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之女的慾望人生
是這樣的,自《Over Time》開始,我隱約感到日本的金
牌編劇北川悅史子已變了另一人似的,和我在《俗物圖鑑》中分析
她的城市自主女人感性益發愈行愈遠。
事實上,過去這一年我一直有看她在《The Televisi
on》上的專欄,坦白說來那份感性沉溺,以及愛與名人平起平坐
式的炫耀,已益發令我看得極不耐煩!最近她的文集更以《變愛之
神》的名目出版--你相信嗎?一個人的自我可以放大到這個地步
,終於在《美麗人主》中給我看到自我背叛的北川謊言面目。
算計之女的構思
日本一向對精於算計、工於心計的城市都會女性有深刻的體會,皇
牌總藝節目《SMAP╳SMAP》中,其中一個長期極受歡迎的
趣劇環節,便是由中居正廣擔任的「算計妙子」。「妙子」是中居
正廣男扮女裝後的女兒身名字,「算計」被冠上姓氏是用來嘲諷她
對男友(草弓剪剛飾演)的操控示好,處處均有「算計」的心計在
內。「算計妙子」是以日本的OL為原型加以塑造,加上中居正廣
在動作上的刻意醜化,自然看得人捧腹大笑;當然趣劇得到廣泛觀
眾的支持,也證明了這類型的女性數目可其之多,因而令人深感到
共鳴。
在日劇的傳統上,近年以淺野妙子筆下的理子(《戀愛世紀》中松
隆子的角色》)及《Perfect Love》中的木村佳乃,
最能反映出「算計之女」的現實一面。如何在適當時間扮弱者、如
何用機心手段操控對方,從而勾緊慾望投射的男性對象,儼然已成
了一門學問。而今次北川悅吏子竟然紆尊降貴,向一眾後學(淺野
妙子)借鑑,把她擅於處理弱勢族群的經驗,和「算計之女」的原
型結合,成就出集催淚元素大成的所謂「美麗人生」。
弱勢族群的算計技倆
日劇的編劇中,北川悅更子及野島伸司均喜觀描述弱勢族群,但兩
人的進路可謂截然不同。前者傾向取其處境,而關注弱者的微細生
活內容,從而成就了一種女性的細膩視角《跟我說愛我》早為殘障
體驗的首章;《最後之戀》中賣身籌弟弟的醫藥費,更接近人間慘
劇;到今次的《美麗人生》不過集大成而已。相反,野島伸司的殘
障心曲一向具社會控訴的層面,深入現實的黑暗面(如《聖者的行
進》),刻畫上往往令人有承受不來的沉重壓迫感覺(《唇膏》中
的不良少女心曲,更加是人生命題的嚴肅探討)。
不走社會寫實路線,本來只是一個人取向,並無多大問題。但同樣
的元素,於北川前後期的作品中,卻出現極大的質變。《跟我說愛
我》及《最後之戀》中的常盤貴子,都是因為察覺到長期以弱勢族
群自居(通常以感情的受害者的身分出現),終會出現情感上的偏
差,因而會破壞了與所愛者的關係,所以常盤貴子於兩劇中均兩度
出走,同樣力求自強不息,以擺脫一己局限。
相反,《美麗人生》中的輪椅處境,由日常生活上的不便景況(餐
廳的排斥殘障人格局和洗手間的不便等),乃至受人的岐視目光,
均非對常盤貴子的一重試煉。事實上,這種種的弱勢族群處境,均
一一成為她操控慾望對象的籌碼財產,甚至由家人從旁不斷出口相
助(兄長先警告木村拓哉要知難而退,而母親則把預先張揚的死訊
先作預告),令到木村拓哉益發逃不出她的十指關!
事實上,和北川過去的劇本大異其趣的地方,是常盤貴子從來沒有
對自己的性格作出任何反省。我因為不幸、我因為沒有驚天動地的
愛情、我因為心靈弱小……凡此種種都成為了她利用自己的弱勢身
份,而要求權力的手段。所以她胸無容人之量是正常不過的表現,
男友一天不致電便定是不忠,而去偷窺情敵舉動更是天生的荒唐笑
話!北川悅吏子竟然用到因偷窺而跌傷,乃至將「罪名」加在木村
拓哉身上,來推動兩人的新發展(也逼木村向舊愛告別),可說是
不堪至極的下三濫構思,坦白說,當北川悅吏子淪落至此,和看我
們久已揚棄的港劇、台劇,又有何分別呢?
狼虎之女的慾望投射
最令我看得心驚動魄的,是北川悅吏子完全放棄了過去兩性從談情
說愛中,體會到的互勉互勵;即使相互折磨,也希望成就更成熟的
人生追求。儘管她一向寫男性均不若女性深刻(《跟我說愛我》的
豐川悅司及《最後之變》的中居正廣),但男女之間的結合仍是有
機互動的刺激。
但來到了《美麗人生》,木村拓哉竟然僅淪為一流動的欲望投射工
具--美男子、外套、剪刀、電單車,一切都是狼虎之女的慾望投
射符號--把浪子鎖在家中獨享,本質上和一個男性編劇愛把金髮
美女寫成胸大白痴的騙色對象別無異致。
在北川的筆下,木村徒具浪子之型,卻是矢志不移海枯石爛不為動
容逆來順受的忠貞男子!這一重慾望投射,差點「沉重」得要教人
為他立一塊貞潔牌坊以作表揚。
事實上,《美麗人生》中最後為常盤貴子提供了三個男子選擇,一
是同是輪椅座上人的建築設計師舊同學、二是為她勞心勞力的義工
、最後才是外型出眾瀟灑的木村拓哉,北川描述常盤貴子和木村拓
哉的交往中,一直把常盤置於上風(兩度出走的竟然是坐輪椅的常
盤!),而且也持續把木村塑造成她的夢想化身--灰姑娘剪髮成
人間美女、相識不久已向木村暗示紅鞋為心頭好,說明了她其實在
百分百以自我中心的方向鑑貌取人。
如果可以用一段最簡約的文字表述,我們或許可看出《美麗人生》
的潛台詞是如何赤裸裸地為「算計之女」服務:
我是輪椅少女,因病隨時會離世。死前想有一次浪漫的戀愛冒險經
歷,男友是瀟灑的萬人迷白馬王子,但要對我死心塌地,其他女性
對我均又羨慕又妒忌。我要在最快樂的一刻離世,男友當然在我身
旁,其他所有親人及好友自然也要為我落淚痛哭-這就是我的「美
麗人生」。
是的,可否容許我借西班牙鬼才導演阿莫多瓦(Pedro Al
modovar)的名作片名,作反其意的一用:What ha
ve I done to deserve this?台灣好
像譯作《我造了什麼孽?》套用在《美麗人生》上,或許可為它改
一個副題:《她積了什麼德?》
編案:相關評論參見《是誰偷走我的心》、《庶務二課的女性突圍
法》末段、 《尋找自我價值的毆鬥之女》前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