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

 

  華燈初上,杭州城中最大的客棧逸風樓裡,走進了兩個人:一個是續著黑色長髮,氣質

脫俗,一望眼就知道是出身好人家的小姐﹔而另一個則像是她的僕人,一個身形痀僂,白髮

蒼蒼的老太婆。一進去,小二立刻殷勤的湊上前來,問道:「這位客倌,您是要打尖還是住

店?」

  「住店,一間上房。」那位婆婆用沙啞的聲音回答著,「另外再配幾樣好酒好菜送來,

可別怠慢了。」

  「是,您稍等。」聽完吩咐,那小二便迅速的朝櫃檯奔去。不一會兒,便又迅速的回到

二人面前,笑道:「兩位請隨我來。」然後領著二人上了樓去,在最右邊的一間廂房前停下

,推開了門:「就是這兒了。」

  只見那婆婆很快的看了看房間,然後點了點頭,向那位小姐道:「小姐,我們進去吧!

」「嗯。」那小姐輕輕應了聲,便同婆婆一同進了房間。見二人似乎頗為滿意,小二不禁鬆

了口氣,道:「您的酒菜馬上就來。」

  言罷,立刻匆匆下了樓去。看到小二離去了,那婆婆這才關上了房門。

  「我就說認不出來吧!」不同於之前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那婆婆這次一開口便是個少年

的聲音:「好玩嗎,普賢?」

  「什麼好玩不好玩?小望你也真是的……老是出些怪主意。」那名小姐──普賢所假扮

的──責備著望,「虧你想得出要扮女裝……

  聞言,假扮成老太婆的望立刻換上了一臉笑嘻嘻的神情,道:「有什麼關係?好玩嘛!

」他用著稀鬆平常的態度回應普賢的責備,「而且你穿女裝很好看啊!」

  看到望這樣回他,普賢也拿他沒輒了。這個與他同齡的表弟鬼靈精的程度可是名聞天下

的,連爺爺也老是被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不過話雖如此,他的才幹卻絕對不可忽視,這可

是連聞仲也萬分佩服的呢!

  一想到聞仲,普賢的心情立刻舒緩了下來,面上的神情也添上了幾絲溫柔,一旁看著的

望先是一愣,然後不懷好意的笑了出來:「普賢,你也太會聯想了吧?」

  「聯、聯想?」看到望那種笑容,普賢明白他大概又猜到自己的心思了,不禁急忙紅著

臉否認:「我只是覺得好久沒和望一同出來旅行,心情很好……

  「是嗎?原來如此……」聽了普賢的否認辯解,望故作同意的點了點頭,但語氣一聽就

知道他根本不把普賢的辯解當一回事。嘆了口氣,普賢放棄了辯解,轉而改口問起望,道:

「對了,小望……你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的人?」聽到這個問題,望先是一愣,然後隨即爆笑出來,用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望著普賢:「普賢,你還好吧?怎麼會問我這種問題呢?」「我可是很認真的!」見望笑得

那樣誇張,普賢忍不住正色道,「你今年都二十了,也該是考慮考慮婚事的年齡了!」

  「開什麼玩笑?」眼前的普賢露出了正經的神色,望卻仍舊是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件事晚點再說吧!況且我還沒完全打敗金鰲的楊……」「別找藉口了。」此時的普賢一反

平時的溫和,截住了望的話:「那是一回事,這是一回事。」

  面對普賢難得的認真神情,望有些許無奈的輕輕一嘆,連面上的神情都染上了同樣的情

……「我目前真的沒有什麼打算。」他道,「而且比起成家,我還是比較喜歡現在的生活

……

  說著話的同時,望那種無奈的神情著實讓普賢心中感到有些不忍。其實之前他是受元始

之託來打探打探的,而目的,不外乎就是想利用望還「單身」的事實,來想辦法和一些勢力

龐大的家族結成親家。雖然不喜歡他的做法,但普賢實在沒有拒絕的立場……要不是他一心

一意只想待在聞仲身邊,望也不會被逼得這麼緊。反正只是打探打探……普賢原本是這麼想

的,但看到望那種神情,他也不想再追問下去了。正不知該如何開口轉移話題,一陣敲門聲

就傳了過來。

  「哪位?」望急忙再度裝出老太太的身形動作及語調,用著沙啞的聲音問道。

  「是小二,送飯菜來了!」門外的人回答。望細聽語音,確定是那小二後,便將門打了

開來。門外,那小二手中捧了一餐盤的精緻酒菜,見門開了,笑嘻嘻的走了進來,將酒菜盡

數放於桌上。

  「二位請慢用!」那小二這麼說完,便欲離去,卻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過了頭,

問道:「二位是來杭州城辦事,還是來遊玩的?」

  聽他這麼問,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們小姐是來杭州散散心的。這位小二哥,不

知你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可以告訴老身?」

  「建議是還好,小的是想推薦個人來帶兩位好好看看杭州城的名勝以及有名的店家。」

小二滿面笑容的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聞言,望故作慎重地轉頭望向扮小姐的普賢,問:「小姐,您覺得怎麼樣呢?」雖然是

問句及疑問語氣,但望看著普賢的那種神情告訴了普賢他已經決定要答應了,只是為了套套

詞兒才會問的。一向很順著望,沒法拒絕的普賢只得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

  見小姐答應了,那小二似乎是頗為高興。「明兒早您吩咐一聲,小的就會把人給您找來

的。那,小的這就告退了。」他匆匆道了這麼一句,然後就關門離開了。

  鬆了口氣,望似乎是極為疲累的在桌上趴了下來。

  「也許我下次扮成中年婦人會好些。」帶著抱怨的口吻,望無力的道:「這樣裝實在好

麻煩……

  聽到望這麼抱怨,普賢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剛才還說好玩呢!怎麼這會兒卻抱怨起來

