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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第十一卷
Vol.11第一章凱旋而歸秀麗的羊腸山郁郁蔥蔥,匹練似的汾水飄然東去。
項少龍目送著善柔的孤人單騎,逐漸消失在蒼茫草野中,心中暗暗為她祝禱。
他左旁的紀嫣然輕嘆道:「柔姊是個非常堅強和勇敢的女子,嫣然自問沒她的勇氣
了。」
右方的滕翼點頭同意,道:「希望她一路平安,有一天到咸陽來找我們吧!」
紀嫣然另一邊的荊俊擔心地道:「三哥去追她回來好嗎?求求她說不定她會心轉意
。」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每一個人也應有權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選擇歡喜的生活方式
,否則何有痛快可言。」
當紀嫣然訝然往他望去時,項少龍一聲長嘯,策馬掉頭,向小丘西坡馳去。
紀嫣然等紛紛催馬追隨,接著是精兵團的兒郎們和被押著的奸賊趙穆。
塵土像龍卷風般在他整齊的隊伍後揚上天上,歷久不散。
眾人兼程趕路,只一日就趕上了鄒衍的車隊,雖是短短十多個時辰,已有恍如隔世
的感覺。
田氏姊妹歡喜若狂,想不到這麼快又可見到項少龍,想起離別時哭得昏天昏地,都
有些赧然不好意思。
眾人大功告成,自是心情暢美,談談笑笑,渡假似的游山玩水,兩個多月後終抵達
咸陽。
呂不韋聞報,率著圖先和肖月潭親到城郊迎迓,見到鄒衍和紀嫣然時,原來三人間
早有數面之緣。呂不韋當年在各地大做生意,低買高賣,足跡遍天下,又愛結交奇異中
士,當然不會放過像鄒衍這種名家和天下聞名的紀才女了。
一番客套說話後,車馬隊往咸陽開去。
呂不韋和項少龍共乘一車,由項少龍作出詳細報告。
項少龍正奇怪烏應元等為何沒有來時,呂不韋道:「今趟少龍最厲害處,就是沒有
讓人識破真正身份,此事對出征東周大大有利,趁現在六國亂成一團,正是用兵的最佳
時機。」
項少龍等恍然道:「原來呂相作好了滅周的部署,嘿!為何不見我的丈人呢?」
呂不韋比前更是神采飛揚,滿懷信心。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才道:「少龍的歸來,
乃屬高度機密,趙穆的事更不能宣揚出去,就當來的只是鄒先生和紀才女好了。否則必
讓六國的奸細猜到少龍和他們的關系。只有把六國蒙在鼓里,我們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
的手法,借口東周君對我大秦圖謀不軌,把他拔除。」
項少龍心中明白,秦國最重軍功,呂不韋在這方面全無建樹,自是急於立威,以遂
晉爵封侯的宏愿。
東周的國力雖不值一哂,名義上終仍是共主,七國則屬諸侯的身份,假若呂不韋公
然出征東周,說不定六國會暫時壓下互相間的爭執和矛盾,聯手伐秦護周,那就大大不
妙了,所以必須攻其無備,還要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
呂不韋道:「滅周在軍事上只是小事一件,但卻牽連甚廣,一個不好,可能惹來六
國聯手來攻之禍。所以我們須在軍事外交兩方面雙管齊下,才可安享戰勝的成果。」
項少龍暗叫厲害,呂不韋果是雄材大略的人,難怪日後能權傾強秦十數年之久。順
口問起咸陽秦廷的情況。
呂不韋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沉聲道:u以陽泉君為首的一群秦人,四出散播謠言,
誣指本相毒害先生﹔又說太子乃我和王后所出,現正密謀改立大王次子成□。哼!我要
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妻妾女,全體淪為供人蹂躪的歌姬娼妓,始可泄得我心頭這口惡
氣。」
項少龍聽得背脊生寒,得罪他確不是有趣的事。但回心一想,若呂不韋或自己落到
陽泉君上,遭邁還不是一樣。這根本是個人吃人的時代,誰心軟誰就要吃虧。
呂不韋續道:「幸好大王對我全力支持,又有王后在他面前說項,現在你更擒得趙
穆回來,待我滅掉東周後,便一舉把陽泉君等除掉,那時大秦還有誰敢不看我呂不韋的
面色行事。」
項少龍心中暗嘆,正是這種心態,最終迫得小盤的秦始皇不得不排斥他。而那時自
己亦只好和他對著硬干。想起目前他把自己當作心腹親信,將來卻要反目成仇,不禁大
生感觸。
呂不韋還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事,欣然道:「旅途辛苦,少龍好好到牧場休息,養
足精神後,我還有極為重要的任務賴你去辦呢。」
項少龍追問是甚麼任務時,呂不韋卻沒有說出來,這時車隊剛進入咸陽城的東門內
。
鄒衍和紀嫣然被送往烏府,他們則押著趙穆,直赴王宮。
項少龍只感心疲力累,同時知道已被深深卷入了秦廷權力斗爭中。而為了小盤,他
更不得不助呂不韋應付陽泉君等人的陰謀。
想到這里,返家的喜悅大為消減,唯一令他安慰的,就是快可以見到烏廷芳、趙倩
和婷芳氏等諸女了。
趙穆臉色蒼白有若死人,雙手反綁身後,腳系鐵□,被兩名如狼似虎的秦宮衛士押
到庄襄王龍座之前,硬迫他跪在地上,還扯著他的頭發,令他仰起了臉孔。
庄襄王大笑道:「趙侯別來無恙!」
坐在右首的朱姬雙目亮了起來,她身旁的小盤則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項少龍雖對趙穆深痛惡絕,但見他陷至如此田地,比對起他以前的威風八面,令人
嗟嘆。
趙穆一言不發,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
朱姬嬌笑道:「侯爺清減了!」
趙穆把心一橫,驀地破口大罵道:「你這賤……」
項少龍怕他當眾說出與朱姬有染的事,手按几子,飛身而出,一腳踢在他嘴巴處,
這奸賊登時齒碎血流,臉頰腫起老高的一塊,痛不成聲。
項少龍喝道:「竟敢辱罵王后,哼!」
他動作之快,連兩名侍衛都來不及反應。
朱姬聰明剔透,自然明白項少龍出腳的作用。感激地看了返回左方呂不韋下席的項
少龍一眼,向庄襄王撒嬌道:「大王!哀家要親自處理這個奸賊。」
庄襄王顯是對朱姬愛寵日增,欣然道:u就如王后所請。給我把這奸賊押下去,等待
王后處置。」
衛士領命,把趙穆像頭畜牲般押了出去。
項少龍乘機打量小盤,不見大半年,他長得更粗壯了,雙目閃閃有神,氣度深沉,
頗有不怒而威之概,瞧得連項少龍都有點心驚。
小盤年紀雖少,但是喪母後歷盡艱辛,又要提防被知穿身分,沒有城府也要變得心
懷城府了。
兩人眼光一觸,同時避開。
庄襄王望往項少龍,龍顏大悅道:「太傅先送回樂乘首級,又擒來趙穆,大大泄了
寡人郁在胸口怨氣,呂相國認為寡人該怎麼賞他呢?」
項少龍忙謙讓道:「今趟之能出師告捷,全賴呂相國奇謀妙算,使人為我們造了四
塊假面具,才能馬到功成。呂相國才是真正立了大功的人,少龍只是依命行事吧了!」
呂不韋見他居功不驕,還謙抑相讓,把功勞歸於自己身上,大為高興,笑不攏嘴道
:「大王!我大秦得少龍如此人材,實乃大王之福,不過樂乘趙穆之事仍須保密,故不
宜在此時重賞少龍,還要裝模作樣,責他辦事不力,好掩人耳目,請大王明□。」
庄襄王皺眉道:「寡人雖明知事須如此,可是見少龍,心中只有歡喜之情,怎忍責
他呢?」
呂不韋笑道:「這事由老臣去辦吧!大王母須勞神。」
項少龍見襄王不喜作偽,更生好感。
唉!可惜他只剩下兩年許的壽命了。
朱姬插入道:「項太傅回來,最高興的就是王兒,別人教他劍朮兵法,他都不屑學
習,說要由項太傅指導才行呢。」
項少龍微感愕然,往小盤望去。後者正向他望來,本是冰冷的眼,現出感激熾熱的
色。
呂不韋道:「政太子恐怕要失望了,項太傅稍作休息後,又要出使六國了。」
項少龍、朱姬和小盤同感愕然。
庄襄王嘆道:「寡人也舍不得少龍,不過相國說得對,若要亡周,必須軍事外交雙
管齊下,才不致惹出禍事。」
朱姬蹙起黛眉道:「大王和相國忍心讓項太傅不停地奔波勞碌嗎?累壞了怎辦哩?
」
呂不韋賠笑道:「王后放心,必須配合出兵的日期,太傅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可
好好休息的。」
項少龍不解道:「我大秦人材濟濟,微臣在這方面又缺乏經驗,兼之與魏趙勢成水
火,可能……」
呂不韋呵呵笑道:「經驗是培養出來呢。少龍文武兼資,定可勝任有餘。至於以前
的嫌隙,破壞了合從之議,正是人人自危,惟恐我們拿他們開刀,巴結都來不及哩。此
事就此作實,少龍莫要謙辭了。」
項少龍知道欲拒無從,暗嘆一口氣。扮作欣然地接了這塊哽下咽的骨頭。
接著項少龍把國的遭遇,繪影繪聲地說了出來,聽得庄襄王等不住動容變色,說到
緊張刺激處,朱姬拍著酥胸,小盤則目射奇光。
到了黃昏時分,才肯放他回烏府。
呂不韋親自送他回來。
項少龍望出車窗外,看著華燈初上的咸陽城晚景,也不知是何滋味。
旁邊的呂不韋道:「少龍,不要怪我使得你東奔西跑,馬不停蹄。我實是一番苦心
,希望能把你培植為我最得力的助手。六國均有與我互通聲氣的人,現既定了由你出使
,我會先派人前往打點,為你鋪好前路。」
項少龍只好發出違心之言道:「相國厚愛,我項少龍縱使肝腦涂地,都報答不了。
」
呂不韋滿意地點頭,道:「現在對我來說,最緊要就是爭取時間,先安內後攘外。
只要有一天我真能在這里站穩陣腳,便可開展大業。今次少龍的出使,非常重要,務使
六國間加深成見,難以聯手來動搖我們。天下人人貪好財貨,無可例外,只要我們能不
惜財物,賄賂列國大臣,定可跛壞他們本國的計謀。少龍明白我的意思嗎?」
項少龍想起烏家正是他這種懷柔手段下的投誠者,確是非常奏效。難怪他視為絕妙
良方了,但他項少龍卻對這種陰謀手段頗為厭倦,情愿明刀明槍,和敵人在沙場分出勝
負。
思索間,呂不韋又道:「對六國的策略亦各有不同,基本上是包圍三晉,聯結齊楚
,孤立燕人。只要三晉淪亡,其他三國不攻自破,天下便可達致大一統的局面,結束數
百年來群龍無首的僵局。」
說到最後,這從一個商人躋身而為手握國家權柄的厲害人物,銳目閃爍出憧憬著美
滿將來的懾人光輝。
項少龍暗忖你確是所料不差,只不過料不到統一大業是由小盤完成,而不是你呂不
韋。
呂不韋所用策略,仍是范睢「遠交近攻」的廷續,以兼并鄰國的霸地政策為骨干,
如今第一個祭品就是東周君了。
歷史亦証明了這是最聰明的策略。
此時車馬隊來到烏府,呂不韋搭著他肩頭親切地道:「我不陪你入府了,好好休息
,明晚到相府來,讓我們喝酒作樂,好賀你今次大勝而回。」
呂不韋在親衛簇擁中,離開烏府。
項少龍掉頭正要走入府內,烏廷芳和趙倩兩女已哭著奔出府門,扑入他懷里,後面
跟著的是烏應元、陶方、滕翼等人,人人的臉色都有些深沉,似在強顏歡笑。
他摟著兩位嬌妻,不解道:「婷芳氏呢?」
兩女哭得更厲害了。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覺,朝岳丈烏應元望去。
烏應元嘆了口氣道:「少龍最緊要放寬懷抱,婷芳氏三天前病死了,唉!她竟等不
到你回來。」
項少龍呆立在穿上了殮服的婷芳氏遺體之旁,見她除臉容清減了些許外,便只宛若
熟睡了過去,心中涌起深沉的悲哀。
烏應元在後嘆道:「自你離去後,她便郁郁不歡,終日苦思著你,兼之一向身體不
好,沒有一個月便病倒了,從此時好時懷……」
項少龍熱淚狂涌而出,視線模糊了起來。
這命途坎坷,一生受盡男性欺壓的美女,還沒享過多少天幸福,便這麼撒手而去了
。
椎心的痛楚和悔疚,噬蝕著他的心靈。
生命究竟是甚麼東西?
為何三天前她仍是一個活著能說能動的人,這一刻卻變成了一具沒有半點生機的冰
冷尸體?
另一邊的滕翼來到他旁,伸手擁著他肩頭,沉聲道:「不要太過悲痛,會傷了身體
的。」
項少龍勉力使聲保持著平靜,緩緩道:u我想把她葬在牧場隱龍別院附近,她最歡喜
那里,同時為趙妮、舒兒和素女她們立塚……」
說到這里,再沒法說下去,失聲痛哭起來。
葬禮在三天後舉行,呂不韋和蒙驁親來參加葬禮,庄襄王則遣內侍臣來問唁。
項少龍再沒有哭,每天起來,都到墓前致祭默哀。
過了十天,他的情緒才逐漸平復過來。
這天早上,紀嫣然、烏廷芳和趙倩三女如常陪著他到墓地獻上鮮花。
祭後偕著三女,在原野中漫步解愁,但心中偏是感觸叢生,難以排遣。
紀嫣然柔聲道:「少龍!不要這麼傷心了,好嗎!」
項少龍輕擁了她一下,才放開手道:「黯然魂銷者,惟別而已矣!生有生離,死有
死別,為何人生總有這麼不如意的事,是否我的殺孽太重了?」
另一邊的烏廷芳道:「項郎!不要說這些話好嗎?廷芳好怕聽哩!」
想起很快又要離開她們,他嘆了一口氣道:「呂相國要我出使六國,推行他的外交
政策……」
三女同時色變。
項少龍更是心痛,把心一橫道:「不要擔心,我怎也要把他們帶在身旁,永不分離
。」
三女舒了一口氣,心情轉佳。
紀嫣然道:「有邯鄲來的消息了,少龍有興趣聽嗎?」
項少龍振起精神,拉著三女到附近一個山谷的清溪旁坐下。
紀嫣然道:「你走後,邯鄲亂成一團,田單和李園均知陰謀敗露,連夜匆匆逃返齊
楚。孝成王以為你們全體壯烈犧牲了,非常悲痛惋惜,祭祀你的亡魂時暈倒當場,現在
仍抱恙不起,朝政由晶后和郭開把持著。」
項少龍往趙倩瞧去,這趙國的三公子黯然垂首,顯是對孝成王仍有著父女之情,故
因而傷感。
項少龍長長吁出一口氣,看著谷坡上蓊郁古木,其中不乏粗逾十圍的大樹,當風挺
立,華蓋蔽天,縱在這冬寒時節,仍沒有半點衰頹之態。
在綠樹林蔭後是聳出云表的拜月峰,亦為此地的最高山峰,突兀崢嶸,令人嘆為觀
止。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想登上月峰看看,倩兒你行嗎?」他必須做點事情,予自
己一個目標,才可從哀痛中擺脫出來。
三女先是一愕,接著趙倩點頭道:「倩兒每天都和廷芳練習騎射,操練得不知多麼
好哩!怎會有問題呢?」
烏廷芳見丈夫這十多天來,還是首次有興趣要做一件事,振奮地跳起來,嚷道:u芳
兒去找人牽馬來,好省去點腳力。」言罷欣然奔往谷口。
當艷陽高挂中天時,他們已登上拜月峰上,離峰頂卻仍有半里許的路程,但因山勢
險峻,惟有作罷。
由這里朝下望去,只見烏家牧場盡收眼底之下,茫茫芳草,清溪流泉,牛馬羊或聚
或散地分布在草原上。
院落樓房在森中掩映著,風光如畫,教人心爽神馳。
寒風呼呼中,層巒疊翠,群山起伏,遠近田疇,歷歷在目。
項少龍一聲長嘯,把郁結的心情舒發出來,心情轉佳道:「旦楚死了沒有?」
紀嫣然正看得心曠神馳,聞言笑道:「率兵入城并不是他,所以執回了一條小命。
聽說晶王后對你的死非常哀痛,連續三天都不肯吃東西呢。」
項少龍心頭一陣悸動,沉默了半晌,再又問道:「有雅兒和致致的消息嗎?」
紀嫣然道:「尚未有消息,但滕二哥派了人到大梁聯絡他們,假若我們第一站是魏
國,很快可以公然與他們會面了!」
項少龍搖頭苦笑,當日逃離大梁時,若有人告訴他可再大搖大擺返回大梁,打死他
都不肯相信。
紀嫣然道:「呂相遣人來請嫣然和乾爹到相府小住,嫣要陪你,當然不肯去,只好
乾爹一人去了。」
趙倩道:「最活躍是小俊,回來不久便領了劉巢和蒲布他們到城里胡混,真怕他會
惹事生非呢。」
項少龍苦笑道:「就算他們不去惹人,也會有人來惹我們,怎都避不了。」
烏廷芳欣然道:「四哥遣人由北□送了一批上等的何首烏來,說要給項郎浸酒,聽
爹說他最近大敗匈奴,戰績彪炳哩!」
項少龍暗忖總算聽到一個好消息。
他對王翦自是信心十足,戰國金大名將u起、翦、頗、牧」,就是白起、王翦、廉頗
和李牧。秦趙各占一半。
若非孝成王走錯了長平那著棋,以只擅紙上談兵的趙括代替了廉頗,秦趙勝敗之數
,仍是難以逆料呢。
現在廉頗垂垂老矣,雖有不世將材的李牧鎮著大局,一來無可用之兵,更因朝政落
到郭開這不能容物的奸人手內,處處受制,恐亦有力難展,在這種情況下,趙國那還有
振興之望?
