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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秦記第四卷
                            卷四第一章絕代凶人

    紀嫣然這座樓房以白石建成,掩映在花叢草樹之間,形式古雅,彷佛仙境中的蓬萊
樓閣,里面住的是永生不死的美麗仙子。

    步上登樓的石階,門內有個供客人擺放衣物和兵器的精致玄關,兩名美婢早恭候於
此,殷勤服侍。

    譚邦湊到項少龍耳邊道:「紀才女不歡喜有人帶劍進入她的秀闥。」

    項少龍點頭表示知道,暗忖這紀才女的架子真大,明知有信陵君這類顯赫的貴賓來
訪,仍高臥不起,婢子亦不敢喚醒她,又不准人劍入樓。但回心一想,又覺這架子擺得
好,因為捫心自問,亦不得不承認男人是賤骨頭,愈難到手的女人便愈是矜貴,這刻連
他亦很渴望看看她究竟美艷至何等程度了。

    那兩個俏丫環對項少龍特別有好感,服侍得體貼入微,細心為他拂拭衣服上的塵土
,又以濕巾為他抹臉。

    諸事停當後,四人進入大廳。

    才步入門里,一把嘹亮響脆的聲音在項少龍旁嚷道:「貴客來了!貴客來了!」

    項少龍失驚無神下嚇了一跳,循聲一看,禁不住啞然失笑,原來是一只夷然立在架
上的能言鸚鵡。

    兩個美婢顯然極是寵它,嬌笑著拿谷料喂飼這識趣的畜牲。

    項少龍環目一看。

    這座大廳裝飾得高雅優美,最具特色處是不設地席,代以几組方几矮榻,廳內放滿
奇秀的盤栽,就像把外面的園林搬了部分進來。

    其中一邊大牆處挂著一幅巨型仕女人物帛畫,輕敷薄彩,雅淡清逸,恰如其份地襯
起女主人的才情氣質。

    此時廳內四組几榻上有三組坐了人,每組由兩人至六人不等,十多人都是低聲交談
,似怕驚醒了女主人的小睡。

    信陵君領頭走進廳內,立時有一大半人站了起來,向這魏國的第二號人物請安施禮
,其他人顯是初次遇上信陵君,這時才知他是誰,亦忙起立見禮。

    項少龍一眼便注意到其中几個人。

    特別是左方靠窗那一組的四個人,其中三人武士裝束,氣度不凡,但最引起他注意
的是他們的驃悍之氣﹔尤其當中一名魁梧大漢,長得有若峻岳崇山,比他項少龍還要高
了少許,手腳粗壯之極,長發披肩,戴了個銀色額箍,臉骨粗橫,肩膊寬厚,眼若銅鈴
,帶著陰鷙狡猾的神色,外貌雄偉,渾身散發著邪異懾人的魅力。

    他身旁另兩名武士都是強橫凶狠之輩,但站在他旁邊,立時給比了下去。更奇怪的
是三人的手均有被火灼傷的痕。

    另一個吸引他的人是右方那組六個文士打扮的人物,其中一人身量高頎,相格清奇
,兩眼深邃,閃動著智者的光芒,看去有若神仙中人。

    最後一組只有兩個人,較矮者面貌平凡,從其服飾看來,便可知他非是魏人,只不
知是來自何國的客人,但能到此見紀嫣然,自然是有點身份的人物了。

    信陵君先向右方那六人組打招呼,向那相格清奇的男子道:「我們剛剛提起鄒先生
,想不到立即見到你。」向項少龍招手道:「少龍過來見過精通天人感應朮的鄒衍先生
。」

    項少龍心道原來這個就是以「五德始終說」名顯當代的玄學大師。正要上前禮見,
左方一把沉渾雄厚的聲音傳來道:「無忌公子,請問這位是否來自趙國的御前劍士項少
龍兄呢?」

    項少龍心中一懍,循聲望去,發言者正是那有若魔王降世的武士。

    信陵君顯然亦不認識這人,訝然道:「這位壯士。」

    那看來是引介這三名武士到此來見紀嫣然的魏人踏前恭敬道:「龍陽君門下客卿馮
志參見公子,這位乃以智勇雙全聞名齊國的囂魏牟先生,右邊的壯士叫寧充,左邊這位
是征勒,均是齊國的著名勇士,魏先生的親衛將。」

    信陵君和項少龍齊感愕然,想不到這大凶人竟緊躡不舍,公然追到大梁來,自是不
懷好意,顯然又有龍陽君加以照拂,魏王在背後撐腰,難怪如此凶橫霸道了。

    項少龍大感頭痛時,囂魏牟大步踏前,向信陵君施禮後,移到項少龍身前,伸手遞
過來道,「久聞項兄劍朮超卓,有機會定要領教高明。」

    項少龍知道他要和自己比力道,無奈下伸手過去和他相握。

    囂魏牟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用力一握,項少龍的手頓時像給一個鐵箍鎖著,還在不
斷收緊。

    項少龍心中懍然,雖勉強運力抵著,仍是陣陣椎心裂骨的痛楚,知道對方手力實勝
自己一籌。

    幸好他忍耐力過人,不致當場出丑,還微笑道:「魏先生是否最近經過一次火劫,
為何兩手均有灼傷的痕?」

    囂魏牟眼中閃過瘋狂的怒火,加強了握力,冷然道:「只是些宵小之徒的無聊把戲
,算不上甚麼,而且攪這些小玩意的只能得逞一時,遲早會給囂某撕成碎片。」

    濃重的火藥味,連鄒衍那些人亦清楚感覺到,知道兩人間必發生過很不愉快的事。

    項少龍苦苦抵受著他驚人的力道。

    囂魏牟本想當場捏碎他的指骨,教他以後再不用拿劍。但試過項少龍的力道後,知
道實無法有如此理想的效果。冷笑一聲,放開他的手,退了回去。

    他的兩名手下緊盯著項少龍,射出深刻的仇恨,可見那一把野火,燒得他們相當慘
呢。

    信陵君向項少龍打個眼色,為他介紹鄒衍旁的魏人,都是魏國的名士和大官。可見
鄒衍非常受魏人歡迎。

    介紹畢,信陵君目光落在剩下那組的魏人身上,微笑道:「本君還是第一次在這里
遇到張鳳長先生。」望往他身旁那中等身材,除了一對眼相當精靈外,便長相平凡的人
道:「這位是。」

    張鳳長笑道:「這位就是韓國的韓非公子,今次我是叨了他的光,因為紀小姐看了
韓公子的《說難》後,贊不絕口,使人傳話要見公子,於是鳳長惟有作陪客領韓公子來
此見小姐了。」

    信陵君等一齊動容,想不到竟遇到這集法家大成、文采風流的人物。但又有點不是
滋味,估不到這人外貌如此不起眼。

    這名傳千古的韓非顯是不善交際辭令,拙拙的笑了笑,微一躬身,便算打過招呼。

    兩名美婢忙請信陵君等在韓非兩人對面的一組矮榻坐下。

    這時只有位於那幅仕女巨畫下的一張榻子空著,想來應是紀才女的位子了。

    項少龍學著其他人般挨倚榻子上,吃喝著侍女奉上的點心香茗,心中卻是一片混亂
。

    囂魏牟一到,形勢便復雜多了。

    兼且此人膂力驚人,身體有若銅牆鐵壁般堅實,自己雖然自負,亦未必是他的對手
。若他與地頭蛇龍陽君聯手,而信陵君又對自己包藏禍心,今趟真是凶多吉少了。

    思索間,聽到信陵君向韓非子問道:「韓公子今次到我國來,有甚麼事要辦呢?請
說出來看無忌有沒有可幫得上忙的地方?」

    韓非道:「今次。嘿!今次韓非是奉我王之命,到。到貴國來借糧的。」

    項少龍心中訝然,想不到韓非說話既結結巴巴,毫不流利,又辭不達意,不懂乘機
陳說利害,指出為何魏國須借糧給韓國。

    信陵君果然皺起眉頭道:「原來如此,貴國需借多少糧呢?」

    韓非冷硬地道:「一萬石!」竟再無他語。

    信陵君當然不為所動,微微一笑,再沒有說話。

    鄒衍揚聲道:「盛極必衰,衰極必盛,五德交替。現在韓國大旱,其實早有先兆,
鄒某五年前便因見彗星墮進韓國境內,斷言必有天災人禍,今天果應驗不爽。」

    韓非子眉頭大皺,顯是心中不悅,亦不信鄒衍之言,但鄒衍身旁的其他人卻紛紛出
言附和。

    對面與鄒衍同是齊人的囂魏牟哈哈一笑道:「鄒先生深明天道,今天下七國稱雄,
先生可否詳釋天命所在,以開茅塞?」

    鄒衍微微一笑,正要答話,環佩聲響,一名絕色美女,在四婢擁持下,由內步進入
廳內。

    項少龍連忙看去,腦際轟然一震,泛起驚艷的震撼感覺。

    只見一位膚若凝脂,容光明艷,有若仙女下凡的美女,在那些俏婢簇擁里,眾星捧
月般裊裊婷婷移步而至,秋波流盼中,眾人都看得神為之奪,魂飛天外。

    她頭上梳的是墮馬髻,高聳而側墮,配合著她修長曼妙的身段,纖幼的蠻腰,修美
的玉項,潔白的肌膚,輝映間更覺嫵媚多姿,明艷照人。

    眸子又深又黑,顧盼時水靈靈的采芒照耀,難怪艷名遠播,實在是動人至極。

    身穿的是白地青花的長褂,隨著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步姿,寬闊的廣袖開合遮
掩,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姿容。

    明皓齒的外在美,與風采煥發的內在美,揉合而成一幅美人圖畫,項少龍如入仙境
,那還知人間何世。

    以烏廷芳的美色,亦要在風情上遜色三分,可見她是如何引人。

    直到紀嫣然以其優美的姿態,意態慵閑地挨靠在中間長榻的高墊處,其迷人魅力更
不得了。

    她那種半坐半躺的嬌姿風情,本已動人之極,更何況她把雙腿收上榻子時,羅衣下
露出了一截白皙無瑕,充滿彈性的纖足,令到項少龍只想爬到榻上去,把她壓在身下,
好探索她精采絕倫的玉體,嗅吸她幽蘭般的體香。

    紀嫣然坐好後,玉臉斜倚,嫣然一笑道:u嫣然貪睡,累各位久等了!」

    項少龍清醒過來,往各人望去,只見不論是信陵君、鄒衍、韓非又或囂魏牟,都露
出色授魂與的神情,比自己更沒有自制力。

    各人忙著表示沒相干時,紀嫣然閃閃生輝寶石般的烏黑眸子飄到項少龍身上來,滴
溜溜打了個轉,又飄往囂魏牟的一席,深深打量了各人,最後才望往韓非,掠過喜色,
欣然道:「這位是否韓非公子呢?」

    項少龍和囂魏牟都大感失望,紀嫣然對韓非的興趣顯然較對他們為大。

    韓非臉都脹紅了,緊張地道:「在下正是韓非。」

    紀嫣然俏目亮了起來,喜孜孜地道:「拜讀了公子大作,確是發前人所未發,嫣然
佩服得五體投地。」

    項少龍大感沒趣,這韓非外貌毫無吸引力,但紀嫣然卻對他另眼相看。顯然此女更
著重一個人的內涵,若說作文章、舒識見,自己比起韓非,便像幼稚院生和諾貝爾得獎
者之別。不過亦有點解脫的感覺,因為目下自身難保,無論紀嫣然如何引人,他也要收
起君子好逑之心,免得更應付不了。

    韓非受美人贊賞,更不知如何是好,連一雙手也不知應放在那里才妥當點。

    這時紀嫣然眼中似只有韓非一人,柔聲道:「先生以『法』、『朮』、『勢』相結
合的治國之論,提出『世異則事異,事異必須變法』,確能切中時弊,發人深省。」

    韓非更加失措,只懂不住點頭,令人為他難過。

    項少龍暗忖若把他的識見移殖到自己腦內,說不定今晚便可一親香澤了。

    鄒衍一聲長笑,把紀嫣然和各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後,才胸有成竹地道:「以韓公
子的識見,必受貴王重用,為何貴國爭雄天下,卻從未見有起色呢?」

    項少龍心中暗罵,這鄒衍如此一針見血去揭韓非的瘡疤,實在過份了點。

    韓非臉上現出憤慨之色,卻更說不出話來。

    紀嫣然顯是愛煞韓非之才,替他解圍道:u有明士亦須有明主,衛人商鞅不也是在衛
國一無所成。但到秦數年,便政績斐然,鄒先生認為嫣然說得對嗎?」

    項少龍心中贊好,此女確是不同凡響,正以為鄒衍無詞以對時,鄒衍微微一笑道:
「小姐的話當然深有道理,但著眼點仍是在人事之上,豈知人事之上還有天道,商鞅只
是因勢成事,逃不出五德流轉的支配,只有深明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之理者,才能把握
天道的運轉。」

    韓非冷哼一聲,說話流利了點道:「鄒先生之說。說。虛無飄渺,那。。那我們是
否應。坐聽天命,甚麼都不用做呢?」

    這几句話可說合情合理,可是由他結結巴巴說出來,總嫌不夠說服力。

    鄒衍乃雄辯之士,哈哈笑道:「當然不是如此,只要能把握天道,我們便可預知人
事,知道努力的目標和方向,譬如挖井,只有知悉水源所在,才不致白費了氣力。」

    韓非氣得臉都紅了,偏又找不到反駁的話,或不知怎樣表達出來。項少龍對他同情
心大起,恨不得找來紙筆,讓他痛陳己見。

    掌聲響起,原來是囂魏牟鼓掌附和。

    紀嫣然望往囂魏牟,蹙起黛眉道:「這位是。」

    囂魏牟挺起胸膛,像只求偶的野獸,大聲應道:「本人齊國囂魏牟,不知小姐聽過
沒有?」

    紀嫣然恍然道:「原來是提倡要學禽獸的魏先生,請問若人與禽獸無異,天下豈非
立時大亂?」

    囂魏牟得到這個可向這美女顯示識見的機會,那肯放過,欣然笑道:「小姐長居城
內,當然不會明白禽獸的世界。囂某長年以大自然為師,觀察禽鳥生活,得出只有順乎
天性,才能不背叛上天的推論,可在大自然更偉大的規律下享受生命的賜與:若強自壓
制,只是無益有害,徒使人變成內外不一致的虛偽之徒。」

    紀嫣然深深看著他,露出思索的表情。項少龍心叫不好,這美女顯然對事物充滿好
奇心,很容易受到新奇的學說吸引,若給囂魏牟得到了她,連他亦感痛心和不值,忍不
住道:「人和禽獸怎麼相同呢?即管不同的禽獸也有不同的生活方式。」

    囂魏牟冷笑道:「生活方式可以不同,本性卻不會有異。」

    項少龍怎會對他客氣,瞪著他微笑道:「人和禽獸所以不同,就是不受本能和欲望
的驅策﹔甚至能因更大的理想而舍棄本身珍貴的生命。禽獸四足著地,但我們卻可站立
起來,雙手因不用走路,變得更精細靈巧,制造出這所房子和一切的用品,禽獸有這本
領嗎?」

    囂魏牟顯是曾對這問題下過一番研究,嘲弄道:「你說的只是本領,而不是本質,
鳥兒會飛,人可以飛嗎?魚兒可在水底生活,人可以在水底生活嗎?」

    項少龍絕非理論家,不過這時勢成騎虎,硬撐下去道:「我說的正是本質,人類因
為腦子的結構和禽獸不同,所以會思想,會反省,除了衣食住行外,還需要精神的生活
﹔但禽獸一切都是為了生存,食飽就睡,時候到便交配﹔禽獸在大自然里是茫然和被動
,人卻可以對抗自然,克服自然。這就是因為人有著不同的本質,懂得進步和發展,使
他們凌駕於禽獸之上。」

    項少龍這番不算高明的理論,在二十一世紀可說人盡皆知,但對這時代的人來說,
卻是非常新穎,使得紀嫣然等立時對他刮目相看。

    囂魏牟顯然未想過這問題,怒道:「有甚麼不同,人腦獸腦我全看過,還不是骨殼
和肉醬吧!」

    項少龍哈哈一笑道:「你正說出了人和禽獸的最大分別,禽獸會研究它們的腦和人
的腦有甚麼分別嗎?」

    囂魏牟一時語塞,兩眼凶光亂閃,恨不得生裂項少龍。

    鄒衍雖不同意囂魏牟人應學禽獸般放縱的理論。但一來大家同是齊人,他亦想在紀
嫣然前教項少龍受窘,蛋里挑骨頭道:「項兄剛才說人和禽獸的不同,是因為我們可站
立起來,那猩猩和猿猴都可以站著走路,又該作何解釋呢?」

    項少龍呆了一呆,暗忖自己總不能向他們解釋甚麼是進化論,幸好腦際靈光一閃道
:u分別仍是腦子的結構。」并摸著前額道:u猩猿都沒有我們這前額,所以它們的注意
只能集中到眼前這一刻,不會想到明天,但我們卻可安排和籌划明天的事甚或一年後或
十年後的事。」

    事實上項少龍的思路說辭已頗為凌亂,但眾人都知道猩猩確是沒有前額的,所以都
覺得他有點道理。

    紀嫣然鼓掌嬌笑道:「真是精采,我這里已很久沒有這麼有趣的辯戰了。」

    美目飄往項少龍,甜笑道:「這位先生,恕嫣然還未知道閣下是誰呢!」

    項少龍呆了一呆,心中叫苦,自己一時忍不住胡謅一番,千萬不要教她看上了自己
才好。

                              第二章楚墨符毒

    紀嫣然問起項少龍來歷,信陵君忙道:「這位是來自趙國的首席劍手項少龍,嫣然
你記著了。」

    紀嫣然含笑看了項少龍一眼,眼光回到韓非身上,項少龍雖松了一口氣,知道她仍
未u看上」自己,但又禁不住大大失望,似感到被傷害了,矛盾之極。

    譚邦湊近項少龍低聲道:「這是紀嫣然的規矩,只能由她詢問名字身份,老夫來了
這里不下二十次,她仍未問過我是誰呢?少龍你已使她留有印象的了。」

    項少龍涌起男性的尊嚴。暗忖橫豎自己不可追求她,何用看她的臉色做人,只見她
獨對韓非談笑,其他人只能在旁乾瞪著眼看,無名火起,當然也混有點被冷落了的嫉忌
和醋意,長身而起。

    信陵君一呆道:「少龍!你要干甚麼?」

    紀嫣然亦轉過頭來望向他,俏目異采一閃,顯是此刻才發覺到他完美的體格和威武
的風采。

    項少龍故作瀟洒哈哈一笑道:「紀小姐確是麗質天生,項某有幸拜識,告辭了!」

    紀嫣然微一愕然,然後像看穿了他心意般淺笑道:「項先生還會在大梁留多少天呢
?」

    項少龍見她毫無留客之意,心中氣苦,亦感大失面子,表面卻裝出不在乎的樣子,
淡淡道:「怕還有好几天吧!」

    信陵君等亦無奈站了起來,陪他一道離去。

    回信陵府途中,在馬車內信陵君怨道:「少龍你也不知自己錯過了甚麼好機緣?紀
嫣然難得有這麼多的笑容,說不定會彈琴唱歌娛賓呢!唉!」言下大為惋惜,可知紀嫣
然的歌聲琴藝是多麼卓異。

    項少龍想的卻是離開時囂魏牟盯著他的惡毒眼神,這家伙并非有勇無謀之輩,手下
能人又多,自己的處境確非常危險。

    回到信陵君府,來到雅夫人處,雅夫人立即把他拉進房內,道:「我聯絡上了烏卓
和成胥,傳達了你的指示,烏卓亦要傳話給你:他們在大梁的眼線不知是否因這次事件
牽涉到信陵君和龍陽君的斗爭,所以躲了起來不肯與他接觸,現在只能靠自己了。他還
說會設法混入城來。」

    項少龍一聽下心情更壞,頹然倒在雅夫人的秀榻上。

    雅夫人上來為他脫靴子,柔聲道:「雅兒已發現了地道的入口,你該怎樣獎賞人家
?」

    項少龍大喜坐了起來,把她擁入懷里,痛吻了她香唇後道:「夫人真個本事!」

    雅夫人喜不自勝地和他咬了一輪耳朵,詳細告訴了他地道入口所在後,嘆了一口氣
道:「偷《魯公秘錄》或者不太難,但如何離開魏國和躲避追兵卻是最困難的事。《魯
公秘錄》這麼重要的東西,信陵君會每天加以檢查,一旦發覺不見了,自然想到是我們
動的手腳。」

    項少龍也大感頭痛。

    這時信陵君使人來找他,著他立刻去見。

    侍從領他到了那晚他偷聽信陵君姊弟說話的內宅大廳,分賓主坐好後,信陵君正容
道:「安厘有諭令下來,請你後天把趙倩送入皇宮,當晚他將設宴款待你這特使。」

    項少龍心中一懍,知道關鍵的時刻迫在眉睫了。

    信陵君沉聲道:「龍陽君今次會借比劍為名,把你殺害。出手的人定就是那囂魏牟
,那樣安厘和龍陽君便不須負上責任,因為囂魏牟是齊國來的賓客。」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是光明正大和囂魏牟比武,自己的贏面實在小得可憐,只是膂
力一項,他已非常吃虧。

    信陵君低聲道:「龍陽君現在對你更恨之入骨,肯定不會讓你生離大梁,而因他有
大王在背後撐腰,我恐怕都護你不得,少龍有甚麼打算嗎?」

    項少龍心中暗罵信陵君,嘆道:「有甚麼辦法呢?只好見一步走一步算了。」

    信陵君仔細打量他好一會後,深吸一口氣道:「少龍若想今次得以免難,還可享到
無盡的榮華富貴,只有一個辦法,你想知道嗎?」

    項少龍心叫:「來了!」扮作怦然心動道:「君上請指點!」

    信陵君道:「就是殺死安厘這昏君和龍陽君。」

    項少龍裝作嚇了一跳的驚叫道:「甚麼?」

    信陵君冷然道:「無毒不丈夫,他不仁我不義。安厘身邊也有我的人在,可把兵器
暗藏宮里,只要你殺死安厘,我的人便可以立即取出兵器把龍陽君等人殺個清光,那時
我登上王位,又有你這猛將為助,趁秦國無力東侵的良機,統一三晉,天下還不是我們
的嗎?你亦可殺了趙穆報仇雪恨,否則回到趙國你也是死路一條。」

    他描繒出來的前景的確非常誘人,但項少龍早知這全是騙他的話。點頭道:「這確
是唯一的方法,但安厘王必有人貼身保護,我又不可以公然拿武器,如何殺得了他呢?
」

    信陵君見他沒有反對,雙目放光般興奮道:「我本來打算把匕首藏在你那一席的几
底,不過也不太妥當,現在既猜到在席上囂魏牟會向你挑戰,那你便可以勝了囂魏牟後
,在接受安厘的祝賀時出奇不意把他殺死,再憑你的劍朮制造點混亂,我們便有機會動
手了。同一時間我的人會攻入皇宮,何愁大事不成。」

    項少龍心道若我給囂魏牟殺了又怎麼辦呢?心中一動,這時不乘機多占點便宜,就
是笨蛋了,正容道:「只要我無後顧之憂,少龍便把性命交給君上,盡力一試。」

    信陵君皺眉道:「甚麼是無後顧之憂?」

    項少龍道:「就是雅夫人和趙倩,假若她們能離開大梁,我便心無挂慮,可以放手
而為了。」

    這叫開天索價,落地還錢。他當然知道信陵君不能放趙倩走,但卻不怕讓雅夫人離
去,因為後天無論刺殺是否成功,信陵君也可預先吩咐下面的人把雅夫人追截回來。

    果然信陵君道:「趙倩萬萬不可以離開,因為你還要送她入宮去。至於雅夫人嘛?
少龍你既然有這要求,我定可設法辦到。」

    項少龍放下了一半心事,道:「君上的大王根本不會讓趙倩成為儲妃,為何還要迎
她入宮呢?」

    信陵君嘆道:「少龍太天真了,安厘可輕易地使趙倩不明不白死去,然後向外宣稱
她病死了,還把遺體送回趙國,趙王亦難以奈他的何。這樣做雖著了點,亦是安厘沒有
辦法中的最佳辦法。」

    項少龍聽得遍體生寒,更增救美之心。

    信陵君道:「只要你殺了安厘,不是一切均迎刃而解嗎?」

    項少龍搖頭道:「我這人就是這樣,做甚麼事都不想連累其他人。若趙雅趙倩不在
,甚麼事我都可一力承擔下來,縱然失敗遭擒亦不會出賣君上,但若想到可能會牽累了
她們,我怕到時不敢下手就糟了。」

