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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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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綺情/俠骨柔情/現代愛情/看的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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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中
「」代表說出來的話。
()代表內心想法。
【】代表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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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畢竟是冬天,雖然是中午,進入採光頗佳的公寓似乎也需要開燈了。
在玄關放下鑰匙,抿了一有點乾澀的唇,浩禹直接走進工作室。

一如所料,季饒在中午時分傳真進來,於是拿起來邊走邊看,一路摸
向廚房。

倒了一杯冰水,才喝了一口,就因為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嗆到。

季饒的個性一直非常認真、坦率而且不隨波逐流。
求學時代如此,進入社會後仍舊是如此,這些特質平衡發展的結果,
季饒現在是一個非常有包容力的工作狂。

毫無怨言地加班,必要時周六日都可以犧牲,無論如何都會把工作完美
地完成。
相對地,他想休息時,誰也攔不了他。

不打算敷衍了事,也不打算混鐘點,貫徹著自己的意志,他直接發傳真
告訴浩禹:他要蹺班了。

有點辛苦地止住咳勢,浩禹思索了一下,拿著杯子和傳真回到工作室。


抽出一個信封、二張紙,拿起2B鉛筆就在製圖桌前抓了椅子坐下來寫著。

其實,也不是不了解季饒如此煩燥的原因。

由元旦往前算二個星期,對在外商公司工作的季饒而言,簡直就是派對
週,己經連續十天,晚上為了參加派對而必須晚歸。
聖誕夜那天,對於非得把自己丟在家裡這件事,非常的惱怒,於是一直
用笑容和擁抱安慰快要發作的他。

折起其中一張紙和傳真放進信封,用膠帶密實地封口。

不知道去年、前年是怎麼過的,但應該會冷靜地參加每個派對吧。
就扮演一位認真的戀人而言,季饒己經夠稱職了,為自己犧牲他的工作
就太過份了。

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猶豫一下後又抽出架上昱樟的書,連地圖一起放進
背包裡,接著就一口氣喝完剩下的水,將杯子放到廚房,浩禹回家停留
三十分鐘後又如趕場般地再度出門。




二個小時後,己經步行了四十分鐘以上的浩禹輕輕地嘆口氣,在石椅上
坐了下來,稍事休息地伸展了一下雙腿,漫不經心地環視小公園的景
色。

詳細地研究過地圖,可是還是迷了路。

雖然迷路了,可是一點都不沮喪,這實在是個適合散步的清爽社區。

剛下公車時,就注意到高大筆直地黑板樹生長有年,層層樹冠輪生開
展,在安全島撐出厚實的濃綠。
沿著幹道走了半晌後在寬廣的路口張望,即不由自主地驚嘆而停下步
伐。

己經脫離了十字路口的商業區,放眼望去全是四、五層樓的住宅。

沿著格子狀道路生長的菩提,也都有這麼高。

心型樹葉在風中搖曳著,因寒冷而凋落,無數淺褐色的枝幹延申至透視
點那端,淡雅的綠,如霧般瀰漫出一片寧靜。

摒住氣息回頭,赫然發現自己一路走來的街道,也是同樣清新宜人,不
禁微微一笑,於是挑了一條應該和幹道平行的巷子轉進去,居然也別有
一番天地。

無法會車的巷子,有著僅容兩人併肩的人行道,浩禹完全不用擔心車子
由背後撞過來,於是帶著欣賞的心情踱步。
漫步著的時候,手背一直碰到為分隔人行道而種的成排杜鵑,榕樹的氣
根也經常掃過髮際。

夾道僅是五層樓的房屋,巷內光線卻有點幽暗,形成樹洞的榕樹完全遮
蔽了天空,也可以嗅到樹木特有的清新氣息。
一樓的人家的庭院,僅僅圍繞著半牆,由欄杆還可以望見園內的景致,
狹小的巷子的視野卻沒有壓迫感,反而具有一股溫暖和親切。