白起已死,這天下將屬於王翦的了。
第二章無可奈何
歸途上,項少龍有著精神煥發的感覺。
死者已矣,每個仍生存著的人都須堅強地活下去,應付生命中層出不窮的挑戰。
終有一天他也會在這個古戰國的時代死去,沒有人知道他是來自二千多年後的人類
。
紀嫣然見他心情轉佳,趁機道:「隨嫣然來的族人,全是鑄劍造弓的好手,少龍可
作出安排,讓他們繼續在這方面大事發展嗎?」
項少龍記起她和族人均來自滅亡的越國,在時代里,越國的鑄造朮天下稱冠,名劍
如越女、干將、莫邪等均出自越人之手,埋沒了人材實在可惜,點頭道:「這個包我身
上,回去後立即向岳丈提出。牧場這麼大,開礦都行,應該沒有問題的。」
紀嫣然大喜道謝,又撒嬌的道:「少龍你也是高明的巧匠,想到甚麼利器,即管交
給他們去制造好了。要不要和清叔談談,他家世代都是我國最出色的匠人哩!」
項少龍心中一動,想起以前曾上過有關武器火藥制造的基本課程,雖然大部份都忘
記了,但仍依稀有點印像,要造把槍出來雖然不可能,但只要把意念說出,例如合成金
屬一類的意念,說不定可造出比干將、莫邪更厲的劍刃,欣然道:「你今晚找清叔來見
我,讓我和他好好談談。」
紀嫣然笑靨如花嚷道:「少龍啊!你對人家這麼好,嫣然愛煞你了。」
項少龍振起頹唐和失落了近半個月的意志,領頭往隱龍別院馳去。
晚膳時,別院的主廳內自這十多天來首次聽到歡笑的聲音。
滕翼、烏卓、烏果和陶方四人亦出席。
項少龍先把紀嫣然的提議告訴了陶方,讓他負責處理,問起荊俊時,滕翼笑道:u這
小子最愛和相國府的人□混,呂相府現在成了天下奇人異士的樂園,每天都有慕名往投
,人數已過了四千,這情況還會持續下去呢。」
項少龍心中暗嘆,呂不韋這種不斷招攬外人的做法,怎會不招秦人之忌,若沒有庄
襄王的支持,只怕他一天都耽不下去。
這時田氏姊妹來為他斟酒。
項少龍探手摟著田貞的蠻腰,問道:「慣不慣這里的環境?」
田貞含羞點頭道:「這里既安靜又美麗,各位夫人又很疼愛小婢,很好……。貞貞
真的很好。」
那邊侍候陶方的春盈笑道:「貞貞剛學曉騎馬,不知玩得多麼開心哩!」
項少龍忽又想起婷芳氏,幸好陶方恰於此時打斷了他的思路,道:「老爺吩咐,待
少龍你精神好點時,便回咸陽城,大王和呂相都想見你呢。」
項少龍苦笑應了,膳罷,各人散去。項少龍回到內宅,紀嫣然正和那清叔閑聊,介
紹兩人進一步認識後,故意離開,只留下兩人詳談。
一個時辰後,當紀嫣然回來時,清叔正聽得目定口呆,問道:「那怎樣把這種叫y鉻
』的東西加工到劍身上去呢?」
項少龍眉頭大皺道:「那要用一種特別的東西配合才行,不過仍可做到,屆時由我
來辦吧!」
紀嫣然訝然道:「少龍你真教人吃驚,我從未見過清叔這副模樣的。」
項少龍心想幸好小弟只是遷就著來說,否則恐怕要把這巧匠嚇暈了過去哩。
接著的五天,項少龍拋開一切終日和妻婢游山玩水,極盡賞心樂事,到離開牧場時
,雖仍有惆悵之情,但精神已大是不同了。
返抵咸陽的第二天晚上,呂不韋在相府設宴款待他們,烏應元、滕翼、荊俊和紀嫣
然均有出席。
陪客則有蒙驁和他兩個兒子,圖先、肖月潭和正在那里作客的鄒衍。
美女總是最受歡迎的,何況是紀嫣然這種才藝均名懾眾生的絕代佳人,方步入廳堂
,便成了呂不韋等大獻殷勤的對象,高踞上座。
蒙驁這兩個兒子蒙武、蒙恬,年紀比荊俊小了點,均生得虎背熊腰,英偉不凡。
酒過三巡後,蒙驁忽命兩個兒子出來以真劍對打助興,只見龍騰虎躍,劍氣生寒,
在爆竹般連串金鐵交鳴的清音中走了數十回合之後,才分了開來,仗劍向席上各人施禮
,面不紅、氣不喘的返到父親的一席。
眾人轟然叫好,荊俊與他們混慣了,叫喊得更是厲害。
項少龍想起蒙恬乃繼王翦王賁父子後的秦室名將,更是特別留神。
與紀嫣然對席而坐的呂不韋笑道:「少龍看這兩個小子還可以嗎?」
項少龍衷心贊道:「蒙將軍兩位公子英武過人,將來必繼將軍之後,成為一代名將
,少龍敢以項上人頭包保必是如此。」
蒙驁大喜向兒子喝道:「你們兩個還不拜謝太傅!」
蒙驁蒙恬立時走了出來,在項少龍席前叩頭拜謝,累得少忙離席而起,扶著兩人,
心中隱隱感到事情非是如此簡單。
回席坐好後,果然呂不韋道:「這兩個小子十三歲便隨蒙將軍出征行軍,不過蒙將
軍仍嫌他們只懂舞劍弄槍,見識不廣,更不通兵略,所以希望把他們付托少龍管教。」
蒙驁誠懇地道:「本將閱人千萬,從未遇過像太傅般超凡人物,若不見棄,太傅今
次出使六國,就讓小兒們作個隨從吧。」
項少龍知道推辭不得,笑道:「蒙將軍厚愛,少龍敢不從命?」心中同時想到呂不
韋正全力培養人材,顯然非只是想當個相國那麼簡單。
蒙武蒙恬兩人叩頭後,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呂不韋正要說話,忽有一家將匆匆進來,到呂不韋耳邊說了几句話,引得人人側目
。
呂不韋聽得不住動容,失聲道:「趙孝成王兩死了!」
一時廳內靜至極點。
當晚眾人回到烏府後,隨他們回來的鄒衍找了項少龍去說話。
在寧靜的偏廳里,閑話兩句後,鄒衍道:「呂不韋現在對少龍倚重之極,少龍有何
打算?」
項少龍知他學究天人,眼力之高當世不作第二人想,語出必有因,沉吟了片晌,嘆
道:「我也很矛盾……噢!下雪了。」
窗外黑夜里雪花紛飛,說不盡的溫柔飄逸。
鄒衍站了起來,走到窗漏前,負手欣賞著遲來的初雪,有若神仙中人。
項少龍來到他旁時,鄒衍雅興大發,提議到園內的小亭賞雪。
兩人迎著雪絮,到了小亭處,并肩而立。
鄒衍長長吁出一口氣,道:「這七、八天呂不韋終日扯著老夫,詢問有關氣運之說
,又希望老夫為他先夫尋福地遷葬遺骸,此人野心極大,少龍小心點少好。」
項少龍打心底佩服起他來。
不用說呂不韋對鄒衍的千言萬語,不外是想知道自己是否真命天子,而鄒衍看出他
只是條假龍,所以才有此警告,怕自己日後給他牽連了。
鄒衍又油然道:「呂不韋數次出言央我主持他《呂氏春秋》的編撰,都被老夫以堂
皇的借口拒絕了,少龍知道是甚麼原因嗎?」
少龍知道智者正以旁敲側擊的方法點醒自己,謙虛道:「乾爹請說。」
鄒衍笑道:「還是第一次主動喚我作乾爹,會否有點不慣呢?」
項少龍尷尬一笑時,鄒衍續道:「呂不韋絕非肯聽人說話的人,他雖看似賢下士,
事實上有人都只是他的工具,好去完成心中的美夢。以《呂氏春秋》為例,他只是希望
反映出個人的想法吧了。」
項少龍雖曾聽李斯說過有關這給小盤參考的古代百科全書的內容,但只是水過鴨背
,怎都記不牢,順口問道:「他那一套究竟行不行得通呢?」
鄒衍不屑道:「甚麼『德治仁政』為主、『刑賞』為輔,還不是孔丘那不實際的一
套。那是倒退,而非進步。只有進步,才可脫穎而出。秦國自商鞅以來,崇尚法治戰功
,與呂不韋這一套可說是南轅不轍,將來定會出問題,少龍小心了。」
項少龍低聲道:「乾爹果是高瞻遠矚,若我所料不差,呂不韋將來必出亂子,不得
好死。」
鄒衍身子劇震,往他望來,沉聲道:「原來少龍早看出了此點,老扶是白擔心了。
」
項少龍暗嘆一聲,正是因為知道未來的發展,才使自己享受不到眼前的富貴榮華,
命運還是不知道的好。
雪愈下愈大了。
次晨呂不韋召了他到相國府去,在書□內接見他,劈頭便道:「待會少龍和我到宮
內見大王。唉!我為你推搪了十多天,差點給姬后怨死了。」接著正容道:「姬后雖對
你頗有感,但記著千萬不要沾上她半根手指,否則連我都護你不住。」
項少龍苦笑道:「相國放心好了!」
呂不點頭道:「我也相信你把持得住,只因於關心,才忍不住提上一句吧!」
沉吟半晌後道:「我決定了親自出征東周,以蒙驁為副將,少龍抵達韓境時,東周
應已云散煙消,正式結束了周室的統治。由這刻開始,就是群雄爭霸的局面了。」
頓了頓續道:「孝死一死,趙國權力落入韓晶和郭開手內,政局不穩,我要重新部
署策略,好把握這個機會。陽泉君授道之日,就是我大秦開展霸業之時,所以少龍定要
在這之前為我穩住六國,若因滅周而惹得六國聯手,對我便大大不利了。」
項少龍暗嘆一聲,眼前若對呂不韋不利,就等若對他不利,暫時來說他和烏家的命
運,已和呂不韋挂了勾,若有禍,必受株連。假若陽泉君能成功改立成□,連朱姬和小
盤都要沒命,惟有點頭答應。
且再加思量,六國的統治階層中誰不是自私自利,損人利己之輩,與他們講仁義,
只是自討虧吃吧了。
呂不韋雙目閃著銳利的精芒,思索著道:「此行除了在上趟有面具掩護相貌的人外
,必須全數換過新人,否則只要有一個人被辨認出來,就會給聯想到你乃董馬痴,徙使
事情更為復雜。幸好人手方面不成問題,我會由家將里撥一批忠貞不二和劍法超凡的高
手作你親隨,配以一隊千人的精銳騎兵,足可應付旅途的凶險。肖月潭亦會同行為你打
點。」
項少龍心中懍然,在某一角度上看,這些來自呂不韋的心腹家將,亦成了監視他的
眼線。心中一動道:「呂相可否在隨從名單上,加上李斯先生呢?」
呂不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遲疑片刻才道:「既然少龍有此提議,便如你所請吧!
好了!現在我們入宮見大王吧!」
表面雖看不出甚麼來,但從他略有遲疑的態度看,呂不韋其實是心中不喜。
至於原因是他不喜歡李斯,還是不喜歡他項少龍自有主張,就很難肯定了。
透過車窗,咸陽變成了個純白色的美麗世界,雪花仍是永無休止地下著。
第一次下雪總是教人歡善,況且天氣仍不太冷,有些小孩跑到街上來玩雪嬉戲,轉
入咸陽宮的大道時,更看到有群年輕的女子擲雪球為樂,甚麼三步不出閨門的情況,在
這時代完全派不上用場。可是漢代崇儒以後,女性才被自私的男人進一步壓制她們的自
由。而在戰國時,若論開放程度,又要數這剛擺脫了蠻夷身分的秦國最厲害。
呂不韋沉默起來,兩人各有所思。
項少龍忽然想到呂不韋於此時出兵,實在大有深意。
風雪原為軍事行動的大忌,但對付東周這等弱小的國家,卻有兩大好處。
首先就是令人意想不到,由於有風雪掩護,可能兵臨城下東周君才知道是甚麼一回
事。
其次轉眼隆冬,行旅絕跡,等若隔斷了消息,到六國知道此事時,已是事過情遷。
就算早一步風聞消息,亦惟有望雪興嘆,難施援手。
只由這策略去看,呂不韋這人是既大膽又好行險,將來反目成仇後,必須留神他這
種性格,否則必吃大虧。
呂不韋到了秦宮,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內般,直入內廷。到了內外廷間的御花園才
下車,不用通傳領路,在十多名身形彪悍的親衛簇擁下,大搖大擺朝後宮走去。
比之項少龍大半年前離秦赴趙時,呂不韋在秦宮的地位又大大提高了。
庄襄王那種重義崇情的性格,遇上呂不韋這心懷叵測的這野心家,不被他控制擺布
,是沒有可能的。
回廊前方隱約傳來木劍交擊的聲音。
呂不韋臉上現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道:u太子又在練劍了。」
項少龍看他神情,真想告訴他小盤并非他兒子,好看他會有甚麼反應。
回廊盡處,豁然開朗。
在兩座王宮的建筑物間,一個小廣場上,雨雪飄飛下,小盤正與另一名年紀相若的
小孩以木劍對拚著。
在旁觀戰的除了庄襄王和朱姬外,還有秀麗夫人和王子成□,此外就是十多名內侍
宮娥、兩個看似是劍朮教練的武士、和一位貌相堂堂的文臣。四周還滿布禁衛,氣氛庄
嚴肅穆。
庄襄王等未看到兩人時,呂不韋低聲對項少龍道:「太子練劍的就是王翦的兒子王
賁,宮內同年紀的孩子里,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項少龍心中一動,仔細打量這未來的無敵猛將,果是生得非常粗壯,樣貌精靈,有
點和王翦相肖。行動進退間極有分寸,處處留有餘地,若是三歲真可定八十,則這十二
、三歲許的孩子這時便有大將之風了。
他仍不明白王宮內的情況,例如為何王賁竟能有此陪小盤練武的殊榮,不過此事應
出自呂不韋的主意,是他籠絡王翦這新一代名將的手段。
此時庄襄王見到他們,欣然召他兩人過去。
項少龍看到庄襄王的歡喜神情,心生感觸,好人是否永遠要吃虧呢?
庄襄王全心意厚待這把他扶作一國之主的大恩人,有否想過是正在養虎為患?
不過此時不暇多想,收拾心情,朝庄襄王走去。
「噗!」的一聲,小盤的木劍被小王賁掃得蕩了開去,空門大露。
小王賁收劍急退,跪倒地上,嚷道:「政太子恕小賁魯莽。」
小盤見到項少龍,那還有興趣打下去,竟懂得先上前扶起小賁,在他耳邊親熱地細
語,只不知在說甚麼。
項少龍也不知應高興還是心寒,這未成人的小秦始皇,這時已懂得收買人心了。
第三章華陽夫人
項少龍和呂不韋趨前向庄襄王等施禮後,呂不韋呵呵笑道:「少龍尚未見過徐先將
軍吧!」
這徐先是典型秦人的體格,高大壯碩,只比項少龍和呂不韋矮上少許,穿的雖是文
臣的官服,但若換上甲□,必是威風凜凜的猛將。
此人眼睛閃閃有神,只是顴骨嫌過高,削弱了他鼻柱挺聳的氣勢,使人看上去有點
不大舒服。年紀在三十許間,容色冷靜沉著,恰到好處地與項少龍客套兩句後,淡淡道
:「聞太傅之名久矣,惜小將駐守邊防,今天才有機會見面。」
項少龍感到對方語氣冷淡,說話前掠過不屑之色,對呂不韋亦沒有恭順之狀,心知
肚明是甚麼一回事,也不多言。
朱姬尚未有機會說話,那姿色略遜她少許,而風情卻拍馬難及的秀麗夫人微笑道:
「徐將軍乃我大秦名將,與王□將軍和鹿公被東方諸國稱為西秦三大虎將呢!」
徐先連忙謙讓,神色間不見有何歡悅。
項少龍見狀,心中已有計較,但卻不知鹿公是何許人也。
這徐先似陽泉君和秀麗夫人的一黨,但對呂不韋顯然沒有多大好感,連帶亦鄙視自
己這只呂不韋的走狗,真是冤哉枉也了。
呂不韋表面對他卻非常尊重,笑道:「識英雄重英雄,不若找天到本相處喝杯水酒
,好讓少龍能向徐將軍請益。」
徐先微笑道:「呂相客氣了!」轉向庄襄王請辭告退,對呂不韋的邀請不置一詞就
溜了。
項少龍暗對這不畏權勢的硬漢留上了心。
這時小盤扯著小賁來向這太傅請安,後者叩了頭後,歡喜地道:「爹對項太傅贊不
絕口,不知項太傅可否在教政太子劍朮時,准王賁在旁觀看。」
聽得眾人都笑了起來,只有那成□不屑地瞥了項少龍一眼後,再不看他,顯然聽慣
了身邊的人說他壞話。
這時忽有內侍到來,傅話說太后要見小盤。
庄襄王忙著小盤隨內侍見華陽夫人,小盤雖不情愿,亦是別無他法,悵然去了。
庄襄王向王后和愛妃交待兩句後,便與呂不韋和項少龍到書□議事,這時項少龍才
知道今趟入宮非是只談風月那麼簡單。
在書□分君臣尊卑坐好後,侍衛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三人在□內。
居於上首的庄襄王向席地坐在左下方的項少龍微笑道:「少龍確是情深義重之人,
寡人雖想和你飲酒談心,但亦惟有耐心等候,現在精神好了點嗎?」
項少龍對他更生好感,他那種關心別人的性格,在戰國的君里,應是絕無僅有的了
。連忙告罪謝恩。
呂不韋出奇地沉默,只是含笑看著項少龍。
庄襄王眼中射出回憶的神情,輕嘆道:u寡人長期在趙作人質,命途坎坷,不過亦讓
寡人體會到民間疾苦,現在當了國君,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必須體察民情,為政寬和。唉
!寡人本不愿登位未久,便施征伐,不過呂相國說對,你若不犯人,人便來犯你。在這
眾國爭霸的時代,唯一生存之道,就是以武止武。唉!」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暗忖若不是呂不韋的慫恿,庄襄王絕不會對東方用兵。而呂
不韋之所以能把他說服,皆因東周約從諸侯,密謀滅秦。
無意間,自己幫了呂不韋一個大忙了。
呂不韋插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東方諸國均有亡秦之心,絕不可任其凶焰日
張。東周雖只擁有區區河南、洛陽、谷城、平陰、偃師、鞏和、縱氏七縣之地,卻擋不
住了我們往東必經之路,我不亡他,他便來亡我,請大王明察。」
庄襄王嘴角泄出一絲苦笑,沒有說話,氣氛沉重了起來。
呂不韋正容道:「一念興邦,一念亡國,大王在此事上,萬勿猶豫。趁現在孝成剛
身故,韓人積弱,實乃千載一時的良機,若平白錯過,實其禍無窮。」
庄襄王淡淡道:「這點寡人早明白了,滅周的事,相國放手去辦吧!」
轉向項少龍道:「寡人和呂相國商量過了,滅周的事,對韓桓惠王有著切膚之痛,
空口話,休想能安他的心,不如省點氣力,把目標放在其他各國處。寡人知道少龍才智
過人,故此聽你權宜行事。」
呂不韋提醒道:「五國中,燕趙正在交戰,自顧不暇,可以不理。其他三國,尤其
齊楚兩國。我們必須說得他們相信滅周一事,只是自保,非是外侵的前奏。而齊楚兩國
中,又以楚人較易對付。少龍可向孝烈示好,若能結成聯盟,是理想。政太子年紀漸長
,亦好應為他定下親事,聽說孝烈幼女生得花容月貌,只比太子長上兩、三歲,如能定
下婚約,那就更能安楚人的心了。」
項少龍雖點頭應是,心中卻叫苦連天,這豈明著去害楚國小公主嗎?
而且這種睜著眼睛說謊話,目的又是去害對方,雖說自己不是純潔得從未試過害人
,但以前卻都有著正確的理由和目標,例如擒拿趙穆,又或為了自保,不像現在這種主
動出招的情況。
旋又安慰自己,田單、李園、信陵君、韓闖、龍陽君之輩,誰不是為了己國的利益
,每天都在害人利己?
想到這里,不由苦笑起來。
庄襄王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見狀歉然道:「寡人知道少龍英雄了得,非不得已,
不愛施陰謀詭朮,只恨在這非常時勢,你不坑人,人就來坑你,唉!有很多事寡人都不
想做,可是卻仍不不為之。」言罷長長嘆了一口氣。
呂不韋皺眉道:「大王是否想到陽泉君哩?」
庄襄王臉上現無奈的神色,點頭道:「說到底他終是太后的親弟,當年若非有他出
力,太后亦未必會視寡人為子,說動王父策立寡立為嫡嗣,現在寡人卻要對付他,太后
定會非常傷心。」
呂不韋移出坐席,下跪叩首道:「大王放心,不韋定會小心處理此事,除非左相國
真的謀反,否則不會先動干戈,說不定能把太后瞞過,不擾她寧和的心境。」
項少龍見狀惟有陪他跪伏庄襄王前,心中暗呼厲害,呂不韋能如此□貌辨色,投庄
襄王之所好,難怪他能保持與這秦君的良好關系了。
他當然知道呂不韋正在說謊話,以他的手,必有方法迫得陽泉君作反叛變,只到時
褫奪了陽泉君一切權力,殺不殺他已是無關痛痒了。
庄襄王果然龍顏大悅,著兩人平身回席,欣然道:「有呂相國這几句話,寡人放心
多了。」
呂不韋向項少龍道:「少龍到此雖有一年多,但因留在咸陽的時間不長,所以未知
目前情況,不過現在不宜為此分神,我已為你預備一切,三天後你立即動程赴魏,好配
合我們征伐東周的大計。」
項少龍心中暗嘆,答應了他。
此時有內侍來報,說太后華陽夫人要見項少龍,三人同感愕然。
項少龍在內侍的引領下,到了秦宮內廷東面的太后宮,步進太后所在的小偏殿時,
赫然瞥見除小盤外,美貌與紀嫣各擅勝場的寡婦清竟陪侍在太后華陽夫人的右側,忙跪
倒參見。
華陽夫人年在四十五、六間,華服襯托下更見容貴雍容,雖是美人遲暮,脂粉亦蓋
不了眼角的皺紋,但仍可使人毫無困難地聯想當年受盡庄襄王之父安國君愛寵時,那千
嬌百媚的風韻。
她右旁的琴清仍是那副冷漠肅穆,似對世上事物毫不關心的樣子,項少龍的到來,
沒有惹起她半分情緒波動。
華陽夫人溫柔慈和的聲道:「太傅請起!」
項少龍一夥心七上八落的站了起來,茫然不知這改變了秦國命運的太后為何召見自
己。只恭敬地府首垂頭,不敢無禮的與她對望。
令人不安的沉默後,華陽夫人柔聲道:u太傅請抬起頭來!」
項少龍正中下懷,仰面望往踞石階之上的華陽夫人,卻故意不看寡婦清和小盤。
兩人目光相觸。
華陽夫人雙眸亮了起來,嘆道:「如此人材,確是人中之龍,莫要以為我是以貌取
人,有於中乃形於外,心直者眼自正,當年我見到大王時,便知他宅心仁厚,會是愛民
如子女的好君主,遠勝先王原欲策立驕狂橫蠻的子□,遂向先王進言道:『妾幸得充後
宮,可惜無子,愿得子楚立以為嫡嗣,以托妾身。』先王遂與我刻玉符,約以子楚為嗣
。旁人卻以為我真是只因私利,豈知我實是另有深意。」
項少龍聽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華陽夫人是這麼饒有識見的女中豪杰,而她亦選對了
人。唯一問題是忽略了呂不韋這對統一天下有利,卻對奏廷不利的人物的存在。
華陽夫人道:「項太傅請坐。唉!三天後就是先王忌辰,所以哀家特別多感觸,教
項太傅見笑了。」
項少龍楞兮兮的在下首坐了下來,自有宮娥奉上香茗,偏殿一片安寧詳逸的氣氛,
外面是被白雪不住淨化著的天地。
琴清這充滿古典高雅氣質的絕色美女,一直垂首不語,尤使人感到她不需任何外物
,便安然自得的心境。
她像一朵只應在遠處欣賞的白蓮花,些許冒瀆和不潔的妄念,亦會破壞了她的完美
無瑕。
到此刻項少龍仍弄不清楚華陽夫人為何召他來見。忍不住往小盤望去,後者正瞪著
他,見他望來,微一搖頭,像是教他不用擔心的表情。
殿內靜得令人不想弄出任何聲響去破壞那氣氛。
項少龍正縱目欣賞殿內雕梁畫楝的美觀環境時,華陽夫人輕輕道:「今趙哀家想見
太傅,主要是想看看能給跟琴清齊名的紀才女看上眼的男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現在終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了!」
項少龍暗付原來如此,連忙謙讓。
一直沒有作聲的琴清以她那比出谷黃鶯更好聽的聲音發言道:「紀小姐來此十多天
了,琴清仍無緣一見,項太傅可否安排一下呢?太后亦希望可與紀小姐會面。聽說鄒衍
先生學究天人,若他也能抽空一行,琴清必竭誠款待。」
只聽她可代華陽夫人說出邀請,可知她在太后宮的超然地位。
項少龍忍不住往她瞧去,兩人目光首次交觸,這美女淡然不讓地與他對視著。
項少龍心中有氣,微微一笑道:「只知琴太傅款待的客人里,有否包括鄙人在內呢
?」
琴清呆了一呆,俏臉掠過一絲不悅,避開他的目光,,垂下頭去。
華陽夫人笑了起來,道:「項太傅勿怪清兒,自喪夫以後,清兒從不接觸年輕男子
。」
項少龍歉然道:「那真是多有得罪了,請琴太傅原諒則個。鄙人尚要回家准備出使
外國一事,太后若沒有其他吩付,少龍告退了。」
華陽夫人神情一動道:「項太傅何時動程?」
項少龍說了後,華陽夫人沉思半晌道:u項太傅行程里有否包括楚國在內?」
項少龍醒起她原是楚國貴族,,當年庄襄王初見她時,呂不韋便著他身穿楚服,以打
動她的故國情懷。庄襄王由異人改名作子楚,亦為此因。忙表示會去楚國。
華陽夫人道:「這兩天我會使人拿點東西給太傅,太傅到楚後,請代我送給秀夫人
,唉!若非身體支撐不了,我真希望能回楚一行。」
項少龍答應後,告辭離去,再沒有瞧琴清半眼。
才出殿門,走了十來步,小盤便從殿內追了出來,累得負責他安全的親衛氣喘喘地
追著來。
小盤向十多名親衛喝道:「站在□里,不准跟來!」
眾衛果然全體立正,指頭都不敢動半個。
小盤發威後,若無其事扯著項少龍橫移入園林間,兩眼一紅道:「師傅!我殺了趙
穆哩!不要怪責我,這是小盤最後一次喚你作師傅,以後都不敢了。」
項少龍正為未來秦始皇的威勢暗暗驚心,聞言一呆道:「你殺了趙穆?」
小盤出奇地忍著了熱淚,冷靜地道:「我在他耳旁說出了我是誰,殺他是為母報仇
後,便一刀刺入了他心藏,項龍不是說過那處中劍便必死無救嗎?哼!他死時那驚異的
樣子,真是精采,娘應可死而目瞑了。」
項少龍暗冒寒氣。
小盤離開邯鄲時不過三十歲,現在應是十四歲吧!不但有膽殺人,還清清醒醒地知
道怎樣才可置人死地,雖說是對付殺母仇人,但他那種冷狠,和事後漫不經意描述經過
的神態,確是教人心寒。
小盤見項少龍默默不語,還以為項少龍怪他,忙道:「太傅不用擔心,殺了他後,
我投進母后懷里,哭著說我為她報了仇,包保沒有人懷疑,他們還以為我那麼疼愛母后
呢?」
項少龍是瞪目結舌,無以為對。
小盤低聲道:「但我真的很疼愛母后哩!」
項少龍這時才懂說話,道:「我們不要耽擱太久了,你父王、母后和相國都等著我
們吃午膳呢……」
小盤一把扯著他衣袖道:「太傅!在你出使前,可否再來看我呢?」
項少龍點頭答應後,小盤才肯隨他離開太后宮。
項少返回烏府時,已是黃昏時分。
剛下馬車,下人便報上李斯來找他,正在偏廳等候,忙趕去見他。
一番客氣,坐好後李斯感激地道:「今趟李斯能追附太傅驥尾,出使六國,全賴太
傅提攜,李斯也不知該怎樣才可謝過太傅的恩德。唉!相國府的生活差點把我悶出了鳥
來。」
項少龍想不到他會說粗話,失笑道:「李兄何用謝我,我要倚重李兄才真呢!且多
清楚六國的布,李兄將來才更能大展抱負。」
李斯猶豫片晌,終忍不住道:「在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太傅這麼看得起李斯
?根本連表現的機會都從未曾有過……」
項少龍笑拍著他的肩頭道:「我項少龍絕不會看錯人的,李兄收拾好行裝沒有?」
李斯老臉微紅,有點尷尬地道:「收到相國的命令後,在下便立即作好了一切准備
哩!」
兩人對望一眼後,同時大笑起來,充滿知己相得的歡悅。
項少龍向這將來輔助秦始皇得天下的大功臣道:「相請不若偶遇,李兄不若留下吃
餐便飯才走吧!」
李斯哈哈笑道:「來日方長,途中怕沒有機會嗎?」
項少龍知他為了避呂不韋的耳目,故不勉強。把他送往大門,順口問道:「李兄對
目前咸陽的形勢清楚嗎?」
李斯低聲道:「上路後再和太傅詳談好了。」
看著他消失大門外的背影,項少龍涌起了股荒謬無論的感覺,李斯目前那懷才不遇
的落魄樣子,誰猜得到他日後會是強秦的宰相呢?
