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亡國孤魂,龍門客棧雪恨
白衣女子嘆了口氣,伸出她那白玉般的玉手,整理了一會自己的秀髮,用她一貫冷傲的語氣說,
「你究竟是甚麼人?為何會知道我要殺她的?」
凌時雨指著何夫人,笑著說,
「因為我知道,何夫人、何先生和那李道士,其實是一伙的。當他們死了以後,我便知道她,何夫人必定是妳這趟最後一個目標。」
白衣女子雙目詭異的望著凌時雨,臉上竟然露出了驚駭的神色,可是,驚恐的眼神一閃即逝,她很快便回復了冷靜,或者應該說是冷傲。白衣女子說,
「你到底知道多少?」
這次換轉成凌時雨滿臉狐疑的望著她,接著說,
「我知道的,其實也是很少。至少,我並不知道你們之間有甚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這回,白衣女子並沒有回答。她從腰間掏出了一柄短劍,正是早前她帶往『珠光寶氣樓』的那柄『魚腸』寶劍。
她輕輕的晃動著手中的『魚腸』,冷眼的望著房中的所有人,目光最後落在何夫人的身上。她說,
「不管有甚麼人在場,她還是需要死在我的劍下。」
說話之間,五色華光微一閃動,劍已直指床上的何夫人!
可是與此同時,另一道爛銀閃光也同時摧動。
原來當凌時雨和白衣女子談話之間,溫寶國的目光從未離開過白衣女子。當她突然發難的時候,溫寶國也瞧在眼裡。
他挺著手中的爛銀長劍,想盪開那青銅短劍。可是當兩劍相交時,火光四射,而且響聲絕不似一般的金、鐵相交之聲。
縱使溫寶國覺得她的手勁並不是十分厲害,可是也不敢戀戰,一手拉著何夫人往旁一閃。著地之後,不自覺得望了一眼手中的長劍,不望猶自可,一望之下,立時呆了一呆。因為隨著兩劍輕輕的觸碰,他的長劍以多了一不小的缺口。
白衣女子的內力,溫寶國是心中有數的,可時,他的長劍竟然開了一個缺開,那柄劍的鋒利程度可想而知。
白衣女子不讓溫寶國有停下來思考的機會,立刻挺劍急刺,溫寶國立刻將白衣女子推往一旁,而自己則迎接她的劍勢。
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原本,因為兵器的關係,一般人用短兵器的時候,通所都會利用速度,再尋隙進險招,很小會硬碰硬的。可是此時白衣女子,出的劍法全是不要命的和身撲上,持著手中的神兵利器,揮著剛猛的招式,使得溫寶國也一時招架不住。
有好幾回,他的劍碪碪觸及白衣女子的頭皮,可是她竟然硬的把劍刺往溫寶國的小腹,使得溫寶國被逼收招,縱使在行內人看來,溫寶國的劍法稍勝一籌。
凌時雨看了一會,漸漸看出了端倪,微一沉吟,說,
「游魚雖快,但不竟力弱,難敵巨浪洪濤。」
溫寶國登時醒悟過來,心裡忖度,
「對了!一直以來,我只懂得避開她的劍鋒,想不起她的內力遠遜於我,其實我只要用我雄渾的內力,瓦解她的劍法,那便勝券在握。」
一經想及,劍法登時有變,心裡不再想著如何應付他的劍。他向後微退一步,以自己的內力來催動『洪濤劍法』,每一劍,都是挾帶著洪渾的劍風,如山洪、如巨浪,使得白衣女子不自覺的退了數步。
溫寶國得勢不撓人,劍招有如洪濤巨浪的湧向白衣女子。只見白衣女子的臉上微微滲出了汗珠,看來吃力得很。
可是,就在此時,忽然聽到一絲琴聲,那白衣女子便好像著了魔的,狂攻何夫人,完全不理溫寶國的存在。溫寶國不知道如何應付,只得出掌,白衣女子便如紙鳶一樣的飛撞在牆上,一動也不動。
溫寶國江湖經歷尚淺,不知如何應付,連忙的看了凌時雨一眼,誰不知看到的只是一扇打開了的窗。
就在琴聲一響起,凌時雨便離開了。他依著剛才對琴聲的記憶,在月夜之下飛馳著。
追了不久,便看到了一個如風的黑影。凌時雨展開了輕身功夫,追風逐電般的緊隨著。
來到城郊不遠,凌時雨已來到了他的身後。凌時雨立刻提氣翻身,在黑衣人的頭上飛過,只見他一抄手,在黑衣人的前面停了下來,手中拿著了一塊黑色的布。
黑衣人知當自己臉上的黑布已被拿下,立刻用手遮掩著自己的臉,可是,凌時雨卻說,
「不用遮掩了,我早在兩日之前,便已知道你便是真正的幕後黑手—煙桿老翁。」
黑衣人喉嚨發出了一絲聲響,也不知道是呻吟還是冷笑,只見他慢慢的放下了手,他正是煙桿老翁。
煙桿老翁說,
「你為何會知道的?」
凌時雨笑了一笑,從腰間拿出了一枝碧綠玉簫—『寒玉簫』。他邊把玩著手中的玉簫,一邊說,
「因為你身上的煙味。」
煙桿老翁訝異的望著凌時雨,像是不明白他說的是甚麼?凌時雨接著說,