一再為巷口的景象吸引,於是沒有再繞回幹道,在不同的巷子穿梭著。

然後,想到目的地早該到了時,才意識到迷路了,於是乾脆在公園坐下
來稍事休息。

昱樟的工作室,就在這社區內的某個角落。

一路走來有許多商店,能夠詢問也許很快就能得到指點,不過,沒有理
由著急而且正想打發時間,所以浩禹寧可自己慢慢找。

地圖上的明顯地標是一座公園,卻沒想到有這麼多公園在這附近,幾乎
每二條街間一定有個公園。

微妙的感覺泛起,稍微思索了一下,浩禹拎了背包站起來,直接穿過小巷
走回幹道。



終於,在一棟四層樓的建築物前站定,浩禹因為吃驚而皺著眉頭。

昱樟的工作室,居然是這個樣子。

在剛剛一小時內,一直看到戶戶相接的小庭院都依據主人的品味,以石
片或磚頭圍繞出花圃,種上扁柏、桂花、星點木,窗台下也遍植翠綠的
武竹或溫馨可愛的四季海棠,彷彿熱衷園芸的屋主,不放棄任何一點造
園的機會。

然而,也沒有一戶像眼前這戶造園如此成功。

半牆至窗台全鋪上枕木,造就了一個五十公分高的甲版,撤掉欄杆,在
原處設置了三十公分高半透明的毛玻璃,視覺界線消失;一棵高大優美
的木棉,在枕木中央挖空處生長著。
六扇狹長型的白色氣密窗相成整片牆,同時也巧妙避免了橫向窗切割天
空的問題,室內的採光想必非常好,然而,沈降式圍籬使屋主仍保有隱
私,任何人都只能看到經過窗前的模糊身影,或是坐著閱讀時的頭部。

高雅、成熟、以簡馭繁的設計。

雖然這樣簡單,然而卻造就了不可思議的氣氛。

彷彿,屋裡的人經常被木棉咚一聲墜落的聲音吸引,而站在窗前傾聽雨
落,也許即將由小梯越過窗子,走到甲板上探視天氣是否轉晴。

抬起頭來時,赫然發現真的有個人站在甲板上,而且似乎正伏視著自
己。

兩人間有五十公分的高度差,浩禹不得不抬頭望著對方,和陌生人四目
相接讓他非常不愉快,於是蹙起眉頭迎向對方。

原來只是狐疑地視線,立刻變成一片驚愕,在浩禹感到有點不解時,對
方己經笑了起來。

【等一下。】

打了個手語後就飛快地走進室內,注視著那以敏捷動作爬下小梯的身
影,浩禹只能莫明奇妙地站在原地。

本來就人影晃動的屋內似乎有點騷動,一想到那大概有超過二十個人在
裡面,瞬間一股煩燥令他轉身往回走。

才走二步,就被人一把扣住手腕,猛然回頭,是匆忙衝出來的昱樟。

看到浩禹似乎有些惱怒的神情,立刻充滿歉意地放手。

【對不起,請進來坐坐﹖】

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但本來就是被那本書感動而來造訪昱樟,也不願意
不歡而散,於是就勉強點點頭。


一進門就後悔了,裡面怎麼看都是像在舉行歡樂的年終派對,覺得有點
不妥而猶豫時,發現四周的人的表情都帶點驚喜,當下沈下臉剎住腳
步。

【到底怎麼回事﹖】

這些人認識我。
十分確定地這麼想著,皺著眉頭瞪著昱樟。

己經有人把答案拿了過來,昱樟仍是一臉歉然,再次道歉然後交給浩
禹。

接過那張照片,看了一眼就當場呆住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有這種表情。

一直都太過冷淡而顯得嚴厲的臉上,浮現淡淡悵惆;快門切在視線剛剛
轉移的瞬間,流動的眼波還帶了一點溫柔;微蹙的眉心鎖著憂鬱,有朵
正要綻放的笑意掃走了眼角的悲傷,僅存寂寞。