第四章心疲力累
項少龍把紀嫣然和鄒衍送到太后宮後,找到小盤和王賁,先著他兩人在那內廷側的
練武場對打一回後,便要兩人同時向他進擊。
兩個小子大為興奮,舉起木劍往他攻來,倒也似模似樣,特別是小王賁,秉承乃父
驚人的神力,武功根底又好,且愛行險著,錯非是項少龍,在不能傷他的情況下,確是
很難應付。
此時項少龍橫移開去,躲過了小的一劍,劍勢吞吐,迫得小王賁急忙退,豈知他竟
是假退,待項少龍格開小盤木劍時,倏地欺身而上,揮劍迎頭照著項少龍劈來。
項少龍叫聲「好」後,運劍迎架,「鏘」的一聲,小王賁給震得手臂□麻,還想逞
強時,項少龍舉起右腳,似欲出腳,嚇得小王賁跌退開去,收劍而立,一面憤然之色。
項少龍叫停後,笑向小王賁道:「小賁是氣我不守規矩,竟出腳來踢你?」
小王賁嫩臉一紅,垂頭道:「小賁不敢!」
項少龍柔道:「假若你現在是對陣沙場,還能怪敵人□腳來踢你嗎?」說到後一句
,聲色轉厲。
小王賁猛地一震,扑跪地上,叩頭大聲道:「小賁受教了!」
項少龍心中歡喜,大叫道:「那還不給我滾起來動手!」
小王賁倏地化跪為立,往前沖來,木劍當胸疾刺。
小盤亦大為興奮,由左側向他攻來。
項少龍一聲長笑,飛起一腳,正中小盤木劍鋒尖處,接著側身避過小王賁的凌厲攻
勢,伸腳一勾,小王賁立時變作了倒地葫蘆,木劍脫手。
項少龍見小盤空門大露,運劍刺去。
眼看小盤要中招時,小王賁借腰力彈了起來,擋在小盤身前。
項少龍忙抽回木劍,定睛瞧著小王賁,淡淡道:「小賁想以血肉之軀來擋利劍嗎?
」
小王賁昂然道:「爹曾教小賁,就算死也要護著太子。」
項少龍心中感動,微笑道:「若你剛才劍沒脫手,便可用劍來擋了,是嗎?」
小賁興奮地道:「太傅真厲害,爹從不懂得在比劍時踢我。」
項少龍失笑道:「怎可如此比較,來!讓我先教你們捱打的功夫。」
小盤記起以前給項少龍摔得東跌西倒的往事,一時忘形,喜叫道:「啊!那最好…
…」
見到項少龍眼中射出凌厲之色,連忙住口。
一陣掌聲由左方傳來,朱姬在一眾宮娥內侍簇擁下,盈盈而至,笑語道:「項太傅
有空和我閑聊兩句嗎?」
項少龍望向因尚未能盡興,而致失望之情溢於臉上的小盤和小王賁,心中暗嘆,點
頭道:「姬后有此懿旨,少龍怎敢不奉陪呢??」
小盤和小賁兩人練劍的交擊和叱喝不住由廣場處傳來,項少龍卻和朱姬對坐御園的
小亭里,宮娥內侍宮衛均遠遠避了開去。
每次對著這風情萬種、騷媚在骨子里,又狡猾多智的秦國艷后,項少龍都有點不自
然和緊張,要不住提醒自己規行矩步,抑制著某一種可使他萬劫不復的沖動。而朱□亦
似在做著同樣的事。
他感覺到朱□對庄襄王有著混雜了感激和愛的真摯感情,而自己與她之間,卻是另
一種的刺激和情欲的追求,建立於兩人充滿傳奇的接觸和交往中,那是被苦苦壓抑著的
情緒,分外誘人。
朱姬淡淡地瞄了他兩眼後,輕嘆道:「見你不到几天,你又要走了,真教人惆悵。
唉!我該怎麼感激你才行哩?你不但救了我兩母子,又為人家向樂乘和趙穆討回了公道
。」
項少龍不敢望她,恭敬地道:「那是少龍的分內事嘛!姬后有命,完成不了的話,
就是鄙人的失職。」
朱姬微嗔道:「連你也來和我耍這一套。現在人人都對我又敬又怕,若連你這知己
也是誠惶誠恐,教我向誰傾吐心事,不韋已對我如避蛇□,你也要學他這樣嗎?」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天下最可怕的地方,莫有過於宮廷之內了,姬后難道不曉
得有人日夜都想取你們母子之位而代之嗎?」
朱姬嘴角飄出一絲笑意,輕描淡寫的道:「說到玩手段,我朱姬怕過來,項太傅放
心好了。」
旋又「噗哧」笑道:「不要時常擺著一副防人家引誘你的戒備模樣好嗎?宮廷的生
活有時雖悶了點兒,但只要看著政兒日漸成長,我就感到滿足快樂,其他一切都不介意
了。」
項少龍暗忖再依循這方向聊下去,定不會有甚麼好事走出來,改變話題道:「現在
究竟有那些人在覬覦王位呢?」
朱姬白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帶點不屑地道:「現在秦廷內沒有多少人對我兩母
子看得順眼,主要是以高陵君和陽泉君為首的兩批人,其他不是給不韋收買了就是觀風
之輩,我才不信他們能有多大作為。」
項少龍問道:「誰是高陵君?」
朱姬道:「高陵君就是嬴□,大王的寶座本應是屬於他的,卻因華陽夫人的干預,
改立了大王,嬴□雖獲高陵,但受奸鬼杜倉的影響,一直含恨在心,四處散播不韋和大
王合謀害死先王的謠言,意圖不軌,說到底不過是想自己當秦君吧了!」
烏府的主廳里,舉行了出使前最重要的會議。
烏應元首先道:「未來這一年,會是我們到咸陽後最艱苦的一段時間,不但少龍要
出使六國,呂相亦要東征周室,相國府只剩下圖先座陣,恐怕撐不住大局,幸好這年來
我打通了很多人事上的關系,只要低調一點,應可安然度過。」
滕翼向項少龍道:「剛才我們商量過了,烏卓大哥和烏果都要留下照料府務,好防
有起事來,不致全無抗手之力。且在這段時間里,大部分人都遷到牧場去,好避開咸陽
城的風風雨雨。」
項少龍道:「不若二哥也留下吧!二嫂臨盆在即,二……」
滕翼斷然打斷他道:「這事休要再提,此行表面雖看似凶險不大,但六國形勢詭變
難測,要我留在這里,怎可安枕睡覺?」
聽到「臨盆」兩字,眾人的神情都不自然起來,尤以烏應元為甚。
項少龍亦心中不舒服,自己不能令烏廷芳等懷孕一事,愈來愈成了個明顯的問題。
若在二十一世紀,他還可去驗出原因來,但在這時代,任何人都是一籌莫展。
烏卓嘆道:「我不能隨三弟出使,確是遺憾,但又沒有其他方法,唉!」
陶方接入道:「你兩位兄長為你在家中挑出了十二名武技高明的人,作你的親隨,
這批高手人人都能以一擋十,可成你的好幫手。少龍千萬不要落單,很多人都恨不得把
你拔除。聽說陽泉君會派出高手,在途中行刺你,一來可拔掉他們的眼中釘,又可打擊
呂相的威信,少龍千萬要小心才好。」
項少龍頷首受教後,烏應元嘆了一口氣道:「少龍真要帶廷芳和倩公主同去嗎?」
陶方道:「那便把春盈等四人都一并帶去吧?好讓她們侍候三位少夫人。」
項少龍欣然答應了,這時才有閑情想到來自陽泉君的威脅。
烏應元道:「呂相剛和我商量過出使的事宜,呂相會撥出一批珍寶和三千黃金,供
你送禮之用。我們則精挑百匹良驥,一批歌姬,另外再加三千金,足可夠少龍應付很多
貪得無厭的人了。」
荊俊聽得吁出一口涼氣道:「這足夠我揮霍十世了!」
滕翼聽到要送歌姬,面色沉了下去。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送甚麼也沒有問題,但小婿卻怎也不慣以歌姬作禮物,岳
丈大人可否收回此一項?」
烏應元微感愕然,瞪了他好一會後,才點頭道:「少龍既有此古怪想法,我也不勉
強了。」
各人再商量了一會後,結束了會議。
紀嫣然剛好回來,正和烏廷芳趙倩兩女閑聊,談的是高傲冷漠的寡婦清。
不知如何,項少龍有點不想聽到關於她的事。
婷芳氏的早逝使他愈來愈覺得感情本身實在是一種非常沉重的負擔。以一個來自二
十一世紀慣於一夫一妻制的人來說,只是眼前三嬌妻已讓他享盡艷福,何況還有遠在大
梁的趙雅和趙致。
夠了!
他再不想為情苦惱。
只希望扶助小盤登上王位,控制了秦國後,他可退隱園林,快快樂樂度過此生算了
。
忽然間,他感到非常疲倦。
次日他起來後,到王宮去訓練小盤小賁兩個小子徙手搏擊的技巧,好讓他們在他離
後可繼續練習。
雨雪在昨晚停了下來,天色放晴,這白色的世界美麗得使人目眩。
其他人或不會覺得有甚麼特別,但在他這來自另一時空的人來說,這些鋪滿了積雪
與古色古香的宮廷建筑,確令他心動神迷,不能自己。
過去像一個夢,眼前卻是活生生的另一個夢境。
他坐在亭內,呆看著小盤和小賁兩人拳來腳往,打得不亦樂乎時,身後響起了琴清
甜美的聲音道:「唉!項太傅!政太子又耽誤時間了。」
項少龍嚇得從沉思里驚醒過來,回頭一看,只見琴清一身素黃的絲服,外罩一件雪
白毛茸茸的長披風,神色平靜地瞧著小盤兩人。
項少龍忙站了起來,向她施禮道:「琴太傅早安,讓我立即把太子喚來吧!」
琴清眼光移到他處,襝衽回禮,搖頭道:「難得太子這麼興高采烈,項太傅又遠行
在即,讓他缺一天課好了。」
項少龍想到明天又要開始勾心斗角的生活,頹然坐了下來,淡淡道:「琴太傅請坐
!」
琴清出奇地聽話的在石桌另一邊坐了下來,輕輕道:「太子像對太傅特別依戀,有
你在時他特別興奮,平時卻沉默得不像他年紀的孩子,總好像滿懷心事似的,真教人看
得心痛。」
項少龍想起趙妮,心中一痛,說不出話來。
這時小賁已制著了小盤,但因不敢把太子擊倒,反被小盤摔了一跤,四腳朝天,小
盤得勝,興奮得叫了起來。
項少龍大喝道:「過來!」
小賁敏捷地彈了起來,和小盤歡天喜地奔到亭前。
項少龍向小賁道:「你剛才明明占了上風,為何卻白白錯過機會。」
小賁尷尬地看了小盤一眼,垂頭道:「小賁誤了太子,會殺頭哩!」
小盤愕然道:「甚麼?誰要你讓我?」
項少龍失笑道:「那叫你是太子哩!不過只要依足我方法練習,絕不會輕易受傷。
下趟你們近身搏斗時,可在地上加鋪數層厚席,那甚麼問題都沒有了。練習前亦要做足
熱身的動作,那就更萬無一失,清楚了嗎?」
兩小子轟然應諾,又搶著去練劍。
項少龍回頭向琴清笑道:「孩子是最可愛的,不過只要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像我們
般,再不懂以單純的方式去享受生命時,我就感到現實的殘酷了。」
琴清呆了一呆,沉吟半晌後道:「項太傅似乎很厭倦眼前的一切哩!」
項少龍大感觸,嘆了一口氣,再沒有說話。
琴清反忍不住道:「琴清從未見過人敢以你那種態度和政太子說話,都是巴結都來
不及的樣子。項太傅是否真不重視正掌握在手上的名位權力呢?」
項少龍心中暗驚,琴清似乎對自己生出了興趣,此情確不可助長。只不知是否通過
昨天與紀嫣然的接觸後,她對自己有了不同的看法。
想到這里,隨口應道:「人生不外區區數十寒暑,那理得這麼多,想到對的事便去
做,否則有何痛快可言。」長身而起,施禮道:「鄙人要回去收拾就道,琴太傅請了。
」
琴清想不到他會主動告辭,有些兒手足無措地站立還禮。
項少龍走下小亭,才往小盤處走了兩步,琴清在後面喚道:「項太傅!」
項少龍愕然轉身時,琴清垂下螓首道:u那個關於一滴蜜糖的寓言確是精采絕倫,琴
清受教了,項太傅一路平安!」俏臉微紅,轉身盈盈去了。
項少龍心中苦笑,待會定要審問紀嫣然,看她向這與她齊名的美女,還泄露了他的
甚麼秘密。
第五章縱論形勢
在呂不韋統領大軍,出征東周的前三天,以項少龍為首這使節團,在一千名精秦兵
護翼下,離開咸陽,東渡黃河,踏上征途。
除了紀嫣然、烏廷芳、趙倩和滕翼、荊俊等外人,嫡系的烏家子弟只有十二人,但
這些人無不身手高,人數雖少,實力卻不可小覷。
呂不韋方面除李斯和肖月潭外,還有精挑出來的三百名將家,這批人直接聽命於肖
月潭,幸好渾身法寶的人與項少龍到此刻仍是關系極佳,故不會出現指揮不靈的情況。
當然還有蒙驁的兩位小公子蒙武蒙恬,人年紀還少,對項少龍又非常崇拜,滕翼等
都很疼愛他們。
負責領軍的是一名叫呂雄的偏將,屬呂不韋一族,表面上雖對項少龍畢恭畢敬,但
眼神閃燦,項少龍對他的印象并不太好。既要共乘一舟,惟有虛與委蛇了。
比之上趟到趙國去,人數雖增多了,但項滕等反覺實力不大如前。
這天將入韓境,抵達洛水西岸。
河水曲折東流處,山嶺起伏,風光怡人。
由昨夜開始,停了五天的雨雪又開始由天上飄下來,人人都披上毛裘斗篷,紀嫣然
三女在雪白的毛裘里,更像粉□玉琢的美麗洋娃娃。
她們因可以陪著上路,都心情開朗,不住指點著沿途的美景談笑著,春盈等四婢追
隨身後。
一路上李斯都混在肖月潭的呂府兵將里,以免給肖月潭等看破了他和項少龍的特殊
關系。
到了黃昏時分,他們在水和一片紅松林間的高地臨河結營,准備明早渡河。
呂雄派出了數百人伐木造筏,砍樹叱喝之聲,不時在樹林間響起來。
趁諸女去打點營帳,項少龍和滕翼兩位好兄弟,沿江漫步。
盡管天氣嚴寒,但長流不休的水卻沒有結冰,天寒水暖,水氣由河面升上,凝結在
河畔的樹枝上,成為銀白晶瑩的挂飾,蔚為奇觀。
美景當前,兩人都不想說話。
踏足之處,腳下松軟的白雪咯咯作響,頭上則雪花飄舞,林海雪原,教人濾俗忘憂
。
不覺下,走出了營地外河水上游處。
足響傳來,兩人轉頭望去,皚皚白雪中,李斯來了。
項少龍和滕翼對望一眼,均知李斯不會只來找他們閑聊的。
滕翼笑道:「冷嗎?」
李斯兩手縮入綿袍袖內,張口吐出兩團白氣,來到項少龍側,看著漫天飛雪里銀白
一片的天地,回首望向紅松林,道:「這些紅樹加工後極耐腐蝕,乃建筑和家具的上等
材料,又含有丰松脂,可作燃燈之用。」
滕翼訝道:「我出身山野,知道此樹并不出奇,想不到李兄亦如此在行。」
李斯笑道:「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我自幼愛好四游學、尋朋訪友,問得多自然知
得,滕兄見笑了。」
項少龍聽他言談高雅,見多識廣,心中佩服,暗忖難怪他能助小盤統一天下,輕拍
了他肩頭道:「讓我們再隨意逛逛!」
李斯欣然點頭,三人沿河而上。
滕翼指著挂滿樹上的冰雪道:「太陽高升時,枝梢滿挂的雪會如花片飄落,那將是
難得見到的奇景。」
項少龍見李斯如若不聞,暗自沉吟,知他有話要說,誠懇道:「都是自家兄弟了,
李兄有甚麼話,放心說出來吧!」
李斯微笑道:「兩位大哥均是識見高明的人,對六國興衰竟有甚麼看法呢?」
滕翼笑道:「李兄乃飽學之士,不若由你點醒我們這兩個粗人好了!」
李斯謙讓兩句後道:「兩位大哥請勿笑我,我這人最愛胡思亂想,但有一事卻想極
也不通,就是現今齊、楚、燕、趙、魏、韓六國,除韓國一直落於人後外,其他諸國,
均曾有盛極一時的國勢,兼且人材輩出,為何總不能一統天下呢?」
項滕兩人同時一呆,這道理看似簡單,打不過人自然難以稱霸,但真要作出一個答
案,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李斯停下來,望著下方奔流的河水,雙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跌進了回憶里悠然道
:「三年前某個黃昏,我在楚魏交界看到一個奇景,就在一口枯乾了的井內,有群青蛙
不知如何竟惡斗起來,其中有几只特別粗壯的,一直戰無不勝,到弱者盡喪後,它們終
彼此於交手,由於早負傷□□,最後的勝利者亦因失血過多而亡。於是恍然大悟,明白
六國就像那群井內之蛙,受井所限,又纏斗不休,結果盡敗死,這才動心到秦國一碰運
氣,當時我心中想到的是:只有秦國這只在井外觀戰的青蛙,才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
項滕兩人無不點頭,這比喻生動地指出了秦國為何可後來居上,凌駕於他國的原因
,正因她僻處西陲,未受過戰火直接摧殘。
李斯一直沒有展露才華的機會,這時說起了興頭,口若懸河道:「六國里最有條件
成就霸業的,本是楚人。楚國地處南方,土地肥沃,自惠王滅陳、蔡、杞、莒諸國後,
幅員廣闊,但正因資源丰富,生活優悠,民風漸趨靡爛,雖有富大之名,其實虛有其表
,兵員雖眾,卻疏於訓練,不耐堅戰。」
滕翼點頭同意道:「李兄說得好,楚人是驕橫自恃,不事實務,歷代君王,均不恤
其政,令群臣相妒爭功、或諂諛用事,致百姓心離,城池不修。」
項少龍想起李園和春申君,不由嘆了一口氣。
李斯續道:「若只以兵論,六國中最有希望的實是趙人,國土達二千里,帶甲數十
萬,車千乘、騎以萬計,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到趙武靈王出,
不拘成法,敢于革新,胡服騎射,天下無人能敵,可是此後卻欠明君,空有廉頗李牧,
仍有長平之失,一蹶不振,最是令人惋惜。就若井內之蛙,無論如何強大,只要有一個
傷口流血不止,即成致命之傷。」
項滕兩人心中奇怪,李斯來找他們,難道就是要發表這些高見嗎?
