉上浮現訝異之色,不敢置信的看著望。看到陰謀給識

破了,望不禁嘆了口氣,轉移話題似的開口,問:「聞仲,你這個出身金鰲的太師出現在這

兒沒關係嗎?」

  「你還好意思說?我才離開普賢一下你就來捉弄他。」知道望的意圖,聞仲毫不客氣的

拉回了話題,「幸好我有跟著來。」一邊說著的同時還輕輕吻了下普賢的髮絲,看得望一陣

面紅耳赤,趕緊別過頭去,用抱怨的語氣罵道:「真是的……一大早就這麼親熱,也不怕丟

臉。」

  此言一出,一旁幸福的兩人又是一陣好笑。讓聞仲放開了他,帶著溫柔的笑容,普賢走

近望的身邊,道:「總之,恭喜你贏過楊戩了,小望。」

  「那麼……你要送我賀禮嗎?」雖然剛才的奸計只完成一半就被中斷了,但普賢這一祝

賀讓望的腦海裡又浮現了一個計劃……他故作期待的這麼問道。聞言,普賢理所當然的點了

點頭:「可以啊!」

  見普賢答應了,望的面上立刻浮現了燦爛的笑容。「那,你陪我出去玩吧!」他朝普賢

道,而目光還斜睨了一旁的聞仲一眼:「把我的普賢表哥還我半個月,可以吧?」

  「這……」望這麼一提,普賢面露難色,不安的瞧著聞仲。其實他也很想和望出去玩一

玩,但是又怕聞仲不放心……帶著楚楚可憐的神情,他問聞仲道:「仲……可以嗎?」

  一看到普賢露出這種神情,聞仲就沒輒了。雖然普賢平時百依百順,但他一旦露出這種

神情就表示他是非做不可了──尤其是碰上太公望的事。他曉得普賢一向很重視那個表弟,

其重要性甚至可說和自己相當……要是不答應,恐怕他又會倔強好一陣子了。

  嘆了口氣,聞仲點點頭,答允了:「小心點啊!」

  「謝謝∼!」見聞仲答應了,普賢高興的抱住了望:「我好久沒跟小望一起去旅行了呢

!」連語氣之中都是滿滿的喜悅。見普賢露出高興的神情,聞仲雖然不捨,卻也沒法了。一

旁的望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複雜,不禁笑了出來,道:「放心啦!我會幫你驅趕蒼蠅的!」

  「其實…………」聞仲原本想說「其實那堆蒼蠅至少有一半是給你引來的,而且我也

不是在擔心這個」,但為了怕普賢生氣,他最後還是以嘆氣作了結語:「總之,一切小心為

上!」

  「是,我知道了。」望應付似的答道,然後拉著普賢匆匆跑掉了,只留下百般無奈的聞

仲呆站原地……他又再度嘆了口氣。

  一碰到這兩個人,什麼威嚴都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