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怎么了? " 月儿关切地问, "那些话亏你骂得出来, 你哪来这么丰富的想象力? "
"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乍会事. " 许丽丽依然陷在回忆里, "平时那些话我用中文都骂不出来, 怎么英文还骂得这么溜, 可能是怒火攻心吧. "
"JOE知道吗? 警察来了又怎样? 他们怎么说? " 月儿的心里涌荡着十万个为什么.
"JOE和警察几乎是同时到的,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境了, 我只感到自己特别的委屈难受. 好象有一个邻居在跟警察描述整个事情的发生经过, JOE又同警察说了一阵子, 后来他拉着我的手回家了. "
"没被警察带走就是万幸. " 月儿长舒一口气.
"还没完呢. " 许丽丽把故事续了下去: " 回到家后, 他并不象以前那样哄劝我, 他铁青着脸对我说, 你也算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 怎么一点道理都不懂.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飞机和人还在你们手里, 这几天我们谁不恨你们中国, 你还偏偏在这儿兴风作浪. "
"美国的飞机和人被扣在中国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看JOE也糊涂了. " 月儿很为朋友打抱不平, " 还说什么'我们飞机''你们中国', 难道夫妻不是最亲? 还分你们我们? "
"他还说我是弱国人民的心理, 太自卑, 一点风吹草动就又哭又闹. 两年前大使馆被炸也是嚷着非去游行不可. 他问我美国大使馆被炸, 怎么就没有美国人出来示威抗议. "
"你怎么说? " 月儿凝注着她的眼睛, 一动也不动.
"我说, 我从来就没有自卑过; 在中国没有自卑, 在美国也没有自卑. 美国是全世界的美国, 是地球的美国, 是属于全人类共有的. 谁敢说自己是正宗的美国人? 除了印第安人. 白人推到三代以上莫不是欧洲移民, 哪一个不是坐船漂过来的, 黑人推到三代以上莫不是非洲的黑奴, 象货物一样运过来的. 所以大家彼此彼此, 都是外国人, 这么多外国人构成了美国. 谁可以嘲笑谁, 谁有权力让对方滚? 从海上漂过来的福州人跟二三十年代坐船过来的, JOE的外祖父外祖母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时间不同而已. 如果他们去笑福州人, 那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
"说得好, 你说到我的心坎上了. " 月儿赞佩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的想法一模一样, 只不过, 我把它埋在心底从不说而已. 在美国人面前我一点也不自卑, 我和他们是平等的. "
"但是那天JOE根本就不让我, 他列举出我一大堆毛病, 象什么心地不善良, 不爱动物, 脾气暴躁...... 我听得心烦意乱. 我站起来对他说, 你既然认为我不可爱, 要散就散, 离开你我活得尚好. "
"就这么散了? "
"就这么散了. " 她苦笑着微微颌首, "你也知道本州的法律, 办理离婚必须分居一年, 过了一年后再去办呗. "
"怎么感觉上还是有些文化的差异. " 月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认为你们两个都有不对的地方, 但是丽丽你的不对要多些. 总体来说, JOE还算是个好丈夫, 你应该主动找他和好, 挽救这场婚姻. "
"他如果来找我我也就算了, 但我是低不下去这个头的. 我们分开后已经好久没见面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 "
"你的个性也太强了些, 就是中国丈夫也受不了. 当然我这话说得直了点. "
"所以我最好一个人过. " 许丽丽摇着头笑了笑: " 那你呢? 月儿, 打算怎么过?"
"当然也是一个人过, 正好你可以跟我作伴. "
"这些天我们两个人形影不离, 你的邻居早已怀疑我们在搞同性恋. "
"此话怎讲? " 月儿笑问.
"今天下午我在湖边玩, 小胖子的爸爸过来问我: 我和你好了多久? 我告诉他我和你好了快一年了, 就是因为我, 你和老公离婚了. 他惊奇地问真的吗? 我笑得快死过去了. "
"想不到老美也爱管闲事, " 月儿打了一个哈欠, 有些疲倦地说: " 今晚对话就到此结束吧, 明天再继续. "
第二天是个阴有小雨的星期五.
"今天是周末, 没有不溜的, 四点钟不到整个办公室就唱空城计了. " 早餐桌上, 许丽丽对月儿说: " 你等我下午三点钟回来, 我们一块儿去中国店SHOPPING. "
"你们这是在上什么班? "
"为社会主义增砖添瓦. " 许丽丽自豪地说: " 如果不是我们, 从纳税人那儿集来的钱怎么消费, 又怎能体现政府对我们普通民众的爱心. "
"如果人人都这样, 美国早就垮了, 资本主义也垮了, 大家都回到原始社会吧. "
"你愿意跟我一快儿上班吗? 我知道你在家也无聊. " 许丽丽提议道.
"恐怕过火了吧, 上班的地方哪能随便带人去, 再说你还没有转正. " 月儿说.