滕翼道:「韓人積弱,燕人則北臨匈奴,後方夾於齊楚之間,現在雖繼四公子後出
了個太子丹,仍是難有作為。剩下只有魏齊兩國,前者有信陵君,後者有田單,均是不
世出的人材,李兄又有麼看法?」
李斯傲然一笑道:「強極也只是兩只負傷的井蛙吧!」
頓了頓淡然自若道:「信陵君傷在受魏王所忌,有力難施﹔田單則傷於齊人的心態
。」
項少龍想起他曾在齊國拜於荀子門下,心中一動道:「愿聞其詳!」
李斯背負雙手,往上游繼續走去。
項滕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均覺這落泊文士忽然間像變了另一個人般,有種睥睨天下
的氣概,忙跟在兩旁。
李斯完全不知自己成了主角,昂然仰首,深深吁出一口長郁心內的豪情壯氣,道:
「齊人最好空言闊論,嘿!說真的,在下也曾沾染了點這種習氣。別的不說,只是稷下
學士,便多達千人,要他們論政治,游藝講學,天下無人能及,但若要出師征戰,則誰
都沒有興趣和本領。田單雖因勢而起,挽國家於將亡之際,可是事過境遷,那些只愛作
空言者,誰都提不起爭霸的勁頭。」
轉向項少龍道:「太傅今趟出使諸國,目的在於化解他們合從之勢,若從齊國先入
手,必能事半功倍,只要齊人龜縮不出,楚人那敢輕動干戈,齊楚既然袖手,趙人又與
燕國纏戰不休,魏國還有可為嗎?」
項滕兩人恍然大悟,至此才明白李斯說了這麼一番話的真正目的,就是指出此行的
第一個目標,非是魏國而齊人。
他們雖急於要上趙雅和趙致會合,但事關重大,把私事暫放一旁,亦應沒有其麼大
礙。但這麼一個轉變,各方面都必須重作一番的部署才行。
項少龍嘆道:「李兄確是識見高明,項某人有茅塞頓開的感覺,便讓我們改道往齊
,再到楚國,好完成大王交下的使命。」
三人再談了一會有關齊國的事,才回到營地去。
項龍立即把肖月潭和呂雄兩人召到主帳,說出了改道往齊事,卻故意不解釋理由。
肖月潭沉吟道:「既是如此,我立即派人先往齊國遞交文牒,知會此事,但趙國有
別於韓,我們應否先打個招呼,好借道而行,但過門不入,徙招趙人之忌。」
這番話合情合理,項少龍倉卒決定改變行程,一時間那想得這麼周詳,聞言不禁大
感頭痛,難以決定。
現在趙齊交惡,他若如此明著去攏絡齊國,趙人不理,說不定晶王后把心一橫,派
李牧來對付他們,那就糟透了。
呂雄面色微變,道:「呂相曾明令指示,此行先到之處,乃魏京大梁,行程早安排
妥當,太傅這麼說改就改,怕會影響策略和軍心,而且前途凶險難測,太傅可否打消這
念頭呢?」
不知是否過於敏感,項少龍隱隱感有點不大妥當,一時卻說不上來,沉吟不語。
肖月潭卻是站在他的一方,道:「將軍怕是誤會了相爺的意思了,相爺曾吩咐肖某
,離開咸陽後,一切由太傅權宜行事,太傅改道赴齊,其中必有深意,呂將軍還是研究
一下,看看如何作妥善安排好了。」
項滕均感愕然,想不到肖月潭對呂雄如此不留情面。
呂雄反應卻更奇怪,反堆起恭順之色,點頭道:「小將有點糊涂了,這就去找屈斗
祁商量,等有了初步行軍部署,再來向太傅和肖先生報告。」言罷出帳去了。
肖月潭看著他離開,雙目現出不屑之色,冷哼一聲。
項少龍忍不住道:「肖兄似乎不大滿意此人哩!」
肖月潭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我也不明白以呂爺的精明,為何要揀此人來負責領
軍,這等只知諛媚弄巧之輩,德能均不足服眾,當年我和圖爺為呂爺奔走之時,他們這
群呂氏族人,都不知廁身於那里,現在呂爺榮登相國之位,他們卻爭著來巴結邀功,相
爺偏又重用他們。」
項少龍這才白他們間的關系。
如此看來,即使呂不韋之下,亦可大致分作兩個系統,一個是以圖先和肖月潭為首
的家將派系,另一則是包括了呂雄在內的呂不韋本族之人,為了權力而致互相傾扎。
呂雄剛才提起的屈斗祁,是領軍的另一偏將,本身雖是秦人,卻是蒙驁的心腹手下
,名雖為呂雄的副手,但在軍中的資歷威望,均非呂雄這被破格提的人能望其項背。
斗爭確是無處能免。
只是這小小一個千許人的使節團,情況已非常復雜。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少龍你為何忽然改變行程呢?是否怕陽泉君勾通了韓人,在
路上伏擊我們?」
項少龍倒沒有想及這方面的問題,亦知剛才和李斯密話,這位老朋友定會大感不舒
服,乘機道:「這只是原因之一,剛才我找到李先生,問了他有關齊國的形勢後,發覺
齊人最易說話,這才改變主意,決定先往齊國。」
肖月潭欣然道:「原來如此,少龍真懂用人,李斯這人見多識廣,對天下形勢更是
了若指掌,只可惜不為相爺所喜,未得重用。」
又微笑道:「現在我才明白少龍為何要指定李先生隨行哩!」
滕翼插入道:「呂雄這人靠得住嗎?」
肖月澤嘆了一口氣,道:「這個真是非常難說,基本沒有甚麼問題,此行若出了事
,誰都不能免罪。」
頓了頓續道:「少龍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坦白說出來,今趟在出使人選上,曾經發
生過很大的爭拗,我和圖爺均力主由你出使,呂雄他們的呂氏一族,卻主張應由呂夫人
的親弟弟諸萌擔當,只是相爺權衡輕重後,終采納了我們的意見,但已鬧得很不愉快了
。」
項少龍暗付不揀我可最好了,但現在米已成炊,上了虎背,怨恨只是白費精神,陪
著他嘆了一口氣,苦笑起來。
肖月潭誠懇地道:「我和圖爺都知少龍淡薄功名利祿,可是現在我們和以諸萌為首
的呂家親族勢成水火,少龍至緊要為我們爭這一口氣。」
項少龍這時才知道自己成了圖先一派爭取的人,更是啼笑皆非。
此時帳外忽傅來兵刃交擊的聲音和喝采聲,大奇下,三人揭帳而出。
主營外的空地處,一身戎裝的紀嫣然,正與蒙恬互持長矛對打練習,好不激烈。
烏廷芳、趙倩、蒙武、荊俊和一眾親衛,則在旁吶喊助威,熱鬧非常。
紀嫣然雖占盡上風,可是蒙恬仍苦苦支撐,似模似樣。
滕均想不這十七歲許的小子如此了得,不由齊聲叫好。
蒙恬見項少龍在旁觀戰,精神大振,一連三矛,使得矯若游龍,挽回了少許頹勢。
紀嫣然倏地把對手的重矛橫拖開去,待蒙恬一失勢時,她便退了開去,矛收背後,
嬌笑道:「假以時日,恐怕嫣然不是小恬的對手哩!」
蒙恬連忙施禮謙讓,令人大生好感。
足音響起,呂雄面有得色地領著一面忿然之色的屈斗祁,往他們走來。
三人交換個眼色,都知呂雄從中弄鬼,煽動了屈斗祁來作出頭的丑人。
兩人來到三人身前,正要說話,項少龍先發制人,微笑道:「這些日來,尚未有機
會和屈偏將說話,請!」
轉身入帳。
屈斗祁微一錯愕,跟了入去。
呂雄想入帳時,卻給滕攔著,客氣地道:「呂將軍對改道之事,必已胸有成竹,太
傅有命,著本人與將軍商量,不若到本人帳內談談吧!」
呂雄無奈下,惟有隨他去了。
剩下肖月潭一人在拈須微笑。
第六章草木皆兵
主帳內。
兩人席地坐好後,屈斗祁緊繃著臉道:u太傅是否要臨時改變行程,未知是何緣故?
」
項少龍暗忖連庄襄王都放手任自己去辦事,現在竟給你這麼個偏將來質詢,可知自
己在秦國軍方內沒有甚麼地位,充其量只是秦君的一個寵臣,呂不韋的親信而已。
忍著氣道:「屈偏將有否聽過陽泉君派人來對付的事呢?」
屈斗祁故作恍然道:「若是為了此事,太傅可放心了,蒙帥早有吩咐,所以這十多
天末將一直放出偵騎,如有甚麼人跟蹤我們,保証逃不過我的耳目。」
項少龍微笑道:「屈偏將對今趟的行程,是否早便擬定了下來呢?」
屈斗祁亦是精靈的,聞弦歌知雅意,道:「雖是早定下來,但除了末將,領軍和太
傅等數人外,連呂相都不知詳細規划,所以太傅更不用擔心這方面會出消息。」
項少龍很想說老子要怎樣就怎樣做,那到你來說話,終還是忍下了言口氣,淡淡道
:「只畏屈偏將手下里有一人是奸細,就沿途留下標記,讓敵人銜著尾巴追來,找尋適
地點偷襲我們,特別在毗連韓境的地方,最是危險。」
屈斗祁若無其事道:「若是如此,改變行程也沒有用,他們大可在我們進入趙境前
對付我,倒不若依照原定路線,打□過總逃得了。」
項少龍奇道:「屈偏將似乎很介意我改變行程,未知是何因由呢?」
這一著非常厲害,假若屈斗祁說不出原因,項少龍自可責他不從軍令之罪了。
屈斗祁微一愕然,雙目閃過怒意,冷冷道:「蒙帥既把太傅安危交由末將負責,末
將自然以安全為第一個考慮因素了。」
項少龍心頭發火,冷笑道:「現在我實弄不清楚屈偏將和呂將軍誰是負責的人了?
他剛剛才接了我的軍令,現在屈偏將顯然沒把我的吩咐放在眼內,屈偏將可解釋一下嗎
?」
屈斗祁微微一震,知道項少龍動了真火,軟化了點,卑聲道:「末將怎敢不聽太傅
指示,只不過…」
項少龍耐煩地打斷他道:「明天我們便要渡河,你有派泅水過去察看嗎?」
屈斗祁一呆道:「木伐尚未做好,河水又那麼冷…」
項少龍長身而起,到了帳門處,大叫道:「荊俊!」
正和蒙武運劍練習對打的荊俊走入帳來,道:「太傅有何分咐?」
項少龍道:「立即找几個兄弟,泅水過河看看對岸的情況,最緊要秘密行事,若有
甚麼發現,千萬不要驚動敵人,明白了嗎?」
荊俊欣然領命去了。
屈斗祁低垂著頭,但看神情卻是不滿之極。項少龍這麼做,分明是指他辦事不力,
最要命的這確是一個疏忽。
項少龍心中暗笑,今趟他們有備而來,其中一套法寶,就依照善柔的方法,制了一
批防水皮衣,想不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
本來他也想不到要探察對岸的動靜,一來因早先給肖月潭提醒,陽泉居說會借韓人
之手殺害自己,此刻與這不尊重自己的屈斗祁針鋒相對,靈機一觸,才想出這挫折對方
銳氣的方法。
既然有理都說不清,不若就以硬碰硬,教他屈服。
軍令不行,乃行軍大忌。
若屈斗祁或呂雄仍是陽奉陰違,索性憑襄王賜下的軍符,把兩人革職,改以滕翼代
替,一了百了。
這時他再無興趣與此人糾纏下去,冷然道:「沒事了,屈偏將可繼續辦你的事,改
道一事,除你和呂將軍兩人外,不得說予第三者知道,否則以軍法處置,明早我會告訴
你采那條路線前進。」
屈斗祁一言不發,略施敬禮,怏然走了。
這時天剛黑齊。
主帳內,項少龍與妻婢們共進晚膳。
紀嫣然聽罷他改赴齊國的因由後,驚異地道:「這位李斯先生確是識見不凡,對諸
國形勢的分析一針見血,對齊人愛好放言高論的風氣,更是透徹若神明,想不到相府有
如此人物,少龍可否引介與嫣然一晤?」
項少龍知她性格,樂得有人陪她聊天,點頭道:「待會我便請他過來,與嫣然見面
。」
紀嫣然欣然道:「不過更令我驚訝的是少龍你的眼光,竟憧得指名要求李斯生隨行
。」
項少龍暗叫慚愧,他那來甚麼眼光呢?
趙倩擔心地道:「可是項郎早派人通知了在大梁的雅夫人,著她們在那里候你,這
樣先到齊楚,豈非至少要她們呆等一年半載嗎?」
項少龍苦笑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了。不過我使荊俊先生往魏國找她們,當我們由
齊赴楚時,他們可和我們在途中會合了,至多是三月的光景吧了!」
趙倩一想也是,沒再說話。
這時夏盈為項少龍添飯,後者笑問她旅途是否辛苦。
另一邊的秋盈笑道:「小姐在咸陽時,每天都教導我們學習騎射,這點路算甚麼哩
?」
烏廷芳笑了起來,得意地道:「有我這大師傅指點,這几個丫頭都不知變得多麼厲
害呢。」
帳外忽傳來擾攘人聲,接著滕翼的聲音在外響起道:「三弟出來一會!」
項少龍聽他沉重的語氣,心知不妙,忙揭帳而出。
外面空地處擠滿了人,呂雄、屈斗祁等全來了。
剛回來的荊俊興奮道:「太傅!我們擒了敵人回來,莫要怪我,剛上岸就面對撞上
了這家伙在小解,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
項少龍心中一懍,望往屈斗祁等眾軍將,人人面色凝重,屈斗祁更是臉有愧色。
由烏家十二名子弟組成的親衛團里的烏言勒和烏舒兩人,把一名綁著雙手,渾身濕
透,冷得臉如死灰,身穿牧民裝束的漢子推到少龍身前,把他按跪地上。
滕翼沉聲道:「你是何人?」
那漢子嘴唇一陣顫動,垂頭惶然道:「小人鄧甲,只是韓國牧民,途經此地,為可
要動粗把小人擒拿呢?」
仍是身穿水靠的荊俊道:「不要信他,這人身藏兵刃弓矢,絕非好人。」
滕翼將一把劍遞給少龍,道:「看兵器的形式,這人極可能來自燕國。」
在一旁默聽的肖月潭失聲道:「甚麼?」
項少龍亦呆了一呆,想不到來敵竟與燕國有關,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覺,沉吟半晌後
下令道:「先為他換上乾衣,由我親自審問他。」
烏言著和烏舒一聲領命,押著他去了。
項少龍向圍觀的軍士冷喝道:「你們還不給我去緊守崗位,兩偏將請留步。」又回
頭對紀嫣然等道:「你們回到帳內等我。」
待空地處只剩下滕翼、荊俊、肖月潭、屈斗祁、呂雄五人時,項少龍淡淡道:「若
這人真是燕國來的,我們便非常危險了。」
人人面色沉重,默然無語。
在昏暗的營燈掩映下,天上雪粉飄飄,氣氛肅穆。
屈斗祁乾咳一聲,跪下來道:「末將疏忽,愿受太傅罪責。」
呂雄迫於無奈,亦跪下來請罪。
項少龍心中叫妙,想不到誤打誤撞下,竟挫了兩人銳氣,不過形勢險惡,亦快樂不
起來,搶前扶起兩人道:「只要大家能衷誠合作,應付危難,這等小事本人絕不會放在
心上。」
他也變得厲害了,言下之意,假若兩人不乖乖聽話,絕不會客氣。
兩人像斗敗了的公雞般,垂頭喪氣地站著。
肖月潭道:「一切都待拷問了這鄧甲再說吧!不過我若是他,認就是死,不認反有
一線生機,故怎也不會招供。」
滕翼微笑道:「這包在我身上,幸好天寒未久,待我到附近的地穴找找有沒有我想
要的幫手家伙。」
言罷在眾人大惑不解下,出營去了。
果如肖月潭所料,鄧甲矢口不認。
項少龍深悉滕翼性格,知他必有辦法,阻止了屈斗祁等對他用刑,只把他綁在一個
營帳內,派人守著。
未几滕翼□著個布袋回來,里面軟蠕蠕,不知藏著甚麼東西。
坐在帳內的項少龍等都呆看著那布袋,只有荊俊明白,大笑道:「讓我去拿小竹簍
來!」欣然去了。
滕翼冷然入帳,向手下喝道:「拿他站起來!」
烏言著兩人忙左右把他挾持著。
鄧甲露出駭然神色,盯著滕翼舉在他眼前,不知是甚麼東西正蠕動其中的布袋。
屈斗祁道:「滕先生准備怎樣對他?」
滕翼毫無顧忌地探手袋里,熟練地取出一只毛茸茸的灰黑田鼠,遞到鄧甲面前笑道
:「你招不招供?」
看著在滕翼手內正掙扎吱叫的大田鼠,連項少龍、肖月潭這等足智多謀的人都一頭
霧水,不知他怎可憑這東西令鄧甲屈服?
鄧甲昂然道:「我根本只是個畜牧之人,有甚麼可招的?」
肖月潭冷笑道:「還想不認,你不但語帶燕音,且牧人怎能在這等情況下仍昂然不
懼,你還想騙人嗎?」
鄧甲一聽,才知露出破綻,硬撐道:「我根本不明白你說甚麼,若仍不信我是對岸
鄧家村的人,可派人去一問便知。」
這時荊俊拿著竹簍回來了,嚷道:「快給他脫褲子!」
眾人齊感愕然。
烏言著等兩三下動作,鄧甲下身立時光禿禿的,盡露眾人眼下。
荊俊親自把竹簍口覆蓋在他下體處,以繩索繞過他臀部縛個結實。
鄧甲駭然道:「你們想干甚麼?」
滕翼笑道:「很快你便會知道了。」向烏言著兩人吩咐道:「按他坐在地上!」
這時眾人心中明白,無不叫絕,感到這比毒打他一頓還要殘忍百倍。
滕翼揭起小竹簍另一端的蓋子,把田鼠放入竹簍內,再蓋好簍子。
里面立時傳來田鼠動的聲音,簍子和鄧甲同時抖動起來。
鄧甲尖叫道:「項少龍你好毒!」
呂雄蹲下來道:「鄧甲兄你怎知他是項少龍呢?」
鄧甲知說漏了口,不過這時已無暇辯駁,眼珠隨著籮子里田鼠的走動一起同時轉動
著。
帳內諸人里,當然只有他一人「切身體會」到田鼠的動作了。
項少龍學呂雄般蹲在另一邊,拍拍他臉頰,柔聲道:「乖乖說吧!若証明你說了實
話,我們走一段路後就放了你。」
滕翼冷然看著他正急速起伏的胸口,沉聲道:「這田鼠走累了,快要吃東哩,你不
是想待到那時才說吧!」
荊俊笑道:「那時可能遲了,你愈快點說,你那生孩子和小解的家伙愈能保持完整
。」
其實不用他們軟硬兼施,鄧甲早崩潰下來,一面恐怖神色,呻吟著道:「先把那東
西拿出來再說!」
屈斗祁搖頭道:「你不說,那東西永遠都留在這小簍里。」
肖月潭笑道:「還不懂爭取時間?正蠢材?」
不知是否給抓了一記還是噬一口,鄧甲慘叫道:「小人招供了,今次是奉太子之命
,快拿出來!」
項少龍知他完全崩潰了,向滕翼打了眼色,著他把田鼠□出來。說實在的,他自己
都很怕這小家伙,要他動手去□,內心難免發毛。
滕翼搖了搖頭,喝道:「還不快說!」
鄧甲無奈下,立即以可能是拷問史上最快的速度,把整件事說了出來。
當滕翼把田鼠拿出來後,盡管天寒地凍,鄧甲仍是屎滾尿流、渾身被汗水濕透,可
見「毒刑」如何厲害。
他的供詞,不但揭破了燕人的陰謀,還使項滕兩人弄清楚了當日在邯鄲外龍陽君遇
襲的事。
原來燕國太子丹因廉頗圍困燕國京城,他只能苦守,無力解圍,惟有使出橫手,派
手下著名家將徐夷亂率領三千勇士,沖出重圍,分散秘密潛入趙境,希望制造混亂,令
趙人自動退兵。
於是先有刺殺龍陽君一事,敗後又把收買了的齊人殺死,好嫁禍田單。
此計不成,又另生一計。
太子丹這人交游廣闊,深謀遠慮,在各國均有被他收買的眼線,此時知項少龍出使
魏國,立即通知藏在趙境的徐夷亂,著他設法扮作趙人襲殺項少龍。
要知項少龍代表的襄王,若他被殺,秦人怎也不會坐視不理,只要秦人對趙用兵,
燕人京師之圍自解,這一著確是厲害。
徐夷亂亦是智計多端的人,在項少龍赴魏途上布下崗哨,等待機會。終決定了當他
們明天渡河時,扮作韓軍乘虛偷襲。那時項少龍過河不成,又不敢深進韓境,惟有被迫
轉往趙境,徐夷亂便可憑著優勢兵力、憑險伏擊,務要置項少龍於死地,使陰謀成功。
各人聽到這事時,均眉頭深鎖。
這些燕人在別人地方行凶,全無顧忌,而他們此事又不敢驚動趙人和韓人,以免再
橫生枝節,實在頭痛。
更兼除夷亂這批人外,說不定陽泉君的人又與韓人勾結來對付他們,以他們這過千
人的浩蕩隊伍,在對方有心襲擊下,目標明顯,確是無處可逃。
若找有利防御之地筑壘防守,則成困獸之斗,結果甚麼地方都去不了,則更是不妥
。
項少龍等人在帳外商量一會,一時間都想不出甚麼應付良方來。
屈斗祁提議道:「現在我們既知徐夷亂的人藏在對岸一處山頭,不若暗潛過去,摸
黑夜襲,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肖月潭道:「這事太冒險了,我早聽過此人之名,善用兵法,必會派人密切監視我
,而且鄧甲失蹤一事,會惹他生疑,對方人數又是我們的三倍,這麼做只等若送死。」
呂雄臉青唇白,顫聲道:「不若我們立即連夜離開,留下空營,到燕人發覺時,早
追不及了。」
項少雖鄙夷此人,但他提出的確是唯一行之法,點頭道:「走是定要走了,但怎麼
走卻雖從長計議,這麼上千人的隊伍,縱使行動迅速,但由於有大河阻隔,遲早會給他
們追上。」
屈斗祁點頭道:「最糟是我們無論進入趙國又或韓境,都必須小心翼翼,派出偵騎
探路,以避開趙韓之人,所以路線必然迂回曲折,行軍緩慢,以徐夷亂這等精明的人,
必可輕易追上我們。」
一直默默不語的滕翼道:「我有一個提議,就是化整為零,兵分多路,如此敵人就
不知追那一隊才好,我們逃起來亦靈活多了。」
眾人均靜默起來,咀嚼著他的說話。
項少龍斷然道:「這是唯一可行之法,就這麼決定好了。」
雨雪愈下愈大。
荒野內的殺機亦更濃重了。
第07章 松林遇襲
雪粉仍不住從天而降。
在暗黑的雪野里,這使節團全體動員,默默拆掉營帳,准備行裝。
項少龍和滕翼、荊俊、肖月潭、李斯五人和十二名烏家子弟伏在岸緣,察看著對岸
的動靜。
黑沉沉的山林處,死寂一片,若非抓到鄧甲,又由他口中知悉了敵人的布置,真難
相信有多達三千名心存不仇的敵人,正虎視眈眈地窺伺一旁。
肖月潭冷哼道:「為了解趙人之圍,燕人實在太不擇手段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在這戰國的年代里,當權者誰不是做著這樣的事呢?
這時呂雄來報告道:「太傅!一切結束妥當,可以動程了。」
項少龍下了出發的命令。
一千秦軍遂分作兩組,每隊五百人,牽馬拉車,分朝上下游開去,風燈閃燦,活像
無數的螢火虫。
紀嫣然諸女和三百名呂府家將,則悄悄摸黑退入紅松林內。
黑夜里,車行馬嘶之聲,不住響起,擾擾攘攘,破壞了雪夜那神聖不可侵犯的寧靜
。
滕翼凝望對岸黑漆一片的山林,笑道:「若我是徐夷亂,現在必然非常頭痛。」
肖月潭沉聲道:「他會中計嗎?」
荊俊低聲道:「很快就會知道了!」
由於黑夜里難以認路,行軍緩若蝸牛,直至整個時辰後,兩隊人馬才分別遠去。
按照計划,二十天後他們會在趙韓間沁水旁的羊腸山會合,若等三天仍不見,就赴
齊趙間另一大山橫龍嶺去。
秦軍訓練精良,人人精擅騎射,加上人數大減,在這等荒野擺脫追騎,應是易如反
掌。
滕翼低呼道:「有動靜了!」
只聽對岸一處山頭異響傳來,足音蹄聲,接著亮起了數百火把,兩條火龍沿河分往
上下游追去。
徐夷亂知道影跡敗露,再無顧忌了。
到火龍遠去後,項少龍道:「小俊你過河探察形勢,若敵人真的走得一個不剩,明
早我們立即渡河。」
小俊一聲領命,率著那十二名烏家親衛,把早擺在岸旁的兩條木筏推入水里,撐往
對岸去,李斯和肖月潭兩人也跟著去了。
項少龍和滕翼兩人輕松地朝紅松林走去。
燕人這著突如奇來的伏兵,確教他們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不過現在事情終暫化解
了。
項少龍正要說話,忽地目瞪口呆看著前方,滕翼亦劇震道:「不好!」
只見紅松林處忽地亮起漫天紅光,以千計的火把,扇形般由叢林邊緣處迅速迫來,
喊殺聲由遠而近,來勢驚人。
兩人同時想起了陽春君派來對付他們的人,大驚失色下,拔劍朝遠在半里外的紅松
林狂奔過去。
來犯者兵力至少有五千人,無聲無息地由密林潛行過來,到碰上了呂府家將布在外
圍的崗哨後,才明目張膽狂攻過來。
打一開始,就把密林和上下游三面完全封死,就算他們想逃生,亦給大河所阻,全
無逃路。
如此天寒地凍之時,若跳下河水里,還不是另一條死路嗎?