    信陵君拿他沒法,強壓下怒氣,點頭道:u這事讓我想想,總有辦法解決的。」

    項少龍聽他這麼說,心中暗喜,又想起烏卓說過會設法混入城來,道:「為了不使
安厘起戒心,我這兩天最好不要只躲在君上府內,輕輕松松四處溜逛,那安厘便更不會
防我了。」

    信陵君皺眉道:「這怎麼成,龍陽君會找人對付你的。」

    項少龍笑道:「他才不會這麼蠢,看過沙宣那麼容易給我殺掉,現在又有囂魏牟代
他出手,兩天時間都等不了嗎?我也是為君上好,希望計划更易成功。」

    信陵君因有求於他,不想太拂逆他的請求,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有甚麼要求呢?
我最近剛收到了几個楚國送來的歌舞姬,聲色藝俱全,讓本君派兩個供你享樂吧!」

    項少龍自問小命能不能保住,尚在未知之數,那有興趣和美女鬼混?肅容道:「這
兩天我不應沾染任何女色,以保持最佳狀態,嘿!若能殺死安厘,君上就算不送我美女
,我也會向你提出請求呢!」

    信陵君眼中閃過嘲弄之色,哈哈笑道:「假若事成,你要魏國的王后公主陪你都沒
有問題。」

    兩人對望一眼,各懷鬼胎的笑了起來。

    項少龍離開信陵君的內宅,朝雅夫人的彩云閣走去,穿過園林時,一婢匆匆擦身而
過,把一團東西塞往他手心里,項少龍愕然接著時,婢女加快腳步,沒進林木里去,由
於她低垂著頭,他連她長相如何都沒有看得清楚。

    項少龍攤手一看,原來是條摺整齊的小絲巾,打開後只見上面畫著一幅精致的地圖
,旁邊還有几個小字,寫著:「風橋候君,申酉之交,紀嫣然。」

    項少龍心中大奇,細看地點,正畫著由信陵君府到那風橋的走法。

    哈!這個才女真想得周到,竟然用這種方式約會自己,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想不
到她表面擺出一副高不可攀的驕傲樣兒,其實還不是渴望男人。

    一顆心立時灼熱起來,旋又想起目前四面楚歌的處境,嘆了一口氣,在園中一個小
亭坐了下來,考慮應否赴約。

    足音響起,一名府衛趕來道:「公子有請大人!」

    項少龍大訝,隨府衛回到內堂去見信陵君。

    信陵君欣然道:「少龍真有本領,嫣然剛差人送來口訊,邀本君和你今晚酉時中到
她的小筑繼續今天未完的辯論,可見她對你印象非常好,待會我遣人把你送去吧!」

    項少龍嚇了一跳,暗叫好險。

    剛才那條絲巾原來是個陷阱,這次才是真的,自己真是粗心大意,差點上了當。主
因還是對自己的魅力過分有自信,不由羞愧交集。

    信陵君見他神色古怪,訝然道:「少龍不高興嗎?大梁人無不以能參加嫣然的晚會
為榮呢!」

    項少龍正思忖是誰想布局害他,聞言苦笑道:「我都是不去為妙,以免分了心神。
」

    信陵君笑道:「不要那麼緊張,也切莫以為嫣然會這麼容易就對你動了春心。你今
天妙論連篇,所以引起她少許興趣吧了!若不去反會惹起別人懷疑呢。」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剛才君上說找人送我去,難道君上自己不去嗎?」

    信陵君唉聲嘆氣道:「她邀我只是禮貌上不得不如此,目標仍只是你,去吧!錯過
了嫣然的晚會,我也要為你惋惜呢!」

    其實項少龍亦不知多麼渴望可以再見到這風格獨特的美女,今天的離開是基於大男
人的自尊心,這時既有信陵君的推波助瀾,把心一橫道:「我自己去便可,順便亦可隨
處逛逛。」

    信陵君笑著答應了。

    項少龍回到彩云閣時,趙倩和趙雅兩人正在大廳閑聊,見他回來,自是笑靨如花,
非常高興。

    他見趙倩在座,不敢說出信陵君剛才那番話,怕嚇壞了這柔弱的公主。

    雅夫人會意,笑道:「來!公主!讓我們一齊侍候項郎入浴!」

    趙倩雖不介意和項少龍親熱,甚至讓他動手動腳。但卻從未試過裸裎相對,立時俏
臉飛紅,駭然逃去。

    雅夫人半真半假,扯著他到了浴池。

    項少龍和這動人的美女鴛鴦戲水時,把信陵君要他刺殺魏王的事說了出來。

    雅夫人身體變冷,雖有小昭等八女不斷傾進熱水,仍於事無補,失色道:「後天那
麼快!怎辦才好?」

    項少龍道:「刺殺魏王之事自然萬不可行,無論成功與否,我也休想活命,所以現
在唯一的選擇,就是如何盜了《魯公秘錄》,然後全體安全逃去。」

    雅夫人愁眉不展道:「你倒說得輕易,這是魏人勢力最強大的地方,魏王和信陵君
均有嚴密防范,真是寸步難行,怎逃得出去呢?」

    項少龍緊摟著她,香了下她臉蛋後道:「放心吧!信陵君裝模作樣,亦要讓你和成
胥離去,否則我便拒絕執行他的刺殺行動,問題是你們怎樣可避過他的追截,更可慮是
說不定他會瞞著我,私下把你們押送往別處去。」

    雅夫人埋首入他懷里,顫聲道:「他定會那麼做的。而且人家怎舍得離開你呢?要
死便死在一塊兒好了。」

    項少龍道:「這次輪到我不許你說這個『死』字,信任我吧!」頓了頓道:「雅兒
是偷情報密件的高手,今次專誠來偷《魯公秘錄》,不會事前全沒有計划過吧!」

    雅夫人道:「當然有計划過呢!只沒有想到是個陷阱吧!我根據郭縱得來那畫有云
梯制法的殘卷,配制了一個帛卷,只要能把真正的《秘錄》偷出來,由我和小昭等八人
一齊動手,有把握把卷首的一大截摹制出來,包保維肖維妙,若信陵君查卷時只看卷首
的一截,絕發覺不到給我們動了手腳,不過卻最少需要十天的時間才行。」

    項少龍靈機一觸道:「既是如此,不若你盡一晚的時間,粗略臨摹卷首的一截,然
後把其他部分割了下來,駁上空白的假卷,那便更有把握將信陵君瞞過了。」

    雅夫人歡喜得摟緊了他,獻上香吻,贊嘆道:「雅兒真蠢,這麼好的方法都想不到
。」旋又滿懷愁苦道:「可是怎樣才可離開魏國呢?若信陵君把你和倩兒留下,我們縱
然成功逃掉都沒有用。」

    項少龍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定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雅夫人俏目發亮道:「天無絕人之路,兩全其美,項郎的說話既新鮮又動聽,雅兒
愛煞你了!」

    項少龍莞爾道:「現在讓我去看看可不可以碰上烏卓,此人智勇雙全,又熟悉魏國
的形勢,定可想出妥善之法。今晚我要赴紀嫣然的晚會,到時我會偷偷溜回來,快告訴
我秘道的入口。」

    兩人再商議了一回細節後,項少龍帶齊裝備,出門去了。

    才步出信陵君府,來到街上,一個人撞了過來道:「兵衛認得我嗎?」

    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覺非常面善,好一會才記起是少原君手下的著名家將,與被他
殺死的徐海齊名的蒲布,喜道:「原來是蒲布兄。」

    蒲布把他拉進一間食館去,坐下後低聲道:「我們中大部分人都對少原君心灰意冷
,更不愿留在陰險難靠的魏人中苟安偷生,希望能跟隨兵衛,干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
」

    項少龍皺眉道:「可是現在我是自身難保,趙魏均不是我容身之所,你們跟著我,
恐怕連性命都要賠掉。」

    蒲布道:「我們共有四十八人,都是最有膽色不畏死的人,早想過各方面問題,才
下決心追隨兵衛。只看兵衛這種斤斤顧及我們的態度,我們便心甘情愿為兵衛賣命。以
兵衛的人材,遲早可大有作為,請收容我們吧!」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你們不是住在信陵君府嗎?」

    蒲布道:「我們一部份人隨少原君住在府內,有些則暫居在附近一所行館,現在只
等兵衛的指示。」

    項少龍有過教訓,暗忖暫時仍不能這麼信任此人,和他定好了聯絡的方法後,道:
「你們是否全是趙人?」

    蒲布搖頭道:「甚麼國的人都有,兵衛放心吧!我們是真心敬服你的為人和兵法,
絕無異心。」

    項少龍道:「好吧!你先回行館,靜候我的命令。」

    蒲布大喜而去。

    他前腳剛去,烏卓便坐入他位子里。

    項少龍大喜,忙和烏卓密議對策。

    和烏卓分手後,太陽仍在西牆之上,他見時間尚早,順步依地圖指示,來到那風橋
處,果然橋如其名,寒風呼呼,過橋的人很少,且都匆匆來去。

    橋的兩端均為樹林,房舍稀少,非常僻靜,是動手殺人的理想地方。

    照道理龍陽君或囂魏牟實不用多此一舉,要布局在這里殺他,另一個仇人少原君亦
不會蠢得壞他舅父的大事,究竟是誰人要騙他到這里來呢?

    想到這里,好奇心大起,看准敵人尚未來到,先一步躲到橋底下,又利用鉤索,把
自己緊附在橋底處,那樣就算有人查探橋下,一時亦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項少龍耐心等待著,到過了約定的時刻,密集輕巧的足音在橋上響起,似乎敵人都
沒有穿著鞋子。

    項少龍心叫好險,若自己真以為佳人有約,這次便定要吃大虧了。

    有人在上面叫道:「鉅子!項少龍怕不會來的了,到此的路上連人影也看不到。」

    橋下的項少龍嚇了一跳,難道是趙墨的領袖嚴平來了?

    一把雄壯的聲音道:「這小子怎能識穿我們的陷阱呢?真是奇怪!」

    項少龍認得不是嚴平的聲音,但卻更感頭痛,上面這班人不是「齊墨」便是「楚墨
」,想不到他們消息如此靈通,竟猜到鉅子令在自己身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先前那人道:「鉅子!現在應怎辦才好呢?」

    那鉅子冷笑道:「他以為躲在信陵君府我們便找不到他嗎?別人怕信陵君,我符毒
怎會怕他呢?」

    他那手下低聲道:「聽說後天他便要赴魏王的晚宴,龍陽君和囂魏牟必不會放過他
,所以若要動手,只有今晚和明晚了。」

    符毒沉吟半晌後道:「我們還要預備一下,就明晚動手吧!若可以的話,順手把信
陵君也宰掉,那日後我們大楚對付起魏人時,會輕松多了。」

    項少龍暗慶自己來了,聽到了這個大陰謀,同時亦知道來的是楚墨,不禁心中感謝
著老天爺。

    對方既有內應,自然深悉信陵君府的形勢和防守力量,還敢進入府內殺人和搶東西
,顯然實力驚人。但現在既知對方陰謀,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了。

                              第三章舌戰群雄

    項少龍來到紀嫣然的雅湖小筑時,門前早停著十多輛華麗的馬車,比今午的陣仗更
是盛大。

    他把名字報上門衛後,今早見過的其中一位俏婢迎了出來,引著他繞過今午見到紀
嫣然的樓舍,提著燈籠在前引路,穿過一條林間小徑,眼前一亮,一間檐前挂滿彩燈的
大平房呈現眼前,隱有人聲傳出。

    項少龍忍不住問那俏婢道:「今晚還有甚麼客人?」

    俏婢淡淡答道:「今晚都是小姐特別邀來的貴客,除了項先生今天曾見過的韓非公
子、鄒衍和囂魏牟三位先生外,還有龍陽君、徐節大夫和白圭將軍。」

    項少龍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紀嫣然的臉子真大,白圭正是平原夫人要改嫁的人,自
是非同小可,龍陽君則是魏王身旁的大紅人,亦應約前來赴會,可見她在魏國的地位多
麼崇高。那徐節雖不知是何許人,當非無名之輩。

    旋又奇怪,龍陽君應是對女人沒有興趣的,來此既不是為了紀嫣然的美色,又是為
了甚麼呢?難道是要折辱自己出氣。

    說到學識,自己拍馬都追不上這些飽學之士,要他發言豈非立即當場出丑,不由心
兒忐忑急跳。

    步入廳內時,只見擺開了一桌筵席,女婢所說的人全到了,都靠著軟墊,舒適地圍
桌坐在地席上。

    另兩位美婢迎了上來,為他解下外衣,脫去靴子,幸好這是寒冬時分,厚厚的綿衣
覆蓋下,除非伸手觸摸,便不會發覺他衣內的裝備。

    室內燃著了火坑,溫暖如春。

    龍陽君還是那副「酥媚入骨」的樣兒,還主動向他介紹其他人。

    那白圭年紀最大,看來不會少過五十歲,但非常強壯,兩眼神光閃閃,予人非常精
明的印象。并且對項少龍神態傲岸,只冷冷打個招呼,便和身旁典型儒生模樣的大夫徐
節交頭接耳,自說私話。

    項少龍的座位設在韓非和鄒衍的中間,韓非旁的位子仍空著,顯是紀嫣然的主家位
,接著依次是龍陽君、白圭、徐節和囂魏牟。

    項少龍見不用和囂魏牟面面相對,心中舒服了點。

    鄒衍對項少龍相當冷淡,略略打個招呼後,逕自和同是齊人的囂魏牟交談,再沒有
理睬項少龍。

    反是韓非因項少龍今午仗義執言,對他很有好感,雖拙於言辭,仍使項少龍在這「
冰天雪地」里找到一絲溫暖。

    紀嫣然這時才出現,一身雪白羅衣,艷絕的容光,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那
龍陽君都不例外,看得目瞪口呆,囂魏牟更差點淌出了口涎來,韓非則脹紅了臉,總之
神態雖不一,但卻都被她吸攝著心神。

    紀嫣然含笑環視過眾人,黑白分明而又帶著朦朦朧朧的眸子神光到處,連項少龍都
涌起銷魂的感覺,她的身體帶著浴後的香氣,更是引人遐想。

    她才坐下,便笑著道:「先罰項先生一杯,日間怎可未終席便離開呢?」

    眾人立即順著她的意思起哄。

    當下自有俏婢斟酒和奉上美食。

    項少龍欣然和她對飲一杯後,紀嫣然那對勾魂攝魄的翦水雙瞳滿席飄飛,檀口妙語
連珠,使與席者無不泛起賓至如歸的感覺,不過她似乎對韓非、鄒衍和大夫徐節特別看
重,對他們的殷勤和笑容亦多了點,反不大著意項少龍和囂魏牟這對大仇家。

    事實上項少龍對他們所談的風月詩辭歌賦,真的一竅不通,想插口表現一下亦有心
無力。

    吃喝得差不多時,在眾人的力邀下,紀嫣然使人捧來長簫吹奏了一曲。

    項少龍不知她吹的是甚麼曲調,只知她的簫技達到了全無瑕疵,登峰造極的化境,
情致纏綿,如泣如訴,不由像其他人般完全投入到簫音的天地里,聽到如痴如醉。

    紀嫣然一曲奏罷,讓各人誠心贊許後,嫣然一笑,向囂魏牟道:「囂先生請恕嫣然
無禮,斗膽向先生請教一個問題。」

    囂魏牟不知是否受到席間氣氛的感染,又或蓄意討好紀嫣然,爭取好感,說話斯文
多了,柔聲道:「只要出自小姐檀口,甚麼問題囂某也樂意回答。」

    紀嫣然嬌媚一笑道:「人與禽獸的不同,在於有無羞恥之心,先生認為如何呢?」

    眾人知道今次晚宴的戲肉開始了,都停止了飲食,靜聆兩人的對答。

    項少龍來前還以為紀嫣然會對他另眼相看,刻下見到紀嫣然對自己愈來愈冷淡,正
想著怎麼找個藉口,好溜回去把《秘錄》偷出來,讓雅夫人和八婢摹抄,故不大留心他
們的對話。

    囂魏牟顯是有備而來,笑道:「小姐怕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我并不是說人和禽獸全
無分別,只不過在一些本質例如求存,生育上全無二致吧!所以禽獸亦有很多值得我們
學習的地方,例如禽獸便不會說謊騙人,比我們真誠多了,故人只有忠於自己的本性和
真誠,才能盡情去享受生命。」接著向項少龍冷哼道:「項兄對小弟這番說法,又有甚
麼高論呢?」

    項少龍這時正想著楚墨的符毒,聞言一呆道:「甚麼?噢!在下沒有甚麼意見。」

    眾人包括紀嫣然在內,均為之愕然,露出輕蔑之色。

    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又不是雄辯家,就算聽清楚他的話,也辯答不了。幸好自己
打定主意不追求紀嫣然,泡湯或受窘也沒甚麼大不了。

    大夫徐節不屑地看了項少龍一眼,道:「囂先生所言大有問題,人和禽獸的不同,
正在於本質的不同。人性本善,所以才發展出仁者之心﹔禽獸為了果腹,全無惻忍之心
,肆意殘食其他禽獸,甚至同類都不放過。若人不肖至去學禽獸,還不天下大亂嗎?」

    囂魏牟這大凶人,給這崇尚孟子學說的儒生如此搶白,那挂得住臉子,冷冷道:「
人不會殘殺其他動物嗎?徐大夫現在吃的是甚麼呢?」

    徐節哈哈一笑道:「這正是茹毛飲血的禽獸和我們的分別。而且我們吃的只是蓄養
的家禽,禽獸懂得這麼做嗎?」

    囂魏牟顯然不是此人對手,一時啞口無言。

    徐節旗開得勝,在紀嫣然前大有臉子,矛頭指向韓非道:「韓公子的大作,徐節也
曾拜讀,立論精采,可惜卻犯了令師荀況的同一毛病,認定人性本惡,所以不懂以德政
感化萬民的大道,專以刑法治國,行欺民愚民之政,以公子的才華,竟誤入歧途至此,
實在令人惋惜。」

    韓非呆了一呆,想不到徐節如此不客氣,對他提出不留餘地的批評,心中有氣,雖
滿腹高論,但愈氣下更是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龍陽君、白圭、鄒衍均臉現冷笑,「欣然」看著他受窘。

    紀嫣然則蹙起黛眉,既有點為韓非難堪,又對他的張口結舌頗為不耐。

    項少龍這旁觀者,忽然明白了紀嫣然舉行這晚會的背後意義﹔就是希望能找出一種
治國的良方,所以才會對韓非另眼相看,并找來魏國的重要人物,好讓他們接受新的學
說和思想。

    徐節見韓非毫無反辯能力,更是趾高氣揚,得意放言道:「至於公子否定先王之道
,更是舍本忘宗,正如起樓,必先固根基,沒有了根基,樓房便受不起風雨,這根基正
是先聖賢人立下的典范。」

    這些話正是針對韓非提出不認為有一成不變的治國方法的主張。韓非認為沿襲舊法
便如守株待兔,所以不應墨守成規,而要針對每一時期的真實情況采取相應的措施。這
想法當然比倡言遵古的儒家進步,只恨韓非沒有那種好口才說出來。

    項少龍見韓非差點氣得爆血管,心中不忍,沖口而出道:「廢話!」

    話才出口才知糟糕,果然眾人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來,徐節更是不屑地看著他冷笑
道:「項兵衛原來除了帶兵打仗外,對治國之道亦有心得,下官愿聞高論。」

    項少龍感到紀嫣然的灼灼美目正盯著自己,暗忖怎可在美人之前顏面掃地,硬撐道
:u時代是向前走的,例如以前以車戰為主,現在卻是騎、步、車不同兵種的混合戰,可
知死抓著以往的東西是不行的。」

    紀嫣然失望地嘆了一口氣道:「項先生有點弄不清楚徐大夫的論點了,他說的是原
則,而不是手段,就像戰爭還是戰爭,怎樣打卻是另一回事。」

    龍陽君嬌笑道:「項兄你劍朮雖高明,但看來書卻讀得不多,現在我們和韓公子爭
論的是『德治』和『法治』的分別呢!」

    徐節朗聲頌道:「為政以德,比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頓了頓又念道:「
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以格。」

    這几句乃孔子的名言,意思是治國之道,必須從道德這根本做起,才可教化群眾,
使國泰民安。與法治者的著眼點完全不同。

    項少龍大感沒趣,覺得還是趁機會早點離去較妥當點。甚麼為政以德,自己連個中
是什麼道理都弄不清楚。早走早著,以免出丑,站了起來施禮告辭。

    眾人為之愕然,想不到尚未正式入題,這人便臨陣退縮。

    紀嫣然不悅地看著他道:「若項先生又像日間般才說了兩句便溜掉,嫣然會非常不
高興的。」

    龍陽君還未「玩」夠他,怎舍得讓他走,亦出言挽留。

    項少龍心道我理得你紀嫣然是否高興,橫豎對她來說,自己只是個可有可無的陪客
,正要不顧而去,忽地發覺韓非正輕扯著他的衣袖,心中一軟,坐了下來。

    紀嫣然喜道:「這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項先生似乎刻意壓抑,不肯表達自己的想
法,嫣然真的很想得聆高論呢!」

    項少龍心中苦笑,你紀小姐實在太抬舉我了,我比起你們來,實只是草包一個,那
有甚麼料子抖出來給你聽。

    徐節今晚占盡上風,暗慶說不定可得美人青睞,那肯放過表現的機會,步步進迫道
:u項先生認為法治和德治,究竟孰優孰劣呢?」

    項少龍見他眼中閃著嘲弄之色,心中有氣,豁了出去道:「不是孰優孰劣的問題﹔
是行得通或行不通的問題。德政純是一種理想,假設天下間只有聖人而無奸惡之徒,那
不用任何手段也可以人人奉公守法。但事實顯然并非如此,這也永遠不會成為事實,所
以我們須要一種人人都清楚明白的法律和標准,去管束所有人,讓他們遵守,做到了這
點後,才再談仁義道德、禮樂教化,我的話就是這麼多了。」

    眾人齊齊為之一怔,這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但對那時代
的人來說,卻比韓非子的法治理論更徹底和更新鮮。

    紀嫣然的俏目亮了起來,重新仔細打量項少龍,咀嚼他的話意。

    韓非亦露出深思的神色,不自覺地點著頭。

    鄒衍亦沉吟不語,似乎想著些甚麼問題。

    徐節當然不會這麼易被折服,不過再不敢輕視對手,正容道:「假若一個國家只靠
刑罰來維持,那豈非掌權者便可任意以刑法來欺壓弱者呢?」

    白圭道:「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
用情。這乃為君至道,若上自好刑,人民會變成甚麼樣子呢?項先生請指教。」

    項少龍哈哈一笑,深深望了紀嫣然一眼後,才向白圭和徐節道:「這只是法治不夠
徹底吧了!把治權全交在君主手里,假若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天子。嘿。大王犯法,與
庶民同罪,例如任何人無故殺人,都要受刑,那誰還敢隨便殺人?我并沒有說不要仁義
道德,那是任何法律後面的基本精神,如此法治德治結合為一,才是真正的治國之道。
絕對的權力,只會使人絕對的腐化。」

    當他說到「大王犯法與庶民同罪」時,紀嫣然「啊」一聲叫了起來,而韓非雙目亦
立即閃亮,其他各人連囂魏牟在內,都露出驚詫駭然的神色。尤其最後那兩句,更若暮
鼓晨鐘,重重敲在各人的心窩處。

    對生活在這君權至上時代的人來說,這確是石破天驚的說法。

    項少龍暗忖自己的料子就是那麼多,再說下去只是講多錯多,長身而起道:「在下
已把心中愚見,全說了出來。嘿!我還有急事待辦,告辭了!」

    紀嫣然皺眉怨道:「先生才說到精采處,這就要走了嗎?是否討厭嫣然呢?」

    鄒衍硬把他拉得坐回席上,笑道:「項兵衛把我說話的興趣也引出來呢!鄒某想請
教這種徹底至連君主也包括在內的法治,如何可以行得通呢?」

    龍陽君道:「項兄的治國之道,比我們所說的仁者之政更理想呢!」

    囂魏牟冷笑道:「也更不切實際!」

    項少龍苦笑道:「是的!現在還行不通,但卻是朝著這方向發展,終有一日,會出
現立法、執法和行政三權分立的局面。君主都是由人民選出來的,到那時才會有。嘿。
法國大。噢!不,真正的博愛、平等和自由。」

    他差點便沖口說出法國大革命來,幸好口收得快,吞回肚里去。

    他這番話更是石破天驚,眾人一時都消化不了,對於長期生活在君主集權制的人來
說,這是多麼難以接受的想法,但又是非常刺激和新鮮。

    項少龍見各人眉頭大皺,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離座而起,立即遠離席位,施
禮道:「小子胡言亂語,各位請勿擺在心上。」掉頭便走,連紀嫣然喚他也不理了。

                              第四章偷天換日

    項少龍回到信陵君府時,耳朵似還聽到紀嫣然的呼喚聲。

    當每一個往訪她的客人都用盡一切方法希望能留下不走時,他卻剛好相反,彷佛怕
給她纏著般溜之大吉。

    不過此女確是風格獨特,初聞她的才艷之名時,還以為她是那種多愁善感的林黛玉
型,或拒人於千里之外崖岸自高的絕世美人。見面後才知道她其實充滿著對生命的熱情
,不斷在尋求真理,渴望著有識見的人能找出治國的良方,甚或真的還在找尋著心目中
完美的夫婿。

    但那卻絕不可以是他項少龍。

    現在的他既無時間亦不適合和任何女人發生關系。他要把所有精力去保護拯救雅夫
人和趙倩主婢等人,那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若因別的美女分了心神,鑄成恨事,他定
會抱憾終身。

    他雖然風流成性,但卻有強烈的責任感,何況他深愛著這些嬌嬈們。

    借著府內透出的燈火,他繞了個大圈,借工具爬上了信陵君府背靠著的險峻後山,
然後輕松的潛入府內,迅若□貓地來到一座樓房旁的樹頂處。

    這是屬於信陵君府內宅的范圍,守衛森嚴,不時可見著惡犬的巡衛,一組一組巡邏
著,幸好他身上洒了雅夫人帶來的藥粉,否則早躲不過這些畜牲靈敏的鼻子了。

    時近亥時之末,即晚上十一時許,小樓仍有燈光透出來,不知是甚麼人仍未入睡。

    據雅夫人說這應是信陵君家眷居住的地方,假若樓下有人,他便很難不動聲息的進
入秘道里了。

    滿心焦慮地等了大半個小時後,他終於耐不住性子,決定冒險一試,因為臨摹需時
,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

    他舉起手上的寶貝,發動機括,索鉤破空飛去,橫過三丈的空間,輕巧地落在屋脊
處,緊扣在那里。

    接著飛鳥般滑去,悄無聲息來到屋檐之上。看准了落腳處,他翻到了屋瓦下二樓被
欄干圍著的露台上,掩到窗外,往樓內望去。

    那是個陳設華麗的房間,除了帘幔低垂的矮榻外,還有梳□銅鏡等女兒家閨房的東
西,燈火明亮,床內傳來男女歡好的呻吟和喘息的聲音。

    項少龍心道:這處既是秘道的進口,住的自是信陵君信任的人,說不定就是他的嬌
妻愛妾,信陵君若要人侍寢,大可把這里的女人召去,不用「遠道」來此,難道是他的
妻妾在偷男人嗎?