"你可以在图书馆看书, 也可以在我办公室玩, 今天是周末, 没问题. "
于是, 月儿同许丽丽去了她所在的图书馆. 大楼只有四层, 再加一层地下室. 每一层楼都干净明朗, 各类图书陈列有次有序, 时不时有绿色的植物点缀其间.
"我所在的信息部在二楼, 可以说是全单位最轻松的部门. 因为无论是SYSTEM还是NETWORK都是外面的公司帮你搞定的。我们的任务不外乎往里面输一些数据, 或者用ACCESS设计一些报告, 任何一个高中生经过培训都能胜任. " 许丽丽一边说, 一边引月儿进了电梯. “我先前在公司的TITLE是SOFTWARE ENGINEER,现在是DATABASE SPECIALIST, 档次明显的降了几级。
“你知足吧,享受了社会主义的福利还要挑肥拣瘦。”月儿笑道,走出了电梯,跟着许丽丽先进了一个接待厅,厅的四周有五六个门,她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门,走进了她的私人办公室。室内整洁有序, 一面明亮的落地窗,可以看尽窗外的风景,角落一盆芭蕉树正舒枝展叶给室内平添了无限生机。
“在公司干活,一大群人挤在一个办公室里,私人的空间比鸽子笼还小,除了摆放资料,休想养花种草。我们那个小公司更是精打细算,连PROJECT MANAGER都是同人SHARE 一个办公室。”
“私人公司都差不多,只不过大公司的环境可能好一些。天下的资本家一般黑,都是恨不得把你的血汗吸尽, 整个儿吸血鬼,VAMPIRE!”
“谁是吸血鬼?”一个红头发小伙子从厅外摇摇晃晃蹑进来,手里还拿着瓶可乐,他听见了许丽丽刚才用英文说的“VAMPIRE”。当他看见她身边的月儿,立刻鞠了一个躬, 礼貌地用中文说:“你好!”他大概不知道鞠躬是日本的礼节而不是中国的。
“他叫DAVID,是我的同事......"许丽丽在一旁为二人介绍了一番, 同时用中文告诉月儿, DAVID是典型的神经病, 二百五, 他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丽丽, 我今天有点事, 午饭后恐怕就得离开, 下班的时候你能不能晚一点走. " DAVID想溜的计划比许丽丽还要提前, "总得留个人守办公室吧, 到时候头儿看见可不好. "
"不行! " 许丽丽斩钉截铁, 豪不留情, 她知道DAVID又在编谎造句, "上个星期都是我守的办公室, 你没看见我来了客人吗? 人家特意从中国过来看我的. "
"可是今天下午我要做手术啊! " DAVID可怜兮兮央求道.
"你要做什么手术? " 月儿关切地问, 她看DAVID一个精神旺盛的年轻人, 怎么也不会想到有病, 再说下午就要做手术了, 上午还上班? 是不是有毛病.
"大脑手术. " DAVID认真地说, 看不出脸上有丝毫的玩笑.
"你早就该做大脑手术了, 怎么会拖到现在? " 许丽丽嘻笑回应.
"医生研究了半天 , 一直没有发现合适的材料替换我的大脑, 昨天终于找到了. "
"什么材料? " 月儿好奇地问, 但她心里清楚, 许丽丽说得没错, DAVID是个二百五.
"鸡脑髓." DAVID 一本正经. 月儿和许丽丽笑弯了腰.
"有什么好笑的? 说来听听. " 办公室又进来了一位中年人, 此人红光满面, 神采奕奕. 许丽丽又作了番介绍, 他是他们部门的头--BROWN. 月儿看他保养极好, 笑口常开, 心想这大概也是托社会主义的福吧. 不由得忆起自己先前的老板, 上班时间那张脸, 不是威严便是焦虑, 也弄得下面的人一个个紧张压抑.
BROWN听说月儿是远方来的客人, 特意将她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打开一本厚厚的相册, 那全是他在中国开会时的留影.
"我两年前在北京参加了一个国际图书信息会议, 朱容基还接见了我们代表团. " 指着相片上的合影, BROWN得意地说.
"他一个科长级别, 在这儿谁理他, 去中国还见了朱容基, 真是莫明其妙. " 许丽丽在一旁用中文对月儿说: " 这儿当官的没几个良心好的, 一个二个都在忙出国, 就说他吧, 去中国都去了三次, 还没去腻? 怎么就没想到我.他上个月去中国, 居然把老婆都带上了, 下面的人骂死他了. "
"不准说中文. " BROWN笑着对许丽丽说: "是不是在骂我? "
"哪敢骂你, 我们在夸你这张相片呢, 在颐和园穿着皇帝衣服拍的, 就跟真的中国皇帝一样. " 她说完, 回过头来对月儿继续用中文: "他们当官的似乎一年有开不完的会, 冬天去佛罗里达, 夏天去拉斯维加斯.我听人说, 有一年他去夏威夷去了三次, 每一次会议都在不同的岛上. 你看我们纳税人的钱就让他们这么白白糟蹋了. 等我以后转了正, 一定要当官. "
"努力, 努力. " 月儿说的是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