背景是陳舊的火車站,朝露剛剛散去的時間,一輛黑色的火車靠站己
久,似乎正等待著某人似的,浩禹的手放在口袋裡,白煙由軌道向他的
身邊擴散。

以深不可測的雙眼凝望著昱樟,後者大概是意外之下捕捉到這個表情,
而且效果還不錯,引起整個工作室的注意吧。

【抱歉,沒經過你同意我就偷拍。】

其實,當時曾出聲請浩禹退開,正出神的他沒有讀到唇語,下一秒那動
人的表情就竄過他端正的臉,昱樟憑職業本能不假思索地按下快門。

在人物攝影上不曾有優秀表現的昱樟,居然拍了這樣成功的作品,結果
當然是還沒出暗房就引起所有同事的注意,於是只好稍微交待,說那天
曾巧遇一位失聰的朋友。

再怎麼解釋,偷拍就是偷拍,浩禹仍冷著臉盯著照片,於是只能再次道
歉。

氣氛有點僵硬。

昱樟正深深道歉著,眼角餘光告訴自己,他的同事們好奇的眼光不斷地
投過來,也許正竊竊私語著,而且,這裡正舉行快樂的年終派對——。

【幫我簽名,我就原諒你。】

啪一聲,在桌上放下昱樟的書,頓時看到他的臉上略過一點紅潮。

如果,有人突然在面前攤開自己過去的作品,即使是自己也很難控制臉
上的表情,看完了昱樟的書,深知兩人的反應有多相似,於是就帶著惡
意這麼做了。

果然,他以手足無措的動作接過書,簽名時就更加尷尬,然後帶著認命
的表情,把書交還給微微揚起眉毛表示滿意的浩禹。

扯平了。
深深嘆口氣,昱樟彷彿無言地說著,看到他這個動作,浩禹忍不住笑了
起來。

恐怕,有部份是遷怒吧。
看到照片那刻除了驚愕,還伴隨著噁心,那是被窺視時背脊發涼的恐怖
感。
然而,洩露祕密的不是按下快門的昱樟,而是自己的表情出賣了自己。
當然,那不是昱樟的錯。

端正的臉上突然露出略帶羞澀的美好笑容,無聲且太過純粹的愉快極富
渲染力,頓時周遭的氣氛都為之一鬆。
昱樟也笑了笑,把照片放進塑膠袋中,然後遞給浩禹。

【給你。】

看到浩禹有點驚訝,就這麼表示著,接著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跟著來。

【…上次說過,我的同事…】

邊走邊談,昱樟偷偷瞄了浩禹一眼。
自己捕捉到的鏡頭,大概再也不可能原版重現在浩禹身上。

雖然澄澈的氣質沒有改變,但的確有什麼滲進那缺乏存在感的身體中。
依舊漠然冰冷地無視於四面八方的目光,彷彿眼前永遠只有一個人存在
的習慣也保留著,然而那隨時將隨晨霧消失到某處,無法補捉的感覺卻
不見了。

有人在浩禹身上綁上了絲線,拉住了他。

微微一笑。
如果,那天看到的是這樣的浩禹,也許就不會嚇得衝上去抓住他了吧。

【…在這裡。】

由談話的接待室穿過幽暗長廊走進來,到達和庭院相接的房間,似乎是
個辦公室,四張桌子呈田字形併在中央,配合著白色窗戶,白色半人高
格子書櫃繞著牆,也許是因為派對的關係,私人物品都收了起來,桌上
鋪了桌巾,排放著冷盤、三明治等食物,還散置了些餐巾紙和玻璃杯。

大概一年也沒幾次這種景象,全體同事集中在公司,目的是閒嗑牙。

以不拘小節的態度或站或坐,三三兩兩拿著杯子談笑,偶爾對經過的人
調侃幾句,完全忘了職等這類的事。

心裡忖度著這攝影工作室的規模,浩禹的思緒飄到也正舉行公司派對的
季饒那邊。

恐怕沒這麼輕鬆,而是如同工作般的正式社交,所以必須狀似愉快地展
露著自己的機智、風趣,同時適時表現出涵養,絲毫不得掉以輕心,偶
爾得防範競爭對手的攻擊,當然也不忘扳倒對方。
連續十天下來,就算是季饒也想逃,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了。

剎那間有點不知所措的皺起眉頭,因而當昱樟以動作示意時,他是一臉
茫然地追著昱樟的方向,隨即因視線中的人影而大吃一驚。

「Wyan ﹖」






瞄了一下腕錶;五點十分。
輕輕揚起眉毛,季饒在自己那間辦公室,以翻閱檔案為掩護,站著默默地
思索著。

在外商公司工作多年,年終狂歡派對在進口後,轉成帶有炫燿意味的高
檔社交活動,這點季饒當然明白,所以耐著性子全部參加了。

既然是工作,就沒什麼好抱怨,往年都是這麼想的,因而也不覺得特別
疲憊。

從沒動過想開溜的念頭,也無法容許自己被這種稱不上挑戰的瑣事打
敗:全力以赴地工作是肯定自己的必要條件;因而,不參加也無法對自
己交待。

這些確信,在聖誕夜那晚,一進門赫然看到浩禹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看
電視時,瞬間被擊碎。