「其實,你老謀深算,你每一個行動,都會為自己留有後著。首先,你把這些命案,全推給那老掉牙的『死亡咀咒』。後來,你見我們有所懷疑,再把所有的人命推給那白衣女子,但其實我知道,她只是你其中一只棋子罷了。」
煙桿老翁竟靜靜的坐了下來,拿出一枝長煙桿。他伸手入懷,拿出了一個紅色的錦盒,裡頭盛著的全是崛黑的煙絲。他緩緩的把煙絲倒在煙斗裡,用火熠子把煙絲點著,靜靜的吸了起來。
凌時雨見他竟拿起大煙,悠閒地吸著煙,也不覺得奇怪,繼續說著自己的推理。
「打從一開始,我在道士的身上,隱隱的嗅到了一絲煙絲的刺鼻味道,是一股煙味,我便知道你如何也脫不了關係。
我想你是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衣女子的時候,利用黑暗的環境,從外圍的通道,來到了道士的身後,用匕首,往心臟部位一刀刺下,並且用布遮著他的口,無聲無色的把他殺了,可是你萬萬想不到你身上的煙味會留在道士的身上。」
煙桿老翁噴了一口煙,說,
「煙味我是有留意的,可是想不到你的鼻子竟然比狗更靈……」
對於煙桿老翁的辱罵,不以為異,續道,
「後來,我和溫堡主他們在白衣女子的廂房之外,聽到了琴聲,我們大都認為那必定是白衣女子的琴聲,後來經我一查,便知道其實不是她,是你,因為她其實不懂得彈琴。」
煙桿老翁興味盅然,靜靜的聽著。
「一般懂得彈琴的手,手指頭通常都會擦破了的,可是她的手指頭卻圓滑得很,反而,手指之間卻起了不少老繭,顯然是一雙經常使劍的手。所以我想,她的劍勢,遠比她的琴藝高明得多,那段優美的琴聲,她是絕不能奏出來的。」
煙桿老翁微微點頭,看來對他的推理很讚賞。
「最初,你真的想替白衣女子隱瞞,但後來,可能你看見我們還是對白衣女子有所懷疑,故此你改變計劃……」
老翁噴著煙圈,說,
「唔……,繼續吧。」
「其實,在如此風頭火勢,一般的兇手絕不會再次下手,因為實在太冒險。但她還是下了手,因為她是受你指使的,因為你要我們以為,所有的兇案都是由白衣女子一人之手。」
凌時雨一雙鷹目瞬也不瞬的望著煙桿老翁,續道,
「只要我們都以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之後,你便可以鬆容不逼地把那何夫人解決……」
老翁閉著眼,沉默了很久,最後,他輕輕的拍著掌,說,
「看來,你真的知道很多。」
凌時雨直望著老翁,說,
「其實,我知道的還只是九牛一毛,至少,我並不知道你們的關係。」
老翁吸著煙,望著天上的月光,今天,月色不是太美,過了半晌,說,
「今天的月色壞透了,不是嗎?
凌時雨一同望著天,緩緩的點了點頭,
煙桿老翁默默的望著天上的明月,輕輕地說,
「年輕人,我想說一件故事,你有興趣聽一聽嗎?」
「聽說古時,在大燕國,無論是任何天氣,月色都是很美的。」
凌時雨並沒有打斷他的話,只是默默的望著他。
「很多人認為,古劍『魚腸』之是特別鋒利而已,但其實他們不知道,內裡其實還隱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那時燕王,看見賊秦的大軍壓境,心知道自己的兵力絕不能抵擋賊秦的鐵蹄,故此,他把國庫裡大部分的錢都收藏了起來,並且將收藏的地點繪制成一幅地圖,可是誰也不知道那幅地圖收藏在那裡,只有皇族裡的人才知道這個祕密。
「另外,他還挑選了一名忠心的武將,護送他的小兒連夜離開燕國。可憐這位年幼的小皇子,還未登上皇座,便要過著逃亡的生活。他們輾轉四處逃忙,後來來到一個只有三家人住的小村落,便決定定居下來。最初,那位武將和小皇子覺得村裡的人對自己很好,心存感激,便把寶藏的秘密告訴了他們。誰不知人心險惡,他們竟然恩將仇報,存心想吞佔他們的寶藏,他們設計騙取他的的藏寶圖,並且想殺人滅口。
那晚,村裡的人暗中在他的的飯菜裡下了蒙汗藥,小皇子兩人不慎中計,在糊里糊塗間,武將拼死保護,小皇子終歸能逃離他們的魔掌,雖然藏寶圖的關鍵被他們奪去了,但總算留了性命。從此,小皇子便要獨自浪跡天涯。」
「道士他們三人,就是當時村民的後人嗎?」
煙桿老翁登時向天大笑,說,
「沒錯,那小皇子也正是我的先祖,而那藏寶圖也正是收藏在古劍『魚腸』之內。真是蒼天有眼,竟然在多年後的今日,讓我尋回了『魚腸』,也讓我找到了他們,於是我便設計了一個復仇計劃。」
「那麼?那白衣女子又是誰?」凌時雨問?