可見對方早存著一個不留的狠毒心態,且處心積慮,待至這最佳時機,才對他們痛
下殺手。
殺聲震天,人馬慘嘶中,紀嫣然指揮著眾家將,護著烏廷芳、趙倩、春盈四婢和蒙
家兩兄弟倉皇朝大河逃去。
若非林木阻格,兼之地勢起伏,又是夜深,使敵人箭矢難施,否則他們想逃遠點都
不行。
不過被敵人迫至河邊之時,亦是他們喪命的一刻了。
數也數不清那麼多的敵人由四方八面涌過來,呂府家將雖人人武技高強,臨死拚命
又不顧身,但在我寡敵眾下,仍是紛紛倒地。
出林不久,春盈一聲慘叫,給長箭透背而入,仆斃草叢里。
烏廷芳諸女齊聲悲呼。
紀嫣然最是冷靜,拉著趙倩,高叫道:「快隨我來!」穿過邊緣區的疏林,往一個
小丘奔上去,,另一邊就是河旁的高地了。
她們身旁這時只剩下百多名家將,其中一半回頭擋敵,另外六十多人護著她們且戰
且退,朝山丘沖去,只恨雪坡難走,欲速不能。
後方全是火把的光芒,把山野照得一片血紅。
橫里沖來十多名身穿獵民裝束的敵人,紀嫣然殺紅了眼,手上長矛橫挑直刺,連殺
數人,沖破了一個缺口。
這時一人橫切入來,朝緊隨紀嫣然的趙倩一劍劈去,絕不因對方是女性而手下留情
。
紀嫣然這時長矛剛刺入了另一敵人的胸膛,見狀救之不及時,護在她左翼的蒙恬倏
地沖起,長劍一閃,那人早身首異處。
眼看快到丘頂,一陣箭雨射來,家將中又有十多人中箭倒地。
敵人緊緊追來,對中箭者均補上一刀。
秋盈腳下一絆,倒在地上。
夏盈和冬盈兩人與她情同姊妹,忙轉頭去把她扶起,就是那麼一陣遲疑,一群如狼
似虎的敵人攻破了他們的後防,涌了上來,一輪亂劍中,三婢同時慘死,教人不忍目睹
。
烏廷芳等看得差點暈倒,全賴蒙武、蒙恬兩人護持著,才抵達丘頂。
余下的三十名家將憑著居高臨下之勢,勉強把敵人擋著,不過也撐不了多久。
這時項少龍和滕翼剛剛趕至,見不到春盈諸女,已知發生了甚麼事。
項少龍喝道:「快到大河去,荊俊在那里!?烏廷芳悲叫道:「項郎!」早給蒙武扯
著蹌踉去了。
紀嫣然尖叫道:「不要戀戰!」領著四人朝大河狂奔下坡去了。
滕翼早沖到丘頂,重劍大開大闔,擋者披靡。
項少龍則截著了十多名要窮追紀嫣然的敵人,大開殺戒,戰況慘烈至極。
以百計的敵人潮水般涌上丘來,只聽有人大叫道:「項少龍在這里了!」
項少龍剛劈翻了兩名敵人,環目一掃,見到敵人紛紛由後方涌來,身旁除滕翼外,
己方的人死得一個不剩,知道若不逃走,只有到閻皇爺處報到,大喝一聲,展開劍勢,
硬闖到滕翼旁,叫道:「走!」
此時兩人身上均負著多處劍傷,滕翼會意,橫劍一掃,立有兩濺血倒跌,其他人則
駭然後退。
兩人且戰且退,可是給敵人緊纏,欲逃不能。
眼看敵人由紅松林方面不住搶上丘來,項少龍叫道:「滾下去!」
一拉滕翼,兩人一個倒翻,由丘沿翻下斜坡,滾下了去。
幸好落了數天大雪,積雪的斜坡又滑又軟,剎那間兩人滾至丘底的雪地處。
敵人發狂般由丘上追下來。
兩人剛爬起來,滕翼一個踉蹌,左肩中了一箭。
兩邊又各有十多名敵人殺至。
項少龍拔出飛針,連珠擲出,那些人還不知是甚麼一回事時,已有六、七人中針倒
地,其他人駭然散了開去。
忽然火光暗了下來。
原來雪坡極滑,不少持火把者立足不穩,滾倒斜坡處,火把登時熄滅。
滕翼伸手往後,抓著長箭,硬是連血帶肉把箭拔了出來,橫手一擲,插入了左後方
一名敵人的咽喉里。
由於有甲冑護體,利箭只入肉寸許,不及內臟,否則這一箭就要教他走不了。
趁著視野難辨的昏黑,兩人再沖散了一批攔路敵人,終脫出重圍,往大河奔去。
無數火把的光點,由後面三方圍攏過來,喊殺聲不絕於耳。
剎那間兩人到了岸旁高地處,荊俊扑了過來,大喜道:「快走!」
領著兩人,奔下河邊去。
這時載著紀嫣然等的木筏剛剛離岸,另一個木筏正等待著他們。
三人跳上筏子,立即往對岸划去。
當兩只木筏到了河心時,敵人追至岸旁,人人彎弓搭箭,往他們射來。
十二個烏家子弟兵筑成人牆,揮劍擋格勁箭。
慘叫連起。
其中一人中箭倒在項少龍身上。
項滕一聲悲呼,大叫道:「蹲下來!」
兩筏上又再有三人中箭。
筏子終離開了敵箭的射程,到達彼岸。
敵人雖叫囂咒罵,卻是無可奈何,想不到在這種一面倒的形勢下,仍給他們逃掉。
項少龍剛跳上岸,烏廷芳搶天呼地的扑入他沾滿鮮血的懷內。
荊俊忽地慘叫道:「三公主!」
項少龍劇震望去,只見趙倩倒在紀嫣然懷里,胸膛透出箭鋒,早玉殞香消。
(缺數段)
荊俊這時匆匆穿林來到這隱蔽的林中墓地處,焦急道:「東南方有敵人出現了,除
了陽泉君的人外,還有韓人的兵馬,人數約達五百人,還帶著獵犬,我們得快走了。」
項少龍心中填滿悲痛,茫然道:「到那里去?」
滕翼道:「往羊腸山盡是平原河道,我們沒有戰馬,定逃不過敵人的搜捕,唯一之
計,就是攀山到荊俊原居的荊家村,在那里不但可取得駿馬乾糧,還可以招來些身手高
明的獵人,增強實力,我和荊俊熟悉路途,應可避過敵人。」
項少龍勉力振起精神,目光投向紀嫣然、烏廷芳兩位愛妻,以及蒙家兄弟、肖月潭
、李斯、荊俊、滕翼和余下的八名烏家子弟兵,斷然道:「好!我們走,只要我項少龍
有一天命在,陽泉君和他們的同黨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過。」
日夜過路。
二十五天後,歷盡千辛萬苦,捱飢抵餓,終於到達了荊家村。
在雪地獵食確是非常困難,幸好滕翼和荊俊都是此中能者,他們才不致餓死在無人
的山嶺里。
途中有几次差點被追兵趕上,全憑滕荊對各處山林了若指掌,終於脫身而去。
到得荊家村時,連項少龍和滕翼這麼強壯的人都吃不消,更不用說肖月潭李斯和烏
廷芳這嬌嬌女了。
幸好這時人人練武擊劍,身子硬朗,總還算撐持得住,但都落得不似人形,教人心
痛。
荊家村由十多條散布山的大小村落組成,滕翼一直是村民最尊重的獵人,這里的小
伙子無不曾跟他學習劍騎射,見他回來,都高興極了,竭心盡力招呼他們,又為他們四
出探查有沒有追兵。
休息了三天後,眾人都像脫胎換骨地精神奮發,重新生出斗志和朝氣。
時間確可把任何事情沖淡,至少可把悲傷壓在內心深處。
這天眾人在村長的大屋內吃午膳時,滕翼來把項少龍喚出屋外的空地處,三十八名
年青的獵人,正興奮地和荊俊說話,見他兩人出來,立即肅然敬禮,一副等挑選檢閱的
模樣。
項少龍低聲道:「二哥給我拿主意不是行了嗎?」
滕翼答道:「讓他們覺得是由你這大英雄挑揀他們出來不是更好嗎?」
接著嘆了一口氣道:「他們本非荊姓,整條荊家村的人都是來自世居北方蠻夷之地
的一個游牧民族,過著與世無爭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只因趙國不住往北方擴張,北方又
有匈奴肆虐,他們才往南遷來,經過了百多年定居這里,但又受韓人排擠,被迫改姓,
所以他們對趙韓均有深刻仇恨。」
這批年輕獵手人人面露憤慨神色。
荊俊道:「我們這里人人習武,不但要應付韓兵的搶掠,還要對抗馬賊和別村的人
侵犯。」
滕翼道:「這批人是由村內近千名獵手中精挑出來,若再加以訓練,保証不遜於我
們烏家的精兵團。」
項少龍問道:「你們愿意追隨我項少龍嗎?」
眾獵手轟然應諾。
項少龍道:「那由今天開始,我們禍福與共,絕不食言。」
眾人無不雀躍鼓舞。
回屋去時,滕翼道:「我們明天便起程到橫龍嶺去,不過我們文牒財貨都丟失在紅
松林內,這樣出使似乎有點不大妥當。」
項少龍黯然道:「那些還是其次了。」
那晚淒慘痛心的場面,以及強烈的影象和聲音,再次呈現在他們深刻的回憶中。
烏廷芳尖叫著驚醒過來,淚流滿臉。
項少龍忙把她緊摟懷內,百般安慰。另一邊的紀嫣然醒了過來,把窗漏推開少許,
讓清冷的空氣有限度地注進房內。
烏廷芳睡回去後,項少龍卻睡意全消,胸口像給大石梗著,提議道:「今晚的月色
不錯,不若到外面走走吧!」
紀嫣然淒然道:「芳兒怎可沒人伴她,你自己去吧!」
項少龍隨便披上裘衣,推門而出,步入院落間的園林時,只見一彎明月之下,肖月
潭負手仰望夜空,神情肅穆。
項少龍大訝,趨前道:「肖兄睡不著嗎?」
肖月潭像早知他會出來般,仍是呆看著夜空,長嘆道:「我這人最愛胡思亂想,晚
上尤甚,所以平時最愛摟著美女來睡,免得專想些不該想的事,今晚老毛病又發作了!
」
項少龍這時心情大壞,隨口問道:「肖兄在想甚麼哩?」
肖月潭搖頭苦笑道:「我想著呂爺,自從成了右丞相後,他變了很多,使我很難把
以前的他和現在的他連起上來。」
項少龍苦笑道:「千變萬變,其實還不是原先的本性,只不過在不同環境中,為了
達到某一目標,便壓下了本性里某些部分,可是一旦再無顧忌,被壓下了的本性便會顯
露出來,至乎一發不可收拾。這種情況,在忽然操掌大權的人身上至為明顯,完全沒法
抑制,因為再沒有人敢管他或挫折他了。」
肖月潭一震往他望來,訝道:「聽少龍的語氣,對呂爺似沒有多大好感呢!」
項少龍知說漏了嘴,忙道:「我只是有感而發,并不是針對呂相說的。」
肖月潭沉吟片晌,低聲道:「少龍不用瞞我,你和呂爺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我可
以完全信任你,但呂爺嘛?我和圖爺雖算是他心腹,可是對著他時卻要戰競競,惟恐惹
恕了他。」
頓了頓又道:「而且他擴展得太快了,初到咸陽時,食客門生只有七百多人,現在
人數已超過了五千,怎不能招秦人之忌,今趙我們松林遇襲,正是因此而來。」
項少龍想起了犧牲的人,一時無言以對。
肖月潭知勾起了他心事,再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可說共過生死,所以不該說的也
要說出來,以少龍這種重情義的性格,將來必忍受不了很多呂爺做出來的事,你明白我
意思吧!」
項少龍默然點頭。
為了小盤,注定了他將會成為呂不韋的死敵,這或者就是命運吧!
趙倩等的慘死,堅定了他助小盤統一六國的決心。
只有武力才可制止武力。
雖然達致法治的社會仍有二千多年的遙遠路程,但總須有個開始。
口中應道:「夜了!明天還要一早趕路,不若我們回去休息吧!」
肖月潭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在這里站一會。」
項少龍笑道:「那不若讓我們借此良宵,談至天明,我也很想多了解咸陽的形勢。
」
肖月潭欣然道:「肖某當然樂於奉陪哩!」
那晚就這麼過去了。
天明時五十多人乘馬出發,朝著橫龍嶺馳去。
第08章 驚人陰謀
連續趕了二十多天路後,橫亙於齊趙交界處的橫龍嶺,終於矗然屹立在地平的邊緣
處,起伏的峰頂全積了白雪。
一路上各人均心事重重,難展歡顏,再沒有剛由咸陽起程時的熱烈氣氛。
偶有交談,都是有關如何隱蔽行蹤,或對追兵展開反偵察行動等計議。
走到半途時,巳甩掉了敵人的追騎。
肖月潭更是出奇地沉默和滿懷心事。
自那晚項少龍與他一夜傾談後,更感覺到他有些事藏在心里,難以啟齒。
不知是否敏感,愈接近橫龍嶺,項少龍愈有心驚肉跳的不祥感覺。
昨晚他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趙倩和春盈四婢,人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臉如花,硬
要來扯著他回咸陽去,驚醒過來時早淚流滿臉,心若刀割。
所以滕翼雖想多趕點路,項少龍卻堅持找了一個背山面臨平原的山丘扎營,爭取休
息和思索的時間。
黃昏前,荊俊和他的荊家軍及蒙氏兄弟打了野味回來,架起柴火燒烤,為了避免暴
露行藏,入黑後他們都不點燈或生起篝火,在這深冬時節,那是多麼令人難以忍受的一
回事。
目的地在望,荊俊等年輕的一群,都興奮起來,三三兩兩地聊著。
紀嫣然、烏廷芳兩人則躲在帳內私語。
肖月潭拉著李斯,到了靠山處一個小瀑布旁說話,神色凝重。
滕翼和項少龍兩人呆坐在營旁一堆亂石處,看著太陽緩緩西沉下去。
忽然李斯走了回來,請兩人過去。
項滕兩人對望一眼後,心中都打了個突兀,隨李斯到了肖月潭處,後者凝視著匹練
般由山壁瀉下的清泉,雙目隱泛淚光。
李斯搖頭嘆了一口氣。
連滕翼這麼有耐性的人,亦忍不住道:「都是自家人了,肖兄有甚麼心事,為何不
直接說出來呢?」
肖月潭深沉地吁出一口氣,看了看項滕兩人,滿懷感觸地道:「那晚我不是告訴少
龍,我最愛胡思亂想的了,只恨我愈想下去,愈覺得自己不是胡思亂想,而且『是與否
』的答案就在那里。」
猛地伸手,指著遠方的橫龍嶺。
項少龍和滕翼全身劇震,手足冰冷。
李斯喟然道:「剛才肖老找著在下對紅松林遇襲一事反覆推研,發覺了很多疑點,
最後得出了一個非常令人震駭的結論,恐怕我們都成了呂相國的犧牲品了。」
項滕兩人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駭然的眼神。
肖月潭道:「其實今趟出使,應是一份優差。六國根本一直在互相傾軋,更加上最
近齊楚謀趙一事,怎也難以聯成一氣,所以出使一事只是多此一舉,何況呂爺正竭力培
養自己的族人,更不應放過這大好的讓族人立功機會,反平白送了給少龍。唉!有很多
事本來都不應放在心上,但現在出了岔子,細想下去,就發覺許多不尋常的地方了。」
滕翼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沉聲道:「我一直不明白敵人對我們的突襲在時機和形
勢上為何掌握得如此無懈可擊,剛好是呂雄和屈斗祈兩隊人馬及燕人離開後,我們的戒
備松懈下來的一刻,盡管他們不斷有人偵察我們,但在那等雪夜里,怎能如此清楚地知
道我們會藏在林內呢?所以定有內奸。」
項少龍只感頭皮發麻,脊骨生寒,深吸一口氣,才壓下波蕩的情緒道:「這樣做,
對呂相有甚麼好處呢?我們都是他的人,還有三百個是由他挑選出來的家將,若蒙恬和
蒙武都喪命,蒙驁豈非悲痛欲絕嗎?」
肖月潭舉袖拭去眼角的淚漬,嘆了一口氣道:「我肖月潭跟了呂爺足有二十年了,
最明白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性格,做生意如此,爭天下亦是如此。」
頓了頓反問道:「假設真是陽泉君遣人做的,對他有甚麼好處呢?」
這個原本直接簡單的問題,此刻說出來,卻是沒有人可以答他。
庄襄王一直念著陽泉君對他的恩情,所以封了呂不韋作右丞相時,亦把左丞相之位
留了給他,更阻止呂不韋去對付陽泉君。
假若項少龍等被人襲殺,由於事前早有風聲傳出陽泉君要對付他們,而死的又全是
呂不韋的親信和家將,自然誰都不會懷疑是呂不韋自己策划的事。
庄襄王和朱姬兩人無不對項少龍非常寵愛,若相信陽泉君使人殺死項少龍,陽泉君
那能免禍,連華陽夫人怕都保不住這親弟。
那時呂不韋就能一舉除去這心腹大患,獨掌朝政去。
誰人比他和庄襄王及朱姬的關系更密切呢?
肖月潭看著臉上再無半點血色的項少龍,沉聲道:「我所識的人里,沒有人比呂爺
更懂玩陰謀手段,若此計成功,更可一石數鳥。」
接著激動地道:「首先他可以除去你項少龍,你實在太鋒芒畢露了,不但大王姬后
對你言聽計從,連政太子都對你特別依戀,後面又有家當龐大的烏家作你後盾,假以時
日,說不定連呂不韋的光芒都給你蓋過。秦人最尊崇英雄,又重軍功,他們需要的是像
你般智勇雙全的人,呂不韋怎能全無顧慮。」
他巳再不稱呂不韋作呂爺,而直指其名了,三人都體會到他心境上的變化,明白到
他感覺被主子出賣的悲痛憤慨。
李斯接口道:「他還可迫蒙將軍因著愛子的慘死,而和他站在同一陣線對付陽泉君
和他的同黨,又可把精銳無敵的烏家子弟收為己用,增強實力。犧牲些家將親信,算得
是甚麼一回事。今次同來的三百家將,全屬與圖管家和肖先生有多年關系的人,可算是
老一輩家將的系統,他們的戰死松林,會令相府內呂族的勢力在此消彼長下,更形壯大
。」
「啪!」
滕翼硬生生把身旁一株粗若兒臂的矮樹劈折了。
眾人默然呆對著。
心中的悲憤卻是有增無減。
他們全心全意為呂不韋辦事,卻換來這種下場和結果。
肖月潭道:「事實是否如此,很快可知道了,若真是呂不韋當貨物般出賣我們,在
橫龍嶺那邊等待著我們的,絕不會是呂雄或屈斗祁,而是那晚在紅松林襲擊我們的人。
若我猜得不錯,必是由諸萌親自主持,如此才不怕會泄露消息,事後只要把這批有分動
的人留在咸陽之外,就不怕有人知道了。」
項少龍回想起當日改變路線時,呂雄過激的反應,一顆心直沉下去。
李斯道:「諸萌此人極攻心朮,給我們逃了出來後,還故意扮韓兵來追趕我們,教
我們深信不疑是陽泉君與韓人勾結來對付我們,直教人心寒。」
滕翼出奇地平靜道:「三弟你還要出使齊國嗎?」
項少龍連苦笑都擠不出來,緩緩道:「現在我只有一個興趣,就要要証實這確是呂
不韋的所為,再設法把諸萌殺死,讓呂不韋先還點債給我項少龍。」
次日黃昏時分,項少龍、滕翼、荊俊三人面色陰沉地由橫龍嶺回來,喚了李斯和肖
月潭到瀑布旁說話。
紀嫣然兩女亦知此事,參與了他們的商議。
不用說出來,各人均知道了結果。
李斯沉聲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滕翼道:「約有千許人,都換上秦軍裝束,還打著屈斗祁和呂雄的旗號,肖先生猜
得不錯,這批人正是由諸萌率領,給荊俊認了出來。」
荊俊點頭道:「我還認出了几個呂族的人來,哼!平時和我稱兄道弟,現在卻是反
臉無情。」
烏廷芳一聲悲呼,伏入紀嫣然懷里去,後者美目圓瞪道:「這筆賬,我們怎也要和
呂不韋算個清楚。」
肖月潭嘆了一口氣道:「屈斗祁和他的人恐怕都完蛋了,這事自然賴在韓人身上,
好堅定大王討伐韓人的心。經過了這麼多年,肖某人到今天才醒覺一直在為虎作倀。」
李斯道:「這事怎也要忍他一時,我和肖老都可拍拍手便離開,但項太傅肩上還有
個烏家,欲走無從,幸好大王和姬后都支持你,只要不撕破臉皮,呂不韋一時仍難奈你
何。」
肖月潭道:「表面上,少龍你定要扮作深信此事乃陽泉君勾結韓人做的,瞞著所有
人,包括呂不韋在內。然後韜光養晦,如此定能相安無事。到了時機適當,就把家業遷
往邊疆遠處,看看這無情絕義的人怎樣收場。」
說到最後,咬牙切齒起來。
妃嫣然輕撫著烏廷芳抖顫的香肩,皺眉道:「可是現在我們應怎樣應付諸萌的人呢
?若如此一走了之,豈不是教人知道我們巳起疑了嗎?還有小武和小恬兩人,若把事情
告知蒙驁,呂不韋便會知道我們巳洞悉他奸謀了,以他現在每日都擴張著的勢力,要弄
倒烏家和少龍,應該不會是件困難的事。」
滕翼道:「這個我反不擔心,我們先在布置,預備好逃路,再依照原定聯絡的方法
,告知那些惡賊我們的位置。他們定會像上次般在晚上摸來襲營,我們就殺他們一個痛
快淋漓,才返回咸陽去,正如少龍所說,先向他預取點欠債。」
荊俊由袖內取出一卷帛圖,上面粗略畫出了橫龍嶺的形勢,其中三支旗,代表著敵
人分布的形勢,指著其中一處谷嶺道:「這處有一塊險峻的高地,三面都是斜坡,長滿
了樹木,後面則靠著橫龍嶺東南的支脈,離開諸萌處只有兩個時辰的路程,若我們在那
里設置捕獸陷阱,又趁這几天陽光充沛,樹上積雪都溶掉的良機,取脂油涂在樹身處,
以火攻配合,怎也可使諸萌栽一個大筋斗。」
滕翼指著後山道:「我們實地觀察過,只要預先設下攀索,可以輕易翻過山嶺,由
另一邊的平原迅速離去,肖兄和李兄兩人可偕廷芳和蒙家兄弟先在那里等候我們,亦好
看管著馬兒糧秣。」
項少龍長身而起道:「就這麼決定好了,現在最緊要是爭取時間,只要有數天工夫
,我們就可要諸萌好看。」
夕陽終沉在野原之下,雪白的大地充滿荒涼之意。
銅鏡反映著太陽光,向著諸萌的營地,連續發出了一連串閃光,停下後隔了片時,
又再如法施為,連續三趟後,項少龍才收起小銅鏡。
這是臨別時項少龍和屈斗祁呂雄兩人定下的聯絡手法,屈呂兩人看到訊號後,就應
派人來找他們,現在當然不會有這種事了。
項少龍等三個結拜兄弟,領著八名烏家子弟和精擅野戰之朮的三十八名荊氏獵人,
帶備了大批箭矢,攀上後山,借著山石高崖的掩護,隱蔽好身體,靜待魚兒來上釣。
山下設立了五、六個零星分布的營帳,藏在坡頂的林內,若敵人由遠方高處看來,
定難知道虛實。
看著太陽由中天緩緩下移,項少龍禁不住百感交集。
雖知和呂不韋遲早勢不兩立,但那猜得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呢?