    不過這時無暇多想,待要翻往下層,下方人聲傳來,一組巡衛來到樓下,竟停了下
來,低聲說話。

    項少龍心中叫苦,等了一會,下面的人仍未有離去的意思,猛一咬牙,拔出一枝飛
針,由窗縫中伸進去,輕輕挑開窗閂,把窗拉開,翻進房內。

    一陣風隨著卷入房內。

    項少龍暗叫不妙,尚未關上窗子時,一把男人的聲音在帳內道:「枝春你定是沒有
把窗子關好,看!那窗打了開來哩!」

    聲音熟悉,竟然是少原君。

    叫枝春的女子訝道:「沒有理由的,讓我去把它關了,天氣真冷!」

    項少龍大吃一驚,這個房間雖大,卻沒有藏身之地,那矮榻離地不足一尺,想鑽進
去也辦不到,人急智生下,滾到蠟燭之旁,伸手把燭蕊捏熄。

    那枝春剛坐了起來,「啊!」一聲叫道:u吹熄了蠟燭哩!」

    項少龍那敢遲疑,躡足來到門處,試推一下,應手而開,心中大喜,在枝春移動的
聲音掩蔽下,閃了出去,順手掩門。

    外面是個無人的小廳,一道樓梯,通往樓下,另外還有兩個房間。

    驀地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項少龍魂飛魄散,箭步前沖,及時躲到廳內一幅屏風之
後。

    這時一位全身赤裸的艷女,由房內走出來,年紀絕不超過二十,長相清秀,肌膚嫩
白,胴體丰滿,非常迷人,走動時雙峰搖顫跌□,生出強烈的誘惑力。

    枝春風情萬種地朝屏風走來。

    項少龍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腳下放著的正是尿盂夜□等方便之物,忙由屏風另一邊
閃了出去,伏在地上,以免被燭光照出了影子,此時枝春剛步入屏風里,一出一入,剛
好看他不著。

    項少龍暗叫好險,匍匐著爬到樓梯處,在屏風內咚咚聲響時,往下面走去。

    剛到樓梯轉角處,下方人聲傳來,最少有四個男人的聲音。

    項少龍呆在轉角處,心中叫苦,假若今晚偷不到《秘錄》,那便慘了。

    他轉過彎角,由樓梯處探頭往下面的大廳望去,只見四名武士圍坐席上低聲閑聊,
自己若走下去,無論如何小心,亦休想瞞過他們,急得他差點要□胸頓足。

    無限焦急中,樓上枝春清脆的聲音傳下來道:「還有人在嗎?」

    有人應了一聲,往樓梯走來。

    項少龍暗叫不好,今趟是前後均無去路,給夾在中間,把心一橫,拔出一枝飛針,
全神貫注著向樓梯走來的武士,同時貼入牆角里,不教對方隔遠便看到自己。

    那人邊走邊應道:「夫人有甚麼吩咐?」

    項少龍恍然,那枝春是少原君由趙國帶來的兩名姬妾之一。

    那武士來到樓梯口,猛地和項少龍打了個照面,「啊!」一聲叫了起來,竟是與蒲
布齊名的另一家將高手劉巢。

    項少龍本要擲出飛針,見到是他,連忙收手。

    枝春的聲音傳下來道:「劉巢!甚麼事。」

    劉巢驚魂甫定,和項少龍交換了個眼色,應道:「沒甚麼!剛見到有只耗子走過,
嚇了一跳。」

    女人最怕是這些小動物,枝春亦不例外,顫聲道:「少君肚子餓了,小盈她們又睡
了覺,麻煩你們到膳房使人弄些酒菜來。」說完逃命般回房去了。

    劉巢湊了上來,低聲道:「我們正在談起兵衛,兵衛到這里有甚麼事,我們怎樣才
可幫上忙。」

    項少龍把心一橫,告訴了他盜取《秘錄》的事。

    劉巢見項少龍如此信任他,大喜道:「兵衛請稍等一下!」

    回去向其他三人打了個招呼後,才請項少龍出來。

    項少龍先吩咐其中一人往膳房打點酒菜,然後在廳內仔細搜索,最後由廳搜到房內
,才在一張榻下找到了地道入口的暗門。

    劉巢道:「兵衛放心下去吧!我們給你把風!」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最好你和我一起下去,必要時可由你把那東西放回原處。」

    劉巢欣然答應,合力抓著銅環,掀起石板,走下了十多級石階,來到秘道里,只見
一方通往信陵君內堂的方向,另一端卻通往後山處,顯是可安全逃離信陵君府的秘道,
因為誰也不會想到那險峻的石山竟有逃路。

    劉巢取來一個燈籠,照亮了地道後,兩人朝信陵君寢宮的方向推進。

    來到另一道往上通去的石階時,項少龍停了下來,仔細觀察敲打地道的牆壁,發現
了其中一面牆壁內另有玄虛。

    兩人試著推推,牆壁紋風不動。

    項少龍靈機一觸,逐塊石磚檢查,終發現其中之一特別突出了少許來,試著用力一
拉,石磚應手而出,露出里面的鎖孔。

    兩人大喜,項少龍取出開鎖工具,依雅夫人傳授的方法,不一會把鎖打了開來。

    當門推開時,在燈籠照耀下,兩人看到眼都呆了,原來竟是座藏寶庫。

    廣大的地下石庫里放了十多箱珠寶珍玩,其中兩箱打了開來,在燈火下玉器金銀閃
閃生輝,眩人眼目。

    項少龍沉聲道:「切不要把這事告訴其他三個人,到我們有方法離開大梁後,才順
手偷走几件作盤川,記著萬勿妄起貪念,否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到時連命也要丟掉
了。」

    劉巢亦是英雄人物,給他提醒,心中凜然道:「兵衛教訓得好!劉巢知道了。」同
時涌起對項少龍不為寶物所動的尊敬。

    項少龍迅速搜索,好一會才在牆角的暗格發現了一個更隱密的暗格,取出一個長方
形的鐵盒,打開一看,正是用重重防腐防濕藥布包裹著的《魯公秘錄》。

    翻卷一看,項少龍放下心來,因為這圖卷的絲帛已舊得發黃,兼且長達十多丈,又
厚又重,換了他是信陵君,也不會每次檢查均要由頭看至尾,所以他的計划是絕對可行
的。

    略略一看,只見其上畫滿各類攻防工具的圖樣,又詳細注明材料的成分和制法的程
序,令人嘆為觀止。

    時間無多,兩人匆匆離去。

    項少龍一覺醒來,雅夫人和八婢仍在辛勤臨摹,是時天仍未亮。

    雅夫人早把假卷和一截真卷駁好,又以礦物顏料把卷邊染黃,弄得維肖維妙,不愧
仿摹的專家。

    項少龍要趁夜色行事,取過只有開頭一截是真貨的《秘錄》,輕輕松松送回了地下
密室內,這本來絕難辦到的事,因有劉巢等的幫助,變得輕而易舉起來。

    回到雅夫人處時,天已微明,雅夫人等累得筋疲力盡,上榻休息。

    項少龍摟著她睡了一覺,直到信陵君派人來找他,才匆匆梳洗往見。

    信陵君看來亦是一夜沒睡,不知是否故示親切,在內進的偏廳接見他,坐下後笑道
:u為了你的事,昨晚我一夜沒睡,終於想出了妥善的安排。」

    這時有美婢來奉上香茗,信陵君吩咐道:u我有事要和兵衛商量,所有人都不得踏進
這里來!」

    美婢領命去了。

    信陵君順口問道:「昨晚有沒有打動嫣然的芳心,聽說龍陽君和囂魏牟都應邀去了
。」

    項少龍嘆道:「不要說了!那種聚會那有我插口的餘地!」

    信陵君不同意道:「才不是這樣,你的想法很有創造性,譚邦便很欣賞你呢!」

    項少龍暗忖欣賞我有啥用,還不是給你做成功的踏腳石和犧牲品。

    信陵君見他默然不語,順口道:「少龍吃過早點嗎?」

    項少龍一摸肚皮,搖了搖頭。

    信陵君叫道:「人來!」旋又拍額嘆道:u我真糊涂,剛把人趕走了,你坐一會,讓
我吩咐人把早點弄來。」起身出外去了。

    項少龍大喜,跳了起來,第一個目標便是潛入內進,那像個辦公的地方,放滿了卷
宗一類的東西,旁邊有道側門,外邊是個大天井,天井後看來是浴堂一類的地方。

    時間無多,他推開側門,果然是信陵君的寢室,匆匆看了一眼,自然發現不了地道
的入口。

    他急步搶前,揭開榻底一看,地道進口赫然入目,奇怪的是有支銅管由地下伸出來
,延往榻上,伸了出來,變成一個銅制的龍頭,有若床頭的別致裝飾。

    項少龍立時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回到內廳,這時信陵君剛好回來,笑道:「早點立
即奉上,來!讓我告訴你我的計划吧!」

    項少龍心中想的卻是那枝銅管,分明是通往地道和密室的監聽器,里面的聲會由銅
管傳到信陵君床端的龍頭去,設計巧妙。幸好昨晚他沒有上床睡覺,自己的行動才未曾
被他發覺。

    信陵君道:「我會使人假造文書,今天送到大王處,讓趙雅和貴屬全體返回趙國,
只留下你和趙倩兩人。趙雅是我邀來的客人,龍陽君也無權反對。」

    項少龍心道:你這只是自說自話,以你的權力,要放走他們只是舉手之勞。

    同時亦由此知道他實際上是半個人都不會放行,只是做戲給自己看。當下詐作大喜
道:「那真好極了,不過可否讓他們早點走呢?」

    信陵君先臉現難色,才道:「假若這麼小的事亦做不到,會教少龍小看我了,好吧
!我會安排雅夫人等今午出城,與貴屬會合後立即起程,少龍放心好了。」

    項少龍心中暗笑,道:「那趙倩的問題又怎樣解決?」

    信陵君道:「我會派人假扮她讓你送入宮去,再找隱秘地方把她藏起來,我信陵君
向天立誓,無論事情成功與否,我也會把她不損毫發地送回趙國去。」

    項少龍暗叫厲害,那等若他有人質在手,不虞他項少龍不依照吩咐行事,就算失敗
遭擒,也不敢把他供出來,確是老謀深算之極。

    這時早點送到。

    信陵君看著他吃東西,笑道:「少龍滿意這些安排嗎?」

    項少龍扮作十分感激道:「非常滿意,到時我一定不會有負所托!」

    信陵君像已成功了的開懷大笑,他見項少龍不反對他扣留起趙倩,還以為他完全信
任自己,對項少龍亦疑心盡去。

    兩人各懷鬼胎時,下人來報,紀嫣然來找項少龍。

    兩人同時發怔,紀嫣然竟會上門來找男人,這真是天大奇事。

    信陵君雙目射出強烈的嫉忌之色,以乾咳掩飾道:「少龍你去見她吧!說不定她看
上了你呢!」

    項少龍卻是眉頭大皺,他今天有無數事等著去做,全是與生死有關的重要大事,無
論紀嫣然的吸引力多麼大,他亦不可把時間耗在她身上。

    思索間,隨著下人來到外宅的客廳里。

    紀嫣然外披一件白毛裘,嫻雅恬靜站在一個大窗旁,看著外面的園林美景,連一個
隨從都沒有。

    廳內闃無一人,但所有後進的出入口和側門處都擠滿爭著來偷看她風采的府衛和婢
女下人。可見她的吸引力,便像二十一世紀娛樂圈的超級巨星,幸好這時還未有簽名這
回事,否則她的玉手必定忙個不了。

    項少龍來到她身後,低聲道:「紀小姐!」

    紀嫣然優美地轉過身來,朝他甜甜一笑道:「可以騰點空閑時間嗎?」

    看到她笑臉如花,項少龍硬不下心腸斷然拒絕她,點頭道:「若只是一會兒,便沒
有問題。」

    紀嫣然聽到只是一會兒,幽怨地橫了他一眼,輕輕道:「那隨嫣然來吧!」

    領先往大門走去。

    項少龍心中奇怪,這美女究竟要帶自己到那里去呢?

    馬車由信陵君府的大門開出,朝東馳去。項少龍偷看了她美麗的側面,不施半點脂
粉,美靨洋溢著青春的光輝,嬌軀香噴噴的,誘人至極。

    紀嫣然忽地念道:「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嫣然還是首次聽到這麼一針見
血和富有智慧的話,先生真有勇氣。昨夜你走後,所有人包括嫣然在內,都失去了說話
的興趣。嫣然一夜沒睡,反覆思量先生說過的每一個字,并想著先生說這話時那深信不
疑的神采。」

    項少龍心中叫苦,這真叫無心插柳。可是自己那有時間和她談情說愛。

    紀嫣然臉容冷了下來,淡淡道:「項先生為何會和信陵君來見嫣然呢?」

    項少龍很想說這只是信陵君的安排,不關他的事。但怎忍心如此傷害這絕世美人兒
,嘆道:「紀小姐會如此逐個詢問慕名來訪的客人嗎?」

    紀嫣然亦輕輕一嘆,柔聲道:「項先生是第一個令嫣然想問這問題的人,坦白告訴
嫣然:她是否令你生厭,所以每次都急著要走,現在又想著怎樣離開這輛馬車呢?」

    白了他一眼後續道:「我從未見過像你那麼測不透的人,說話都藏在心底里,迫得
沒有法子才露上半手。嫣然多麼希望能和你秉燭夜談,暢所欲言呢!」

    項少龍放下心來,看來她仍未愛上自己,只是生出好奇之心,希望多知道點他的想
法。當然,若此刻他發動攻勢,把二十一世紀的精采理論揀几個出來取悅她,說不定便
可占得花魁,奪取芳心。只嘆刻下真是有心無暇,還要快點聯絡上烏卓和蒲布,安排逃
出大梁這迫在眼前的急事。

    馬車停了下來。

    項少龍愕然往車窗外望去,原來到了一塊林中空地處,四周靜悄無人。

    紀嫣然伸出纖美的玉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肩頭,眼中異采連閃道:「若還覺得嫣然
并不討厭,便下車吧!」

    項少龍更是糊涂,討厭她與否和下車有甚麼關系呢?

    禁不住她連番催促,茫然步下馬車去。

    紀嫣然向駕車的大漢道:「你躲到遠處去,半個時辰後才可回來。」

    大漢領命去後,紀嫣然脫下白毛裘,露出內里的武士勁服,項少龍登時眼前一亮,
目定口呆地看著她身上無限美好的曲線和威風凜凜的英姿。

    紀嫣然拔出腰間佩劍,嬌笑道:「項少龍!我是奉大王之命來把你殺死的,應戰吧
!」

    項少龍愕然道:「小姐說笑了!」

    紀嫣然臉寒如冰,秀眸射出銳利深刻的光芒,嬌哼道:「誰和你說笑?看劍!」

    項少龍但見眼前盡是劍光,不敢怠慢,拔劍出鞘,「當!」的一聲架著這美女凌厲
無比的一劍,只覺對方力道沉雄,毫不遜色於男兒的臂力,更使他震驚是對方的劍似帶
著一種黏力,使自己無法展開劍勢。

    紀嫣然像變了頭雌豹般,又似鬼魅地倏退忽進,腰肢像裝了彈簧般有力地扭動著,
把腰腕之力發揮盡致,劍勢則若長江大河,無孔不入地攻來。

    項少龍又氣又怒,施出墨子劍法,苦苦守著,擋了十多劍後,才找到一個反攻的機
會,一劍劈在對方劍鋒處。

    紀嫣然的臂力自然及不上項少龍,仗的只是劍法精微,教項少龍有力難施,這下給
對方劈個正著,忙往後退去。

    紀嫣然嬌笑道:「終於肯露出真功夫了嗎?」

    項少龍被她先前一輪急攻,殺得招架乏力,雖說自己輸虧在失了先手,主因仍是對
方劍法高明,更勝連晉半籌,這刻那還敢讓她,一劍當胸搠入,角度力道與時間均拿得
無懈可擊。

    紀嫣然秀眸閃亮,在電光石火間側身讓開胸口要害,長劍由下而上,絞擊在飛虹劍
上。

    項少龍差點寶刃脫手,大駭下橫移開去。

    紀嫣然劍光大盛,輕易地搶回主動,劍勢開展,颼颼聲中,奔雷掣電般連環疾攻,
不教對方有絲毫喘息的機會。

    項少龍此時才真正體會到她為何可在魏國以劍朮排名第二,實在勝過自己一籌,不
過這只是純以劍法論,自己的長處卻是身體沒有任何部份不是厲害武器,今次若要活命
,便不得不以奇招取勝。一邊運劍封架,極盡墨子劍法擅守的本領,另一方面暗察地形
,看看有甚麼反敗為勝的妙法。

    紀嫣然愈打愈勇,每一個姿勢都是那麼活力十足,既可怕又好看又誘人。

    這時項少龍不住後退,背脊撞到一棵大樹處。

    紀嫣然哈哈一笑,長劍吞吐不定間,忽然一劍抹來。

    項少龍橫劍掃擋。

    「當!」的一聲脆響,項少龍的飛虹應聲脫手飛出。

    紀嫣然呆了一呆,因為明顯地是項少龍故意甩手,讓她把劍劈飛,而她用猛了力道
,身子不由往同方向扑傾過去。

    「砰!」的一聲,紀嫣然的粉臀已被項少龍飛起的一腳掃個正著,劇痛中不由自主
往前仆跌,倒入厚軟的草地里。

    紀嫣然大駭翻身,正要借腰力彈起,項少龍已整個飛扑過來,壓在她動人的身體上
,兩只大手鐵箍般抓著她手腕,立時使她動彈不得。

    項少龍笑嘻嘻湊下頭來,在離開三寸許處的距離看著她的秀眸,道:「不服氣嗎?
」

    紀嫣然全身放軟,松開了握劍的手,俏臉轉紅,愈發嬌艷明媚得不可方物,柔聲道
:u嫣然怎會不服氣呢?」

    項少龍臉色一沉道:「那你怎樣向你的大王交差呢?」

    兩人肢體交纏,陣陣銷魂蝕骨的感覺激□來回,偏又要說著這類敵對的話,項少龍
真的不知是何滋味。

    紀嫣然完全放棄了反抗的軟躺地上,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道:「甚麼交差,嫣然不
明白項先生你在說甚麼?」

    項少龍看著她打心底透出來的喜色,逐漸明白過來,憤然立起道:「原來你在騙我
。」

    紀嫣然嗔道:「還不拖人家起來嗎?」

    項少龍氣得差點不想理她。但終很難狠心對待這美女,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紀嫣然施禮道:「不要怪嫣然好嗎?若非如此,怎能試出你的蓋世。嘻。。蓋世腳
法,人家那處仍很疼呢!」

    項少龍苦笑搖頭,走去拾起飛虹劍,還入鞘內,掉頭便走。

    馬車回府途中,紀嫣然一副喜不自勝,得意洋洋的嬌憨神態,不住偷看著氣鼓鼓的
項少龍,溫柔地道:「項少龍你發怒的神態真好看!」

    項少龍為之氣結,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想不到才藝雙全的紀才女也會騙人,還扮
得這麼像。」

    紀嫣然白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道:「你不奇怪為何人家想試你的劍法嗎?」

    項少龍挨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擺出個滿不在乎的樣子,失笑道:「你想看看項
某人是否有資格做你的未來夫婿,是嗎?」

    紀嫣然抿嘴赧然道:「只說對了一半,因為尚未到那種地步,而你亦只是勉強合格
吧了!」接著「噗哧」一笑道:「直到今天,你還是第一個入圍者,若你真想追求人家
,嫣然可以盡量予你方便和機會。」

    項少龍暗忖此女真是妙不可言,皺眉道:u愛情是男女間一種微妙的感覺,發乎自然
,那有像你這般諸多考較的。」

    紀嫣然秀眸閃著難以形容的采光,微笑道:「說得非常好,比任何人都要好,所以
嫣然知道你只是因某種原因扮作不喜歡人家,但你看人家的眼神卻透露出你內心的秘密
。尤其剛才你把人家壓在草地上時,嫣然更清楚你對我的心意。」

    項少龍暗叫慚愧,又是啞口無言,只懂呆瞪著她。

    紀嫣然喜孜孜道:「究竟要回信陵君府,還是回嫣然的雅湖小筑?」

    項少龍一震醒了過來,暗罵自己給她迷得失魂落魄,嚷道:「快轉左!」

    紀嫣然再發出命令,在抵達信陵君府正門前,轉入了另一條街去。

    項少龍道:「請在前面街口停下,我要落車。」

    紀嫣然發出命令後,幽怨地道:「項先生,紀嫣然真是令你那麼毫不留戀嗎?」

    項少龍感到一陣神傷魂斷,嘆了一口氣後,湊到她小耳旁柔聲道:「小姐是項某人
一生所遇到的女子中最動人的尤物。但時地上都太不適當了,很快小姐就會明白我的苦
衷,忘了我吧!好嗎?」猛下決心,走下車去。

    剛站在街頭,紀嫣然掀帘喚道:「項先生!」

    項少龍暗嘆一聲,移到窗旁。

    紀嫣然深深看著他,俏目閃動著智慧的采芒,容色平靜地柔聲道:「嫣然明白了,
若有甚麼困難,記著紀嫣然會不顧一切來幫助你。」

                              第五章長街血戰

    項少龍在一間荒棄了的舊宅內見到烏卓。這生死與共,絕對可靠的戰友道:「我們
已依你吩咐,在營地下打了一條地道通到營後一個山林里。又派人由地道穿過去,做了
十多條木筏,密藏在一條接連大溝的小河旁的叢林中,順水而去,兩天便可抵達齊國南
面邊境處。」

    項少龍大喜道:「雅夫人她們今天黃昏前會回到營地去,你教成胥裝模作樣,堅持
明天才上路,那信陵君便不會提防我們了。」

    烏卓皺眉道:「那你如何混出城來呢?信陵君定會使人把你看緊。」

    項少龍道:「我絕不能離開,否則誰也逃不了。要憑那條地道把人撤走,最少要整
個時辰才行。太陽下山你們便須立即行動,弄些假人以掩人耳目,所有戰甲馬匹和重型
裝備都要留下來。到了齊境後再設法由牧民處買些馬匹,晝伏夜行,定可安然回到趙國
去,總之秘訣就在隱秘兩個字,你當自己是馬賊就行了。」

    烏卓色變道:「那孫姑爺怎辦,我丟下你回去,主人定會要了我的命!至少我也要
留下來陪你。」

    項少龍肅容道:「這是命令,你定要照我的話去做,沒有了你,成胥定成不了事。
」接著放軟聲音安慰他道:「我絕不會不愛惜自己生命的,而且還有了周詳的計划,不
但足可自救,還可帶走趙倩。」

    烏卓仍是搖頭。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坦然向他說出了整個計划。

    烏卓聽罷沉吟了一會後,道:「孫姑爺若三個月內回不到趙國去,我烏卓便刎頸自
盡,以報答孫姑爺比天還高的情義。」

    項少龍既感動又無奈,再商談了一些細節,分手後,通過巧妙的聯絡手法,找到了
蒲布,密談一番後,施施然回到信陵君府。

    信陵君拉著他吃午飯,飯後項少龍到彩云閣見雅夫人。

    雅夫人早得到信陵君方面的通知,收拾好行囊,見他回來,不顧一切扑入他懷里,
痛哭道:「沒有你,雅兒怎也不走!」

    項少龍大感頭痛,又哄又嚇,最後被迫說出了整個計划時,雅夫人知道這是他們唯
一保命的方法,才含淚答應了。

    起程的時候到了。

    趙倩那邊三主仆亦是抱頭痛哭,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真是聞者心酸。

    在項少龍的再三催促下,翠綠翠桐兩婢才揮淚上路。

    信陵君親自陪他們出城,抵達營地時,成胥依足項少龍吩咐,堅持要待到明天才起
程。

    項少龍詐作無奈地向信陵君打了個眼色,接受了成胥的提議。

    信陵君笑道:「放心吧!我特別調來了一營輕騎兵,明天清早護送他們回去好了。
」

    項少龍早看到那在附近監視的魏兵軍營,只看規模便知兵力不少於二千人,心中暗
笑下,和信陵君返城去也。

    兩人并騎而行,信陵君道:「由現在開始,少龍最好留在府里,一來養足精神,亦
免得節外生枝,壞了大事,我已派人把趙倩送往隱秘處藏好,好使少龍心無旁□,應付
明天的宴會。」

    項少龍聽得一顆心立時掉往萬丈深淵里,若趙倩被他扣押了起來,自己豈非完全被
這奸人控制?但他表面還要裝出感激的樣子。

    天啊!今後怎辦才好呢?