皺起眉頭,季饒深呼吸了一下,咬住下唇。

並不知道自己己經在背後,拿著選台器,在某地的聖誕音樂會轉播、新
聞、動物影片間轉來轉去,只是在打發時間,並沒在看什麼,然後,大
概是看到反射在瑩幕上的人影,才轉過身迎接自己。

不知道幾個小時,都在令人難以忍受的巨大音量中,百般無聊的盯著瑩
幕。

看到淡淡的笑容漾開的同時,心痛到幾乎喘不過氣來,能夠做到的反應
是無視於震耳欲聾的音樂,伸手抱緊浩禹。

確實看到他在字幕上打出“演奏曲目: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時,停
了下來,凝視著瑩幕,然後,又再度轉台。

那時才知道,浩禹己經完全失去了注意聲音的概念。

曾經那樣地著迷於音樂,憑記憶應該可以想到第四樂章是怎樣開始的、
中等音量就可能造成怎樣的震撼。

他一向又是那樣細心,從不會錯漏一點生活上的枝微末節,卻完全把調
整音量這件事排除在考量之外,連搖控器上的按鍵也沒注意,就只是打
開電視看著。

痛切地感受到,浩禹承受的是無法挽救的遺憾,就算以自己現在或未來
的一切,也無法換到讓他回到有聲世界的一分鐘。

無法分擔、也不可能改變;對他殘缺完全無能為力,此生從沒有如此無
能為力過。
領悟到這件事情之後,成就或地位頓時就不具有原有的份量,也幾乎無
法原諒自己,居然,坐視放逐浩禹似的事情發生。


「副理。」

瞄到助理的人影出現在門口,無法瞬間轉換臉上的表情,季饒盯著文
件,並默默地轉身關上檔案櫃。
應該是今年最後一批郵件,看完就閃人。

「什麼事。」
「這是今天的信,都是賀卡,還有一封快遞。」
「…誰的﹖」

只是和平常一樣敲門的同時就走進來,今天卻特別令人火大,季饒深呼
吸以抑制自己責備她少了停頓二秒的禮貌動作的衝動,費力地保持若無
其事的語氣。

「…寄件人…」

背後傳來一陣紙張挪移的希簌聲,季饒頓時煩到最高點。

「…沒寫公司title,一位楊浩禹先生。」
「…知道了。」

慢一秒回答你就完了。
在心裡這麼想著,同時轉過身來,把手裡的文件放在桌上。

「還有什麼事﹖」
「總經理請您待會過去一躺。」
「…他什麼時候回來﹖」
「己經下飛機了,會直接回來。」

無言的點點頭打發對方離去,季饒拾起那白色信封。

絕對不可能是情書之類的東西,如果是,一定不是浩禹寫的,這是多年
相處下來的了解。
即使成為戀人也一樣,因為戀愛而破例、為自己做出浪漫的事都不可期
待,季饒沒有自戀到這種程度。

有點提心串膽地用小刀拆開信封,抽出裡面的東西展讀。



季饒:
下午要出去一躺,八點來接你,
請好好工作。




扭曲薄唇苦笑了一聲,季饒抱著雙臂,萬般複雜地盯著攤在桌上的兩張
紙。

連中午發的傳真一起送回來,浩禹無言地否定自己衝動的決定。

當晚,緩緩鬆開手臂,看到他先是有點愕然,接著就微微一笑,輕吻了
自己。
昨天、前天和今天早上,他都一再露出柔和且彷彿在安慰人的笑容,傳
達著不要在意的訊息,催促自己上班。

他明明知道的。

有點恨恨地想著,季饒煩亂的嘆了口氣。
多麼渴望留下來陪著他、自己的未來再怎樣都無所謂,浩禹明明知道的。
然而,卻還是送了這樣冷靜的東西來,無奈之外又不得不承認他的體貼。