想到庄襄王命不久矣,呂不韋將掌權達十年之久,他便一陣心悸,這麼長的一段日
子,他和烏家可以捱過去嗎?
這全要看朱姬這將來的太后了,只要呂不韋不敢明來,他就有把握應付他相府的家
將兵團。
回咸陽後,他將會秘密練兵,并設法引進二十世紀的練鋼技朮改良兵器。
他以前從未認真想這方面的事情,現在為了自保,卻要無所不用其極了。
由這刻開,他將會和呂不韋展開明里暗里的斗爭,只要小盤地位穩固。
就是呂不韋授首的時刻了。歷史上雖說呂不韋是自殺而死,但以呂不韋這種人怎肯
自殺,說不定是由他一手包辦也大有可能。
他雖恨趙穆,但兩人打開始便站在敵對的情況下,不像呂不韋這麼卑鄙陰險笑里藏
刀,尤教人痛心疾首。
身旁的紀嫣然靠了過來,低聲道:「你在想甚麼呢?」
項少龍涌起歉意,嘆道:「教你受苦了!」
紀嫣然柔聲道:「這算得甚麼呢?像你這種人,到那里去都會招人妒忌,嫣然在從
你時,鄒先生早預估到有這種情況出現,嫣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哩!」
項少龍輕擁著她,充滿感激之意。
這秀外慧中的姜女幽道:「當日我聽你說過姬后曾多次單獨找你傾談心事,我便覺
得很不妥當,現在呂不韋之所以能對大王和太子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全因有姬后在旁幫
忙。她對你不尋常地示好,正促起了呂不韋殺你的動機,只有這樣,才可使姬后全心全
意助他對付陽泉君和鞏固權力,這種事我看過很多了,誰不是這個樣子呢?」
頓了頓又道:「那晚我們到相府作客,呂不韋有几次看我們的眼神都很奇怪,嫣然
對這方面最有經驗,那是妒忌的眼光。」
天地此時暗黑下來,一彎明月升上山頭,照得雪地爍爍生輝,橫龍嶺積雪的峰岳更
是透明如玉。
另一邊的滕翼看著下方的密林,低聲警告道:「來了!」
敵人像上趟般,由三面斜坡摸了上來,只是沒有亮起火把,完全沒有半點聲息,只
是間有枝葉斷折的聲音,可見來者都是經驗丰富的好手。
項少龍等屏息靜氣,勁箭都搭在弓弦上。
在這等居高臨下,又有山石掩護的地方,他們是立於不敗之地,問題只是能殲滅對
方多少人吧了!
陷阱布置在營地四周,斜坡和丘上的林木均涂上了臨時榨取的松脂油,燒起上來,
可不是鬧著玩的。
過了差不多整個時辰,枝葉斷折聲靜了下來,只有北風仍在呼嘯著。
滕翼冷笑道:「來了!」
話猶未巳,無數火把在丘綠處熊熊燃起,接著殺聲四起,以數百計的人往丘林內的
營帳扑去,箭矢雨點般穿營而入,殺氣騰騰。
接著卻是人倒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營地四周的陷阱,都是由荊族獵人精心布下的,
連猛獸都難以幸免,何況是人。
火把脫手拋飛下,樹木立時獵獵火起。
在北風勁吹中,火勢迅速蔓延。
下方的敵人亂成一團,不分方向。
項少龍一聲令下,十多皮火箭先射往高空,投往坡處的密林去。
大火波及了整個山頭,慘叫奔走的聲音不絕於耳。
項少龍等那還客氣,涌起新仇,勁箭雨點般洒下去。
在火光里,敵人目標明顯,又無路可逃,涌上了丘頂,僥幸沒墮進陷阱的數百人,
卻躲不過火燒和利箭貫體的厄運。
當整個山頭全陷在濃煙和火焰時,項少龍等也抵受不了,連忙借著預先布置好的攀
索,由後山逃去。
總算稍舒了心中深刻的意了。
第09章 返回咸陽
二十天後,終重返韓境。
先不要說項少龍現在對出使各國的事意冷心灰,根本所有財物和文牒均在紅松林一
役失去了,又與秦軍斷了聯絡,這樣兩手空空去拜訪各國君主,只成天大的笑話。
這天安好營帳後,預備晚膳時,眾正奇怪不見了肖月潭,李斯氣急敗壞地趕來道:
「肖老病倒了!」
眾人大駭,不過此事早有預兆,肖月潭這几天滿臉病容,問他卻說沒有甚麼,到現
在終撐不住了。
眾人涌入帳內,都嚇了一跳。
肖月潭面若死灰,無力地睜開眼來,苦澀笑道:「我不行的了!」
烏廷芳和一向與他友善的蒙家兄弟都忍不住流下淚來。
紀嫣然淒然道:「肖先生休息兩天,就會沒有事的了!」
要給他把脈時,肖月潭拒絕道:「肖某精通醫道,病況如何自會知道,我想和少龍
單獨說几句話。」
眾人惟有黯然退出帳外。
到只剩下項少龍一個人時,肖月潭竟坐了起來,目光神滿氣足,臉容雖仍是那種死
灰色,但感覺上卻完全不同了。
項少龍目瞪口呆時,才醒悟到他是以易容朮在裝重病,高興得一把抓著他的手,再
說不出話來。
肖月潭歉然道:「真不好意思,累得廷芳都哭了,但不是如此,又怕騙不過小武和
小恬。」
項少龍會意過來,低聲道:「肖兄准備不回咸陽了。」
肖月潭點頭道:「我再也不能忍受著以笑臉迎對那奸賊,他今趟是全心要把我除去
,好削弱圖爺的勢力,以他呂族的人代之。但又不敢明目張膽這麼做,怕人數他不念舊
情。」由枕下掏出一個封了漆的竹筒,塞入項少龍手中道:「我詐死的事,除李斯、滕
翼和龍少你外,只能讓圖爺一人知道。少龍請把這信親自交給圖爺,他看過便會明白,
同時請他為我遣散家中的妾婢仆人,幸好我無兒無女,否則想走也很難辦到。」
項少龍想起自己亦沒有兒女的負擔,此刻看來,竟是好事而壞事了。
但聽到這足智多謀的人語調蒼涼,回想起當年在邯鄲初會時的情景,不由滿懷感觸
,嘆了一口氣,廢然道:「肖兄准備到那里去呢?」
肖月潭微笑道:「天下這麼大,何不能容身呢?我肖月潭還有些可出賣的小玩意,
想要求一宿兩餐,應該沒有問題,總好過與虎同室。」
項少龍點頭無語。
肖月潭道:「我有了落腳處後,自會使人告知少龍。記著回去後,千萬要裝作若無
其事。陽泉君的野心雖給呂不韋夸大了,但本身亦非善男信女,借機除了他,應是好事
,至於會牽連多少人,就非我們能控制了。」
頓了頓又道:「呂族的人里,若諸萌在橫龍嶺一役果然喪命,那呂族將暫時沒有可
成氣候的人,只要他一天仍倚重圖爺,圖爺可照拂你們。記得回咸陽後立即引退,沒有
必要,就不要見姬后和政太子,此乃保命之道。」
項少龍想起小盤,心中暗愁,他怎可完全置他不理呢?偏又不能把原因解釋給小盤
聽,怕他負擔不來。
肖月潭壓低聲音道:「今夜由你們掩護我秘密溜掉後,就把整個營帳燒了,說是我
的遺命,少龍!小心點了。李斯在呂不韋眼中乃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回去亦不會有事。
想不到此人才智學養均如此高明,異日將可成為你有力臂助。」
項少龍想起李斯異日朝拜相的風光場面,腦際又同時現出秦人征討六國,千軍萬馬
對陣交鋒的慘烈情況。
心中不禁涌起豪情壯氣。
項少龍啊!你千萬不能意志消沉,否則休想活著見那些場面了。
黯然神傷下,項少龍回到咸陽,呂不韋早接到消息,在城外迎上他們。
眾人都恨不得他肚皮處插上几刀,不過他身旁的百多名親衛,人人身型彪悍,非是
易與之輩,顯見他在未知虛實的情況下,亦在防備他們。
同來的還有蒙驁,見到眾人垂頭喪氣而回,屈斗祁、呂雄、肖朋潭、一千秦軍和三
百相府家將影跡全無,大為訝異,不像呂不韋般是裝出來的。
蒙武和蒙恬兩人脫難歸來,終是年幼,見到親爹立即扑下馬來,沖進了蒙驁懷里,
哭著把事情說了出來,倒省去了項少龍不少工夫。
當說到橫龍嶺一役時,呂不韋明顯地松了一口氣,以為奸謀尚未敗露。
聽到肖月潭的「因病逝世」時,呂不韋胸頓足地悲嘆道:「此事我定會為月潭討回
公道。」轉向項少龍道:「少龍!此事非你之罪,我立即和你入宮向大王面稟此事。」
若在以前,項少龍必會心生感激,這時當然是另一回事了。
各人分作四路,蒙驁向項少龍表示了衷心的感激,領兩子回府去了。
滕翼、紀嫣然、烏廷芳等逕返烏府。
李斯在几名呂不韋的親衛護送下,到相國府去。呂不韋則和項少龍并騎進宮。
蹄聲的嗒中,項少龍很想找些話穩住呂不韋,偏是心內只有滔天血仇,半個字都說
不出來。
呂不韋還以為他在擔心庄襄王會怪罪下,假言安慰道:「都是我不好,想不到有燕
人徐夷亂這著伏兵,否則就不致教少龍落至這等田地,妻喪婢亡了,待我在府內精挑几
個美女予你,以前的事,忘記它算了。」
項少龍的心在淌著血,道:「呂相萬勿如此,是了!東周的事如何了?」
呂不韋立即眉飛色舞,昂然道:「區區東周,還不是手到拿來,在我提議下,大王
已把東、西周故地合并為三郡,三川即河、洛、伊三條大河,還封了我作文信侯,負責
管治此郡,食邑十萬戶。」
頓了頓再興奮地道:「陽泉君此人當然不可放過,韓人與他勾結,亦是罪無可恕,
現在再無東周妨礙阻撓,我立即便請大王對韓用兵,際此六國自顧不暇之時,盡量占領
韓人土地,然後就輪到趙魏兩國了。」
項少龍暗暗心寒,肖月潭說得對,若論心狠手辣、陰謀手段,確沒有多少人是呂不
韋對手。
說到這里,宏偉的宮門出現眼前。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庄襄王對自己這麼信任,自己偏要硬著心腸騙他,人生為甚麼
總有這麼多無可奈何的事呢!
庄襄王在後宮書內接見項少龍,聽罷後龍顏色變,顯是動了真火,沉吟不語。
與小盤居於右席的朱姬悲呼道:「陽泉君如此膽大妄為,害得少龍痛失嬌妻,損兵
折將,大王定要為他討回這筆血債。」
小盤亦雙目噴出怒火,緊握小拳,因他對趙倩有著母子姊弟般的深刻感情。
呂不韋更以最佳的演技喟然道:「老臣一直都遵照大王吩咐,對左丞相抱著以和為
貴的態度,怎知人心難測,縱使他對大王有恩在先,但大王對他已是仁至義盡,他竟敢
如此以怨報德,唉!臣下真不知說甚麼話才好了。」
項少龍低垂著頭,以免給呂不韋看穿他心中鄙屑之意。
庄襄王再思索了半晌,朝項少龍道:「今次出使,所有殉難的人,家屬都得十兩黃
金。唉!人死不能復生,少龍你最緊要節哀順變,先是婷芳氏病逝,繼而是倩公主遇害
,寡人感同身受,少龍有甚麼請求,盡管說出來,寡人定會設法為你辦到。」
朱姬和呂不韋兩人忙向他打眼色,教他求庄襄王為他主持公道。
項少龍詐作看不見,下跪叩頭道:「少龍一無所求,只希望能暫時退隱出山林,好
悼念亡妻。」
庄襄王、朱姬、呂不韋和小盤同感愕然,臉臉相覷,說不出話來。
朱姬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蹙起黛眉,苦思原因。
她最清楚項少龍恩怨分明,怎會肯放過陽泉君呢?
呂不韋不知奸謀敗露,見他心灰意冷,反心中暗喜。
小盤則大感愕然,暗忖難道師傅不再理我了。幸好他最清楚項少龍對趙倩深刻的感
情,故雖不開心,卻不怪他。
庄襄王還以為項少龍怕自己難做,故連大仇都擺在一旁,心中一熱道:「少龍先休
息一下也好,但這事寡人絕不肯就此不聞不問,待會就去見太后,先向她打個招呼。」
朱姬失聲道:「大王千萬勿如此做,太后雖不喜陽泉君,但說到底都有骨肉之情,
若驚動了陽泉君,驀地發難,只會苦了百姓。」
呂不韋也離座叩頭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王請立即下令,由臣下指揮,把奸
黨一網打盡,為大王立威。」
庄襄王凝視著跪在座前的項少龍和呂不韋兩人,猛地咬道:「好!這事就交給相國
去辦,但雖留左丞相一命,待我稟知太后後,再作定奪。」
呂不韋忍著心中狂喜,大聲答應了。
項少龍心中卻忖道:「好吧!現在即管讓你橫行一時,但終有一天,我要教你這大
奸賊命喪於我這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手里。」
回到烏府時,上下人人臉帶悲色,愁云籠罩。
陶方在大門處截著他,拉著他到了花園里,長嗟短嘆,卻欲語無言。
項少龍大感不妥,顫聲道:「甚麼事?」
陶方搖了搖頭道:「趙魏間發生了很多事,雅夫人怕不會來了。」
項少龍一震道:「她不是死了罷?」
陶方苦笑道:「死倒沒有死,只不過和信陵君舊情復熾,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忘
掉她算了。」
項少龍反放下心來,只要她是自愿的,他便不會怪她,自認識她以來,她便一直是
這種放蕩和多情的性格,信陵君無疑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只是想不到他們間發生了這
麼多事後,仍可走在一塊兒。
陶方的聲音又在耳旁響起道:「韓晶當上太后,掌握了趙國的大權,竟派人知會魏
王,要他將趙雅處決,幸好龍陽君通知趙雅逃走,趙雅於是避到了信陵君府內,得他護
著逃過了這難關,趙雅感恩圖報,暫時都不會離開信陵君。但她卻使人來告訴你,她真
正愛的人只有你一人,希望你能體諒她。」
項少龍那想得到其中這麼多曲折,龍陽君果是言而有信,比很多人都強多了,并不
因他董馬痴「死了」而不照顧趙雅。沉聲道:「那趙致呢?」
陶方道:「放心吧!她早回來了,現正在府內。」
項少龍松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為是甚麼事,陶公剛才你的神色差點嚇壞了我。
咦!為何你的臉色仍是那麼難看?」
陶方頹然道:「翠綠和翠桐兩人聽得三公主遇害,一起偷偷上吊死了,我們發現時
,剛斷了氣,身子仍是暖的。」
這几句話像晴天霹靂,轟得項少龍全身劇震,淚水奪眶而出,再看不清楚這殘酷無
情的現實。
在內宅偏廳處,木無表情的項少龍把肖月潭囑托的信交給來吊祭趙倩和諸婢的圖先
。
圖先一言不發,拔開活塞,取出帛卷,默攪著,神色出奇地沒有多大變化。
看罷立即把帛書燒掉,到成了灰燼時,淡然道:「這十多年來,我圖先從沒有把肖
月潭當作下屬,甚至比親兄弟更要好。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沒有說出來,只有他辦的
事,我才會放心。到了這種時候,他仍肯給我這一封信,我總算沒有錯交這好兄弟。」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搖頭無語。
圖力瀟洒地一聳肩頭,若無其事道:「鳥盡弓藏,此乃古今不移的至理,共患難容
易,共富貴則難若雪中送炭,我們這群老臣子,錯在知道太多呂爺的事,尤其關乎到他
和姬后之事。其實在看這封信前,我已找李斯問清楚了一切,所以才一點不覺驚奇。」
項少龍才恍然,為何圖先能先表現得那麼冷靜。
圖先冷然道:「呂不韋雖然厲害,我圖先又豈是好惹的人,諸萌到現在仍未回來,
應是凶多吉少,呂雄則剛回來了。你小心點蒙驁,若讓他知道真相,以他剛直的性格絕
藏不住心,徒教他給呂不韋害死。現在陽泉君被囚禁起來,株連者達萬人之眾,秦國軍
方大半人都巳向呂不韋投誠,若是明刀明槍,我和你也斗不過半個指頭。」
項少龍點頭道:「圖兄准備怎麼做呢?」
圖力嘴角露出一抹冰寒的笑意,低聲道:「和你一樣,在等待最好的機會。」
哈哈一笑,舒盡了心中的憤慨,起身去了。
項少龍呆坐在那里,直至烏應元來到他旁下,才清醒了點。
烏應元嘆了一口氣道:「呂相教我來勸你,他正在用人之時,蒙驁將軍馬上要出征
韓國,少龍肯做他的副將嗎?」
項少龍誠懇地道:「岳丈信任我嗎?」
烏應元微一錯愕,點頭道:「這還用說嗎?我對你比自己的親兒更信任。」
項少龍低聲道:「我每件事都是為烏著想,包括這次退山林,終有一天岳丈會明白
小婿為何這樣做,但現在卻請千萬勿追問原因。」
烏應元劇震下,色變道:「你有甚麼事在瞞我?」
項少龍虎目淚水泉涌,緩緩道:「岳丈不是想為烏爺爺在咸陽建一個風風光光的衣
冠塚嗎?假若十年後我項少龍仍有命在,必可完成岳丈這心愿。」
烏應元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後,長長吁出一口氣,點頭道:「我明白了!明天我們立
即遷出咸陽,無論如何,我們岳婿之情,永不會改變。」
第10章 君恩深重
由趙返秦後,命運便不斷作弄他。
若非因婷芳氏的病逝,致心念一動下,要把烏廷芳和趙倩帶在身邊,後者就不用橫
死,春盈等亦可避過大難,翠桐綠更不用以身殉主了。
當日在大梁,縱使在那麼凶險的環境里,加上少許運氣,他仍可保著這美麗的趙國
三公主,可是在水旁的紅松林處,卻要她飲恨收場,說到底,就是他驚覺性不高,給呂
不韋這陰謀家算中了一著。
他不能給呂不韋另一次的機會了,因為他根本消受不起。
七位青春煥發,正享受著大好花樣年華的美女,就這麼一去無跡,仿如一場春夢。
他永遠都忘不了翠桐翠綠那比對起她們平時花容月貌,更使人感到有著驚心動魄,
天壤云泥的可怖死狀!
