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

每个在网上漫游的人,多少都有交网友的经历。我出国后才算真正 接触了一些网友,近两年下来,前前后后,多多少少也认识了些人。 可是,网友大多长久不了。

尽管每次从网上认识新朋友,我总是一怀心思地希望能够相处很长 的时间,也许终于会有一天能有机会当面聊聊。可人似流星,相遇 时只是在一瞬间的光耀下看清对方的脸,转而便青光渐逝,没入冥 冥天色,再也找不到一丝划痕了。对这些如风般终于去留无痕的朋 友,遗憾是有一点,但更多的仍然是感激,至少在三五天、一两月 中我们曾是很熟很熟的朋友,谈过很多很多的东西。这对于本是孤 雁单飞的我,折徙的路上偶遇擦肩而过的轻鸿,暗黑的眸子相望一 刻,凄丽的嗓子对鸣一声,在一脉斜阳里清风举翅互道珍重,在一 川溶月下芦花闲宿分享欢哀,已经是件极为奢华美丽的事了。

总是听有朋友说,他曾经和某人很投缘,几乎天天写EMAIL,但可 惜终究还是淡远了。“一春尤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只到彻底 没有为止。我想这样的情况谁都遇到过。所以有个朋友说他什么朋 友都可以找,就不要PEN PAL,见又见不到,也没那么多时间写 EMAIL,图什么呢?倒不如打打电话,一块hang out痛快得多。 可我想,一同游乐聊天固然重要,可那些时时写些EMAIL互通近况, 彼此关心一下的网友有它不可替代的益处。就象我给很近的常见 面的朋友写EMAIL总是短短一句,诸如“周末干啥?想不想去 跳舞?”之类。

但是有些观感只宜于写下来,而不是说出来;有些情愫只有在字 里行间才能体会得到,放在言语里就很生硬别扭了。而且,知道 在很远的地方竟然有个人会间或与你互通鼻息,甚至心照不宣, 这本身就是个足已令人感动的奇迹。

网友一批批地换着,有些热过一阵,有些也偶尔地通过几封信, 但终于完全失落了消息。本来就不十分清楚他们在哪儿,长得什 么样子,做着什么工作,现在就更无从得知他们去向何方,心情 如何了。可是,凡是和我通过一些时日信的朋友,虽然已湮没 于茫茫人海,不太有可能再在天底下的什么角落里遇着,可我 依旧执着地存着他们的最后一封信,算作回忆的线索。百无聊赖 时,看看那些旧信,想起当时互担的快乐与哀愁,均是很美好的 记忆。

记得认识的第一个网友是一个在上海叫劭冰的男孩,很美的名字。 当时他在新友旧友之间徘徊,看他的每封信,我都随着他一块儿 高兴和担心。这种牵挂着本是素昧平生,根本无缘相见,且在地 球另一端的一个人的感觉,使我发现原来我们虽然一贯衿持自傲, 却都是盼望有一个心灵相通的人能够分享一时的心情感悟,即使 根本无从相遇。人到底是社会性的,不可能达到庄子期羡的“相 忘于江湖”的地步。和他通了不到两个月的信,便没有再得到他 的消息。一年半了吧,有时竟还会上他的主页看看,没有丝毫的 变化。不知他现在到底怎样了,一年多来又经历了多少情感的波 澜呢?本也不期望再能得到他的什么消息,总是想感谢他,作为 我的第一个网友,我一直都记着他的;也总是想祝愿他,希望他 在这地球温暖的某一角,过着开心的生活。

因而看着这些旧信,我都能记得那些旧友的情况。曾经遇到过我 的校友,我的老乡;有的很腼腆,有的很开放,有的很痴心,有 的很花心。但我都无一例外地满心希望,无论他们现在过着怎样 的生活,抱持着怎样的生活态度,都能快乐多于哀伤。

惊喜的是有的朋友一年未曾联系,突然又写信来,有什么比旧友 失而复得更值得快乐呢?听到他们境遇都不错,甚至男友都没变, 我也借得了他们的一点儿喜乐。我总是说:“我清楚地记得你呢! 那时你在......”突然,我想,不要把失落网友看成是件很伤心 的事。就象古代,通信落后,朋友一别也不知此生能否再见,因 而那些别赋才如此凄美,那些旧事才如此动情,在记忆里如此珍 贵。虽然“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但也许缘份未尽,终于 相见,那正是“惊呼热衷肠”了。

网友虽然大多难久,但幸运的是两年来,竟也有几个不曾见面的 朋友仍然保持着联系,通信并不勤,可一个月总有两三封。朋友 做到这份儿上,已趋近稳定了。没有忽高忽底的起伏,和忽冷忽 热的反复,总是问问这一段过得怎样,听听彼此的埋怨唠骚,或 劝诫或抚慰,分享些愉乐或忧郁的心境、玩世不恭或真真恳恳的 态度、继而开些轻挑玩笑。也讨论一些观点看法,“道不同”一 样可作朋友,只要大家坦诚相待,守着“不要伤害别人,也小心 不要被伤害”的原则就好。珍惜仅有的这几个朋友在我的生活中 已显得越来越重要了。

总之,我要好好感谢这些Internet带给我的朋友们!

1999.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