    信陵君若無其事地問道:「嫣然今早找你干甚麼?」

    項少龍這時想到的卻是若信陵君明早發覺雅夫人等全體溜掉,自會懷疑自己的真誠
,那時會怎樣對付他和趙倩呢?聞言強顏一笑道:「我也不知找我做甚麼,東南西北扯
著我說了一會後便走了。」

    信陵君暗忖:只要她沒有看上你便得了,再不說話。

    項少龍心情極壞,神不守舍地回到信陵君府,回到住處,把那四名艷婢趕走後,坐
立不安,心焦如焚時,「卜」的一聲,一顆包著帛布的石子擲了入來。

    項少龍取下帛布,原來是劉巢的傳訊,大意說信陵君加派了人手監視他項少龍,所
以不敢來和他見面,趙倩則被帶到平原夫人的住所軟禁起來,他們會緊密注意她,布底
還畫了張簡單的地圖,指出平原夫人所在的建筑物。

    項少龍立時松了一口氣,只要知道趙倩還在府內,便不致一籌莫展。

    同時亦猜到信陵君不安好心,明天將會照樣把趙倩由平原夫人代他送入宮去,把自
己當作了傻子和蠢蛋。

    此時天色漸暗。

    項少龍放開心懷,讓那四名美婢回來服侍他梳洗沐浴,再出外廳與信陵君共進晚膳
,虛與委蛇一番。

    席間項少龍道:「今晚我想獨自一人練劍,最好不要派人來侍候我。嘿!沒有了雅
夫人,那些婢女又那麼動人,我怕一時忍不住就糟了!」

    信陵君不虞有他,笑著答應了。暗忖只要我多派人手監視,趙倩又在我手上,還怕
你飛了去嗎?

    項少龍回到屋里後,立即在屋頂弄了個小洞出來,把索鉤射出,連接到附近一棵大
樹處,才回到屋里,正要綁上木劍,敲門聲傳來。

    項少龍無奈下忙解卸裝備,走出房去,把門拉開,只見平原夫人艷光四射的俏立門
外,以復雜無比的眼神深深的看著他。

    他心叫不妙,無奈下把她迎了進來。

    平原夫人輕移玉步,往他寢室走去。

    項少龍立時魂飛魄散,榻上這時放滿見不得光的東西,怎能容她闖進去,人急智生
下,搶前兩步,從後把她攔腰抱個正著。

    平原夫人嬌吟一聲,軟靠入他懷里,淚水岑岑流下臉頰。

    項少龍一生人從未試過有那麼多女人為他流淚,一見便頭痛,把她扭轉身來,逗起
她梨花帶雨的俏臉,扮作手足無措地道:「甚麼事!」

    平原夫人閉上眼睛,咬緊牙根,強忍著哭聲,只是搖頭,滿面淒然。

    沒有人比項少龍更明白她矛盾的心情了,既要狠心陷害他,讓他去送死,但又忍不
住來見他,這是何苦來由!

    平原夫人扑入項少龍懷里,用盡氣力抱著他,俏臉埋入他寬闊的胸膛里,不住飲泣
。

    項少龍暗暗叫苦,給她這樣纏著,還怎樣去救趙倩,若楚墨那批苦行僧般的劍手殺
到,自己可能連性命都保不住。

    平原夫人平靜了點,咬著他的耳輪低聲道:「少龍!抱我入房!」

    項少龍差點要喊救命,那間房怎「見得人?」忙道:「夫人!不是要遲些才可以嗎
?」

    平原夫人跺足嗔道:「人家要現在嘛!還不抱我進去?」

    項少龍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忽然門環再次叩響。

    兩人同時一呆。

    下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夫人,君主有急事請你立即去見他。」

    項少龍放下了平原夫人,扮作無奈地攤手嘆了一口氣。卻心知肚明是信陵君接到平
原夫人來找他的報告後,怕乃姊感情用事,壞了大計,於是派人來將她請走。

    平原夫人先是泛起怒容,接著神色一黯,應道:「來了!」

    扑上前摟緊項少龍,獻上一個揉合了快樂、痛苦和袂別種種復雜情緒的火辣辣熱吻
後,低頭推門去了,再沒有回過頭來。

    項少龍這時也不知應恨她還是愛她,但剛才的一吻,確使他有著永世難忘,銷魂蝕
骨、愛恨難分的感覺。

    當項少龍來到平原夫人居住的大宅院時,趙倩淒涼無依的芳心正苦苦地想念著項少
龍,他已成了這美麗公主的唯一希望。

    她一方面對項少龍有近乎盲目的強大信心﹔但又深恐他不知自己被軟禁在這里。兩
個反覆交替的思想把她折磨得苦不堪言時,形影不離地貼身看守著她的兩個健婦先後渾
身一震,分別暈倒地上去,而軒昂俊偉的項少龍則傲然出現房內。

    趙倩大喜若狂,扑入了項少龍溫暖安全的懷里去,嬌軀劇烈地顫抖著。

    項少龍把她抱往由窗門看進來視線難及的角落,伸手便解她的綿袍。

    趙倩縱使對項少龍千肯萬肯,但仍嚇了一大跳,暗怨這人為何在如此險境,還有興
趣來這一套。

    剛想抗議時,項少龍愛憐地吻了她的香唇,繼續為她脫掉羅裙。

    趙倩給他靈活的手指拂過敏感的嫩膚,弄得又痒又酥軟,六神無主時,才發覺項少
龍已解下背上的小包裹,為她只剩下綿布內衣的動人肉體穿上一套耐寒的厚暖衣□,再
加蓋一件黑色的護甲背心。

    項少龍蹲了下來,再為她換上遠行的靴子。

    趙倩感動得熱淚盈眶,心中充滿著幸福和感激,這時就算為項少龍而死,她亦是心
甘情愿。

    一切停當,項少龍站了起來,像抱著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般緊擁著她,低聲道:「
小寶貝聽話嗎?」

    趙倩拚命點著頭。

    項少龍取出布帶,把這美麗的公主繡縛在背上,又把她修長的玉腿繞過腰間,用布
帶緊,兩人立時二合為一,再無半點隔閡。

    這些布帶,都是雅夫人應他請求趕制出來,項少龍受過訓練,深明適當裝備的重要
性,故此事前的准備工夫做得非常充份。

    趙倩伏在他強壯的背上,先前所有愁思苦慮一掃而空,舒服滿足得差點呻吟起來。

    項少龍來到窗旁,往外望去,輕輕推開了窗門,側耳傾聽。

    一隊巡衛,剛在屋外經過。

    待他們遠去後,項少龍背著趙倩,竄出窗外,輕巧落到外面的草坪處。

    以前軍訓時,他常背著數十公斤的東西翻山越嶺,鍛練體力,這麼一位輕巧的美女
,自然絲毫影響不了他的行動。

    在園林中,他忽而靜匿不動,忽而疾風般狂奔,迅速靈巧地推移前進,目標當然是
少原君那座兩層樓房。

    驀地東南角鐘鼓齊鳴,接著人聲沸騰,還夾雜著惡犬狂吠的聲音。

    項少龍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只見那方火焰沖天而起,在這星月無光的晚上,份外
觸目驚心。

    他心叫符毒你來得正是時候,趁所有人的注意力均集中到起火處時,迅速朝少原君
的住處竄去。

    喊殺聲震天價響,兵刃交擊聲由項少龍住的那平房方向傳來。

    項少龍這時已來到少原君那所房子後的花叢,只見少原君領著劉巢等人,由屋內持
著兵器奔出,往打斗聲傳來的方向扑去。

    他心中暗笑,由劉巢早打開了的窗門爬入房內,駕輕就熟鑽進地道,把入口關上後
,才奔下地道,朝後山的方向走去。

    他的靴底墊了軟綿,雖是迅速奔跑,卻是踏地無聲,不虞會給信陵君聽到,何況信
陵君現在怎也不會還呆在榻上了。

    奔跑了一會後,地道以九十度角折往南方,再一盞熱茶的工夫,他來到了地道另一
端的出口。

    他取出開鎖的工具,打開了出口的鐵門,再鎖好後,然後沿著門外往上的石級,到
了通往地面最外一層的出口。

    外面是一個茂密的叢林,位於信陵君府南牆之外。

    項少龍封好地道後,研究了方向,朝大梁城最接近的城牆奔去,只要能離開這城市
,逃生的機會便大得多了。

    黑夜的街道闐無人,有若鬼域,只恨家家戶戶門前都挂有風燈,雖是燈光黯淡,又
被北風吹得搖晃不定,但仍極難掩蔽行。

    項少龍盡量避開大街,只取黑暗的橫巷走。

    驀地蹄聲驟響,項少龍這時剛橫過一條大街,在竄入另一條橫巷前,已被敵人發現
,呼叫著策馬馳來。

    項少龍大感懍然,想不通信陵君為何可以這麼快騰出人手,到來追他?

    這時想之無益,惟有拚命狂奔。

    趙倩緊伏在他背上的身體輕輕抖顫著,顯是非常緊張,使他更是心生愛憐。

    這金枝玉葉的美人兒,竟也要受到這等災劫!

    奔出橫巷後,剛轉入了一條大街,左方蹄聲急響,十多騎狂風般卷至。

    項少龍知道避無可避,把心一橫,移往一旁,背著房舍,面向敵人。

    來人紛紛下馬,其中一人大笑道:「項少龍,今次看你還能逃到那里去?」

    竟然是以禽獸為師的囂魏牟,他的左右手寧充和征勒當然也在其中。

    項少龍心中暗數,對方共有十九人,但無一不是驃悍強橫之輩,幸好對方顯是匆匆
趕來,沒有帶弩弓勁箭等遠程攻擊的可怕武器,否則只是扳動機括,便可把他兩人殺死
。

    十九人分散開來,以半月形的陣式把他圍得全無逃路。

    囂魏牟冷笑道:「早想到你會臨陣退縮,所以日夜不停監視著你,哈!你背上就是
那美麗的公主吧!今晚我包保可令她快樂地死去。」

    他的手下聞言都肆無忌憚的淫笑起來。

    囂魏牟加上一句道:「老子享受過後,你們人人都有份!」

    這些凶人更是怪叫連聲,顯然已視趙倩為他們囊中之物。

    項少龍依足以前軍訓教下的方法,以深長的呼吸,保持心頭的冷靜,同時解開縛緊
趙倩的布帶,吩咐道:「倩兒!這是生死關頭,你定要提起勇氣,怎也要躲在我背後。
」

    趙倩本被嚇到失魂落魄,但聽到項少龍冷靜自信的聲音後,勇氣赳增,站穩地上,
但由於雙腳血氣未復,一陣麻軟,忙按著他雙肩,靠在他背上。

    囂魏牟以機不可失,一振手中重劍,喝道:「上!」

    項少龍拔出木劍,擺開門戶,一聲不響,鷹隼般銳利的眼神,緊盯著分左中右三方
扑來的敵人。

    囂魏牟領著其他人迫了過來,收緊對項少龍的包圍。

    兩旁房舍被驚醒的人探頭出窗想看個究竟,給囂魏牟的人一聲喝罵,都嚇得縮了回
去,不敢觀看。

    此時三把長劍,同時往項少龍攻到。

    項少龍一見對方的聲勢劍法,便知是強悍的對手,手下已是如此,囂魏牟當然更是
厲害。

    不過這時已無暇多想,暗藏飛針的手一揚,正中左方敵人的面門,右手木劍拍的一
聲擋開了正中攻來那人的長劍,趁對方長劍蕩起時,側身飛出一腳,猛撐在對方下陰要
害,然後拖劍掃開了右方另一個攻擊者。

    中針者仰天倒跌,當場斃命。

    中腳者往後拋跌,再也爬不起來。

    囂魏牟那想得到他如此強橫,勃然大怒,大喝道:「上!」仗劍搶先攻來,不讓他
再有取出飛針的機會。

    項少龍左手拔出腰間的飛虹劍,對他這曾受嚴格訓練的特種戰士來說,左右手都是
同樣有力和靈活,不像一般人那樣只慣一手可用。

    項少龍大叫道:「倩兒跟著我!」倏地橫移,避開囂魏牟。

    趙倩踉蹌隨在他背後。

    殺氣劍光由三方涌至。

    項少龍知道此乃生死關頭,退縮不得,涌起沖天豪氣,誓要拚死維護背後的嬌嬈,
右手木劍,左手飛虹,邁開馬步,狂攻而去,氣勢的凌厲威猛,遠超敵人。

    一陣鐵木的交鳴聲,項少龍與敵方兩人同時濺血,他的胸口被敵劍划中,幸好有背
心護甲,敵刃雖鋒利,亦只能割破了一道缺口,畫出一條半寸許深的傷口。

    另一劍劈向他腰間,卻砍在束腰的鋼針處,夷然無損。

    這類近身搏斗凶險萬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尤其項少龍為了護著身後的趙倩,對
敵劍更是避無可避,所以一接手便見血,只看最後是誰倒下來,才算分出勝負。

    攻擊的五人中,一人被飛虹割破了咽喉,立斃當場,另一人被他木劍掃中持劍的手
臂,長劍當  墮地,踉蹌退開,其他三人被他回劍迫開。

    驀地兵刃破風聲及大喝聲在右方響起,項少龍運劍往右旋蕩,只見囂魏牟由右方搶
至,揮劍當頭劈來。

    同時趙倩一聲尖叫,另一敵人由左方貼牆掩至,目標當然是他身後的趙倩。

    征勒和寧充這兩個劍朮僅次於囂魏牟的高手,亦由正前方一先一後殺至,力圖一舉
殲滅項少龍。

    這些人均為身經百戰之徒,一出手便不予項少龍任何逃避機會。

    囂魏牟那迎頭劈來的一劍,看似簡單,其實卻隱含變化,隨時可改為側劈,只是那
一劍,已教項少龍難於應付,甚至不敢分神。

    其他攻勢只能靠聽覺去判辨。

    項少龍左手飛虹用盡吃奶之力,重重揮格在征勒正面攻來的一劍處,把對方震得連
退三步,然後左手一揮,飛虹脫手而出,化作一道電芒,閃電般貫入往趙倩扑去的凶徒
胸甲里。

    同一時間木劍往上斜挑,卸去了囂魏牟必殺的一劍,再擺出墨子劍法玄奧的守式,
木劍似攻非守,以囂魏牟的凶悍,亦嚇了一跳,暫退開去。

    此時寧充的一劍,剛由正前方抹往他的頸項。

    項少龍的木劍已來不及擋格,人急智生下,整個人離地躍高。

    「當!」的一聲,寧充斬頸的一劍,變成掃在他腰間放滿鋼針的袋上。

    寧充大吃一驚時,項少龍的木劍橫劈而來,掃在他頭側處。

    頭骨爆裂的聲音傳來,寧充往側拋跌,撞得兩個由左側扑來的敵人同時變作滾地葫
蘆。

    這時另一敵人覷准時機,趁他落地時,搶前一劍當胸刺來。椎心劇痛傳遍全身,在
趙倩淒然尖叫中,項少龍飛起一腳,狂蹴在對方間,那人劍勢未盡,早被踢得連人帶劍
,往後仰跌,剛撞倒另一個想沖前攻擊的敵人。

    劍刃由項少龍左脅猛抽而出時,鮮血亦隨之狂涌而出。

    交手至今,項少龍雖受了一輕一重兩處劍傷,但敵人卻被他殺了四人,重創了三人
,死者包括了寧充這一流的高手。

    所有人均殺紅了眼,剩下的十二人瘋狂攻至。

    囂魏牟更是暴怒如狂,再由右方扑至,一劍下劈。

    項少龍自知受傷後,更非囂魏牟對手,大叫「倩兒跟我走!」往左方貼牆移去,手
中木劍展至極盡,擋著敵人狂風掃落葉的攻勢。

    囂魏牟反被己方之人擋在外圍處,氣得他一把扯開了自己的手下,撻身入去,扑前
狂攻。

    躲在項少龍身後的趙倩見三方面盡是刀光劍影,鮮血不住由愛郎身體濺出,勉強跟
了十來步後,雙腿發軟,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地上。

    項少龍這時已不知受了多少劍傷,感到趙倩跌倒身後,心叫完了,發起狠性,不顧
自身,運起神力,一下橫掃千軍,把扑來的敵人掃得東倒西歪,再格住了囂魏牟的一下
重劈。

    囂魏牟這一劍乃全力出手,他的臂力本來勝過項少龍,加上後者劇戰下力盡身疲,
木劍立時脫手墮地。

    項少龍全身十多處傷口一齊爆裂濺血,危急間飛起一腳,撐在囂魏牟小腹處,把這
凶人踢得踉蹌後退,但顯然傷不了他。

    兩把劍攻至。

    項少龍危急下拔出飛針,兩手一揚,右手飛針貫敵胸而入,另一針卻因左臂的嚴重
劍傷牽制,失了准頭,只中敵肩,那人的劍仍不顧針傷劈來。

    項少龍暗忖今次真的完了,反手拔出匕首,正要先一步殺死趙倩,以免她受人淫辱
時,弩機聲響,一枝弩箭電射而來,橫穿過那人的頸項,把他帶得橫跌開去,倒斃當場
。

    敵我雙方同時往發箭處看去,只見一個戴著猙獰面具的怪人,身披黑色長袍,策馬
馳至,拋開手上弩弓,拔出長矛,幻出漫天矛影,殺進了戰圈來。

    敵人駭然回身應戰。

    那人矛法凌厲無匹,加上是新力軍,真是擋者披靡,殺得敵人前仰後翻,轉眼來到
項少龍旁,矛勢擴大,把囂魏牟等全部迫開,沉聲低喝道:「還不上馬!」

    項少龍認出是紀嫣然的聲音,大喜下將趙倩舉上馬背,再拾起木劍,用盡最後的力
氣,躍到趙倩背後。

    紀嫣然純以雙腳控馬,手中長矛舞出千萬道光芒,再次迫開了狂攻上來的囂魏牟,
殺出重圍,載著二人落荒逃去。

                              第六章 高樓療傷

    項少龍發了無數的噩夢。

    他夢到時空機把他送回二十一世紀去,并審判他擾亂了歷史的大罪。一忽兒舒兒和
素兒都七孔流血來找他,怪他不為她們報仇。然後無數不同臉孔出現在他眼前。

    包括了父母、親友、美蠶娘、烏廷芳、趙王、趙穆等等,耳內不時響著哭泣聲,鬼
魂啼號!

    隱隱中他知道自己正徘徊於生死關頭。

    不!我定要活下去。

    為人為己!

    我也不可以放棄。

    身體忽寒忽熱,靈魂像和身體脫離了關系,似是痛楚難當,但又若全無感覺。

    在死亡邊緣掙扎了不知多久的時間後,項少龍終於醒了過來。

    彷佛間,他似乎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軍部那安全的宿舍里。

    一聲歡呼在榻旁響起,趙倩扑到榻沿,淚流滿臉又哭又笑。

    項少龍還未看清楚趙倩,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項少龍精神和身體的狀況都好多了。

    趙倩歡喜得只懂痛哭。

    項少龍軟弱地用手為她拭掉眼淚,有氣無力地問道:「這是甚麼地方,我昏迷多久
了。」

    一把熟悉的聲音在入門處響起道:「這是老夫觀天樓最高的第五層,少龍你昏迷了
足有九天,換了別個人傷得這麼重,失血這麼多,早一命鳴呼了。但你是非凡人,所以
絕對死不了,可見天數有定,應驗不爽!」

    項少龍呆了一呆,只見一人來到床頭,竟是齊人鄒衍。

    他一直對這人沒有甚麼好感,更想不到他會冒死救自己,大訝道:「先生為何救我
?」

    坐在床沿的趙倩道:「鄒先生真的對你有救命之恩,若非他精通醫朮,悉心醫治你
。」

    鄒衍哈哈一笑,打斷了趙倩的話,俯頭細看著項少龍道:「真正救你的人是紀嫣然
。老夫只是適逢其會吧!這觀天樓乃老夫研究天文的地方,也是大梁最高的建筑物,包
保沒有人會查到這里來。況且老夫和你無親無故,亦不會有人懷疑到老夫身上。」

    項少龍精神轉佳,逐漸恢復說話的氣力,不解道:「先生仍未回答我先前的問題。
」

    鄒衍微笑道:「這事要由頭說起,三年前,老夫在齊國發現一顆新星,移往天場上
趙魏交界的地方,便知這時代的新聖人,終於出現,於是來到大梁,找尋新主。」

    項少龍聽得一頭霧水,道:「甚麼是天場?那里也有趙國和魏國嗎?」

    鄒衍傲然道:「天人交感,地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是上應天兆。老夫五德始終之
學,便是根據天上金木水火土五星而來,以天命論人事。天場就是把天上依照地上的國
家地域分區,例如有客星犯天上某區的主星,那區的君主便有難,百應不爽。」

    項少龍這時那有精神聽這些充滿迷信色彩的玄奧理論,道:「那和我有甚麼關系?
」

    鄒衍看了看正睜大美目看著他,露出崇拜目光的趙倩,更是興致勃勃,放言高論道
:u怎會和你沒有關系?就在你來到大梁的同時,那顆新星剛好飛臨天場上大梁的位置,
於是鄒某便知新聖人到了。初見你時雖已覺你有龍虎之姿,一時還未醒覺,到那晚你說
出石破天驚的治國之論,才猜到你便是新聖人,到你那晚遇襲,才絕對肯定老夫沒有看
錯了你。」

    說完跪了下來,恭敬地叩了三個頭。

    項少龍啼笑皆非,忙求他站起來,道:「前一部分我都可以明白,但為何我遇襲受
傷,反更堅定先生的信念呢?」

    鄒衍道:「就在你遇襲那天的下午,紀小姐郁郁不樂回到雅湖小筑,被我再三追問
,才說你不肯追求她。於是老夫對她說:天上新星被另一顆星凌迫,恐怕你當晚會有劫
難。於是紀小姐才能及時把你救出,送到老夫這里,試問少龍你若非新聖人,怎會如此
巧合呢?」

    項少龍聽得啞口無言。

    一陣疲倦襲上心頭,勉強吃了藥後又沉沉睡去。

    項少龍醒過來時,比上一次又好多了,已可以坐起來吃東西,十多處劍傷均結了疤
,只有脅下的傷口仍非常痛楚,其他的均無大礙。

    鄒衍出外去了,這原始天文台最上層處只有趙倩一人。

    這美麗的公主欣喜地喂他喝著落了珍貴藥材的稀粥。

    項少龍憐惜地道:「倩兒!你消瘦了。」

    趙倩柔聲道:「比起你為我的犧牲,這算甚麼,那晚看著你為怕我受傷,用身體硬
擋賊子的利劍,人家的心都碎了。」接著擔心地道:「嫣然姊三天沒有來過了,真使人
挂心。」

    項少龍精神一振道:「她常來看我嗎?」

    趙倩點頭道:「她不知多麼著緊你,每次來都幫我為你洗傷口和換藥。」

    項少龍一呆道:「那豈非我身上甚麼地方都給你兩人看過了?」

    趙倩赧然點首,卻喜透眉梢,神態誘人之極。

    項少龍心中一蕩,抓著她柔荑道:「我定要報復,要看遍我們公主的身體。」

    趙倩輕輕抽回玉手,繼續喂他吃粥,羞紅著臉道:「看便看吧!」

    項少龍涌起無盡的柔情蜜意,美人恩重,那能不心生感激。微笑道:「不但要看,
還要用手來研究,公主反對嗎?」

    趙倩耳根都紅了,不依地橫了他一眼,更不敢答他,但神情卻是千肯萬肯。

    項少龍暢快得嘆息起來。

    足音在梯間處響起。

    兩人同時緊張起來。

    紀嫣然嬌甜的聲音傳上來道:「不用怕!是嫣然來了。」

    趙倩大喜,迎了出門外。

    不一會兩女挽臂出現在項少龍眼前。

    紀嫣然也消瘦了,但看到他時一對明眸立時閃起異采,與他的目光糾纏不舍。

    項少龍道:「小姐救命之恩,項少龍永世不忘。」

    紀嫣然毫不避嫌地坐到榻沿處,先檢視他的傷口,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氣道:「不要
說客氣話了。你復原的速度真是驚人,你也不知那晚滿身鮮血的樣子多麼嚇人,累得人
家都為你哭了。」接著粉臉一紅道:「嫣然還是第一次為男人哭哩!」

    趙倩笑道:「嫣然姐對你不知多麼好!」

    項少龍心中一蕩,大膽地伸手握著紀嫣然的玉手,柔聲道:「看來我不但合格,還
更進一步進入了小姐的芳心里,對嗎?」

    紀嫣然嗔望了他一眼,若無其事道:「對不起。仍只是在合格的階段。」話雖如此
,但玉手卻全無收回去的意思。

    項少龍心中充滿愛意,微笑道:「只要合格便有機會,紀小姐不是會盡量方便我嗎
?」

    趙倩見他們的對答有趣,在旁不住偷笑。

    紀嫣然瞪了趙倩一眼後,向項少龍道:「人家千辛萬苦來到這里,還坐到你身邊來
,不是正方便你嗎?」

    項少龍被她一言驚醒,回到了冷酷的現實來,問道:「外面的情況怎樣了?」

    紀嫣然平靜地道:「信陵君、龍陽君和囂魏牟都全力搜尋你,城防比以前加強了數
倍,連城外和河道都布滿了關防和巡兵,恐怕要變成鳥兒才可飛出去。」

    項少龍膽顫心驚地問道:「其他人呢?」

    趙倩親熱地坐到紀嫣然身旁,道:「放心吧!倩兒早問過嫣然姐,他們全部安全逃
去,一個也沒給逮著。」

    項少龍松了一口氣,不過想起信陵君,便笑不出來,他失去了《魯公秘錄》,怎肯
放過自己呢?