了?」「我現在反悔了嘛……」見普賢在笑自己,望噘起了嘴,不滿情緒更加深了一層。他

索性順手拿起筷子,吃起晚餐來了。

  看到望不滿的模樣,普賢更是止不住笑。雖然望沒有自覺,但普賢明白事實上這個表弟

可愛的程度可要比自己多上百倍──只是他很少顯露出來而已。就像現在這個賭氣的表情,

真的是可愛極了呢!從小二人就是一起長大的,對彼此當然也都十分了解。而望愛捉弄人的

個性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他對望事實上總是有某種程度上的順從……所以最後常常被他捉弄

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有小時候,望總是認為他是在保護自己。其實自己又怎麼會笨到給人家騙去?那也只

不過是想避免爭端而已啊……而且對於像望那種沒什麼自覺的人來說,他可能一輩子都不知

道其實他自己也是那些所謂的蒼蠅很喜歡的目標。比起表面上個性善良溫順的自己,帶點野

性使壞的望更要容易激起那些蒼蠅「征服」的慾望……但即使如此,像這樣的相處方式,也

許正是二人之所以會那麼要好的原因。

  而且現在的望臉上的這個表情……正是只有和望從小一起長大的自己才能看見的專利。

真的要說起來的話,也許自己隱藏著的、對望的獨占欲……還要更勝過聞仲對自己的獨占欲

……當然,他很清楚自己深愛的人是聞仲。但對於望,普賢的關愛卻也極度的深切。所以,

即使已經和聞仲兩相廝守了,他還是非常在乎望的一切──甚至到了會讓聞仲吃醋的地步了

  雖然,那其實不過是牽絆過深的兄弟之情罷了!

  思索一陣,收起了笑容,普賢也拿起筷子,開動了。

 

 

 

  來到了杭州第一的客棧逸風樓前,楊戩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由於是偷溜出來的,所以楊戩當然不會用著原本引人注目的帥氣面容在路上大搖大擺的

走。現在的他,已利用變身術變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富商模樣,別人是怎麼樣也不會看出

來他會是原本那個有著「京城第一美男子」稱號的人。

  走進了酒樓,小二立刻迎上前來。

  「一間上房,配幾樣好菜色,然後打一斤上好的女兒紅送到房裡來。」

  不等小二開口詢問,楊戩立刻吩咐道。那小二快速的用目光打量了一下他……雖然外表

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富商模樣,但吩咐的語氣卻更有魄力及威嚴。看來也許是什麼大人物喬裝

……一邊猜測著,那小二朝掌櫃的方向通報了一聲,然後便領著楊戩上樓,在右邊數來第

二間房前停下。

  「就是這兒。大爺您先歇息一下,小的待會兒就送酒菜來。」小二又是鞠躬,又是哈腰

的,就怕怠慢了這位可能大有來頭的客人。楊戩看在眼裡只覺得好笑,一聲不吭的,轉身進

了房間。

  之所以挑杭州這個地方……一方面是慕聞名天下已久的西湖之美而來,而一方面也是來

探探崑崙的地盤裡商家的實力。一路參觀下來,不愧是現在江南的第二大城,杭州的繁華雖

不能完全與京城匹敵,但卻也遜色不了多少。而崑崙山莊所在的,現今江南的第一大城蘇州

城隨著崑崙的振興,其繁華恐怕絕對是和京城不相上下的。

  想著想著,他不禁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本來是為了玩才來的嘛!怎麼都在考慮那些

煩人的事呢?才剛就近找了張凳子坐下,門外又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正準備問呢,那門外便

已傳來了聲音:「大爺,小的送酒菜來了!」

  「進來吧!」

  有些訝異於他的迅速,楊戩朝門外喊了聲。那小二推門入房,將一餐盤的豐盛食物及楊

戩要的酒放在桌上,然後滿臉笑容的開口問起楊戩:「這位大爺若是不嫌棄,小的給您找個

人帶著遊覽遊覽杭州如何?」

  「嗯。」反正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該如何玩起……楊戩應了聲,算是答應了。那小二

聽楊戩答應得如此爽快,心下便是一喜。「那小的就不打擾您了,您慢用吧!」他喜滋滋的

這麼說著,然後離開了楊戩的房間。見小二離去了,楊戩立刻變回了原本的模樣。

  「還是變回本來的樣子最舒服。」

  理了理腦後那一頭藍色的長髮,一雙紫眸中帶著一絲的喜悅……真是好久沒有出來玩了呢!感覺還真是舒暢……

  在杯中斟了約八分滿的酒,楊戩嘗試性的輕啜了一口……這逸風樓不愧是杭州第一,這

女兒紅可絕對不輸給他在京城喝的……真糟糕,他怎麼每試一樣東西都要和京城的比一比呢

?有些無奈的,楊戩嘆了口氣,舉起杯將杯中的酒一口氣飲盡。

  從那時和太公望相識以來,已經過了五年了。不過卻未曾見過他第二次呢!此次南下至

崑崙地盤之一的杭州……也許會見到他也說不定……腦海裡浮現了望清秀的面容,楊戩的嘴

角不自覺的勾起了微笑。

  聽說他有二十了吧?這麼說來,不知他有沒有變得更成熟了?一想到他那纖細的體格,

楊戩就忍不住想笑。但俊逸面容上綻出的笑容……卻帶有那麼一絲的溫柔──連他自己都沒

注意到的溫柔。

  而那是他最大的敵人˙太公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