真的是,令人又愛又恨的體貼。

居然,以這種拒絕依戀的方式,穩住戀人失序的腳步。

深深嘆口氣時,內線電話響起。

「…到了﹖樓下﹖馬上過去。」

用肩膀夾著電話,輕輕略了一下頭髮,並且微整衣袖和領帶,努力使自
己的儀表恢復常態,然後將留有浩禹字跡的信封信紙放進西裝內側口
袋。

看來得參加派對了。

沒要求自己隨眾人移動加入晚宴、留到子夜到數計時、和女同事握手共
舞,浩禹也手下留情了吧。

為了轉換心情,而慢慢踱出房門,外面派對剛剛進入醞釀階段,比平常
稍微吵了一點,為慶祝氣氛逐漸加溫。

桌上的東西清得很乾淨,幾間開放作為派對主要處所的會議室,擺上長
桌,鋪著白色桌巾,還飾有鮮花,活潑的年終圓舞曲,正播放著。

以為得費一番力氣才到找得到人,沒想到一路打打招呼,笑談著也就快
晃到了主管們面前,注意到來賓中還有生面孔,保險起見,季饒放慢腳
步,移到香檳架前尋求支援。

輕輕地拿起冒著汽泡的長腳杯,隨口和身旁先到的人聊起來。

「那是誰﹖」
「嗯﹖」
「站在第二幅畫旁那群人。」
「哦…總公司…還有日本那邊的吧。」頓了一下
「大概是遠東區的事,順道繞過來看看。」

用一種“你知道的”的表情望著季饒,季饒並沒有接腔。

幾位女同事由身旁經過,拿了幾杯香檳,帶著禮貌的微笑,稍微讓了一
點路,她們似乎曾補妝,容光煥發地又繞到別的地方,季饒的雙眼又回
到來賓身上。

遠東區辦事處將要成立,一級主管們忙得人仰馬翻,頗有外調希望的幾
位主管正在競爭,這半月來,據說有人只回家二三次。

當然,就在他們正下方的季饒也不會太好過,許多工作都因為他們缺席
而丟了下來。

在不斷接受這些額外額外工作的同時,也就知道誰被委以重任,非常有
機會接替調走的主管的位置。

「…楊經理後面那個,是日本人,看不出來吧。」

總經理正在忙,而且看來暫時脫不了身,於是季饒也就繼續聊天,聽到
這句話,就順著他的眼光望過去。

的確看不出來,站在相當高挑的浩承身旁,也毫不遜色的身高、黑髮濃
密而修剪整齊,看來非常俐落而不流於拘僅。
似乎相當受到重視,接著看到他又被介紹給另一位主管。

「總公司的客人哪。日本的合作對象。」大概也是覺得有趣,而這麼說著。
「年終訪問。」揚起眉毛,接著就看到同事同意地點點頭。

和代表著台灣區的可憐總經理一樣,在這個月,馬不停蹄地奔波著吧。
這麼想著,開始準備移向似乎有點空的上司旁邊,卻在聽到最後一句話
時微微一怔,而剎住腳步。

「叫HASUMI。NARUTAKI會社的HASUMI。」
「…蓮見﹖」
「好像是這麼寫。」

真是個,無奇不有的世界。
幾乎啞然失笑,這麼想著,往那位蓮見先生望過去,發現對方也正有意
無意地望了過來,正猶豫時,身旁的同事出聲了。

「總經理在叫你。」

露出一個感謝的微笑,季饒放下杯子,往人群移過去。

不知為何被狀似愉快的上司介紹給眾人,幾乎是摒住氣息和每個人握手
為禮,然後就接獲巧妙的暗示,於是就慢慢走到總經理辦公室。



進到無人的辦公室,鬆了口氣,發現自己的動作和心態浩禹頗像,於是
微微一笑,環視四週。

比自己那間大了一些,有專屬的傳真機與雷射印表機,而且還有一間相
連的待客室,雖然沒開燈,但裡面有沙發和會議桌,似乎還看到一台三
十二吋電視。

派對的氣氛完全被拋在外頭,這裡連一丁點香檳味都閒不到,仍舊是個
忙碌主管的辦公室,桌上的文件都快排成ㄇ字型,而且都累積到十五公
分以上,也有些傳真仍留在機器裡。

大約等了十分鐘,就聽到勞碌的上司碰地開了門,一副用盡全力才脫身
的樣子走進來,於是轉過身來。

「實在忙得不像話!」

重重嘆口氣,灰髮的高大男人抓住椅子就坐了下來,還沒坐穩就開口。

「坐,今年你也辛苦了。」

深深望了季饒一眼,然後興味盎然地注視年紀只有自己一半的季饒不動
聲色的沈穩一笑,於是態度驟然一轉。