    紀嫣然臉色沉了下來,道:「這几天魏人分區逐家逐戶搜索你的行,最後終會搜到
這里來。暫時他們只留意我,還沒有懷疑到鄒先生,可是一天你離不開大梁,仍是非常
危險。」

    趙倩輕輕道:「姐姐你這麼本事,必定有辦法的。」

    紀嫣然道:「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但城防那麼嚴。」記起了一事向項少龍問道
:u你腰上配著的那東西很奇怪,連鄒先生那麼見多識廣的人都未見過,是從那里弄來的
?」

    項少龍知道她說的是攀爬用的索鉤和腰扣,答道:「那是我自己設計,由趙國的工
匠打制,只要到了城牆,我便有方法帶著倩兒越牆而去。」

    紀嫣然大為驚異,用心地看了他一會,輕嘆道:「愈和你接觸,便愈發覺得你這人
不可測度。不過現在的情況下,你想到達城牆不被哨樓上的人發覺,根本沒有可能,就
算走出城外,亦避不過城外以萬計的守軍,所以還是要另想辦法。」

    趙倩湊到她耳邊悄悄道:「姐姐是不是愈來愈歡喜他呢?」

    紀嫣然俏臉一紅,房內突然響起搖鈴的聲音。

    項少龍還未知發生甚麼事時,兩女色變道:「有敵人來了!」

    紀嫣然扶起項少龍,趙倩則手忙腳亂地收起有染血漬的被單,和收起所有與項少龍
有關的事物。

    項少龍駭然道:「躲到那里去?」

    紀嫣然扶著他到了一個大柜處,拉開柜門,只見里面放滿衣物,那有容人的空間。
接著她伸手一推,衣物奇跡似的往上升起,露出里面的暗格。

    這時趙倩已收拾妥當,還垂下幕帳,趕了過來,合力扶著項少龍避入暗格里。紀嫣
然把載著衣物的外格拉下,柜門竟自動關上,巧妙非常。

    那原供一人藏身的空間,擠了三個人在里面,緊迫可想而知。三人側身貼在一起,
趙倩動人的肉體緊壓在他背上,而紀嫣然則與他臉對著臉擠壓至撥水難入的地步。

    他可以清楚地感到紀嫣然胴體曼妙的曲線,尤其是他身上只有一條短,其刺激香艷
處差點使他忘記了眼前的凶險。

    紀嫣然比趙倩還要高一點,俏臉剛好擱到他肩頭上,輕輕耳語道:「這是鄒先生為
自己設計的救命之所,想不到給我們用上了。」

    空間雖窄小,卻沒有氣悶的感覺,顯然設有巧妙的通氣孔。

    項少龍有感想道:這時代的人無論身份多麼尊崇,但都有朝不保夕的恐懼,所以鄒
衍有這藏身的暗格,信陵君亦有他逃生的秘道。

    暗格內忽地多了些奇怪的響聲。

    項少龍用神注意下,原來兩女的呼吸都急速起來,胸脯起伏下,貼體□磨的感覺更
強烈了。幸好項少龍身體仍相當虛弱,不致有男性生理上的反應,否則會更加尷尬。

    兩女的身體愈來愈柔軟無力,項少龍心中一蕩,忍不住一手探後,一手伸前,把她
們摟個結實。

    紀嫣然還好一點,趙倩「嚶嚀」一聲,纖手由後探來,摟緊了他的腰,身體火般發
燙。

    步聲起,自然是有人逐層搜查,最後來到這最高的一層。

    信陵君的聲音在外廳響起道:「本人還是第一次來參觀鄒先生的望天樓,噢!這是
甚麼玩意?」

    鄒衍平靜答道:「這是量度天星方位的儀器,鄒某正准備制一幅精確的星圖。」

    信陵君顯然志不在參觀,推門而入道:「噢!我還以為這間房內另有乾坤,原來是
先生的臥室。」

    鄒衍笑道:「我的工作只能在晚上進行,沒有睡覺的地方怎行。」

    信陵君道:「不若讓我到先生的觀星台開開眼界吧!」

    步音轉往上面的望台去了。

    三人正松了一口氣。

    再有人步入房內,仔細搜索,還把柜門拉開,真個甚麼都沒有遺漏。

    三人的心提到了喉嚨處,暗罵信陵君卑鄙,引開了鄒衍,讓手下得機大肆搜索。

    擾攘一番後,信陵君和鄒衍往樓下走去。

    三人輕松了點,立即又感到肢體交纏的刺激感覺。

    趙倩和紀嫣然都是黃花閨女,雖說對項少龍大有情意,但仍是羞得無地自容。

    趙倩和項少龍親熱慣了,還好一點﹔紀嫣然卻從未試過這樣擠在男人的懷抱里,一
顆芳心不由忐忑狂跳,在這寂靜的環境里怎瞞得過項少龍的耳朵,只是這點,已可教她
羞慚至極。

    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三人似都有點不愿離開這安全的空間。

    項少龍的嘴唇揩了紀嫣然的耳珠,輕輕道:「喂!」

    紀嫣然茫然仰起俏臉,黑暗里感到項少龍的氣息全噴在她臉上,心頭一陣迷糊,忘
了說話。

    項少龍本想問她可以出去了嗎?忽感對方香唇近在眼前,暗忖若此時還不占她便宜
,何時才占她便宜,重重吻上她濕潤的紅唇上。

    紀嫣然嬌軀劇顫,終學趙倩般探手緊摟著他,仰起俏臉,任這男子進行非君子的欺
暗室行為。

    腳步聲又再響起。

    雖然明知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況,紀嫣然仍嚇得把紅唇離開了項少龍使她銷魂蝕骨
的大嘴。

    接著鄒衍在柜外壓低聲音喚道:「可以出來了?」

    項少龍大感不妥,以信陵君這樣的身份地位,鄒衍沒有理由不送他至樓外的,若是
如此,就不會這麼快返回來。

    還有是人都走了,以鄒衍的從容瀟洒,沒有理由這麼壓得聲音又沙又啞來說話。

    趙倩此時完全迷醉在項少龍強烈的男性氣息里,根本不理會舍這以外的任何事。

    紀嫣然卻是神思恍惚,迷糊間以為真是鄒衍在外呼喚,正要答話,項少龍的嘴再封
了上來。

    紀嫣然暗叫冤孽,心想這人為何如此好色,連鄒衍的呼喚都不理了。

    那人又在外面呼喚了兩次。

    紀嫣然驀地恢復了澄明神智,知道有點不妥當,同時也明白了項少龍并非那麼急色
。

    外面那人低罵道:「君上真是多此一舉,明明沒有人,仍要我逐層樓扮鄒衍叫喚三
次,嘿!」

    那人罵完後下樓去了。

    三人同時抹過冷汗,信陵君真是謹慎,亦可見他手下能人眾多,這人學鄒衍的聲音
便維肖維妙,只是低沉和嘶啞了少許。

    紀嫣然自負才智,雖說剛才被項少龍吻得神魂顛倒,仍感羞愧。亦對項少龍的機智
佩服得五體投地,從深心中涌起愛意,主動熱烈地和項少龍唇舌交纏,抵死纏綿。

    項少龍兩手貪婪地摸索著兩女的背臀,暗格里一時春意盎然。

    剛才的凶險,適足以刺激起他們的愛火。

    鬧得差點不可收拾時,腳步聲再響,接著柜門打了開來,前格往上升起。

    兩女羞得全把頭埋入項少龍頸後。

    項少龍尷尬地看著鄒衍,苦笑道:「看來我并非甚麼新聖人,因為我完全沒有聖人
的定力。」

    鄒衍啞然失笑道:「我看你復元得比我想像中的聖人還要快。」

                              第七章逃出大梁

    五天後,項少龍已能下榻行走,除了脅下的傷口仍有時作疼外,體力精神全回復過
來。

    他和趙倩的感情亦進展至難舍難離的地步,雖終日躲在房內,日子卻毫不難過。

    紀嫣然自那日之後,便沒有再來過,據鄒衍說:信陵君一直在懷疑她,監視得她很
緊。

    項少龍相信大梁的戒備終會松弛下來,因為人性就是那樣,沒有可能永遠堅持下去
。而且如此毫無遺漏的搜索也找不到他們的影後,誰都會懷疑他們已遠走高飛了。

    這一晚兩人郎情妾意,正鬧得不可開交時。

    紀嫣然來了,看到臉紅耳赤的趙倩,自己的俏臉亦不由飛起兩朵紅暈,更使她明媚
照人,美艷不可方物。

    項少龍正欲火如焚,但又不敢和趙倩真□銷魂,見這美色尤勝趙倩的美女來到,心
中暗喜,正要對她展開挑情手段時,鄒衍走了上來。

    項少龍無奈地放開了在被他半強迫下抱著的紀嫣然,讓她坐到地席處。

    紀嫣然嬌嗔地白了他一眼,怪他對自己愈來愈不規矩,才鶯聲嚦嚦道:「我十日前
派人到了城外,又使人假扮你們,還背著假造的木劍,故意讓人發現影。現在終於收效
了,昨天信陵君親自領兵,往楚境追去,大梁的關防亦放松下來,是你們離開的時候了
。」

    項少龍和鄒衍同時拍案叫絕,想不到紀嫣然有此妙計。難得是她直到成功了才說出
來,顯示出過人的涵養。

    紀嫣然幽怨地看了項少龍一眼,俏臉現出淒然不舍之色。

    項少龍一呆道:「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紀嫣然搖頭道:「嫣然是想得要命,但假若如此一走,誰也知道我和你有關系,那
嫣然將會牽累了很多人,說不定包括鄒先生在內,信陵君那天來搜這望天樓,正因嫣然
常借口來觀星,所以惹起了他的疑心。」

    項少龍亦知這是事實,嘆了一口氣道:「那何時我們才可再見面呢?」

    紀嫣然嫵媚一笑道:「放心吧!嫣然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輔助新聖人統一天下,
使萬民不再受戰亂之苦,今後怎肯把你放過。」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我才不相信自己真是新聖人,縱使能回趙國,亦是艱險重重
,危機四伏。你若要找真的新聖人,最好耐心點去尋找,免得看錯了人,將來後悔莫及
。」語氣中充滿酸澀之意,自是因紀嫣然愛上他的原故,全因以為他就是那新聖人。

    紀嫣然臉上掠過奇異的神色,垂頭不語。

    鄒衍正容道:「你說的反更証實了你是新聖人,因為代表你那粒特別明亮的新星正
被其他星宿凌迫,照天象看,你最少要二十年才可一統天下,這之前自是危機重重。」

    項少龍聽得渾身一震,瞠目結舌看著鄒衍,首次不敢小覷這古代的玄學大師,因為
秦始皇的確約在二十年後才統一戰國,成為歷史上第一個皇帝。

    紀嫣然忽道:「鄒先生,倩公主,嫣然想求你們到廳外待一會,嫣然有話和項少龍
說。」

    鄒衍和趙倩會意,走出房外,還關上了門。

    紀嫣然仍低垂著頭,沉聲道:「項少龍,我要你清楚知道,紀嫣然歡喜上的是你這
個人,與你是否屬新聖人一點關系都扯不上。」

    項少龍知剛才的話傷害了她,大感歉意,伸手過來摟她。

    紀嫣然怒道:「不要碰我!」

    項少龍乃情場高手,知她只是放不下臉子,那會理她的警告,扑了過來把她壓倒席
上,痛吻香唇。

    紀嫣然象徵式地掙扎了兩下,便生出熱烈反應,恨不得與他立即合體交歡。

    唇分後,紀嫣然淒然道:「明天清早,韓非公子會押解借來的一萬石糧回韓國,嫣
然早和他說好了,其中一輛糧車底部設有暗格,定可無驚無險把你帶離大梁。韓郎!嫣
然生是你項家的人,無論如何也會去尋你,切莫忘記人家了!」

    項少龍和趙倩擁臥在糧車底的暗格,無驚無險地離開了大梁,往濟水開去,到那里
後會改為乘船,沿河西上韓境。

    外面正下著遲來的大雪,車行甚緩,加上暗格底墊有厚綿被,所以兩人并不覺太辛
苦,反感到這是個溫馨甜蜜的小天地。

    兩人親熱一番後,都自動壓下情火,免一時控制不住發生肉體關系。

    趙倩看著暗格的頂部,衷心地道:「我從未見過比嫣然姐更美更本事的女孩子,略
施手法,便把我們舒舒服服送出大梁。」

    項少龍看著她美麗的輪廓,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微笑道:「你會否介意不當這個公
主!」

    趙倩側轉過來,用手支起白里透紅的臉蛋,秀眸閃著亮光,深情地瞧著他道:「倩
兒只介意一件事,就是不能做項少龍的女人,其他的都不介意。」

    項少龍愛憐地輕吻了她的朱唇,沉吟道:u那就好辦了,讓我設法把你藏起來,然後
報稱你被囂魏牟殺害了,那你便不用回宮做那可憐的公主了。」

    趙倩大喜道:「你真肯為倩兒那麼做?不怕父王降罪於你嗎?」

    項少龍哂道:「我是新聖人,那會這麼容易被人修理的。」接著嘻嘻一笑道:「其
實我還是為了自己,我憋得實在太辛苦了。」

    趙倩霞燒玉頰,埋首入他懷里,又羞又喜以蚊蚋般的聲音道:「項郎你甚麼時候要
人家,倩兒就甚麼時候給你。」

    項少龍心中感動,用力把她摟著。

    趙倩柔情似水地道:「倩兒不是請項郎為我殺了趙穆報仇的嗎?倩兒現在改變主意
了,只希望能和項郎遠走高飛,其他一切都不想計較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那舒兒的仇又怎麼算?趙穆與自己,是勢不兩立的了。

    車子停了下來,原來到了濟水岸旁的碼頭。

    三艘韓國來的雙桅帆船,載著一萬石糧貨,朝韓國駛去。

    項少龍和趙倩在韓非的掩護下,脫身出來,躲到了一個小船艙里。

    這時船上雖全是韓兵,韓非仍小心翼翼,免得□漏了風聲。

    兩人樂得恣意痴纏,尤其解開了不能結合的枷鎖,都想到很快會發生甚麼事。項少
龍這風流慣的人故不用說,連這一向斯文嫻淑的公主也開始放浪起來。

    韓非派心腹送來晚餐,兩人并肩坐在地席上,共進美點。

    項少龍想喝點酒,趙倩硬是把他的酒□搶走,嬌痴嗲媚地道:「不!趙倩不准你喝
酒,人家要你清清楚楚知道在做著甚麼事。」

    項少龍看著她的俏樣兒,搖頭晃腦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待會看到公主橫陳褥上
的美麗身體時,項某人定醉得一塌糊涂,怎還清醒得了!」

    趙倩夾了一塊肉送進他口里,喜孜孜道:u說得這麼動聽,哄得本公主那麼開心,就
賞你一塊肉。」

    項少龍用口接過肉,扑了過來,摟著她伸手便解她的衣扣,笑道:「讓我來看看公
主的嫩肉兒。」

    趙倩大窘,欲拒還迎地以手撐拒著,最後的勝利者當然是項少龍,怪手由領口探到
了她羅衣內,肆意把弄內里嫩滑的香肌。

    美麗的小公主全身酥軟,蜷入他懷里,羞喜交集地受著愛郎的侵犯,柔聲道:「外
面下著雪哩!」

    項少龍一手溫香,愛不忍惜,那有閑情理會外面下雪還是下霜,貼著她臉蛋揩磨著
道:「我現在做的事算否監守自盜呢?」

    趙倩「噗哧」笑起來,手指括了几下他的臉,表示他應感羞慚。

    項少龍心中充滿溫馨。

    古代的美人兒比二十一世紀的美女更有味道。因為在這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她們
把終身全托付到男人手上,所以更用心,更投入,沒有半點保留。

    趙倩忽然想起了紀嫣然,道:「你知不知嫣然姐不是魏人,而是越國貴族的後代,
所以才這麼美艷,武朮這麼好。」

    項少龍奇道:「你怎會知道?」

    趙倩道:「當然知道,你昏迷時,她和我說了很多話。」頓了頓笑道:「你猜韓國
借糧為何偏派了個最不懂說話的韓非公子來?原來韓王惱他終日游說他改革政體,所以
故意讓他做一件最不勝任的工作,好折辱他。」

    項少龍搖頭嘆道:「韓國已經夠弱的了,還有個這樣的昏君,拿借糧的大事來玩手
段。」

    趙倩道:「不過韓王今次料錯了,韓非公子因為有嫣然姐為他奔走游說,終打動了
魏王,使他借出了糧食,但那是要歸還的。」

    項少龍一震道:「有點不妥,看來魏國真的會來攻打趙國,否則不須討好韓國。」

    趙倩嗔道:「不要提這種掃興的事好嗎?」

    項少龍連忙認錯,笑道:「來!讓我看看公主的美腿!」探手來給她脫小綿□。

    趙倩一聲尖叫,離開了他懷抱。

    項少龍坐了起來,移到她身旁,伸了個懶腰,舒服得呻吟起來,含糊不清嚷道:「
來!讓我們干一件畢生難忘的盛事吧!」

    三天後,船隊進入韓境。

    項趙兩人與韓非殷殷話別,韓非使人牽來一匹渾體烏黑,神駿之極的駿馬道:「項
兄!這是紀小姐最寵愛的坐騎,特別囑我帶來好給你作路上腳力。」

    趙倩「啊!」的一聲叫了起來,認得是那晚紀嫣然來救他們時騎的駿馬,歡喜地撫
著它的馬頭。

    項少龍見美人恩深義重,不由滿懷思念,嘆了一口長氣。

    韓非當然明白他的心情,伸手與他握別道:「今次魏國之行,最大收獲是多了嫣然
這個紅顏知己和認識了項兄這種胸懷遠大的英雄人物。這匹馬名『疾風』。珍重了!」

    項少龍收拾情懷,與趙倩騎上「疾風」,電馳而去,老遠還看到韓非在向他們揮手
。

    兩人曉行夜宿,沿著韓魏邊境北上,往趙國進發。

    紀嫣然還為他們預備了乾糧和簡單營帳等荒野之行的一切必需品。使他們不用為此
煩惱。

    今次返趙的感受比之赴魏之行大不相同,心情輕松多了,趙倩初嘗男歡女愛滋味,
由少女變作了小婦人,更是快樂得像只小云雀般,不住在項少龍耳邊唱著趙國的小調,
令項少龍平白多了一種享受。

    愈往北上,天氣愈冷,霜雪交襲時,只好找山野洞穴躲避。

    十多天後,他們到了韓國邊境廣闊的疏林區處,過了這區域,便會再進入魏境,要
走三天才可到達趙國的邊界。

    這是韓國著名的狩獵場地,屬於低山丘陵地帶,是針葉樹和闊葉樹的混交林,喬木
、亞喬木、灌木等品種繁多。

    黑熊、馬、鹿、山羊、野兔隨處可見,還有就是無處不在的野狼,有時整群追在馬
後,要項少龍回馬用飛針射殺數頭,野狼爭食同類的□體,才無暇追來。

    兩人一騎,在白霜遍地的林木間穿行,樹梢披挂著雪花霜柱,純淨皎潔得令人屏息
。

    這天來到一條長河的西岸,河心處尚未結冰的河水夾著雪光云影滾滾流往東北。

    氣候更嚴寒了,兩人全身連頭緊裹在厚綿袍中,還要戴上擋風的口罩,才勉強抵著
風雪。

    地上積雪及膝,連「疾風」都舉步維艱,惟有下馬徒步行走,希望能找到人家,借
宿以避風雪。

    雖然冷得要命,但一望無際的茫茫林海雪原,變幻無窮的耀目雪花,卻令這對恩愛
的情侶目不暇給,嘆為觀止。

    四周萬籟俱寂,只有腳下松軟的白雪被踐上時發出聲響。

    偶然遠方傳來猛虎或野狼的吼叫,則使人毛骨悚然。

    午前時分,狂風忽起,雪花像千萬根銀針般忽東忽西,從四方八面疾射而至,令他
們眼也睜不開來,腳步不穩。捱了一會,「疾風」再也不肯前進。

    項少龍暗忖怎也要避過這場風雪,但前不見人,後不見舍,忽然記起以前軍訓時曾
學過造愛斯基摩人的冰屋,快捷兼妥當,童心大起,到河旁結冰處以利刃起出冰磚,在
趙倩懷疑的眼光下,砌成了一間可容人畜的大冰屋,下面鋪以營帳綿被,還斬來柴枝,
在里面生起火來,登時一屋暖氣,風雪反變成浪漫樂事。「疾風」亦回復了平時的安詳
神態。

    趙倩見愛郎這麼本事,對他更崇拜得五體投地,益發誠心討好逢迎,讓他享盡溫柔
滋味。

    兩人裸眠被內,肢體交纏,說著永不厭倦的情話,最後相擁酣睡。天明時,忽被異
聲驚醒過來。

    他們留心一聽,竟是雀鳥在天上飛過時嬉玩吵鬧的聲音。詫異中,爬起來從透氣的
小雪窗往外望去,只見天色放晴,大雪早無影無。

    兩人大喜,連忙收拾行裝,依依不舍地離開那留下了甜蜜回憶的冰屋。

    項少龍怕凍壞了「疾風」,以布帛把它的四條腿裹緊,還以綿布包著它肚腹處,以
免寒氣侵入內臟。又造了一個簡陋的雪橇,行裝全放到上面去,由「疾風」拉扯而行,
項少龍則牽著它,和趙倩并肩繼續朝北而去,這時他們已分不清楚踏足處屬於韓國還是
魏國的領土了,畢竟邊界只是人為的東西,大自然本身絕不會認同的。