「她?她只是我無意間拾回來的一女嬰,我想了一想,便把計劃略為調整,從小調教她,讓她以為自己是燕國的遺孤,她萬萬想不到,我才是真正的燕人,她只是我調教出來的傀儡而已。哈、哈、哈!」
大笑之間,煙桿老翁來到了凌時雨的身邊,舉起他的煙桿便往凌時雨的頭上猛打,但是凌時雨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著,看準了他的來勢,向左微一滑步,避開了他的攻勢,隨即掄起手中寒玉簫,斜點他肋腋下三寸的『癒氣穴』,此乃人身大穴,煙桿老翁心知厲害,右腳一蹬,向左邊急閃。
煙桿老翁雖然看似年愈花甲,但這時看他的招式動作,實比一般壯年人更見優勝。他手上的長煙桿,二尺有餘,活像一捍小花槍,也有點像點穴厥,煙桿老翁掄起他的煙桿,橫打直刺的,而且招招也是指向凌時雨的身上大穴,實是勇不可當。
可是凌時雨也不示弱,以靈巧的身法,在煙桿老翁的身旁團團而轉,衣袂飄飄,有如一隻穿花蝴蝶,轉得老翁的眼也花了。
就在這個時候,老翁突然口含煙咀,猛地噴了一口大煙,氣味有如腐屍惡臭,凌時雨久歷江湖,知道劇毒厲害,立刻屏著氣息,向後急滑數步。但煙桿老翁豈會放過此等機會?立刻追身進擊。
凌時雨此時兵行險著,簫換左手,掄簫一揮,鼓起了一陣寒風,把眼前的黑煙都吹散了,接著右手化掌,平胸推出,噗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打中了老翁的胸口,老翁向後退了數步,便即穩著了腳步,一雙如虎的怒目盯著眼前的凌時雨。
凌時雨的掌力雖不能開碑裂石,但也算得上頗為雄渾的了,可是這時,老翁不單只吃了他一掌,還能在數步之內定著了身子,那真是奇哉怪哉。
不竟凌時雨久歷江湖,遇大敵時臨危不亂,一雙鷹目瞬也不瞬的望著煙桿老翁。
此時,老翁仍以一雙怒目盯著凌時雨,突然,他向天長嘯,雙目紅絲如血,渾身肌肉也發出了『霹霹拍拍』的響聲,難道如此瘦弱的老軀還會練有『鐵布杉』、『橫練十三大保』這等外門硬功嗎?
凌時雨更是不敢怠慢,他把全身的肌肉也放鬆了。輕功的秘訣不在力量,而是在於靈活性,只有最集中的精神,最放鬆的身軀,才會有最好的靈活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的戰鬥引起了天神的興趣,原本月亮高懸的這晚,此時竟然發起旱天雷起來!
雷聲鳴動,天神也是否為眼前這兩個人的性命相摶而感到驚訝?
就在雷聲再次鳴動的瞬間,老翁動了。
他一個箭步來到了凌時雨的身前,掄起手中煙桿,狀若瘋虎般向凌時雨襲擊。凌時雨也不和他瞎糾纏,並沒有和他硬碰硬,只是使出八掛遊身的身法,在他身旁疾走。
老翁心想,
「姓凌的這小子真可惡,整天像隻猴子那樣東躲西避,難道我就拿你沒輒嗎?」
槍法一變,雙手執著桿尾,陀螺般的旋轉起來,凌時雨無計可施,只好向後急退。老翁便乘著他的後退之勢,向著他的方向急撲,一招『霸王鞭石』,地上立刻被他劈開了一道裂口。老翁得勢不饒人,挾著一雙血紅色的雙眼,煙桿目下而上的疾挑,凌時雨急忙來了一個『鐵板橋』,向後拗身避過。老翁不等招式使老,立刻重接一招『霸王鞭石』,看來老翁立心要在一招之間置他死地。
眼看凌時雨萬萬避不了他的煙桿的了,誰不知煙桿卻是無聲無色的擱在凌時雨的肩膀上,剛才開碑裂石的氣勢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凌時雨默默的望著老翁,只見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紫的,好不嚇人。忽然間,老翁喉頭鮮血上湧,一口發黑的血像噴泉一樣射向空中。
血一滴滴的滴在地上,就像一場黑雨般,而老翁在噴了黑血之後,跌坐在地上,奄奄一息。
凌時雨跪在地上,說,
「你明明知道你那樣做,只是送死罷了,為何還要做?」
老翁軟弱的望著凌時雨,說,
「嘿……,原來你一早便知道了。沒錯,我的功夫不如你…你,我只好吸食毒煙,已增加我的功…力,誰不知你的輕功竟已到了如斯化境,剛才我竟然連你的衣服也……也沾不著。」
「可恨我的復國大計完了!父皇,你…你原諒孩兒吧!」
接連幾聲咳嗽,便雙眼垂死了。
凌時雨望著天上的明月,默然良久。
正是:
苦海孤王浪天崖,出師未捷身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