來到牧場已有半年的時間,他的心境逐漸平復過來,絕口不談朝政,但暗中卻秘密
操練手下的兒郎,全力栽培出一支人數增至五千人的古戰時代的特種部隊,他將以之扶
助小盤登上王座,應付呂不韋的私人軍團。
這些戰士除原先由烏卓一手訓練出近三千人的烏家子弟,與及由邯鄲隨來的蒲布等
人及荊族獵人外,新近更通過烏卓和滕,秘密由廣布於六國的烏氏族人和荊家村里再精
選了一批有潛質的人來。
這五千人作了五軍,每軍千人,分別由烏卓、滕翼、荊俊、烏果和蒲布率領,平時
以畜牧者的身分作掩飾,訓練集中在晚上進行,使他們精於夜戰之朮。
課程主要由他和滕翼設計,不用說多是以前他在二十世紀學來的那一套,稍加變化
後搬了過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有了紀嫣然的越國工匠,配合著項少龍這二十一世紀人對冶金的認識,制造出超越
了當時代的優質兵器。
那時的劍多在三尺至四尺許間,過長便折斷,但他卻成功鑄造出長達五尺的超薄超
長的劍,只是這點,已使這特種部隊威力倍增了。
烏應元又派人往各地搜羅名種,配出一批戰馬,無論在耐力和速度上,均遠勝過從
前。
肖月潭說得對,有烏家龐大的財力物力在背後撐腰,確是別人不敢忽視的一回事。
項少龍本身曾受過間謀和搜集情報的訓練,深明知己知彼的重要性,於是挑數百人
出來,進行這方面的訓練,由陶方這經驗老到的人主持。
經過半年的努力,他們已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的秘密軍事集團了。
呂不韋不時遣人來探聽他的動向,但由於有圖先在暗中照拂,當然查不出任何事情
來。
日子就在這種表面相安無事,暗里則波洶浪急的情況下過去了。
這天陶方由咸陽回來,在隱龍別院找不到項少龍,在紀嫣然、烏廷芳和趙致三女的
陪同下,趕到在拜月峰訓練戰士攀山越嶺的項少龍處,向他匯報最新的情況發展。
項少龍和陶方返回營地,到了一個可俯瞰大地的石崖處說話。
陶方劈口便道:「蒙驁攻趙,連戰皆勝,成功占領了成臬和滎陽,王則取得上黨。
現在繼續對榆次、狼孟諸城猛攻。六人人自危,聽說安厘王和信陵君拋開了成見,由信
陵君親赴六國,務再策動另一次合從,應付秦國的威脅。」
項少龍色變道:「趙雅危險了!」
陶方微一愕然,不悅道:「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少龍還要理他嗎?」
他當然明白少龍的意思,現在真正操縱趙國的人,非是尚未成年的趙王而是晶太后
,為著那有理說不清的情仇,品后說不定會列出處死趙雅的條件,才肯與信陵君合作。
項少龍默然手晌,沉聲問道:「趙人仍與燕國交戰嗎?」
陶方道:「燕人仍處於下風,廉頗殺了燕國名將栗腹後,燕人遣使求和,當然要給
趙人占點便宜的了。信陵君此行,首要之務就是要促成燕趙的停戰。」
項少龍的臉色難看了,道:「信陵君出發了有多久?」
陶方知他仍是對趙雅念念不忘,嘆了一口氣道:「消息傳來時,信陵離魏赴趙最少
有五個月的時間,若信陵君和韓品間有秘密處死趙雅的協議,我們怎都來不及救她了。
」
項少龍一陣心煩意亂。
陶方道:「現在我們是自身難保,呂不韋的聲勢日益壯大,家將食客已達八千人,
還另建比現在相府規模大了三倍的相府,左丞相一職更因他故意留難下,一直懸空,使
他得以總攬朝政,加上捷報頻傳,現時咸陽誰不看他的臉色做人。」
項少龍暫時拋開了趙雅的事,道:「陶公今次匆匆趕來,還有甚麼事呢?」
陶方神色凝重起來,道:「此事奇怪之極,大王派了個叫滕勝的內史官來找我,召
你入宮一見。所以我立即趕來通知你,看那滕勝神神秘秘的,內情應不簡單。」
項少龍的心打了個突兀,這時烏廷芳的嬌笑聲傳來道:「項郎啊!來主持公道,評
評人家和致致誰才是攀山的能手。」
項少龍心中暗嘆,這種與世無爭的生活,恐怕又要告一段落了。
項少龍和滕翼領著十八名手下,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第三天早上返抵咸陽城,立即
入宮見秦王。
這十八人被滕翼稱為十八鐵衛,包括了烏言著和烏舒這兩個曾隨他出使的烏家高手
在內,烏族占了十人,荊氏獵手占了六人,其他兩人則分別來自蒲布那夥人和紀嫣然的
家將。
這十八鐵衛在嚴格的訓練下,表現出驚人的潛力,故能在五千人中脫穎而出,當上
了項少龍的親衛,可見他們是如何高明,是特種部隊里的頂級精銳。
自紅松林一役後,各人痛定恩痛,均發覺到自保之道,惟有強兵一途,打不過都可
突圍逃走。
庄襄王早有吩咐,禁衛見項少龍到來,著滕翼等留在外宮,立即把項少龍到書去見
庄襄王。
庄襄王神采如昔,只是眉頭深鎖,略有倦容。
揮退下人後,庄襄王和他分君主之位坐下,閉門密語。
這戰國最強大國家的君主微微一笑道:「不經不過又半年有多了,寡人和姬后都不
時談起來,前天早朝時,寡人忽發奇想,想著假若有少龍卿家在朝就好了。現在看到神
采飛揚,盡洗當日的頹唐失意,寡人心中著實為你高興哩!」
項少龍聽得心頭溫暖,權力使人變得無情和腐化這常規,并沒有發生在這氣質高雅
的人身上。
同時亦黯然神傷,皆因想起他命不久矣,但更奇怪好端端的,怎像生命已走到盡端
的人。
這種種想法,使他涌起復雜無比的痛心感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庄襄王點頭道:「少龍是個感情非常丰富的人,這從你的眼神便可清楚看到,你知
否陽泉君三天去世,少龍的喪妻之恨,於得回公道了。」
項少龍愕道:「大王處決了他嗎?」
庄襄王搖頭道:「下手的是不韋,他以為寡人不知道,軟禁了他後,隔不了多少天
便送上烈酒和美女給陽泉君,這人一向酒色過度,被寡嚴禁離府,更是心情苦悶,漫無
節制,半年下來,終撐不住一命嗚呼!這樣也好,只有一死才可補贖他曾犯過的惡行。
」
項少龍心中暗嘆,他對陽泉君雖絕無好感,但說到底,陽泉君只是權力斗爭的失敗
者,和呂不韋相比,他差得實在太遠了。
庄襄王不知是否少有跟人說心事,談興大發道:「以前在邯鄲做于時,以為可以返
回陽,便再無苦惱,那知實情卻是另一回事。由太子以至乎現在當上了君王,不同的階
段,各有不同的煩惱,假若真如右相國的夢想統一了天下,那種煩惱才真教人吃不消,
只是我們大秦已這麼難料理了。」
項少龍暗嘆這些煩惱將是小盤的事了,想起秦代在各方面的建設,順口道:「小有
小管,大有大管,不外由武力和政治兩方面入手,前者則分對外和對內,對外例如連起
各國的城牆,防止匈奴的入侵,對內則解除六國的武裝,君以嚴密的監管,天下就可太
平無事了。」
這些都不是項少龍意見,而是歷史上發生的事實。
庄襄王一對龍目亮了起來,興奮地問道:「那政治方面又該如何呢?」
項少龍背誦般隨口應道:「大一統的國家,自然須有大一統的手段,首先要廢除分
封諸侯的舊制,把天下分成若干郡縣,置於咸陽直接管轄之下,統一全國的度量衡和貨
幣,使書同文、行同軌。又再修筑驛道運河,促進全國的交通和經濟,久亂必治,大王
何用心煩呢?」
庄襄王擊節嘆道:「少龍隨口說出來的話,已是前所未的高矚遠見,這左丞相一位
,非少龍莫屬了。」
項少龍劇震失聲道:「甚麼?」
庄襄王欣然道:「陽泉君終是名義上的左丞相,現在他去世了,當然要另立人選,
寡人正為此煩惱,但又猶豫少龍是否長於政治,現在聽少龍這番話,寡人那還會猶豫呢
?」
項少龍嚇得渾身冒汗,他那懂政治呢?只是依歷史書直說,以解開庄襄王心事,豈
知會惹來如此「可怕」的後果。忙下跪叩頭道:「此事萬萬不可,大王請回成命!」
庄襄王不悅道:「少龍竟不肯助寡人治理我國?」
項少龍心中叫苦,道:「大王和呂相說過這事了嗎?」
庄襄王道:「蒙大將軍剛攻下了趙人三十七城,所以相國昨天趕了去,好設立太郡
,現在我大秦在東方有了三川和太原兩郡作據點,突破了三晉的封鎖,對統一大業最為
有利。但不韋卿家的工作量亦倍增,少龍是少數被不韋看得起的人之一,有你為他分擔
,他便不用這麼奔波勞碌了。」
項少龍暗忖若我當上左丞相,恐怕要比庄襄王更早一步到閻皇爺處報到,正苦無脫
身之計時,靈機一動道:「可是若少龍真的當上左丞相,對呂相卻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呢
?」
庄襄王訝道:「少龍你先坐起來,詳細解釋給寡人知道。」
項少龍回席坐好後,向上座的庄襄王道:「少龍始終是由呂相引介到咸陽的人,別
人自然當少龍是呂相的人,若少龍登上左丞相之位,別人會說呂相任用私人,居心不良
。況少龍終是外來人,以前又無治國經驗,怎能教人心悅誠服。」
庄襄王皺眉道:「但寡人心中,再沒有比少龍更適合的人選了。」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徐先將軍亦是難得人材,大王何不考慮他呢?」
他和徐先只有一面之緣,但因他不賣賬給呂不韋,所以印像極深,為此脫口說出他
的名字。
庄襄王龍顏一動,點頭道:「你的提議相當不錯,但少龍仍否要考慮一下呢?」
項少龍連忙加鹽添醋,述說以徐先為左相的諸般好處,到庄襄王讓步同意後,才滿
額冷汗道:「少龍有一個小小的提議。」
庄襄王道:「少龍快說。」
項少龍道:「呂相食客里有個叫李斯的人,曾隨少龍出使,此人見識廣博,極有抱
負,大王可否破格起用此人呢?」
庄襄王微笑道:「這只是小事一件,我立即給他安排一個位置,少龍你真是難得的
人,處處只為別人著想。」
項少龍心中暗喜,道:「那位置可否能較為接近太子,有此人作太子的近侍,對太
子將大有裨益。」
庄襄王完全沒有懷疑他這著對付呂不韋最厲害的棋子,欣然道:「那讓他當個廷尉
,負上陪小政讀書之責吧。是了!少龍去見姬后和小政吧!他們都很渴望見到你呢?」
項少龍暗謝了半年來一直被他怨恨的老天爺後,施禮告退。
才踏出門口,兩名宮娥迎上了來,把他帶往后宮去見朱姬。
項少龍明知見朱姬是不大妥當,但卻是欲拒無從。
到了后宮華麗的後軒,正凝視著窗外明媚的秋色時,朱姬在四名宮娥擁簇里,盈盈
來到他對席處坐下,剪水般的美瞳滴溜溜的在他面上打了几個轉,喜孜孜地道:「少龍
風采依然,我真是心中欣慰。」
四名宮娥退至一角時,項少龍苦笑道:「死者已矣,我們這些人仍有一口氣在時,
只好堅強地活下去。」
朱姬黯然道:「少龍,振作點好嗎?人家很怕你用這種語調說話。」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沒有答她。
朱姬一時亦不知說甚麼話才好。
終由項少龍打破了僵局,問道:「姬后生活愉快嗎?」
朱姬欣然道:「少了陽泉君這小人在搬弄是非,不韋又干得有聲有色,政兒日漸成
長,我還有何所求呢?只要項少龍肯像往日般宮內調教政兒,朱姬再無半絲遺憾了。」
項少龍被她誠懇的語調打動了少許,但同時想起壽元快盡的庄王和呂不韋這心懷不
軌的野心家,不感交集,黯然道:「多給點時間我考慮好嗎?」
朱姬欣然道:「人家絕不會迫你,只希望你能振作點,有你助政兒,天下還不是他
襄中之物嗎?」
項少龍最怕和朱姬這媚力驚人的美相處,乘機告退。
朱姬今趟沒有留難,陪著他走到宮門,低聲道:「再給你半年時間吧!到時無論如
何,你都再不可推辭大王的聘任了。」
這麼一說,項少龍立時知道庄襄王想他為左相一事,是朱姬有分出力的。
他亦可算是朱姬方面的親信,她當然愛起用自己的人。
離開后宮,朱姬使人帶他去見小盤。
事實上項少龍一直挂著這未來的始皇帝,雖知剛巧他在上著琴清的課,也只好硬著
頭皮去了。
他真有點怕琴清。
自經過趙倩諸女的打擊,他對男女關系,與初抵此時代時拈花惹草的心態,已有天
淵之別了。
換了以前,他必會千方百計情挑這以貞潔守節名著秦國的俏寡婦,好設法弄她到塌
上去。
現在他只希望陪著紀嫣然三女和田氏姊妹,安安靜靜,無驚無險地過了這奇異的一
輩子,就謝天謝地了。
第11章 再遇琴清
到了那天小盤追出來找他,累得他也給琴清訓了一頓話的書軒外時,項少龍向領路
的內侍道:「我還是在外面園中等候太子好了。」
內侍提議道:「項太傅不若到外進稍坐,時間也差不多了。」
項少龍點頭答應,在外進一旁的臥几坐了下來,忽地感到無比輕松,沒有了呂不韋
的咸陽,等若沒有了食人鱷魚的清澈水潭。
在這時代所遇的,雄材大略者莫過於信陵君、田單和呂不韋這三個人,但若說玩陰
謀手段,前者兩人都及不上呂不韋。
這大商家一手捧起了庄王,登上秦相之位,又迫死了政敵,真是翻手為云、覆手為
雨。
項少龍自問斗他不過,但所憑藉者,就是任呂不韋千算萬算,也想不到以為是自己
兒子的小盤,竟是他項少龍無心插柳下栽培出來的。
只要他能捱到小盤正式坐上王位,他便贏了。
問題是他能否有那種幸運?
琴清甜美低沉的聲在旁響道:「項太傅!今年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哩!」
項少龍嚇了一跳,起立施禮。
這俏寡婦清麗如昔,皮膚更白皙了,只是看到她已是視覺所能達到的最高享受。
紀嫣然的美麗是奪人心魄!但琴清卻是另一種不同的味道,秀氣迫人而來,端庄嫻
雅的外表里藏著無限的風情和媚態。
琴清見他呆瞪著自己,俏臉微紅,不悅道:「項太傅、政太子在里面等你,請恕琴
清失陪了。」
衽為禮後,裊娜多姿地走了。
項少龍暗責自己失態,入內見小盤去。
這小子長更高了,面目的輪廓清楚分明,雖說不上英俊,可是濃眉劍目下襯著丰隆
有勢的鼻子,棱角分明使人感到他堅毅不屈意志的上下唇,方型的臉龐,雄偉得有若石
雕的樣子,確有著威霸天下之主的雛形。
他正裝作埋頭讀書,再不像以前般見到項少龍便情不自禁、樂極忘形。
不知如何,項少龍有點兒失落,似乎和小盤的距離又被拉遠了少許。
項少龍施禮時,小盤起立還禮,同時揮手把陪讀的兩個侍臣支了出去。
兩人憑席地坐下後,小盤眼中射出熱烈的光芒,低聲道:「太傅消瘦了!」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太子近況可好!」
小盤點頭道:「甚麼都好!哼!陽泉君竟敢害死倩公主,抵他有此報應!韓人都不
會有多少好日子了。」
項少龍心中一寒,聽他說話的語氣,那像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孩子。
小盤奇道:「太傅你為何仍像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時少龍希望他叫聲「師傅」來聽聽,不過記起是自己禁止他這麼叫的,還有甚麼
好怨呢,勉強擠出笑容道:「有很多事,將來你自然會明白的。」
小盤一錯愕,露出思索的神色。
項少龍愈來愈感到這未來的絕代霸主不簡單,道:「你年紀仍少,最緊要專心學習
,充實自己。嘿!還有沒有學以前般調戲宮女?」
小盤低聲道:「我還怎會做這些無聊事,現在唯一使我不快樂的事,就是沒有太傅
在身旁管教我,小賁他也想念著你哩!」
說到最後一句時,再次顯露出以前漫無機心的真性情。
項少龍想起當日教兩人練武的情景,那時趙倩和諸婢仍快樂地與他生活在一起,禁
不住心如刀割,頹然道:「我會照顧自己的了,讓我再多休息半年吧!好嗎?」
小盤忽然兩眼一紅,垂下頭去,低聲道:「昨晚我夢到了娘!」
項少龍自然知他指的是趙妮,心情更壞,輕拍著他肩頭道:「不要多想,只要你將
來能好好管治秦國,你娘若死後有靈,必會非常安慰。」
小盤點頭道:「我不但要治好秦國,還要統一天下,呂相國便時常這麼教導我。」
項少龍苦笑搖頭,道:「那就統一天下吧!我安排了一個非常有才能的人來匡助你
,那人的名字叫李斯,只要將來能重用他,必可使你成為古往今來,無可比擬的一代霸
主。」
小盤把「李斯」念了好几遍後,興奮起來道:「太傅將來肯否為我帶兵征伐六國呢
?唉!想起可以征戰沙場,我便恨不得可立即長大成人,披上戰袍了。」
項少龍失笑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我要回牧場了。不要送我,免惹人懷疑。
」想起在宮內滿布線眼的呂不韋,這顧慮絕非多余。
小盤伸手緊緊抓了他手臂一下,才松了開來,點了點頭,神情有種說不出的堅強。
項少龍看得心中一顫,唉!真不愧是秦始皇哩!
才走出門外,兩個宮娥迎了上來道:「太后有請項太傅。」
項少龍那有心情去見華陽夫人,更怕她問起陽泉君的事,但又不敢不從,只有暗罵
琴清,若不是她,太后怎知自己來了?
像上趟般,太后華陽夫人在琴清的陪同下,在太后宮的主殿見她,參拜坐定後,華
陽夫人柔聲道:「項太傅回來得真巧,若遲兩天,我便見不到你了。」
不知是否因陽泉君這親弟之喪,使她比起上次見面時,外貌至少衰老了几年,仍保
著美人胚子的顏容,多添了點滄桑的感覺,看來心境并不愉快。
項少龍訝道:「太后要到那里去?」
想她曾托自己把一件珍貴的頭飾送給楚國的親人,自己不但沒有為她辦妥,還在紅
松林丟失了,事後又沒有好好交待。禁不住心中有愧,枉她還那麼看得起自己。
華陽夫人滿布著魚尾紋的雙目現出夢幻的神色,輕輕道:「後天我會遷往巴屬的夏
宮,聽說那處地勢平坦,土地肥沃,種字撒下去,不用理會都能長成果樹,我老了,再
不愿見到你爭我奪的情景,找處美麗的地方,過了這風燭殘年的歲月便算了。」
琴清插入道:「巴屬盆地山清水秀,物產丰饒,先王派李冰為屬守,在那里修建了
江堰,把千頃荒地化作良田,太后定會歡喜那地方的。」
華陽夫人愛憐地看著琴清,微微道:「那為何又不肯隨我那里去?咸陽還有甚麼值
得你留戀呢?真教人放不下心來。」
琴清美目轉項少龍處,忽地俏臉一紅,垂下頭去,低聲道:「琴仍未盡教導太子之
責,不敢離去。」
項少龍既感受著兩人間深摯的感情,又是暗暗心驚,難道冷若冰霜的琴清,竟破了
多年戒行,對自己動了情?不過細想又非如此,恐怕只是他自作多情居多了。
唉!感情實在是人生最大的負擔,他實在無膽再入情關。像與善柔般的有若白云過
隙,去留無跡是多麼美麗,一段回憶已足夠回味一生了。
三人各想各地,殿內靜寂寧洽。
華陽夫人忽地道:「少龍給我好好照顧清兒,她為人死心眼,性格又剛烈,最易開
罪人。」
琴清抗議地道:「太后!清兒懂照顧自己的了。」
項少龍暗叫不妙,華陽夫人定是看到了點甚麼,才有這充滿暗示和鼓勵性的說話。
華陽夫人臉上現出倦容,輕輕道:「不阻太傅回牧場了,清兒代我送太傅一程好嗎
?」
項少龍忙離座叩辭。
琴清陪著他走出殿門,神氣尷尬異常,默默而行,雙方都不知說甚麼話才好。
到了太后宮外門處,項少龍施禮道:「琴太傅請留步,有勞相送了。」
琴清臉容冷淡如昔,禮貌地還禮,淡淡道:「太后過於關心琴清,才有那番說話,
項太傅不必擺在心上。」
項少龍苦笑道:「傷心人別有懷抱,項某人現在萬念俱灰,琴太傅請放心好了。」
言罷大步走了,留下琴清呆在當場,芳心內仍回蕩著項少龍臨別時充滿魂斷神傷意味的
話兒。
雨雪飄飛。
項少龍在隱龍別院花園的小亭里,呆看著這入冬後第一次的雪景。
去年初雪時,仍在籌備出使事宜的情景,猶歷歷在目。
趙倩和春盈四婢因可隨行而雀躍,翠桐諸婢則因沒分兒而心生怨懟。
俱往矣!
嬌柔丰滿的火熱女體,貼背而來,感到芳香盈鼻時,一對纖幼的玉掌蒙上了他的眼
睛,丰軟的香唇貼著他的耳朵道:「猜猜我是誰?」
這是烏廷芳最愛和他玩的游戲之一,項少龍探手往後,把美人兒摟到身邊來,笑道
:「紀才女想扮芳兒騙我嗎?」
粉臉冷得紅噗噗的紀嫣然花枝亂顫地嬌笑道:「扮扮被人騙倒哄我開心都不可以嗎
?吝嗇鬼!」
項少龍看著這與自己愛戀日深的美女,心中涌起無盡的深刻感情,痛吻一番後問道
:「她們到那里去了?」
紀嫣然纏著他粗壯的脖子,嬌吟細細地道:「去看小滕翼學走路,那小子真逗人歡
喜哩!」
項少龍想起自己始終不能令諸女有孕,神色一黯時,紀嫣然已道:「項郎不用介懷
,天意難測,天公若不肯造美,由他那樣好了,我們只要有項郎在旁,便心滿意足了。
」
項少龍若笑一下,岔開話題道:「有沒有乾爹的消息?」
紀嫣然道:「三個月前收到他一卷帛書後,再沒有新消息,我才不擔心他老人家哩
!四處游山玩水,都不知多麼愜意。」
又喜孜孜道:「二嫂又有身孕了,她說若是兒子,就送了給我們,我們都開心死了
,巴不得她今天就臨盆生子。」
項少龍感受著與勝翼的手足之情,心中涌起溫暖,暗忖這是沒有辦法中的最佳辦法
,那叫自己這來自另一時空的人,失去了令女子懷孕的能力。
紀嫣然道:「想不想知道前線的最新消息?」
自由咸陽回來後,他有點逃避的心態,很怕知外間發生的一切,尤其恐懼聽到趙雅
遭遇不幸的噩耗。
吻了她一口後,輕輕道:「說吧!再不說便把你的小嘴封了。」
紀嫣然媚笑道:「那嫣然或會故意不說出來,好享受夫郎的恩寵。」
項少龍忍不住又和她纏綿起來,極盡男女之歡。
良久後,這才女始找到機會喘著氣道:「人家來是要告訴你好消息嘛!你擔心的事
,只發生了一半,晶后確要求信陵君殺死趙雅,但信陵君卻不肯答應,還到了齊國去,
氣得晶后接受燕人割五城求和的協議,然後遺廉攻占了魏地繁陽,你說晶后這是否自取
滅亡呢?失了三十七城,還與魏人開戰。」
項少龍大喜道:「這麼說,信陵君確是真心對待雅兒了。」
紀嫣然道:「應是如此了,否則雅夫人怎舍得項郎你呢?唉!其實這都是夫人的心
結作崇,她因曾出賣過烏家,所以很怕到咸陽來面對烏家的人,她曾多次為這事流淚痛
哭,致致是最清楚了,只是不敢告訴你吧了!」
項少龍反舒服了點,至少趙雅的見異思遷,非因她水性楊花了。
紀嫣然續道:「呂不韋當然不放棄這趙魏交惡的機會,立即遣蒙將軍入侵魏境,爭
利分肥,攻取了魏國的高都和汲縣兩處地方,可惜他野心過大,同時又命王齡攻打趙人
的上黨,硬迫魏趙化千干戈為玉帛,照我看憑著信陵君的聲望,定可策動六國的另一次
合從。」
項少龍不解道:「我始終不明白為何呂不韋這麼急於攻打趙國,當日我回咸陽時,
他還說會同時韓趙用兵,結果只是攻打趙人,放過了韓國,真令人難解。」
紀嫣然笑道:「為何我的夫君忽然變蠢了,這是一石數鳥之計,晶后是韓人,現在
趙國大權在握,說不定會與韓國合并,成為一個新的強大王國,呂不韋怎容許有這種事
情出現,所以猛攻趙國,務求削弱趙人力量。兼之孝成王新喪,李牧則在北強御匈奴,
廉頗又與燕人交戰,此實千載一時的良機,呂不韋怎肯放過。」
項少龍一拍額頭,道:「我的腦筋確及不上紀才女,說不定這還是姬后意思,她和
大王最恨趙人,怎也要出這一口氣。」
紀嫣然道:「勝利最易沖昏人的頭腦,若讓六國聯手,呂不韋怕要吃個大虧,那時
他又會想起項郎的好處了。」
項少龍望往漫天飄舞的雪粉,腦內浮現著六國聯軍大戰秦人的慘烈場面。
冬去春來,每過一天,項少龍便心驚一天,怕聽到庄襄王忽然病逝的消息。
根據史實,他登基後三年因病辭世,到現在已是頭尾整整三年了。
這天烏應元和烏卓由北強趕回來,到牧場時找了滕翼、荊俊、蒲布、劉巢、烏果和
少龍這批烏家領袖去說話,剛由關中買貨回來的烏廷威,亦有參與這次會議,除了陶方
因要留在咸陽探聽消息外,另外還有烏應元的兩位親弟烏應節和烏應恩。烏家的重要人
物可說差不多到齊了。
各人都知烏應元有天大重要的事情要公布。
在大廳依席次坐好後,門窗都給關了起來,外面由家將嚴把守著。
烏應元這一族之長嘆了一氣口道:「少龍與呂不韋的事,烏卓已告訴了我,少龍切
勿怪他,你大哥終須聽我這做家長的話。」
烏卓向項少龍作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烏廷威等直系的人均臉色陰沉,顯已風聞此事。
嚴格來說,項少龍、滕翼等仍屬外人,只是因項少入贅烏家,滕翼、荊俊又與烏卓
結拜為兄弟,更兼立了大功,故才被視為烏家的人。蒲布、劉巢則是頭領級的家將,身
分與烏果相若。
烏應元苦笑道:「我們烏家人強馬壯,又擅於放牧,難免招人妒忌,本以為到大秦
後,因著同根同源,可以相安無事,豈知卻遇上呂不韋這外來人,尤可恨者卻是我們對
他忠心一片,又為他立了天大功勞,豈知換來的只是絕情絕義的陷害,若非少龍英雄了
得,早已慘死洛河之旁。先父有言,不能力敵者,唯有避之而已矣。」
烏應節道:「國之強者,莫如大秦,我們還有甚麼可容身的地方呢?」
烏應恩也道:「就算六國亦沒有人敢收容我,誰都不想給呂不韋找到出兵的藉口。
」
一直與項少龍嫌隙未消的烏廷威道:「呂不韋針對的,只是項少龍而非我們烏族,
為了大局著想,不若……」
烏應元臉容一沉,怒道:「住嘴!」
項少龍與烏卓對望一眼,都感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兩句話的至理。
烏廷威仍不知好歹,抗聲道:「我只是說項少龍可暫時避隱遠方,并不是……」
烏應元勃然大怒,拍几怒喝道:「生了你這忘情背義,目光短少如鼠的兒子,確是
我烏應元平生之恥,給我滾出去,若還不懂反思己過,以後族會再沒有你參與的資格。
」
烏廷威臉色數變,最後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憤然去了。
廳內一片難堪的沉默。
烏應節和烏應恩兩人眉頭深鎖,雖沒有說話,但顯然不大同意烏應元否決烏廷威的
提議。
項少龍大感心煩,他最大的支持力量來自烏家,若這根基動搖,他再沒有本錢了。
以他的性格,若不是有小盤這心事未了,定會自動接受離開秦國的提議,但現在當
然還不可以這麼做。
烏卓打破僵持的氣氛道:「今趟我和大少爺遠赴北強,就是要到塞外去探察形勢,
發覺那處果然別有天地,沃原千里,不見半片人跡,若我們能到那處開荒經營,定可建
立我們的王國,不用再像現在般寄人籬下。仰看別人的臉色行事了。」
烏應恩色變道:「大哥千萬要慎慮此事,塞外乃匈奴和蠻族橫行的地方,一個不好
,說不定有滅族之禍。」
烏應元道:「我烏家人丁日盛,每日均有出生的嬰兒,這樣下去,終不是辦法,唯
有立自己的國家,才是長遠之計,趁現在諸國爭雄,無力北顧,正是創不朽之業的最佳
時機,何況我們有項少龍、滕如此猛將,誰敢來惹我們呢?」
烏應節道:「建族立國,均非一蹴可成的事,大哥還是從長計議好了,現在大王王
后都對少龍恩寵之極,呂不韋應仍不敢公然對付我們。」
烏應元容色稍緩,微笑道:「我并沒有說現在就走,今趟到北強去,曾和少龍的四
弟王剪見面,坦誠告知了他我們的情況。王剪乃情深義重的人,表示只要他一天鎮守北
強,定會全力支援我們。居安思危,我們便用几年時間,到塞外找尋靈秀之地,先扎下
根基,到將來形勢有變時,亦可留有退路,不致逃走無門。束手待斃了。」
烏應節道:「不若就請少龍去主持此事,那就更為妥當了。」
滕翼等無不心中暗嘆,說到低,除烏應元這眼光遠大的人外,其他烏系族長,均是
只圖逸樂之輩,舍不得離開大秦這丰饒富足的國家。
烏應元臉色一沉道:「那豈非明著告訴呂不韋我們不滿此地嗎?若撕破了臉皮,沒
有少龍在,我烏家豈非要任人宰割。」
烏卓插入道:「創業總是艱難的事,但一旦確立根基,將可百世不衰,我們現在雖
似是不得以而為之,但說不定可因禍得福。到塞外開荒一責,就交由我去辦,憑著我們
几位兄弟一手訓練出來的一千烏軍,縱橫域外雖仍嫌力薄,自保卻是有余,各位放心好
了。」
烏應元斷然道:「這事就此決定,再不要三心兩意,但須保持高度機密,不可泄出
去,否則必以家法處置,絕不輕饒。」
轉向烏卓道:「你去驚戒那個畜牲,著他守秘密,否則休說我烏應元不念父子之情
。」
敲門聲響,一名家將進來道:「呂相國召見姑爺!」
眾人齊感愕然。
呂不韋為何要找項少龍呢?