    嬌生慣養的趙倩走不了半里路便吃不消,坐到雪橇上,由「疾風」輕松地拖拉著。

    林木像一堵堵高牆,層層疊疊,比比皆是,不見涯際,穿行其中,使人泛起不辨東
西的迷失感覺,幸好項少龍行軍經驗丰富,几天前趁天色好時,找到了極星的位置,認
定了地形,才不致走錯了方向。

    腳下白雪皚皚,不時見到雪地上動物的足跡,縱橫交錯,織成一幅幅奇特的圖案,
當然他們亦留下了另一組延綿不斷的痕。

    好的天氣維持不了多久,午後又開始下雪,還愈下愈大。

    項少龍心中叫苦,正不知應否停下來還是再前進時,七間木構房子出現左方林木之
間。

    兩人大喜,朝房子走去。

    這几間木屋筑在石砌的基層上,松木結構,扶梯連著回廊,人字形的屋頂積滿白雪
,屋前後墨綠和深褐色的林木參天而立,挺拔勁秀。

    他們一見便心中歡喜,到了房子前,高聲呼喚,卻沒有人回應。

    趙倩忽然尖叫一聲,指著最大那間木屋的門口處,只見上面血跡斑斑,怵目驚心。

    項少龍走近一看,血跡仍相當新鮮,顯然發生在不久之前。於是吩咐趙倩留在外面
,自己推門進屋,不一會臉色陰沉走了出來,再查看了其他屋子後,回到了趙倩身旁道
:u倩兒不要驚慌,這里剛發生了可怕的罪行和慘劇,看來這里的所有男女老幼,均被集
中到這間屋內虐殺了,連狗兒都不放過,女人都有被奸污過的痕跡。」

    趙倩色變道:「是誰干的惡事?」

    項少龍道:「不是馬賊便是軍隊,否則亦不能如此容易控制了這些驃悍的獵民。」

    趙倩顫聲道:「我們怎辦才好?」

    項少龍尚未答話,蹄聲起。

    兩人驚魂未定,回頭望去,只見一人一騎,由遠而近,馬上坐著一名魁梧大漢,馬
後還負著一雙獵來的野鹿。

    那人年紀在二十五六間,手足均比一般人粗壯,兩眼神光閃閃,臉目粗豪,極有氣
概,隔遠見到他們,高聲招呼道:「朋友們從那里來的!」又大叫道:「滕翼回來了!
」

    項少龍和趙倩交換了一個眼神,均為這歸家的壯漢心下惻然。

    那叫滕翼的大漢轉瞬馳近,兩眼射出奇怪的神色,盯著沒有親人出迎的房子,顯是
感到事情的不尋常處。

    項少龍搶前攔住他,誠懇地道:「朋友請先聽我說几句話。」

    滕翼敏捷地跳下馬來,冷然望向他道:「你們是甚麼人?」

    項少龍道:「我們只是路過的人,里面。」

    滕翼一掌推在他肩上,喝道:「讓開!」

    以項少龍的體重和穩如泰山的馬步,仍被他推得踉蹌退往一旁,雖是猝不及防,仍
可見這滕翼的膂力何等驚人。

    滕翼旋風般沖入了屋內,接著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呼和令人心酸的號哭,正是男兒
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趙倩鼻頭一酸,伏到項少龍肩頭陪著垂淚。

    驀地一聲狂喝,滕翼眼噴血焰,持劍沖了出來,指著項少龍道:「是否你干的。」

    項趙兩人愕然以對。

    滕翼顯是悲痛憤怒得失了常性,一劍迎頭劈來。

    項少龍早有防備,拔出木劍,硬擋了他一劍,另一手推開了趙倩。

    項少龍被他劈得手臂發麻,暗懍此人臂力比得上囂魏牟時,滕翼已不顧生死,狀若
瘋虎般攻來,劍法大開大闔,精妙絕倫。

    項少龍怎想得到在這雪林野地會遇到如此可怕的劍手,連分神解釋都不敢嘗試。運
起墨子劍法,只守不攻,且戰且退,擋了對方百多劍後,滕翼忽地一聲淒呼,跪倒地上
,抱頭痛哭起來。

    趙倩驚惶地奔了過去,躲在項少龍背後,叫道:「大個子!里面的人并不是我們殺
的。」

    滕翼點頭哭道:「我知道!你用的是木劍,身上又沒有血跡,只是我一時火燒脹了
腦。」接著哭得倒在雪地上里。

    滕翼跪在新立的墳前,神情木然。

    就在下面,埋葬了他的父母、兄弟、妻子和兒女親人。

    自給自足的幸福生活再與他無緣。

    他甚至不知仇人是誰,只好盡生命的所有力量去尋找。

    仇恨咬噬著他淌著血的心。

    趙倩陪著流淚飲泣。

    項少龍來到滕翼旁,沉聲道:「滕兄想不想報仇!」

    滕翼霍地抬頭,眼中射出堅定的光芒,道:「若項兄能使滕某報仇雪恨,我便把這
條命交給你。」

    項少龍暗忖此人劍法高明,勇武蓋世,若得他之助,真是如虎添翼。點頭道:「滕
兄有否想過賊子為何把所有人集中到一間屋子之內?」

    滕翼一震道:「他們是想留下其他六間屋來用。」

    項少龍對他敏捷的思路非常欣賞,道:「所以他們定會回來,而且是在黃昏前。」

    滕翼兩眼爆起仇恨的強芒,俯頭吻在雪地上,再來到項少龍身前,伸手抓著他肩頭
,感激道:「多謝你!你們快上路吧!否則遇上他們便危險了。」

    項少龍微笑道:「你若想盡殲仇人,便不應叫我離去。」

    滕翼看了趙倩一眼,搖頭道:「你的小妻子既美麗心腸又好,我不想她遭到不幸,
我的三個兄弟雖及不上我,但都不是容易對付的,可見敵人數目既多,武功又好,我們
未必抵敵得住。」

    項少龍充滿信心道:「若正面交鋒,我們自然不是對手,但現在是有心計算無心,
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們要立即動手布置了。」

                              第八章雪地殲仇

    項少龍與滕翼挨坐在屋內窗子兩旁的牆腳處,靜心守候凶殘敵人的來臨。滕翼的情
緒平復下來,顯出高手的冷靜和沉穩,但眼里深刻的苦痛和悲傷卻有增無減。項少龍想
分他的神,問道:「滕兄是否自少便在這里狩獵為生呢?」

    滕翼默默想了一會,沉聲道:「實不相瞞,我本有志於為我韓國盡點力量,所以曾
加入軍伍,還積功升至將領,後來見上面的人太不像樣,只知排擠人才,對外則搖尾乞
憐,心灰意冷下才帶同家人,隱居於此,那知。」

    蹄聲隱隱傳來。兩人精神大振,爬了起來,齊朝窗外望去。雪花漫天中,在這銀白
色世界的遠處,一隊人馬,緩馳而至。項少龍一看下眼也呆了,失聲道:「至少有六、
七十人!」滕翼冷冷道:「是九十至一百人。」

    項少龍仔細看了一會,驚異地瞧了他一眼,點頭道:「你的觀察很准確。」

    滕翼道:u項兄你還是走吧!憑我們兩人之力,加上陷阱也對付不了這麼多人。

    」項少龍本來頭皮發麻,暗萌退走之念,現在明知滕翼要決意死戰,反激起了豪氣
,沉聲道:「滕兄不要這麼快便□氣,只要我們能堅持一會,天色一黑,便大利於我們
的行動,哼!我項少龍豈是臨陣退縮的人。」

    滕翼感激地看他一眼,再全神貫注往逐漸迫近的敵人處。此時天色轉黯,項少龍用
足目力,劇震道:「是囂魏牟!」心中涌起強烈的歉意。

    滕翼早聽了他的事,一呆道:「是齊國的囂魏牟!」嘆了一口氣道:「項兄不要自
責,這完全不關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吧了!」項少龍見他如此明白事理,心結稍解,
亦更欣賞這甘於平淡隱居生活的高強劍手。

    這時大隊人馬來至屋前外邊的空地處,紛紛下馬。項少龍和滕翼兩人埋伏的那所房
子,正是慘劇發生的地方,照常理,囂魏牟的人絕不會踏進這間屋來的。

    囂魏牟臉色陰沉,征勒站在他旁,臉色亦好不了多少。

    看著手下們把馬鞍和行囊由馬背卸下來,搬進其他屋內去,囂魏牟咒罵一聲,暴躁
地道:「我絕不會錯的,項少龍詐作朝楚國逃去,只是掩眼法。而他若要回趙,便只有
三條路線,諒他也不敢取道我們的大齊和魏國,剩下便只有這條韓境的通道,但為何仍
找不到他呢?」征勒道:「我們是乘船來的,走的又是官道,比他快了十來天也不出奇
,現在我們布置停當,只要他經過這里,定逃不過我們設下的數十個崗哨。」

    囂魏牟道:「記得不可傷趙倩!」話畢朝項滕兩人藏身的屋子走來。項滕兩人大喜
,分別移到門旁兩個大窗,舉起弩弓,准備只要他步進射程,立即發射。

    征勒叫道:「頭子!那間屋。」

    囂魏牟一聲獰笑道:「這麼精采的東西,再看一次也是好的,我最愛看被我奸殺了
的女人。」說完大步步去。項滕兩人大喜,蓄勢以待。

    忽地遠處有人大叫道:「頭子!不妥!這里有座新墳。」項滕兩人心中懊悔,想不
到囂魏牟這麼小心,竟派人四處巡視。知道機不可失,機括聲響,兩枝弩箭穿窗而出,
射往囂魏牟。此時這大凶人距他們足有三百步之遙,聞破風聲一震往旁急閃。

    他本可避開兩箭,但項少龍知他身手敏捷,故意射偏了少許,所以他雖避過了滕翼
的箭,卻閃不過項少龍的一箭,貫肩而過,帶得他一聲慘嚎,往後跌去,可惜仍未能命
中要害,不過也夠他受的了。

    這時近百人有一半進入了那六間屋內,在外的四十多人齊聲驚呼,朝他們藏身的屋
子沖來。項少龍和滕翼迅速由後門退去,來到屋後,燃起火箭,朝其他屋射去。

    這些屋頂和松木壁均被他們下過手腳,在外面抹上一層易燃的松油,一遇到火,立
即蔓延全屋,連閉上的門窗亦波及了。北風呼呼下,進了屋的人就像到了個與外隔絕的
空間,兼之奔波整天,都臥坐下來歇息,那知外面出了事,到發覺有變時,整間屋都陷
進了火海里。一時慘號連天,有若人間地獄。

    那些朝屋子沖殺過來的十多個賊子,眼看可沖上屋台,忽地腳下一空,掉進了項滕
早先布下的陷阱去,跌落十多尺布滿向上尖刺的坑底去,那還有幸免或活命的機會。瞬
息間,近百敵人,死傷大半,連首領囂魏牟都受了傷。

    滕翼兩眼噴火,一聲狂喊,沖了出去,見人便殺。項少龍由另一方沖出,兩枝飛針
擲出,先了結兩個慌惶失措的賊子,拔出木劍,朝囂魏牟的方向殺去。

    囂魏牟被征勒和另一手下扶了起來,移動間肩頭中箭處劇痛椎心,自知無法動手,
雖見到大仇人項少龍,仍只能恨得牙痒痒的,而己方只剩下二十多人,憤然道:「我們
走!」征勒和手下忙扶著他朝最近的戰馬倉皇而去。

    項少龍眼觀八方,大叫道:「囂魏牟走了!」眾賊一看果然不假,又見兩人武技強
橫,己方人數雖占優勢,仍占不到半絲便宜,轉眼又給對方殺了五人,心膽俱寒下,一
哄而散,紛紛逃命去了。項少龍和滕翼見機不可失,全力往囂魏牟奔去。

    几個忠於囂魏牟的賊子返身攔截,給這如猛虎出柙的兩大高手,几個照面便了賬。
項少龍踢飛了一名敵人後,迅速追到囂魏牟身後。征勒見離馬匹尚有十步距離,拔劍回
身,攔著項少龍。

    項少龍大喝一聲道:「滕翼!追!」一劍往征勒劈去。征勒不愧一流好手,運劍一
擋,奮不顧身殺來,一時劍風呼嘯,殺得難解難分,最要命是征勒全是與敵偕亡的招數
,項少龍一時亦莫奈他可,惟有等待他銳氣衰竭的一刻。這時囂魏牟已跨上馬背。滕翼
剛好扑至,一劍劈出。一個手下剛要回身應戰,竟被他連人帶劍,劈得濺血飛跌七步之
外,可知他心中的憤恨是如何狂烈。

    囂魏牟強忍傷痛,一夾馬腹,往外沖出。滕翼一聲暴喝,整個人往前扑去,大手一
探,竟抓著馬的後腳。戰馬失去了平衡,一聲狂嘶,側跌往雪地去,登時把囂魏牟拋下
馬來。征勒扭頭一瞥,立時魂飛魄散。

    項少龍那肯放過時機,「嚓嚓嚓」連劈三劍,到第三劍時,征勒長劍蕩開,空門大
露。當滕翼扑過去與囂魏牟扭作一團時,項少龍木劍閃電刺入,征勒一聲慘哼,整個人
往後拋飛,立斃當場。此時囂魏牟臨死掙扎,一手捏著滕翼喉嚨,正要運力捏碎他的喉
骨,卻給滕翼抓著露在他肩外的箭簇大力一攪,登時痛得全身痙攣,手也松了開來。

    滕翼騎在他身上,左手用力一拔,弩箭連著肉骨鮮血噴濺出來,囂魏牟痛不欲生時
,他的右拳鐵□般連續在他胸口擊了十多拳,骨折聲爆竹般響起,囂魏牟七孔濺血,當
場慘死。然後滕翼由他身上倒了下來,伏到雪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意料之外地,項少龍由囂魏牟身上搜到他失去了的飛虹劍,心中不由感慨萬千。項
少龍把趙倩由隱蔽的地穴抱起來時,趙倩擔心得臉青唇白,嬌軀抖顫。

    大雪停了,繁星滿天,壯麗迷人。項少龍愛憐地痛吻她香唇,把她攔腰抱了起來,
往墳地走去。滕翼割下了囂魏牟的首級,在墳前焚香拜祭。

    項少龍放下趙倩,道:「滕兄今後有何打算?」滕翼平靜地道:「我甚麼都沒有了
,除了一人一劍外,再無挂慮。項兄若不嫌棄,以後我滕翼便跟著你,甚麼危難艱險也
不會害怕,直至被人殺死,好了結這淒慘的命運!」項少龍大喜道:「我喜歡還來不及
,但滕兄不須如此郁結難解,不若振起意志,重過新的生活吧!」滕翼搖頭道:「項兄
不會明白我對妻兒和親人的感情的了,那是我生命的一切,現在我已一無所有,除了項
兄的恩德外,我再不會對任何人動感情,那太痛苦了。」

    趙倩鼻頭一酸,飲泣起來。滕翼嘆道:「唉!愛哭的小公主!」項少龍摟著趙倩,
淡淡道:「囂魏牟這首級會很有價值,滕兄有沒有方法把它保存下來!」

    滕翼道:「這個容易得很,包在我身上好了!」

    有了滕翼這識途老馬,路上輕松多了。他不但是出色的獵人,也是燒野味的高手,
又懂采摘野生植物作佐料,吃得項趙兩人贊不絕口。滕翼對大自然有著宗教的虔誠,深
信大自然有著各種各樣的神靈,每到一處,必親吻土地和禱告祈福。

    五天後,他們到了靠近魏境一條大村落,數百間房子和几個牧場分布在廣闊的雪原
上,風景優美,充盈著寧洽的氣氛。實是這戰亂時代中避世的桃源。

    滕翼不但和這里的人非常稔熟,還備受尊敬,几個放羊的小子見到他來,立時飛報
入村,還有人打響了銅鑼出迎。趙倩看著有趣,展露出甜甜的笑容,看得項少龍只想立
即帶她入房憩息,共度春宵。

    沿途不住有男女老幼由屋內走出來向滕翼打招呼,男的忍不住狠狠盯著趙倩,女的
卻在偷看著項少龍。十多條狗兒由四方八面鑽了出來,追在他們馬後,還對滕翼搖頭擺
尾,表示歡迎。

    「滕大哥!」聲音由上方傳來。項趙兩人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十六、七
歲的瘦削青年,手足纖長,臉容不算英俊,但整個人卻有種吊兒郎當的瀟洒,挂著樂天
坦誠的笑容,兩腳搖搖晃晃的,竟坐在一棵參天大樹挂滿冰霜雪花的橫干上,離地足有
三丈的距離,教人擔心他會坐不穩掉下來時,那就糟了。

    趙倩驚呼道:「小心點啊!不要搖晃了!」那青年「啊!」的一聲,似乎這時才知
道危險,慌得手忙腳亂,更保持不了平衡,仰跌下來。趙倩嚇得閉上美目,卻不聞重物
墮地的聲音。再睜開眼時,只見那青年兩腳挂在樹上,雙手環胸,正笑嘻嘻向她眨眼睛
。趙倩狠狠瞪他一眼,怪他裝神弄鬼嚇唬自己。項少龍看得自嘆不如,由衷贊道:「朋
友好身手。」滕翼喝道:「荊俊還不下來!」

    荊俊哈哈一笑,表演似的連翻兩個筋斗,輕巧地落到雪地上,向趙倩一揖道:「這
位氣質高貴的美麗小姐,請問有了夫家沒有!」趙倩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暗忖自己正緊
靠在項郎懷里,他卻偏要這麼問人。

    滕翼不悅道:「修修你那把沒有遮攔的油嘴吧!這位是趙國金枝玉葉的三公主,怎
到你無禮?」荊俊一震往項少龍望來,嚷道:u這位定是大破灰胡和人狼的項少龍了!」
滕翼和項少龍大奇,交換了個眼色後,由前者問道:「你怎會知道?」

    荊俊道:「聽邊境處的魏兵說的,他們囑我替他們留心項爺和公主的行,若有發現
,會給我一百個銀寶。」

    趙倩駭然道:「你不會那麼做吧?」荊俊毫不費力躍了起來,往後一個空翻,然後
跪倒地上,抱拳過頭道:「當然不會,在下還立下決心,決意追隨項爺,到外面闖闖世
界,項爺請答應小子的要求。」項少龍心中亦歡喜此人,望往滕翼,表示尊重他的意見
。

    滕翼點頭道:「荊俊是這里最優秀的獵人,精擅偷雞摸狗之道。今次我特別到這條
村來,就是想項兄見見這終日夢想著要到外面見識闖蕩的小子。」項少龍哈哈一笑道:
「起來吧!以後跟著我好了!」

    荊俊喜得跳了起來,連續翻了三個筋斗,叫道:「讓小子先去探路,明早必有報告
!」轉瞬去遠。項少龍見他這麼乖巧,心中大悅。

    那晚他們就住進族長兼村長的家里,接受最熱烈的招待。晚宴時,村里的長者都來
了,非常熱鬧,臨睡前,滕翼向兩人道:「今晚假若聽到異響,切莫出來,因為會有人
來偷村長的女兒。」項趙兩人大奇,為何有賊來偷女人,也不可理會。滕翼解釋道:「
這是本地的風俗,婚禮的前一晚都有這種偷新娘的儀式,大家裝作若無其事,新郎偷了
姑娘回家後,立即洞房,明早天亮前回到娘家舉行婚禮,你們可順便喝杯喜酒。」

    鑼鼓的聲音把睡夢中的愛侶驚醒過來。這時天還未亮,項趙兩人睡眼惺松由溫暖的
被窩爬了起來,匆匆梳洗穿衣,走出廳堂時,早擠滿了來參加婚禮的人。

    他們和滕翼被安排坐在主家之後觀禮。

    村長和四位妻子坐在最前排,那對新婚夫婦穿著紅衣,頭頂冠佩,各跪一方,手上
都捧著一筐鮮果。賓客們拍手高歌,表示祝賀。

    趙倩看得眉開眼笑,湊到項少龍耳邊道:u項郎啊!倩兒也要那樣穿起新娘喜服嫁給
你。」心中一甜道:「有朝一日逃出邯鄲,我們立即學他們般舉行婚禮好嗎?」趙倩愿
意地猛點頭。

    這時有人把七色彩線拴在一對新人的手腕上,人人念念有詞,祝賀他們白頭偕老,
永結同心。儀式既簡單又隆重。接著在村心的大宗祠外筵開數十席,全村的人都來了,
穿上新衣的小孩更是興奮雀躍,用他們的歡笑和吵鬧聲為婚宴增添喜慶的氣氛。

    酒酣耳熱時,荊俊回來了,湊在滕項兩人身後低聲道:「魏趙間的邊防比平時嚴密
了很多,人人都摩拳擦掌要拿項爺和公主去領賞,幸好我知道有條隱秘的水道,若趁大
雪和夜色掩護,定可偷往趙國去。」項少龍喜道:「快點下雪就好了!」滕翼仰望天色
,道:「放心吧!今晚必有一場大雪。」

    滕翼的預測果然沒有令人失望,一團團的雪球由黃昏開始從天而降,這時四人早越
過了韓魏邊境,造好木筏,由滕荊兩人的長□操控,次晨順風順水,安然回到了趙境。

                              第九章驚聞噩耗

    次日黃昏時分,四人來到滋縣城外進入趙境的關防,這時趙倩扮作了男裝,充當荊
俊的弟弟,由於根本沒有任何戍軍的將領曾見過這美麗的三公主,所以一日未進邯鄲,
亦不虞會被人揭破身分。

    城牆上的守軍剛喝止四人,看清楚是項少龍,那把關的兵頭不待上級下令,立即開
關放人入城,態度恭敬到不得了,可見項少龍已在趙軍中建立了崇高的地位和聲望。事
實上項少龍不斷把戰勝後斬獲的賊眾首級,俘獲的武器馬匹送回趙國,首先知道的便是
這些守軍,對項少龍自然是刮目相看。

    項少龍等四人在趙軍簇擁下,策馬朝滋縣馳去。趙倩騎朮亦相當不錯,高踞馬上,
儼然是個美少年。尚未到滋縣,忽地前面一隊趙軍馳出。兩隊人馬逐漸接近,項少龍認
得帶頭的兩名將領,一人為守城將瓦車將軍,另一人赫然是大仇家趙穆。趙倩和項少龍
一齊色變。這時已避無可避,惟有硬著頭皮迎上去。

    趙穆拍馬沖來,瓦車忙緊追在他身後。兩隊人馬相會,紛紛跳下馬來。趙穆看到女
扮男裝的趙倩,即刻認了出來,兩眼閃起貪戀的光芒,跪下施禮道:「巨鹿侯拜見三公
主!」嚇得瓦車和其他人也忙拜伏地上。項少龍心中叫苦,趙穆這出乎意外的現身,破
壞了他本以為天衣無縫的安排,還得應付趙倩被查出破了身的後果。趙倩反出奇地鎮定
,道:「巨鹿侯請起!」

    這回輪到項少龍領著滕翼和荊俊向趙穆行禮。兩人均已清楚項少龍和趙穆間的關系
,扮出恭敬的神色,心中當然在操這奸鬼的祖宗十八代。

    趙穆吩咐瓦車道:「三公主沿途必受了很多勞累驚嚇,快護送鸞駕回城休息。」趙
倩亦相當乖巧,望也不望項少龍,隨瓦車先去了。

    趙穆和項少龍并騎而行,贊許道:「雅夫人和成胥早將大梁發生的事報告了大王,
大王對少龍應付的方法和機智均非常欣賞。唯一的麻煩,就是安厘那昏君遣使來責怪大
王,說連三公主都未見過,便給你劫走了。這事相當麻煩,看來還有下文。」項少龍扮
作完全信任并忠心於他的道:「還請侯爺在大王前美言几句。」趙穆言不由衷應道:「
這個當然!」

    又問起滕翼和荊俊兩人。項少龍道:「都是曾幫助過卑職的韓人,卑職已把他們收
為家仆。」卻沒有說出囂魏牟的事。趙穆沉吟道:「少龍回來途中沒遇上敵人嗎?」

    項少龍直覺感到趙穆這話大不簡單。而且以趙穆的身分,怎會特地到這里等他呢?
難道趙穆和囂魏牟有著秘密關系?同時記起了囂魏牟曾說過不可傷害趙倩的話,說不定
就是應承了趙穆要把人交給他。

