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第二聲剛響, 便有人接起來了.
"喂, 請問找哪一位?" 是個女孩的聲音.
突然想起, 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名! 怎麼辦, 總不能掛掉吧!
"喂?" 她又問了一聲.
這時也顧不了許多了, 我只好先硬著頭皮報上大名 "我是雷尼, 請問一下......"
"喔, 是你呀!" 她又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會打來."
頗後悔用雷尼這個名字, 因為聽起來很像牙醫診所的名字, 不過既然用了, 就用到底吧!
"妳在忙嗎?" 我問 "還是已經睡了?"
"沒有, 我剛才在房間聽音樂, 所以沒聽到電話聲."
"妳一個人在家?"
"嗯, 爸媽回南部了." 她說 "你呢?"
"這次只有我回來, 現在住在爺爺奶奶家, 不過他們已經睡了."
然後, 很自然的, 我和她又嘰哩咕嚕的聊了起來, 內容還是什麼都有, 她的貓, 我的單車, 她的畫, 我的小說...... 也有是一些私人的事, 譬如她和朋友之間的紛紛亢亢, 或是我這次回來的感覺.
在講愉快的事情時, 她會一直笑, 而講到傷心事時, 她會變得比較沉重, 不過一講完, 她又會笑出來, 好像事情過了就不必再煩惱一樣. 直覺她是一個很開朗的女孩, 和他聊天, 我也覺得很輕鬆, 很愉快, 真的好久好久沒像這樣和別人談心了.
天知道, 我們才認識兩天, 居然就像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聊著, 連時間過了多久我都不曉得.
最後她問 "你這個週日有空嗎?"
"有ㄚ." 其實我想告訴她, 傘不用還了.
"那下午兩點, 我在台大正門等你." 她說 "晚安."
"好, 晚安."
掛上電話, 我才發現已經凌晨三點了! 我竟然和她聊了四個小時!
小睡幾個小時, 到了中午, 延平便來掀門鈴了. 我迅速的準備了一下, 和他一起出了門......
我們坐公路局的車來到了北海岸的金山, 不是來游泳, 而是來拜訪一個特別的人.
爬了一段山路, 我們到達半山腰, 這裡有一排排整齊劃一的石碑, 大理石碑.
延平停在一個深墨綠色的石碑前, 沉默的站著, 上面刻著"司徒逸穎"四個大字. 我放了一束花在碑前, 並看著這一位在青春年華, 便香銷玉殞的女孩的照片. 照片有些發黃, 但不變的依舊是她純真笑容.
司徒逸穎, 一朵紅色的玫瑰...... 直到現在, 我還不敢相信她已不在人世了, 總以為她只是像我一樣, 去了個很遠的地方...... 有一天一定會回來......
記得參加她葬禮的那天, 班上的人都哭得泣不成聲, 而我卻只是茫然的站在一旁, 不知想些什麼.
逸穎走了, 從此再也不會有人了解我的心情......
山上的風很大, 從身邊不停刮過, 像是有千軍萬馬衝來一般. 在風中, 我隱約可以感覺到逸穎的擁抱. 她就在這裡, 藉著風, 讓我們知道她的存在...... 我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手編的項鍊, 掛在石碑上...... 然後我們轉身下山......
在下山的小徑上, 我看見一個中年男子, 左手拿著一束花, 右手牽著一個小女孩, 站在一個石碑前...... 是來看她妻子的嗎? 我不知道, 不過我看見那個小女孩對著我直笑...... 她認識我? 會不會是...... 逸穎的轉世呢?
又走了十來步, 我再回頭望, 她仍朝我笑著...... 我也笑了出來...... 相信她就是逸穎......
回到台北後, 我想也許我該打通電話給靜湄的, 至少彌補一下心中的遺憾. 下定決心後, 我找出八年前的電話號碼, 撥了下去.
"喂?" 一個男人接起了電話.
"請問一下, 游靜湄小姐在嗎?"
"你打錯囉!" 他說 "這裡沒有人姓游."
"那...... " 我想再問下去, 可是對方已掛了電話. 沒辦法, 只好認了...... 也許我和這兩朵玫瑰是注定無緣吧......
週日, 我準時赴約, 原本想騎著紫煙去的, 但想一想, 還是決定走路.
早到了十分鐘, 她還沒來, 我只好東張西望, 不知該做些什麼.
一會兒, 我看見她從馬路那端走來, 我想應該是她, 雖然只見過兩次面, 但她美麗的身影已深印在我心中, 不是我誇大, 她是真的很動人.
她穿著淺藍色的洋裝, 向我朝手.
"嗨! 妳好!" 我跑了過去.
"嗨!" 她又是親切的笑著 "你真準時."
"妳也是ㄚ."
"如何, 陪我逛逛街?" 她問.
"好ㄚ."
我們沿著新生南路往北一路逛著, 最後在一間紅茶店坐了下來.
她從背包拿出我的傘放在桌上 "那天真的很謝謝你."
"不客氣." 我微笑一下, 把傘收了起來.
我們點了兩杯奶茶, 坐在角落聊著, 這次我比較少開口, 只是靜靜看著她說話時的神情, 一種很舒暢的感覺.
忽然, 她似乎想起什麼事情. 她從背包又拿出一卷東西, 叫我展開.
我小心地把它展開...... 是一幅畫, 一幅中國仕女圖.
"我最近畫的, 還沒完工, 這只是底稿而已, 你覺得如何?"
"很棒ㄚ." 我細細的看著, 雖然尚未完成, 可是看的出她有用心的在畫, 而且完稿後一定會很棒! 不過令我奇怪的是畫的左上角居然有一大片空白.
"為什麼上面會有一片空白呢?" 我問.
她回答 "我想在那放一首詩, 可是我寫不出來...... 你不是常寫小說嗎? 幫我寫一首吧!"
我笑一下 "我不會寫詩ㄚ!"
她一邊捲畫, 一邊說, "別謙虛了, 就這麼決定, 反正你隨便寫也比我好啦!"
"好吧, 到時後可別失望喔!"
黃昏時, 我送她上了公車, 然後一個人在路上漫步著, 儘管是炎夏, 但夕陽下的晚風仍吹得我陣陣清涼......
再過十幾天, 我就要回溫哥華了, 突然想起自己還有兩三篇論文沒寫, 另外還有好幾本比四庫全書還厚的書要讀, 而我卻連第一頁都還沒翻開, 遠方的一切使我的心情再次沉重下來...... 我搖搖頭, 想把這些煩人的事忘掉, 現在我可是走在台北的街上, 應該專心享受家鄉的一切才對......
晚上睡覺前, 我試著寫幾個字, 可是坐了老半天, 都還是白紙一張. 我想反正不急, 明天再說吧!
可是一直過了好幾天, 我都沒有寫出來.
後來的日子裡, 我常常和她出去, 大部份的時間, 我們都騎著單車在她的校園裡兜風, 有時我們也會坐下來閒扯. 真的很高興能認識這個女孩, 我想, 假如我們早一點見面的話, 一定會成為知己的! 只可惜我馬上就要走了, 和她的緣份大概也會很快結束吧......
在我回前溫哥華的前五天, 我終於寫出了一首詩給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