第12章 兩全其美
項少龍、滕翼、荊俊偕同十八鐵衛,返回咸陽後,立即趕往相國,途中遇上數十名
秦兵,護著一輛馬車在前方緩緩而行。
項少龍不知車內是那個大臣,不敢無禮搶道,惟有跟在後方,以同等速度前進。
前方帶頭的秦兵忽地一聲令下,馬車隊避往一旁,還招手讓他們先行。
項滕兩人心中大訝,究竟誰人如此客氣有禮,偏是帘幕低垂,看不到車內情形。
荊俊最是好事,找著隊尾的秦兵打聽,馳上來低聲道:「是咸陽第一美人寡婦清!
」
項少龍回頭望去,心中涌起一種奇妙的感覺。
項少龍很想先碰上圖先,先探聽呂不韋找他何事,卻是事與愿違。
在書見到呂不韋時,這個正權傾大秦的人物道:「少龍你為何如此莽撞,未向我請
示,竟向大王提議任徐先這不識時務的家伙任左丞相,破壞了我的大計,難道我走開一
陣子都不行嗎?」
項少龍早知此瞞他不過,心中早有說辭,微笑道:「那時大王要立即決定人選,相
國又不知何時歸來,可是少龍這提議卻是絕對為了呂相著想,只有讓秦人分享權力,才
能顯出呂相胸懷廣闊,不是任用私人之輩。這麼一來,秦廷誰還敢說呂相閑話呢?」
呂不韋微一錯愕,雙目射出銳利的神光,凝神看了他好一會後,才道:「少龍推辭
了這僅次於我的職位,是否亦為了這理由呢?」
項少龍知他給自己說得有點相信,忙肯定地點頭道:「呂相對我們烏家恩重如山,
個人榮辱算得甚麼呢?」
呂不韋望往屋頂的橫梁,似乎有點兒感動,忽然道:「我有三個女兒,最少的叫呂
娘蓉,就把她配與你吧!好補替倩公主的位置。」
驀地里,項少龍面對著一生人中最艱難的決定。
只要他肯點頭,呂不韋將視他為自己人,可讓他輕易捱到小盤二十一歲行加冕大禮
,正式成為秦國之君後,再掉轉槍頭對付這奸人,烏家也可保平安無事。
但亦只是這一點頭,他便要乖乖做這大仇人的走狗,還加上呂娘蓉這沉重的心理負
擔,對深悉內情的紀嫣然等更是非常不公平。
呂不韋乃這時代最有野心的奸商,絕不會做賠本生意。
現在既除去了以陽泉君為首的反對黨,項少龍又得秦王秦后寵愛,除之不得,遂收
為己用。這招之為婿的方法,確是高明的一著。
項少龍猛一咬牙,跪拜下去,毅然道:「呂相請收回成命,少龍現在心如死灰,再
不想涉及嫁娶之事,誤了小姐的終生。」
呂不韋立時色變,正要迫他時,急密的敲門聲傳來,一名家將滾進來伏地跪稟道:
「相爺大事不好,魏人信陵君率領燕、趙、韓、魏五國聯軍,大破我軍於大河之西,蒙
大將軍敗返函谷關,聯軍正兵臨關外。」
這句話若晴天霹靂,震得兩人忘了僵持著的事,臉臉相覷。
呂不韋跳了起來,道:「此事大大不妙,我要立即進宮晉宮見大王。」
看著他的背影,項少龍記起紀嫣然的預言,想不到竟然應驗了,也使他避開了與呂
不韋立即撕破臉皮的機會。
項少龍和滕翼等離開相府,不敢在秦朝危機臨頭的時刻,不顧而去,便往烏府馳去
,好留在咸陽等候消息。
剛踏入門口,陶方迎了上來,神情古怪道:「有個自稱是少龍故交的漢子在等你,
他怎知你今天會回來呢?」
項少龍心中大訝,獨自到偏廳去見這不速之客。
那人帶著遮陽的竹帽,背門而坐,身量高頎,透著一種神秘的味道。
背影確有些眼熟,卻怎也想不起是何人。
那人聽到足音,仍沒有回頭。
項少龍在他的對面坐下,入目是滿腮的須髯,卻看不到被竹帽遮著的雙眼。
他正要詢問時,這怪人緩緩挪開竹笠。
項少龍大吃一驚,駭然道:「君上!」
龍陽君雖以須髯掩飾了「如花玉容」,眉毛亦加濃了,可是那對招牌鳳目,仍使項
少龍一眼便認了他出來。
兩人對視了一會後,龍陽君微微一笑道:「董兄果是惦念舊情的人,沒有舍棄故人
。」
項少龍若笑道:「終瞞你不過。」
龍陽君從容道:「董馬痴怎會這麼不明不白地輕易死掉,項少龍更不會完全沒出過
手便溜回咸陽,我還特別派人到楚國印証此事,剛好真的董馬痴全族被夷狄殺害,別人
或會以為那是疑兵之計,但我卻知道真的董馬痴確已死了。假的董馬痴仍在咸陽風流快
活。否則趙致亦不會溜回咸陽會她的夫郎了。」
龍陽君道:「怎會不知道呢?我正因秦軍敗北,才要匆匆趕來。」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雅夫人好嗎?」
龍陽君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由懷里掏出一只晶瑩通透的玉鐲,柔聲道:「這是趙
雅托我交你之物,以示她對你的愛永不變,永恆如玉,只是限於環境,又不愿令你為難
,才忍心不到咸陽來尋你,希望你能明白她的苦心。」
項少龍把玉鐲緊握手里,心若刀割。好一會後,才沉聲道:「君上來此,有何貴干
呢?」
龍陽君嘆了一口氣道:「還不是為了被軟禁在咸陽作質子的敝國太子增,今次秦兵
大敗,秦人必會遷怒於他,要殺之泄憤。我們大王最愛此子,奴家惟有冒死營救。」
項少龍這才想起戰敗國求和時,都以王族的人作質子為抵押品,秦國戰無不勝,可
能各國都有人質在咸陽。不禁頭痛起來,道:「君上想我項少龍怎樣幫忙。」
龍陽君道:「現在秦君和呂不韋均對項兄寵信有加,只要項兄能美言兩句,說不定
可保太子增一命。」
項少龍斷然道:「君上放心,沖著我們的交情,我怎也會盡力而為。」
口上雖是這麼說,但想起呂不韋愈來愈明顯的專橫暴戾,實在半分把握都沒有。
龍陽君立即喜上眉梢,正要感謝時,陶方進來道:「大王召少龍入宮議事。」
項少龍長身而起,改口道:「龍兄就請留在這里,等候消息吧。」
又向陶方說了几句要他照拂客人的話後,匆匆入宮去了。
秦宮的宮衛統領安谷破天荒首次在宮門候他,把他領往後宮庄襄王處理公務的內廷
去,態度頗為客氣,使他有點受寵若驚。
這安谷高俊威武,年紀在二十五、六間,雖非嬴姓,卻是王族的人。能當得上禁軍
大頭領的,都多少和王室有點血緣關系,在忠誠方面無可置疑,以呂不韋的呼風喚雨,
亦不能使手下打進這系統去,否則就可操縱秦君的生死了。
這安谷對項少龍頗有惺惺相惜之意,到了內廷宏偉的宮闕外時,忽地低聲道:「項
太傅一力舉荐徐將軍當左丞相,我們禁衛軍都非常感激。」
項少龍呆了一呆,這才明白其中的變化。
徐先乃秦國軍方德高望重的人,卻受到呂不韋的排擠,項少龍把他推介,自然贏得
軍方的好感。
兩人步上長階,守衛立正敬禮,令項少龍亦感風光起來,這種虛榮感確是令人迷醉
。
安谷把他送至此處,著守衛推開大門,讓他進入。
才踏入殿內,項少龍便嚇了一跳。
只見庄襄王高踞大殿盡端兩層台階之上的龍座處,階下左右分立著五、六名文臣大
將。
右邊居首的當然是右丞相呂不韋,左邊是硬漢徐先,其他的人里,他只認得大將王
陵、關中君蔡澤、將軍杜壁,都是在與王翦比武時見過面的,這三人均為秦室重臣,其
他五人不用說官職身分非同小可。
項少龍依禮趨前跪拜。
庄襄王見到他便心生歡喜,道:「項太傅平身!」
項少龍起來後,呂不韋搶著為他引介諸人,當然是要向眾人表示項少龍是他的心腹
。
他認得的三人中,王陵和杜壁均為軍方要人,與王、徐先在軍方有著同等級的資歷
。蔡澤則是呂不韋任前的右丞相,為人面面俱圓,故雖被呂不韋擠了下來,仍受重用。
至於其他五人,僅居徐先下首的赫然就是與王和徐先并稱西秦三虎將之一的鹿公,
中等身材,年紀在五十許間,長著把長須,眉濃發粗,眼若銅鈴,身子仍極硬朗,見到
項少龍,灼灼的目光打量著他,神態頗不友善。
另四人分別為左監侯王綰,右監侯賈公成、云陽君贏傲和義渠君贏樓,後兩人都是
王族直系的人,有食邑封地。
這些人個個表情木然,大多對項少龍表現出頗為冷淡的態度,竟連理應感激他的徐
先亦不例外,只有蔡澤和王綰仍算客氣。
這緊急會議云集了咸陽最高層的大臣名將,可見形勢是多麼危急。
秦人最忌就是東方諸國的合從,而今次信陵君只憑五國之力,便大敗秦軍,可見秦
人的恐懼,是絕對有根據的。
項少龍自知身分,退到呂不韋那列的末席,學眾臣將般肅手恭立。
庄襄王仍像平時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柔聲道:「少龍可知寡人急召卿來,所為何
事?」
項少龍心叫不妙。
這個軍事會議開了至少兩個時辰,應已得出應付眼前困局之法,這麼召自己前來,
不用說是極可能要派自己領軍去應付五國聯軍。
由此可見呂不韋表面雖權傾大秦,但在軍中勢力仍然非常淺薄,蒙驁兵敗,除他項
少龍便無可用之將。
自己雖曾展示出軍事的天份,始終未曾統率過以十萬計的大軍,與敵對決沙場,難
怪與會諸人均有不滿的表情。
項少龍恭敬道:「請恕微臣愚魯!」
徐先道:「大王請三思此事!」
其他鹿公、賈公成等紛紛附和,都是勸庄襄王勿要倉卒決定。
將軍杜壁更道:「五國聯軍銳氣方殷,若棄函谷關之險,妄然出戰,一旦敗北,恐
函谷關也不能保,那時聯軍長驅直進,大秦基業怕要毀於一旦,此刻實宜守不宜攻。」
呂不韋臉色陰沉之極,冷冷道:「我們今趟之敗,實因敵人來得突然,以致措手不
及,此次既有備而戰,將完全是另一番情況了。」
鹿公冷哼道:「信陵君乃足智多謀的人,當年曾破我軍於邯鄲城外,前車可監,右
相國怎可說得這麼容易。」
徐先接口道:「我軍新敗,銳氣已挫,縱是孫武復生,怕亦要暫且收,大王請三思
。」
這已是他第二趟請庄襄王三思,可知他反對得多麼激烈。
呂不韋不悅道:「太原郡、三川郡、上黨郡關系我大秦系霸業的盛衰,若任由無忌
小兒陳兵關外,三郡一旦失守,彼長我消,更是不利,大王請明察。」
庄襄王斷然道:「寡人意已決,就任命……」
在這決定性的時刻,殿外門官唱道:「魏國太子魏增到!」
呂不韋冷然道:「不殺此人,難消我心頭恨!」
庄襄王正要下令押太子增進來時,項少龍大駭扑出,下跪叩首道:「大王請聽微臣
一言。」
包括庄襄王和呂不韋在內,眾人無驚地看著跪伏地上的項少龍。
事實上連項少龍也不知自己應該說些甚麼話,只知若讓太子增進殿,被庄襄王下以
處死的命令,那他就有負龍陽君所托了。
他和龍陽君的關系非常復雜,可是只要他開口請求,便感到必須為他辦到。
只沖著他護著趙雅一事,就義不容辭了。
庄襄王訝道:「少龍想說甚麼呢?」
項少龍心中叫苦時,腦際靈光一閃道:「微臣剛才聽到的,無論主攻主守,均有得
失風險,所以想出一個兩全其美之法,讓大王不費一兵一卒,立可解去函谷關之危。」
眾人大訝,都不知他有何妙法。
庄襄王對他最有信心,所以才會同意呂不韋荐他領軍出征之議,欣然道:「快說出
給寡人參詳。」
項少龍道:「今次五國之所以能合成功,兵臨關下,關鍵處全系於無忌公子一人身
上,此人若去,聯軍之圍不戰自解,太原三郡亦可保安然。」
眾人無不點頭。
連呂不韋都恨不得他有兩全其美之法,他雖一力主戰,其實是作孤注一擲,如若再
敗,就算仍能守住函谷關的地位亦將不保了。
項少龍道:「當日微臣曾到大梁……」一五一十的,把信陵君要借他刺殺安厘王一
說出來,然後道:「只要微臣把此事告訴太子增,讓他回國說與魏王知道,魏王必心生
懼意,怕魏無忌凱旋而歸時,乘勢奪其王位,在這情況下,當會把魏無忌召返國內,奪
其兵權,如此聯軍之圍,不攻自破。」
眾人均聽得不住點頭稱許。
信陵君魏無忌與魏王的不和,天下皆知,當年信陵君盜虎符救趙後,便要滯留邯鄲
,不敢回魏,只因秦人攻魏,安厘迫不得已,才央信陵君回去,若說安厘不忌信陵君,
是沒人肯相信的。
秦人亦愛用反間之計。
白起攻長平,就以反間之計,中傷廉頗,使孝成王以趙括代廉頗,招來了長平慘敗
。
小小一個反間計,有時比千軍萬馬還要厲害。
徐先皺眉道:「項太傅這提議精采之極,可是本相仍有一事不解,若這樣明著放魏
增回去說出這番話來,那豈非誰都知道我們在用反間計嗎?」
杜壁也道:「這計雖好,卻很難奏效。」
項少龍一點不奇怪這杜壁為何特別針對他,因他一向屬於擁秦王次子成喬的陣營,
只不知是否他身分崇高,并不因陽泉君一事受到株連。
以呂不韋趕盡殺絕的手段,當然不會因心軟而放過他,可知此人定有憑恃。
項少龍道:「三天前,魏國的龍陽君派人來游說微臣,希望微臣能為太子增美言兩
句,保他性命。假若微臣賣個人情,與龍陽君的人合作,助太子增偷離咸陽,同時又把
信陵君之事詐作無意中泄露與他知道,這反間之計,便可望成功了。」
庄襄王贊嘆道:「少龍果不負期望,此計妙絕,就如你所說,由你全權去辦。」
徐先等最緊要就是不用出關與敵硬拼,呂不韋亦樂得不用冒險,於是皆大歡喜,轉
而商量如何令太子增不起心的妙計。
一切商量妥當後,庄襄王把太子增召了進來,痛斥一頓後,呂不韋便提議把他處決
。
太子增嚇得臉青唇白,軟倒地上時,項少龍出而求情,力數信陵君的不是,順勢在
庄襄王詢問下,把信陵君當日的陰謀說出來。
最後當然饒了太子增的小命,只令他不准踏出質子府半步,聽候處置。
庄襄王和呂不韋仍留在內廷商議時,項少龍借口要聯絡龍陽君的人,與其他大臣一
起離開內廷。
諸人對他的態度大為改善,只有那杜壁在眾人贊賞項少龍時,一言不發便走了。
鹿公、徐先兩人扯著項少龍一道離去。
鹿公忽道:「你為何會向大王舉荐徐大將軍呢?」
項少龍想到這老將如此坦白,有點尷尬地道:「只因為徐將軍乃不畏權勢的好漢子
,就是這樣了。」
徐先肅容道:「項少龍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我徐先至少學不到太傅視功名權位如
浮云的胸襟,當日只要你一點頭,就是我大秦的右丞相,今天你若肯點頭,現在已是三
軍之帥了。」
忽然間,項少龍知道自己贏得了軍方人士的尊敬,此事突口其來,教他難以相信。
快要來到停放車馬的外廣場時,一個宮娥跪倒道旁,道:「項太傅請留一步說話。
」
徐先兩人均知他與王后太子關系密切,還以為王后來召他,兩人表示了要約一晚和
他宴會共歡後,先一步走了。
項少龍也當是朱姬派來截著他的,心中苦笑時,宮娥遞上一個精致的漆盒,立即告
退。
項少龍打開漆盒,芳香扑鼻而來,盒內有張摺疊得很有心思的絲箋,打開一看,上
面疏密有致地布著几行秀麗瀟洒的秦棣字體,下面署名琴清。
他又驚又喜,還以為美女和他私通款曲,到看完時,才知琴清想約紀嫣然到她家中
小住几日。
既松了一口氣,又禁不住有點失望,心情矛盾之極。
到與滕翼等會合後,,腦海中仍浮動著她風姿優雅,談吐溫嫻的音容玉貌。
回到烏府,立即到上房找龍陽君。
龍陽君聽他把整件事和盤說出後,訝道:「既是反間之計,為何卻要說出來給我聽
呢?」
項少龍聳肩道:「君上這麼信任我,我怎忍心騙你呢。」
龍陽君道:「信陵君想刺殺大王,是否確有其事?」
項少龍點頭道:「這倒是不假。」
龍陽君道:「那就成了。你雖說反間計,但卻極有可能發生,秦人既閉關不出,信
陵君遲早要無功而退,遲些早點,亦沒有分別,經此一役後,天下應有一段平靜的日子
,目下當務之急,就是要把太子弄回大梁去,少龍你定要做得似模似樣,那你我都可立
個大功了。」
項少龍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龍陽君一向與信陵君勢不兩立,不是你死就我亡,有此可扳倒信陵君的妙法,他怎
肯定放過。
信陵君是殺害小昭諸女的幕後主持人,他恨不得捅他兩劍,唯一擔心的,就是怕趙
雅受到株連吧了。
龍陽君何等精明,看穿他的心意道:「放心吧,無忌公子名震六國,大王怎也不敢
處死他,且亦非那麼容易,只會奪他兵權,讓他投閑置散,無論如何,我會保著趙雅。
」
項少龍放下心事,與龍陽君商量了行動的細節後,就在當夜「無驚無險」地由龍陽
君和他的人一手包辦,把太子增救出咸陽,還擁有過關的正式文書,逃返魏國去。
項少龍為了躲避呂不韋重提婚事,連夜溜回牧場。
他的心情開朗起來,開始與三位嬌妻和田氏姊妹兩婢回復以前有說有笑的歡樂日子
。
善蘭瓜熟蒂落,產下一子,如言贈了給項少龍,更是喜上加喜。
在充盈著歡樂氣氛的時刻里,牧場忽來了個不速之客,赫然是圖先。
這相府的大管家神情出奇地凝重,坐下後嘆氣道:「今次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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