    口上應道:「卑職碰到了囂魏牟,還斬了他的首級!」趙穆一震失聲道:「甚麼?
」項少龍更肯定自己的猜測,趙穆若非清楚囂魏牟的實力,怎會如此震驚。聽項少龍重
復了一次後,趙穆沉吟頃刻,側過臉來,盯著他道:「據我們在大梁的探子說:你逃出
信陵君府那晚曾被囂魏牟和他的手下圍攻,後來有人救了你,還把你送出大梁,那人是
誰?」

    項少龍更肯定趙穆和囂魏牟兩人秘密勾結。因為當時事情發生得非常快,那處的居
民又怕惹禍不敢觀看,而且旁人亦不清楚圍攻者是囂魏牟和他的手下,會誤認是魏國兵
將。趙穆現在如此清楚當時發生的事,唯一道理就是消息來自囂魏牟。

    心中暗恨,表面卻若無其事地嘆道:「我也想知道那仗義出手的好漢是誰,但他把
我和公主帶離險境便離去了,連姓名都沒有留下。」趙穆皺眉道:「你當時不是受了重
傷嗎?」項少龍肚內暗笑,奸賊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若不是囂魏牟告訴你,怎會連
我受傷多重也知道。故作奇怪望著他道:「誰告訴你卑職受了重傷,都只是不關緊要的
輕傷吧了!」

    趙穆也知自己泄了底,乾咳兩聲掩飾心中的尷尬。這時人馬進入滋縣的城門。項少
龍心道:放馬過來吧!看看誰是最後的勝利者。

    次晨項少龍等和趙穆天明時便起程,沿著官道兩天後回到邯鄲,立即進宮去見趙王
。滕翼和荊俊則被他安排先到烏家去了。趙王在議政廳接見他,只有趙穆相陪一側。

    行完君臣之禮後,孝成王由龍椅走下石階,來到他身後負手道:「少龍!你教我怎
樣處置你才好?你成功盜回魯公秘錄,又殺了灰胡,去了我大趙一個禍患,立下了大功
。但你卻又不遵寡人的吩咐,自作主張把三公主帶了回來,教我失信於魏人,說吧!寡
人應賞你還是罰你。」項少龍裝作惶然,跪下道:「小臣知罪,但實是迫於無奈,魏人
根本。」

    趙王打斷他道:「不必多言,你要說的話雅王妹早告訴了寡人,但終是沒有完成寡
人交給你的使命。安厘王若違反婚約,便由得他失信毀約好了,現在卻變成是他可來指
責寡人,你教寡人怎樣交待?」

    項少龍無名火起,差點想把孝成王活活捏死,這麼不顧女兒幸福死活的父親,怎配
作一國之君,沉著氣解下背上載有囂魏牟首級的包裹,放在身前,道:「大王把這個囂
魏牟的首級送回給魏王,他便知道與囂魏牟合謀的事被我們悉破,再不會追究這件事了
!」趙王愕然看著包裹,然後望往趙穆,有點不知如何對待項少龍這提議。

    趙穆故作好人地道:「少龍你這提議很大膽。可是魏王隨口一句便可把與囂魏牟的
關系推得一乾二淨,甚至可說是你陷害他也可以。唉!少龍的經驗仍是嫩一點。」

    項少龍早預了這奸鬼會這麼說,微微一笑道:「他和我們都是在找借口吧了!大王
只須對安厘說:我為了拯救公主,才會躲避囂魏牟的追殺而逃回邯鄲。魏境實在太不安
全了。魏人若想迎娶公主,請他派人來迎接公主好了,看他怎麼辦?」趙穆想不到項少
龍竟想出了這個一個方法來,一時無言以對。

    趙王呆了半晌,點頭道:「這也不失為權宜之計,就這麼辦,看看安厘那老家伙如
何應付?」再對項少龍道:「暫時算你功過相抵,留在原職,好好休息几天吧!有事寡
人自會召你入宮。」項少龍抹了一把冷汗,連忙告退。

    項少龍剛離殿門,成胥迎了上來,卻沒有久別重逢的歡欣,沉著臉低聲道:「雅夫
人在等項兵衛。」嘆了一口氣。項少龍涌起不祥的感覺,深吸了一口氣,道:「發生了
甚麼事?」成胥眼中射出悲憤神色,咬牙切齒道:「妮夫人死了!」項少龍劇震道:「
甚麼?」

    成胥神色黯然道:「事情發生在你離去後的第三天,早上侍女進她房內時,發覺她
拿著鋒利的匕首,小腹處有個致命的傷口,床榻全被鮮血染紅了。」項少龍像由天堂跌
進了地獄,全身血液冷結起來,胸口像被千斤重□擊中,呼吸艱難,身體的氣力忽地消
失了,一個踉蹌,差點仆往地上,全賴成胥扶著。

    他臉色變得蒼白如紙,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下面頰。想起妮夫人生前的情深一片,溫
婉嫻雅,卻如此橫死,這世界還有公道可言嗎?成胥扶著他站了好一會後,項少龍咬牙
道:「她絕不會是自殺的,那些侍女甚麼事都不知道嗎?」成胥嘆道:「我們回來後就
知道這麼多,現在那些侍女全被遣散,想找個來問問也辦不到。朝內的人又懾於趙穆淫
威,不敢過問,大王現在完全被趙穆操縱,他說甚麼都不會反對。」

    項少龍失聲道:「趙穆?」心中逐漸明白過來。趙穆見妮夫人從了他,妒念大發,
偷摸來強奸了趙妮,趙妮受辱後悲憤交集,竟以死亡洗雪自己的恥辱。趙穆這個禽獸不
如的奸賊!一陣椎心刺腹的痛楚和悲苦狂涌心頭,項少龍終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項少龍緊摟著趙雅,像怕她會忽然像趙妮般消失了。雅夫人陪著他垂下熱淚,淒然
道:「項郎啊!振作點,趙穆現在更不會放過你和烏家,你若不堅強起來,遲早我們都
會給他害死。」項少龍道:「小盤在那里?」

    雅夫人道:「現在他暫由王姊照顧,這小孩很奇怪,哭了几天後,便沉默起來,再
沒有哭過,只說要等你回來。」說到最後一句時,趙盤的聲音在門外狂嘶道:「師傅!
」項少龍推開雅夫人,摟著沖入他懷里的趙盤。

    這小公子消瘦了很多,悲泣著道:「師傅!是趙穆這奸鬼害死娘的,盤兒心中很恨
!」項少龍反冷靜下來,道:「告訴我那晚發生過甚麼事?」趙盤道:「我甚麼都不知
道,那天大王使人送了些點心來,我吃了後便昏睡過去,醒來時娘已給人害死了,連遺
體都給移走。娘很慘啊!」又失聲痛哭起來。

    雅夫人忍不住心酸,伏在項少龍背上泣不成聲,一片愁云慘霧。項少龍探手擁著雅
夫人,沉聲道:「由今天開始,小盤你跟著雅王姨,你娘的仇,我們一定要報,但卻不
可魯莽用事,否則只會教趙賊有借口對付我們,明白嗎?」趙盤用力點頭,道:「小盤
完全明白,這些天來,每天我都依師傅教導練劍,我要親手殺死趙穆。」

    項少龍向趙雅道:「雅兒好好照顧小盤,暫時趙穆應仍不敢對付你和倩兒,但小心
點是必要的。你可否把倩兒接出來到宮外的夫人府和你同住,同時要趙大等加強防衛,
免得趙穆有機可乘?」趙雅道:「王兄平時雖不大理會倩公主的事,但現在因著她與魏
人的婚約,這樣接她出宮,可能會有點困難,不過我會想辦法,我取得《秘錄》回來後
,王兄對我非常重視,說不定我可說服他。」項少龍想起一事,教趙盤先出廳去,然後
向趙雅說出了已和趙倩發生了肉體關系的事。

    趙雅色變道:「這怎辦才好?趙穆必會慫恿王兄使人檢查趙倩是否完璧,若發現有
問題,定不會放過你。」項少龍道:「趙穆現在心神大亂,一時可能想不到這點。」接
著皺眉道:「你們究竟憑甚麼知道倩兒是否仍是處子?」趙雅道:「主要是看她的女膜
是否完整。」

    項少龍暗忖原來如此,道:「會由甚麼人進行檢查?」趙雅道:「應該是由晶王后
親自檢視,因為趙倩乃千金之軀,其他人都不可碰觸她的身體。」項少龍想起趙王后,
心中升起一絲希望,道:「無論如何,先設法使倩兒離開王宮這險地,然後再想如何與
趙穆斗法。」

    這時陶方已率著烏廷芳和婷芳氏二女趕到,別後重逢,自有一番欣喜。若非妮夫人
的死亡,這實是人生最歡樂的時刻,但現在卻是另一回事了。在烏家城堡的密室內,舉
行了項少龍回來後的第一個重要會議。除烏氏、烏應元和陶方外,還有子弟兵的大頭領
烏卓,現在他已成為了項少龍最親密和可靠的戰友了。

    烏氏首先表示了對項少龍的贊賞道:「少龍在魏境大展神威,震動朝野,現在無人
不視少龍為趙國最有前途的人物。但亦惹起了趙穆派系的嫉忌。」烏應元道:「現在我
們已別無選擇,惟有投靠秦人,還有活命的機會,否則就只好坐以待斃了。」各人均心
情沉重,秦趙以外的五國中,魏和齊均對項少龍恨之入骨,燕國現在自身難保,正被廉
頗率兵進攻,韓國又積弱不振。剩下的楚則太遠了,又和烏家沒有甚麼交情,所以投靠
秦國便成了唯一的出路。

    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坐時空機來到這戰國時代,開始時便想到投靠尚落難於此的
秦始皇,後來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令他連喘氣的時間也沒有,想不到繡繡轉轉,最
後仍是回到這條老路上。烏應元道:「我上月曾和圖先派來的人接觸過。」看到項少龍
茫然的樣子,解釋道:「圖先是呂不韋的頭號家將,智勇相全,劍朮高明,與我的交情
相當不錯。」

    接著嘆了一口氣道:「據圖先說:秦國的庄襄王雖名正言順坐上了王位,但因人人
都懷疑孝文王是被他和呂不韋合力害死,兼且庄襄王長期作質居於趙,呂不韋暫時仍很
難坐上相國之位。」陶方色變道:「若呂不韋被排擠了出來,我們也完了。」烏氏道:
「我們現時正在各方面暗助呂不韋,幸好這人非常老謀深算,手段厲害,絕不容易被人
扳倒,只要庄襄王仍站在他那一邊,事情便有可為。」

    烏應元道:「這正是最關鍵的地方,庄襄王最愛的女人就是朱姬,最疼愛的兒子就
是嬴政,只要能把她母子送返咸陽,便可牢牢縛著庄襄王的心,而這事只有我們有可能
辦到,雖然并不容易。」陶方怕項少龍不了解,道:「朱姬本是呂不韋的愛妾,他為了
討好庄襄王,所以送了她作他的妻子。」

    烏氏道:「此女天香國色,精通女臾媚男人之道,對呂不韋非常忠心,若有她在庄
襄王旁,可保証庄襄王不會對呂不韋起異心。」項少龍忍不住問道:「嬴政究竟是呂不
韋還是庄襄王的兒子,今年多少歲了。」

    烏應元一愕道:「這事恐怕要朱姬自己才知道了。嬴政出生於長平之戰前,現在至
少也超過十三歲,看樣子應是十五、六歲之間。」項少龍真的大惑不解,若照史書,秦
始皇几年後登位時才十三歲,史書怎會錯得這麼厲害。

    烏應元道:「我已和圖先有協議,設法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朱姬母子送返咸陽,所
以眼前當務之急,不是殺死趙穆,而是設法聯絡朱姬母子,看看有甚麼辦法將他們神不
知鬼不覺帶離邯鄲。」項少龍沉聲道:「我們手上有多少可用的人?」

    烏卓答道:「我們手下主要有兩批武士,一批是招攬回來的各國好手,但這些人并
不可靠,有起事來說不定臨陣倒戈。另一批是烏卓為乾爹在各地收養的孤兒和烏家的親
屬子弟,人數在二千間,都是絕對可信任,肯為烏家流血甚至犧牲性命的。」項少龍道
:u若要運走朱姬母子,最大的障礙是甚麼?」

    陶方道:「仍是趙穆那奸賊,最大的問題是他哄得嬴政對他死心塌地。」項少龍咬
牙切齒道:「又是這奸賊!」

    烏氏道:「切莫小覷趙穆,這家伙不但控制了孝成王,又與郭縱聯成一黨﹔這里最
大的趙族武士行會和墨者行會都和他同一鼻孔出氣,連廉頗、李牧這種握有軍權的大將
亦不敢過分開罪他,少龍你現在成了他的眼中釘,更要步步為營,否則隨時會橫死收場
。」項少龍一呆道:「甚麼是武士行會?」

    陶方道:「那是專門訓練職業武士的場館,趙族武士行會的場主是趙霸,武藝高強
,遇上他時要小心點,在邯鄲,他的勢力很大呢!」眾人又商量了一會行事的細節後,
項少龍返回他的隱龍居去。

    陶方陪他一道走道:「我們的人到過桑林村你說的那山谷去,屋子仍在,但等到現
在都見不到美蠶娘回來。不過你放心吧!我已盡力找她的了。」項少龍又平白多了件心
事,來到這時代已超過一年的時間了,無論人事和感情上都愈陷愈深,悲傷和歡樂交替
沖擊著他的心情,使二十一世紀離他更遙遠了。

    有時真難分得清楚,這兩個時代,那一個更像夢境。又或人生根本就是一場大夢。
時間只是一種幻覺,時空機則是可使人經歷不同幻覺的東西。就算制造時空機出來的馬
瘋子,恐怕亦弄不清楚這些令人迷惑的問題。

    陶方又道:「你那兩位朋友我安排了他們住在你隱龍居旁的院落。嘿!荊俊和滕翼
剛好相反,見到美女立即兩眼放光,滕翼則半點興趣都沒有,真是奇怪!」隱龍居在望
,項少龍停了下來,簡單向陶方說了滕翼的淒慘遭遇,才和陶方分手,先去看滕荊兩人
。

    荊俊正摟著個美婢在親熱,見到項少龍嚇了一跳,站起身來,頗有點手足無措。項
少龍笑道:「盡情享受吧!不用理我!」逕自入內廳找滕翼。滕翼獨自一人默坐席上沉
思,不知是否又念起死去的妻兒親人。項少龍坐到他旁,向他解釋了目前的形勢。

    滕翼聽後,道:「若有兩千死士,破城而出亦不成問題,只是對付追兵比較困難一
點,若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親自訓練這兩千人。」項少龍想了想道:「讓我和烏卓商
量一下吧。」滕翼道:「就說讓我當他的副手吧!對於行軍打仗,我曾下了很多功夫研
究古往今來的兵法,以前當將領時,曾長期與秦人和魏人作戰,頗有點心得經驗。」

    項少龍知道此人不尚虛言,這麼說得出來,定是非常有把握。大喜道:「事不宜遲
!我們立即去和烏卓談談。」滕翼對他這種坐言起行的作風非常欣賞,欣然答應。當下
項少龍領他去見烏卓,兩人一見如故,暢論兵家爭戰之道,言語投機,頗有相逢恨晚之
概。

    項少龍心中歡喜,怕烏廷芳怪他丟下她不理,留下兩人,自行走了。妮夫人的慘死
重新燃起他對趙穆的仇恨,同時亦知道先發制人的重要性。眼前的首要大事,就是先與
嬴政取得聯系,然後就是逃離邯鄲的時刻了。想到這里,不由牽腸挂肚地念著美蠶娘。

    老天爺對他已非常殘忍了,但愿不會再有不幸的事發生在她身上。自己亦應修心養
性,除非真有能力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否則再不應招惹情孽了。對熟知項少龍的人來
說,便知他這思想上的轉變是多麼令人難以相信。

                              第十章各施奇謀

    項少龍踏進隱龍居大廳,烏廷芳、婷芳氏領著春盈四婢跪迎門旁,依足妻婢的禮節
,歡接凱旋歸來的丈夫。

    他想不到烏廷芳等這麼乖,正不知如何還禮,手足無措時,烏廷芳笑著請他坐在主
位處,和婷芳氏親自動手為他寬衣,四婢則歡天喜地到後進的浴堂為他准備熱水。

    項少龍享受著小家庭溫馨的氣氛時,不由又想起命薄如紙的妮夫人,尤其當浸在浴
池里時,更記起和這香魂消逝的佳人臨別時鴛鴦戲水的情景。

    烏廷芳成熟丰滿多了,人也懂事了許多,不但沒有怪他戚然不樂,還和婷芳氏悉心
伺候他,用美麗的胴體來撫慰他受到嚴重創傷的心。

    迷迷糊糊中,加上長途跋涉之苦,項少龍也不知自己如何爬到榻上,醒來時已是夜
深人靜的時分。

    寬大的榻上,溫暖的被內,身上只有薄褻衣的烏廷芳緊摟著他,睡得又乖又甜。

    項少龍略一移動,她便醒了過來,可知她的心神全擺在愛郎身上。

    烏廷芳柔聲道:「肚子餓嗎?你還未吃晚飯呢!」

    項少龍擁緊她道:「有你在懷里,其他一切都忘了。」

    烏廷芳歡喜地道:「你回來真好,沒有了你,一切都失去了生趣和意義,芳兒不想
騎馬,不想射箭,甚麼都不想,每天都在計算著你甚麼時候會回來,從未想過思念一個
人會是這樣痛苦的!」

    「雅姊回來後,芳兒每天都去纏她,要她說你們旅途的事,她和人家都崇拜到你不
得了。我早說過沒有人可斗贏你的了。」

    項少龍想起妮夫人,心中一痛,湊到她耳邊道:「先吃了我的乖芳兒,再吃我遲來
的晚飯好嗎?」

    烏廷芳赧然道:「當然好!人家等待你的恩寵,等到頸兒都長了。」

    次日烏氏一早使人來喚他和烏廷芳,著二人去和他共進早膳。

    項少龍摟著婷芳氏親熱了一會,又和「苦候」他寵幸的四婢親了嘴,才和被他滋潤
得神采飛揚的烏廷芳匆匆趕到主府。

    烏廷芳見到爺爺,施出嬌嗲頑皮的看家本領,哄得這老人家笑得嘴也合不攏來。

    席間烏氏向項少龍道:「烏卓回來後,詳細報告了少龍魏國之行所有細節,我們聽
得大感欣悅,少龍你不但智計過人,有膽有色,兼且豪情俠義,芳兒得你為婿,實是她
的福份。」

    烏廷芳見這最愛挑剔的爺爺如此盛贊夫郎,開心得不住甜笑。

    項少龍不好意思地謙讓時,烏氏道:「這兩天我們擇個時辰,給你和廷芳秘密舉行
婚禮,那婷芳氏就作你的小妾,少龍有沒有意見?」

    項少龍起身叩頭拜謝,烏廷芳又羞又喜,垂下俏臉。

    坐回席位時,烏氏續道:「趙雅現在對我們的成敗,有著關鍵性的作用,只有通過
她,你才有可能接觸到嬴政母子,幸好她迷上了你,少龍須好好利用這個關系。」

    烏廷芳嗔道:「爺爺啊!雅姊和少龍是真誠相戀的。」

    烏氏嘆道:「小女兒家!懂甚麼呢?」

    項少龍不想在這事上和他爭辯,亦很難怪他,因為趙雅的聲名實在太壞了,沒有人
肯相信她會從一而終,連自己都不那麼有把握。

    烏氏道:「昨晚郭縱使人傳來口訊,邀請少龍今晚到他的府上赴宴,慶祝成功盜回
《魯公秘錄》,陪客還有趙穆,趙墨的鉅子嚴平和昨天向你提過的趙族武士行會的趙霸
,這般陣仗,恐怕不只慶功宴那麼簡單。」

    項少龍聽得眉頭大皺,道:「我可否帶些人去?」

    烏氏道:「當然可以!你現在身為我烏家孫婿,又立了軍功,身份不比往昔,沒有
些家將隨身,怎成樣子。」

    項少龍想了想,問道:「少龍一直有件事弄不清楚,孝成王和趙穆等全是趙姓,是
否都有血緣關系,為何他們可弄得如此一塌糊涂呢?甚至可以同姓通婚。」

    烏氏驚異地望他一眼道:「我反給你說糊涂了。你們山野的人,便從不講究血緣親
疏,為何竟對這些事計較起來?」

    項少龍這才記起自己的「真正出身」,胡謅道:「我只奇怪為何王族的人也會學我
們那樣。」

    烏氏怎會猜到他乃來自另一時空的人,就算坦白告訴他也不相信,道:「姓趙的人
有兩種,一種是真正趙族的人,但經過了這麼多世代,血緣關系已淡得多了,根本沒有
人理會,甚至鼓勵同姓通婚。另一種是被趙王賜予『趙姓』的人,趙穆便是其中一個例
子。」

    項少龍恍然點頭。

    烏氏道:「有兩個人少龍你不可不防,就是魏國的信陵君和齊國的田單,這兩人均
非常厲害,手下高手如云,你既盜了《魯公秘錄》,又殺了囂魏牟,他們必不肯放過你
。除非他們不動手,否則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驚人手段,絕不容易對付。」

    項少龍雙目一揚道:「少龍已心有准備,爺爺放心!」

    烏氏仰天長笑,伸手一拍他肩頭道:「好!這才是我的好孫婿。」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即管在二十一世紀,情報搜集仍是首要之務,只不過那時可倚賴人造衛星,現在卻
要靠人的耳朵和眼睛。

    項少龍為此和陶方商議一番,定下了如何刺探趙穆對付他們的策略。又把情報網擴
大至郭縱、趙霸、嚴平和趙穆的兩只走狗,大夫郭開和將軍樂成等人去。

    這才和烏廷芳前往雅夫人宮外那座夫人府。

    滕翼和荊俊兩人成了他的貼身侍衛,只要他踏出府門,便形影不離地跟著他。

    烏卓還另外精挑了十名手下,作他的隨從,這批人均曾隨他到魏國去,早結下了深
厚的主從之情,合作起來自然分外如臂使指。

    邯鄲城的街道比前多了點生氣,人也多了,看服飾聽語音,很多是來自別處的行腳
商人,可見趙國正逐漸恢復因長平一戰而嚴重受損的元氣。

    項少龍和烏廷芳并騎而行,後面是滕翼和荊俊,前後則是烏家的子弟親兵,途人無
不側目。

    他禁不住心生感慨。

    想起當日初到邯鄲,前路茫茫,連一個婷芳氏都保不住,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不過眼前一切,只像建筑在沙灘上的城堡,一個浪頭涌來,便會消失得了無痕跡。

    事實上整個國家也適合這比喻。

    一場大夢的感覺又涌上心頭。

    為何生命總有混混噩噩的造夢感覺?

