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月儿和王强很早就醒了. 城市里人群的喧哗声, 汽车的轰鸣声, 不时地从窗外传来.
"昨晚睡得还好吗?" 早餐桌上, 父母关切地问他俩.
"很好. " 月儿知道王强又在说假话.
"爸爸, 妈妈, 经贸委也算是有钱单位,怎么选在这么闹的地方建房. " 月儿疑惑不解地问.
"这地方地皮贵着呢, 因为在城里, 干什么都方便, 人人都想搬到这儿. 我和你妈因为是双职工才分到的这套房." 月儿爸爸解释说.
"美国不是到处都是汽车高楼? 难道你们的那座城市没有这儿热闹? "月儿的妈妈好奇地问.
"美国大小城市差得很远, 你们在电影中看到的摩天大楼都在大城市, 例如纽约, 芝加哥, 洛杉矶. 我们那儿很安静, 晚上几乎听不到声音, 除了听到蛙鸣和虫叫. "王强说.
"我每天早上都是被鸟啼声唤醒的, 不然还可多睡一会儿. " 月儿补充道.
"那跟你爸爸乡下老家有什么区别, 怎么这么多中国人还想往那儿跑? "月儿妈妈不明白.
"那才是真正的好!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这样的环境, 千万富翁在这里也买不了, 树砍光了, 鸟飞尽了, 再漂亮的别墅也在污染的空气中! " 婷婷然, 娉娉然, 星星从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出, 一身鹅黄色的春裙自然地衬托出她的楚楚纤腰.
"大家早, 我不能同你们吃早饭了, 我快迟到了. "
"星星, 你在哪儿上班? " 王强好奇地问.
"群众艺术馆"星星回答.
"干什么呢? "
"打杂!" 话一完, 人已推门而去.
"唉, 这孩子, 从来不吃早饭. " 母亲摇了摇头. 断断续续谈了些星星的近况.
星星从小就能歌善舞, 很早就就显示出艺术的才华. 对此, 家里也有意识地培养她, 送她去少年宫学琴习歌练舞.星星很聪明, 学得一手好钢琴, 可她的运气并不好.
月儿至今记得, 十五六年前的同一天, 月儿参加全市数学竞赛, 星星参加全市钢琴比赛. 父母两人都是陪的星星, 而月儿独自一人乘公车去的考场. 考场外全是拿着蛋糕, 汽水的家长.
最后月儿捧回了一等奖, 星星空手而归. 父母们忙着安慰哭得伤心欲绝的星星, 哪有空闲欣赏月儿漂亮的奖杯.
或许在父母的心目中, 月儿优秀、 独立、坚强, 象一棵白杨树,无需多少关怀一样的茁壮成长; 而星星姣美, 柔嫩, 敏感, 象朵花儿, 需要更多的呵护. 他们不知道, 任何一个小女孩, 无论她外表有多坚强, 都是渴望父母的爱抚和关怀. 老两口幡然猛醒的时候, 月儿已快漂洋过海. 在去美国的前一天晚上, 月儿才通知父母: " 我要走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您们自己保重. " 话一落, 电话也断了, 从此音信稀稀落落.
星星一直运气不好, 十一岁参加部队文工团的舞蹈考试, 在复试前晚的练习中腰部受伤; 后来改学声乐, 十八岁参加音乐学院的考试, 试前一周发高烧, 嗓音全失. 她虽然哀叹命运的不济, 可还是振作起来, 全力以赴参加普通高考. 那一年, 月儿跳级上来与她一同高考, 望着月儿朝气蓬勃的脸, 心想:同是一母生, 她怎么就那么好的运气?
高考下来, 星星也算尽力了, 尽管离最低录取线还差两分. 她对父母说: " 我就这个命, 我也不想明年再考了. "
后来父母四处奔波, 星星勉强上了本市的电大中文系.她份外珍惜这宝贵的学习机会, 她本身就喜欢作文, 进入中文系更是如鱼得水.在电大的毕业晚会上, 星星怀抱吉它站在舞台上, 她美若春花, 媚若秋月. 演唱着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她的 歌声琳琳琅琅, 如冰河的轻湍, 如森林的私语, 如夜风的低吟,如春雨的萧萧......
"这样的女子该站在中央电视台的舞台上!"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啧啧赞叹.
星星毕业后, 父母帮她联系进了群众文化艺术馆, 一方面这儿有很些文艺表演的机会, 另一方面这是家安稳的国家事业单位, 可进可守, 生活无忧.
可是星星的运气确实不好. 她参加过全市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 进入决赛, 却与名次无缘; 她当过电视广告模特儿, 但那恶心的导演令她不敢再涉此界. 她在单位的工作主要是帮一些大企业编排文艺节目, 但这种事情一年也没有多少, 大部份时间是在办公室干些无聊的杂活.
后来, 她晚上去了夜总会当歌手, 一方面想让技艺不生疏, 另一方面确实想多挣些钱. 夜总会的歌手大都来自专业团体, 有歌剧团唱高音的, 有京剧团唱小生的, 白天, 他们在各自的单位, 或唱"我的太阳", 或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为的是劳保和公费医疗. 一到晚上全都来夜总会唱流行歌曲. 你别说, 那些京剧演员的功夫真棒, 在劲歌唱到高潮处, 还可在空中连翻几个滚.
说实话, 中国的文艺人才如云, 但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唱得出来.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青春一天天远去, 星星依然没有出头的机会. 父母对此也束手无策, 谁教星星生在普通人家呢?
在母亲断断续续的摆谈中, 月儿的疑惑更重了, 她心里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 她不相信, 那个人就这么消逝了. 又不是鬼, 怎么一点影子都没有? 但她又不敢问.
这种疑惑一直折磨着她, 甚至比在美国时的担忧更沉重万分.
星星每天早出晚归, 白天上班, 晚上演出, 深夜十二点左右才回家, 周末晚上也不例外. 月儿根本没有机会与她单独相处.
终于有一天晚上, 月儿等王强睡熟了, 披衣站在过道专等夜归的星星.
"星星, 我能给你谈谈吗? " 月儿抓住了星星的手.
"太好了, 月儿,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找机会与你独处, 可夜总会这几周缺人,根本请不了假.你知道我是签了合同的." 说这话的时候, 两个人已进了星星的房间.
两姐妹心知肚明, 但谁也不想先开口.
沉默良久, 还是星星打破了尴尬: " 月儿, 你现在的生活很好了, 过去的一些东西就不要再去追究. "
月儿早编好了台词, 她说: " 并不是我想追究, 我有大学同学想知道他的下落, 自从毕业后他跟所有的同学断了联系. "
星星叹了一口气, 幽幽地说: " 没有联系也好, 免得知道伤心. "
"什么意思? " 月儿感到心跳加快.
"他死了." 星星气若游丝地吐出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