「老實說」那是彷彿面對好友似地親切,手指隨意翻動著桌面的文件
「我們忙的原因都是那個,你應該也知道一點吧。」

「只是工作…同一家公司,應該的。」

微微蹙起眉心,不願冒然開口季饒輕輕地說,於是就看到刺探著他的上
司,笑了一下凝望過來。

「即然如此,我直話直說了。」聲音轉為誠懇,雙眼的笑意也散去。
「遠東區的國家沒幾個,每個都很有實力,總公司非常重視。」

所以整合才有問題,心裡這麼想著,並沒有打斷對方的話,風雨欲來的
不祥感覺卻莫明地漸漸昇起。

「而且,又關係到未來的合作對象」笑了笑「所以,你我才這麼忙。」

辦事處將向總公司負責,同時建立亞洲區各國的合作關係,雖然各區間
不具有業積競爭,但在重要職位上若安排上自己人,必定能適時得到更
多資源。

每個公司都這麼想,於是籌備階段就成了一場拉距戰。

胸口猛然一緊,季饒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也當下被看穿,面前的男人似
乎覺得非常有意思地笑了起來。

「反應還蠻快的,不過」微微一笑「好像不太樂意啊。」

這就是我的工作,你要我好好做的工作,浩禹。
幾乎倒抽了口氣,這麼想著,季饒突然意識到那封信緊貼著胸口。

也許不是不樂意,也許這是個非常謹慎的年輕人,得加以勸誘。

「還沒定案,但是…遠東區財務經理,直接對總公司負責…基本上是這樣。」

聽到這句話的季饒怔了一下,不得不開口。

「那麼楊經理…」浩承應該是這個職位的不二人選。

「“還沒定案”。」

迅速蓋話並加強語氣,並用帶著某種評估的眼光打量著,笑了笑。

「你當然還有許多競爭對手。」

微微皺起眉頭,季饒緊抿嘴唇。

理智和情感都想拒絕,然而那封信卻使他開不了口。
浩禹不允許自己喪失鬥志,但真的了解可能的後果嗎﹖

沒有忽略季饒慎重思索的表情,略微猶豫的同時發現那直視自己的雙眼
不帶有恐慌,而是正評估著什麼的表情,於是沈默了一下,以沈穩而若
有所指的語氣開口。

「季饒。」頓了一下,確定季饒很認真的在聽著。
「你還年輕,多點經歷也是好事。」

己經挑得很明了,季饒頓時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

恐怕,是台灣區的主管們拿不下的這個重要位子,而需要某個人先占
著,幾年後就得拱手讓人。

不過,保證了將來非常有發展,幾年後只升不降,至少現在就是一個絕
佳的機會。

即使攤牌,仍是個值得奮力一搏的職位。

剩下的,就是自己是否有應戰的理由了。

苦笑了一聲,透露了某種程度被說服的訊息後,季饒的表情有些複雜,
而對方卻鬆了口氣。

「其實這也蠻有利的…」刻意以輕快的語氣說著。

「年輕、沒有家累…在新加坡四年而己」頓時恍然大悟。
「…啊﹖是這方面的問題﹖…你有結婚的打算﹖」

還來不及回答,就被突然轉了個態度,走過人生大半歲月的上司,以非
常微妙的表情盯著。

「如果」微微一笑「是家人的問題,可要好好解決,要把人帶過去什麼
的,這可以商量。」

對於那家長式的叮嚀,季饒溫和地一笑。

「我不會帶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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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乾燥的斜坡就是我的生命,
只有一半,沒有終極,
一條通向小溪河口的路,
斜坡在慢慢傾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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