    只有在一些特別的時刻,例如刀劍相對,又或昨晚和烏廷芳的抵死纏綿,才能清楚
地體會到生命和存在。

    無論如何投入到這時代里,他亦很難像其他人般去感受眼前的一切。因為他始終是
來自另一時代的人,多了二千多年的歷史經驗,故比這時代任何一個賢人智者看得更真
實、更深入和更客觀。

    在烏廷芳不住向他投以又甜又媚的笑容中,人馬已進入雅夫人的府第去。

    趙雅在主廳迎接他們。

    項少龍特別向她介紹了滕翼和荊俊,低聲道:「荊俊的夜行功夫非常好,穿房越舍
,如履平地,若我有急事要通知你,會差遣他來找你。」

    定下了几種簡單的聯絡訊號後,雅夫人邀功地媚笑道:「倩兒在里面等你呢。」

    項少龍又喜又奇怪道:「孝成王真肯答允你這樣的要求?」

    雅夫人著他和烏廷芳前往內堂,滕荊兩人則留在外廳。邊行邊道:「我向王兄獻策
,說要傳倩兒媚惑男人的秘法,好使她將來作了別國的王妃,也能好好利用天賦本錢,
發揮有利於我大趙的作用。王兄這人并不很有主見,給我陳說了一番利害後,便答應了
。」

    項少龍暗贊趙雅機伶多智,探手摟著她的纖腰,在她粉臀輕賞了兩掌,道:「原來
趙穆本來并不姓趙,只不知他是甚麼人,底細如何?」

    趙雅道:「這事邯鄲沒有人敢提起,因為趙穆會不擇手段對付追究他過往身世的人
,他來趙時只有十四歲,是由一個內侍引介,由於趙穆劍法高明,人又乖巧,兼且投合
王兄愛好男色的癖習,所以很快便得到王兄的歡心,那時王兄尚未登上王位,但因兩人
關系的密切,連我們都說不了話。只想不到,如今連趙妮充滿疑點的死亡,王兄都任得
趙穆只手遮天,現在宮內所有人都對王兄心淡了,但又有甚麼用呢?」

    項少龍強迫自己不再想妮夫人,冷靜地道:「那引介的內侍還在嗎?」

    趙雅道:「王兄登上王位不久,那內侍臣便被人發覺失足掉下水井淹死了。當時我
們都沒有懷疑,現在給你這麼問起來,我才想到這人應是被趙穆害死,以免□露了他身
世的秘密。」

    項少龍道:「那內侍是否趙人?」

    雅夫人想了想道:「我也弄不清楚,不過并不難查到。」

    項少龍道:「調查的事至緊要秘密進行。」

    雅夫人嗔道:「得了!這還要你吩咐嗎?」

    項少龍剛要說話,趙倩已夾著一陣香風,投入他懷里,嬌軀抖顫,用盡氣力把他摟
緊。

    烏廷芳笑道:「三公主,原來你對他也這麼痴纏呢!」

    趙倩不好意思地離開項少龍安全的懷抱,拖起烏廷芳的小手,往雅夫人清幽雅靜的
小樓走去,兩女吱吱喳喳說個不停,神態竟是非常親熱。

    四人到了小樓上,喝著小昭等奉上的香茗,享受著早上明媚的天氣。

    樓外的大花園變成了一個銀白的世界,樹上都披挂著雪花。

    項少龍向烏廷芳和趙倩道:「兩個小乖乖,花園這麼美,為何不到下面走走。」

    兩女對他自是千依百順,知他和雅夫人有要事商量,乖乖的走下樓去,到園中觀賞
雪景。

    項少龍這才向雅夫人說出嬴政的事。

    雅夫人深深望了他好一會後,道:「項郎莫怪雅兒好奇,似乎你初到邯鄲,便對嬴
政很有興趣,那時你應仍不知道烏家和呂不韋的關系,為可如此有先見之明呢?」

    項少龍為之啞口無言,以趙雅的黠慧,無論怎麼解釋也不妥當。因以他當時的身份
地位,是根本連嬴政這人的存在都無由知道。

    雅夫人坐入他懷里續道:「無論你有甚麼秘密,雅兒都不會管,只要你疼惜人家便
行了。」

    項少龍心中感動,吻了她香唇後道:「有沒有法子安排我和政見上一面。」

    雅夫人嘆道:「安排你們見上一面毫無困難,最多是雅兒犧牲點色相,問題是沒有
可能瞞過趙穆,而且見到嬴政反會累事,這人終日沉迷酒色,與廢人無異。又相信趙穆
是他的恩人和朋友,一個不好,他反向趙穆□露你的秘密,那便糟了!」

    嬴政真是如此這般一個人嗎?

    項少龍大感頭痛道:「那他的母親朱姬又如何呢?」

    雅夫人道:「那是個非常精明厲害的女人,現在三十多歲了,外表看來絕不會比我
老多少,實是罕見的迷人尤物,趙穆也早和她有一手,但我看她只是為了求存,才與趙
穆虛與委蛇。這個女人野心極大,絕不會對任何人忠心,包括呂不韋在內。」

    項少龍靈機一觸道:「這就好辦了,我便由這女人入手。」

    暗忖只要她有野心,絕不會甘於留在邯鄲作人質,那老子便有機會了。

    說不定犧牲點男色也要在所不計了。

    為了打擊趙穆,甚麼手段也得要用上的。

    回到烏府後,剛吃過午飯,雅夫人的家將便來找他,要他立即到夫人府去,還特別
提醒他不要帶烏廷芳去。

    項少龍聽得心中起了個疙瘩,又感一頭霧水。與烏廷芳和婷芳氏話別後,只帶著滕
翼和荊俊,匆匆趕往夫人府去。

    趙雅在大廳截著了他們,臉色凝重地道:u晶王后來了。」又咬牙切齒道:「趙穆這
奸賊真的一步都不肯放過你。」

    項少龍的心往下沉去,道:「看來惟有立即進宮向孝成王請罪。」想不到半天都拖
不了。

    雅夫人道:「情況仍未至如此之壞,晶王后要親自見你呢!」接著嘻嘻一笑道:「
長得好看的男子總是占便宜一點的。」

    項少龍苦笑一下,到內廳去見晶王后。

    晶王后背著他立在窗前,喝退了隨從婢女後,冷冷道:「項少龍你的膽子真大!是
否不怕死了?連三公主的處子之軀也敢沾污!」

    項少龍暗忖做戲也要做得迫真,跪了下來道:「少龍對公主是誠心誠意,絕無玩弄
之心,請晶王后體察下情。」

    晶王后倏地轉過身來,鳳目生威,臉寒如冰地叱道:「本后那管得你們是否真心相
愛。若大王得知此事,定以為你把三公主帶回邯鄲,只是為了一己之私,而且監守自盜
,乃欺君之罪,連大王亦找不到饒你的借口。現在看你仍不知事情輕重,枉我還當你是
個人物。」

    項少龍心中暗感不妙。看她臉色語氣,絕非以此威脅自己與她偷情那麼單純,真是
低估了她。想起平原夫人說過她是三晉合一計划里的其中一個婚約安排,而她則是嫁來
趙國的韓國王族美女,心中一動道:「少龍知罪了,晶王后救我!」

    晶王后稍解冰寒容色,嘆了一口氣道:「項少龍!你給我站起來!」

    項少龍長身而起,肅立不動。

    晶王后轉回身去,望往窗外白雪處處的冬林,緩緩道:「這事教我怎辦呢?若為你
隱瞞,遲早給人發現了,連我也不能免罪。假若魏人立即接回三公主時,你說會有什麼
後果?」

    項少龍放大膽子,來到晶王后鳳軀之後,柔聲道:「晶王后放心,魏王根本就想悔
約,兼且趙穆亦會從中破壞,所以這婚約必然如此拖延下去,過得一年半載,就算三公
主再要嫁人,晶王后也可推得一乾二淨。」

    趙王后默然半晌,沉聲道:「我這樣冒生命之險為你們隱瞞,對我有甚麼好處?」

    項少龍心叫機會來了,斷然道:「晶王后若有任何吩咐,項少龍蹈湯赴火,萬死不
辭。」

    晶王后仍不回過身來,淡淡道:「那你就給我殺一個人吧!」

    項少龍移身上去,緊貼著她的背臀,兩手探出,用力箍緊她柔軟的小腹,咬著她耳
朵道:「晶王后要殺的人是否趙穆?」

    晶王后嬌軀一陣抖顫,靠入他懷里道:「和你這樣機伶的人交手,真的省了很多廢
話,趙穆一天不死,趙國便沒有半分希望,我這王后亦是虛有其名,你明白嗎?」

    項少龍道:「我明白了!還有一個人吧,是嗎?」

    另一個人自然是孝成王,只要殺了趙穆和孝成王,晶王后的兒子便可登上王座,晶
王后那時升級做了太后,而兒子年紀尚少,朝政自然落到她手上,那時趙倩是否處子,
還有誰關心呢?

    這時代的人為了爭權,真是沒有人不心狠手辣,妻殺夫,子弒父,無所不用其極。

    晶王后被他摟得嬌軀發軟,但仍非常清醒,輕輕道:「這只是你說的,我要對付的
人只是一個趙穆。唉!大王也不是不想重用你,只是你成了烏家的人,而烏應元則和秦
人暗中往還密切,遲早是誅族之禍。但你若除了趙穆,或者我可以護著你,說不定還可
以重用你。」

    項少龍將她的嬌軀扳轉過來,貼身摟緊,晶王后怎受得住,臉紅如火,呼吸急促,
春情蕩漾。

    項少龍重重吻在她朱唇上,兩手貪婪地向禁區摸索著。

    一來因為她不可侵犯的尊貴身份,二來她的肉體丰滿迷人,三來因她情動後的媚態
,項少龍忍不住戲假情真,恣意享受著。

    晶王后竭盡所有意志和僅餘的力量,抓著他一對放恣的怪手,離開了他充滿侵略性
的嘴,嬌喘著道:「我從不信空白說話,三天內,我要你給我一個滿意的計划,行嗎?
」

    這後一句充滿了軟語相求的話兒,似乎她對項少龍不乏情意。

    項少龍暗想這女人厲害得有點像平原夫人。只能對她動以利害,使她清楚自己的利
用價值,才可合作愉快,吻了她一下臉蛋道:u何用三天之久,現在我便能給你一個答案
。」

    頓了頓,續道:「對付趙穆,不出文的和武的兩途,武的方法自然是把他刺殺﹔文
的便是查出他的底細,再設計構陷他。照我猜估:他定是別國派來的奸細,設法從內部
瓦解我大趙的朝政。否則若還對大趙有絲亳愛心,也不會那樣胡來。」

    晶王后鳳目亮了起來,用心看著他道:「你這人真不簡單,但記緊對付趙穆要又快
又狠,否則會反而中了他的奸計,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項少龍眼中射出強烈的仇恨,咬牙切齒道:「只是妮夫人的慘死,我便和他勢不兩
立,晶王后放心吧!」

    晶王后主動獻上香吻,然後道:「少龍!我要走了。記著不可隨便找我,我會和你
聯絡的。」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後,項少龍仍沒有輕松下來的感覺。只看這女人不立即要
求和他歡好,便知她能對自己的肉欲控制自如。這種女人最是可怕,隨時可掉轉槍頭來
對付自己,而他項少龍只是她手上一件有用的工具而已!

    項少龍緊摟著趙倩道:「沒有事了!」

    趙倩憂慮地道:「真的不用怕嗎?若倩兒累了你,倩兒只好。」

    項少龍伸手捂著她的小嘴,向趙雅道:「你要好好看著趙倩,我會派荊俊領几名好
手充當你的家將。必要時迫得動手亦在所不計了。」

    雅夫人道:「千萬不要這樣!在邯鄲我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和倩兒,更何況王兄
現在仍很倚重我呢。」

    接著把項少龍拉到一旁,低聲道:「你著我去查那引介趙穆的內侍,已有點眉目了
,據宮內一個老宮女說:那叫何旦的內侍是楚人,甚得先王愛寵和信任,但這情報有甚
麼用呢?」

    項少龍道:「現在還不知有甚麼用。但趙穆很有可能是楚國派來的人,任務是要令
三晉永遠不能再統一起來。」

    雅夫人點頭道:「這猜測很有道理,也解釋了趙穆為何和囂魏牟有連系,因為趙穆
正代表著楚齊兩國的共同利益,他們都不想見到三晉的合一。」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但盡管知道這事,一時間亦難利用來打擊趙穆。」

    雅夫人笑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別忘了我是偽造的專家,只要有點頭緒,便可偽
造出楚人給趙穆的秘密信件。再巧妙點使它落在王兄手上,我和晶王后更在旁煽風點火
,便有得趙穆好受了。」

    項少龍高興得摟著她親了几口道:「我會著陶方監視任何與趙穆接觸的楚人,若能
找到真憑實據,那當然更理想了。」

    和雅夫人及趙倩兩女親熱一番後,項少龍趕回烏氏城堡,剛踏入門口,門衛向他道
:u鉅子嚴平先生來找孫姑爺,刻下正由大少爺招呼著他。」

    項少龍心叫不妙,硬著頭皮到烏應元的大宅與他相見。

    烏應元見他回來,找了個借口溜走了,剩下兩人對坐廳中。

    嚴平木無表情地道:「項兄在魏大展神威,令所有人都對你刮目相看,但也把項兄
推進了險境,項兄不會不知吧!」

    項少龍對他的直接和坦白頗有點好感,但卻因元宗的事,很難與這人合作,嘆了一
口氣道:「不招人妒是庸材,這是無法避免的。」

    嚴平把「不招人妒是庸材」這句反覆念了兩遍後,動容道:「項兄言深意遠,失敬
失敬!」接著雙目厲芒閃現,盯著他道:「難怪元宗肯把鉅子令交了給你。」

    項少龍皺眉道:「鉅子不是早已斷定了鉅子令不在我那里嗎?為何忽然又改變了想
法?」

    嚴平平靜地道:「道理很簡單,因為鉅子令并不在元宗身上。」

    項少龍訝道:「這事你到今天才知曉嗎?」

    嚴平冷然道:「那天我們圍攻元宗,雖重創了他,卻終給他突圍而出,最近才知他
溜到楚國去,并因傷勢復發而亡。楚墨的符毒顯然在他身上找不到鉅子令,才有夜襲信
陵君府之舉。不過折兵損將下,仍給你逃了出來。」接著苦思不解地道:「真不明白符
毒為何會知道元宗把鉅子令交了給你。」

    項少龍心道:當然是趙穆□給楚人知道。由此推之,趙穆應是確和楚人有著密切的
聯系,所以楚人才可以迅速得到最新的消息。

    嚴平道:「這鉅子令對外人一點用處都沒有,反會招來橫禍,項兄若能交還給本子
,嚴平必有所回報。」

    項少龍真有點沖動得要把鉅子令就這樣給了他,免得平添勁敵。可是元宗寧死也不
肯把鉅子令交給嚴平,必然有他的道理,而元宗犧牲自己,好使他安然逃往邯鄲,自己
說甚麼都不可有負所托。所以即使這樣做對他有百害而無一利,他也要堅持下去。

    微微一笑道:「就算鉅子令不在元兄身上,可能只是他藏了起來,又或交給了其他
人,為何鉅子令會肯定在項某身上呢?」

    嚴平不悅道:「那項兄是不肯把鉅子令交出來了,這是多麼不智的行為,現在邯鄲
想置項兄于死的人很多,若我再幫上一把,項兄應付得了嗎?」

    項少龍冷笑道:「元兄之死,說到底亦應由你負上責任,這個仇項某人尚未和你算
,竟敢來威嚇我。」

    嚴平霍地起立,淡淡道:「好!項少龍!算你有膽色,今晚若你可安然無恙到達郭
府,便讓本子領教閣下的墨子劍法吧!」

    大笑三聲,旋風般走了。

    項少龍暗忖我這人是由少嚇大的,難道怕了你不成?往找滕翼烏卓等去了。

                              第十一章三大殺招

    元宗真的死了!一股悲傷襲上項少龍心頭。想起當日落魄武安,元宗不但供應食住
,還傳他墨子劍法,那三個月的相處,使自己在這亂世里有了求生的籌碼和本錢,真個
義高情重。若非知道元宗因嚴平而致死,他也不會和這趙墨的鉅子決裂,故雖為此平白
多了几百個苦行者式的可怕對手,心中仍感痛快。

    他仰伏在一張長几上,享受著春盈等四女給他浴後的按摩推拿,盡量讓自己松弛神
經,好應付今晚的連場大戰。這是個強者稱雄,無法無天的世界。否則他早去了報警,
申請人身保護了。他的手中把玩著那方鑄了一個「墨」字的鉅子令,感覺著那奇異的冰
寒。

    嚴平和符毒這些墨家的叛徒,為何如此不惜一切要得到鉅子令呢?元宗身上沒有鉅
子令和楚墨夜襲信陵君府兩事,自然是趙穆這奸賊告知嚴平,好教他來找自己麻煩。這
人真的非常狠毒,几句話便使他陷身險境。他仔細研究手中符令。

    以前他在二十一世紀看武俠小說時,總愛描寫甚麼令牌,只要拿在手中,對某一門
派和組織的人便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可以指揮命令他們。不過這鉅子令顯然沒有這個作
用,否則元宗舉起它來便成了,不用拚命逃生。所以這鉅子令必然有某種實質的價值,
非只是鉅子身份的象徵那麼簡單。

    但若是如此,元宗為何不告訴自己,是否因為他也未曾悉破這秘密,所以心中存疑
,沒有說出來呢?烏廷芳和婷芳氏兩女這時笑著走進浴堂來,到他身旁几沿坐下,兩對
纖柔的小手加入為他按摩肩肌。他不由舒服得閉上了眼睛。手指卻在鉅子令上摩挲著。

    當他摸著那個「墨」字時,字體內上方的兩點似若微不可察地轉動了少許,嚇了一
跳下,睜眼細看。再用力以拇指摩擦,兩個凸出的圓點卻是紋風不動。心中一嘆,待要
放棄,忽地想起若這麼容易便發現鉅子令可能存在的秘密,元宗早便發現了,於是又專
心研究起來。

    烏廷芳在旁笑道:「項郎啊!這是甚麼寶貝,你看它比看我們更用神哩!」

    婷芳氏則道:「這東西真精巧!」項少龍笑應著,以指頭用力向那兩個圓點按下去
,可是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烏廷芳這時頑皮起來,俯身輕嚙著他的耳朵,往後一扯。項少龍舒服得呻吟起來,
正要放下鉅子令來對付她,忽地靈機一觸,按下沒有作用,那可否扯上來呢?遂吩咐春
盈找來一個小鉗子,夾著其中一個圓點,用力往上一扯。「得」的一聲,圓點應手而起
,由令身升起近半寸。項少龍精神大振,坐了起來。

    眾女不解地簇擁著他,趁熱鬧般一齊研究他手中的令牌。項少龍又把另一點拔高,
變成了由「墨」字上方凸了兩枝小圓柱出來。他不由緊張起來,試著順時針轉動小圓柱
,果然應手旋動起來,發出另一聲開鎖般的微響。眾女都嘖嘖稱奇。

    烏廷芳挽著他的手臂道:「里面定藏了東西,項郎快扭另一邊看看。」項少龍深吸
一口氣,壓下緊張的心情,扭動另一邊的小柱。試了一下,卻是動也不動,但轉往逆時
針的方向時,異事發生了。「得」的一聲下,鉅子令上下分了開來,露出藏於其內五寸
許高的一個小帛卷。眾女齊聲歡呼。項少龍心頭震蕩,知道自己在神推鬼使下,終於發
現了鉅子令的秘密。

    小帛卷在榻上攤了開來,長達二十尺,密密麻麻布滿了圖形和繩頭小字。前半截是
上卷「墨氏兵法」,下半截的下卷竟全是劍法,卷首寫著「墨氏劍法補遺三大殺招」。
項少龍大感興趣,用神觀閱下,心中狂喜。原來這三大殺式全是攻擊的劍法,與墨子劍
法的以守為主大相逕庭,不知是否墨翟晚年心態轉變,創出了這主攻的三招,以補劍法
的不足。

    名雖為三招,但每招至少有百多個圖形,可知復雜至怎樣程度。最巧妙的是這三招
全與防守有關,故可天衣無縫地配合在元宗傳授的墨子劍法里。

    第一式名為「以守代攻」,只見那些栩栩如生的人像,由打坐、行走,以至持劍作
勢,騰躍蹲滾,各種姿勢,應有盡有。每圖均有詳細文字說明練習和使用的方法。真是
句句精妙,字字珠璣,使人對墨翟這人的才情智慧,生出無限景仰。

    第二式名為「以攻代守」。若說第一式穩若崇山峻嶺,這第二式便若裂岸的驚濤,
有沛然莫測的威力。只是這兩式,實已盡劍道攻守的竅要,配合起墨子劍法,威力增強
了不知多少倍。

    第三式名為「攻守兼資」,變化更是復雜,但卻非另兩式的混合,而是玄奧之極的
劍法,不但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最厲害處是變化無窮,隨時可由攻變守,由守變攻,
看得項少龍心神俱醉。

    這時他已無暇研究上卷的兵法,拿起木劍,來到園中,專心一志地把這三招的劍式
,研練起來。眾女則坐在園中的小亭里,看著愛郎苦心專志地揮劍起舞。

    項少龍邊看邊練,開始時停停看看,練到得心應手時,每劍揮出,或砍或劈,或刺
或削,其中都隱含劍道的至理。不知不覺間他沉迷在奇奧巧妙的劍法里,渾忘一切,這
種美妙的感覺,自由元宗處學懂劍法後,還是首次嘗到。木劍在帛卷運力用勁的指引下
,忽似輕巧起來,破空之聲反收□淨盡,變成沉雄的呼嘯,更增使人心寒膽落的威勢。

    他又配合原本的墨子劍法,再度演練,一時劍氣縱橫,生出亦靜亦動,靜時有若波
平如鏡的大海,動時則似怒海激濤,變化莫測。眾女看得心神俱醉,只覺項少龍每一姿
態都妙至毫巔,每一個動作都表現出人類體能的極限,既文靜又激烈,形成驚天地泣鬼
神的氣勢。

    時間飛快溜走,到滕翼、荊俊和烏卓三人來找項少龍時,他才知道不經不覺練了三
個時辰劍法。對於未習墨子劍法的人來說,要練這三式可能三年都沒有成果,但對項少
龍來說,三個時辰已足可使他脫胎換骨,得益不淺。項少龍一點勞累的感覺也沒有。

    心中大奇,墨翟那種奇異的呼吸方法,必是與人體神秘的潛力有關,假若自己日後
能依他的打坐法練習養氣的方法,可能效用更為神奇,說不定真能成了武俠小說中所說
的高手那樣,擁有神妙的內功。匆匆梳洗更衣後,他到廳堂去見烏卓等三人。

    滕翼驚異地看著他道:「項兄神采飛揚,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是否有甚麼喜慶之
事。」烏卓也道:「孫姑爺眼神比前更銳利了,真使人驚嘆!」項少龍心中暗喜,岔開
話題道:「眼下有多少人手可動用?」

    烏卓道:「我們人手充足,調動五、六百人也沒有問題,可是如此一來,卻暴露出
我們手上的實力,長遠來說是有害無利。」項少龍信心澎湃道:「不若就我們四個人,
再加上你精選出來的十名好手,去闖他一闖!」三人同時愕然,這樣豈非強弱懸殊嗎?

    項少龍道:「若是僵持交鋒,我們自是有敗無勝,但現在我們的目的只是要安全抵
達郭府,便是兩回事了。」荊俊道:「若只是我一個人,定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覺偷到郭
府去。」烏卓忽地興奮起來,道:「與孫姑爺并肩作戰,實是最痛快的事,來!我們研
究一下。」由懷中掏出一幅帛畫,赫然是邯鄲縱橫交錯的街道圖。

    烏卓指著城內一個小丘道:「郭府就在這山丘之上,正式的道路只有兩條,分別通
到郭府的前後宅,其他不是亂石就是密林。」滕翼道:「只要來到山丘處,憑著亂石密
林的掩護,就不用怕他們的弩箭等遠距離攻擊的武器,亦不怕他們人多勢眾了。」

    烏卓道:「問題是他們必會派人監視著我們,那他們便可以在長近一里的路途上,
在任何一個地點截殺我們了。」項少龍苦思頃刻,道:「我們可以用明修棧道,暗度陳
倉的。噢!」

    看到他們愕然望著他,才想起暗度陳倉的故事發生在楚漢相爭之時,他們自然聽也
未聽過。忙改口道:「烏卓你可以同時派出三輛馬車,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出發,那些
墨者自然要追每一輛馬車,到發現車內無人時,已被分散了實力,而那時我們才出發,
教他們方寸大亂,應接不暇。」三人一聽都感此計可行。

    荊俊道:「我們可利用挂鉤攀索,越過民居,跟我們的人,一定手忙腳亂,不知如
何是好!」眾人愈說愈興高采烈,就像已打贏了這場仗般。最後項少龍道:「若我是嚴
平,必把人手留在郭府所在的山丘腳下,那時我們便可以借密林和他們打一場硬仗了。
」

    滕翼神情一動道:「不若由我和荊俊先溜到那里去,預早布下陷阱,那就更有把握
了。」荊俊最愛鬧事,跳了起來道:「事不宜遲,趁離宴會還有兩個時辰,我們立即帶
齊家伙,趕去布置。」烏卓站了起來,興奮地道:「你要甚麼東西,我都便可供應給你
。」

    三人離去後,項少龍回到寢室內,取出裝備和裝滿飛針的束腰,好在身上,吻別了
眾妻婢,趕去與烏卓會合。途中遇上了臉現喜色的陶方。陶方一把扯著他道:「我們真
幸運,查到了一個身份神秘的人,剛在今天見過趙穆,聽他口音應是楚人無異。」

    項少龍喜道:「拿著他沒有?」陶方道:u他仍在城內,動手拿他說不定會打草驚蛇
,根據探子的調查,他那旅舍的房子只訂到明早。只要他踏出邯鄲城,我們便把他生擒
活捉,囚在我們的牧場處,我才不信他的口硬得過我們的刑具。

    」項少龍一把摟著陶方的肩頭,往外走去,哈哈笑道:「若給我們拿著那奸鬼的陰
謀証據,我們便要他好看。」

    這時兩人來到正門後的大廣場上,烏卓早預備了三輛馬車,恭候著他的指示。陶方
奇道:「你一個人,為何要三輛馬車呢?」

    項少龍笑道:「三輛馬車都不是我坐的,而是贈給嚴平那短命的家伙!」大笑聲中
,放開陶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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