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空谷幽鳴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那樣的曲子。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夢中再也沒有出現過那人的影子？
夢中的瓊樓玉宇，現實中，夢早就醒了，再一次的醒來了。
絕音....
低吟著那個名字，他冷漠地看著手上的劍，一種淒涼的悲哀油然而生。
他早就已經四面楚歌，沒有辦法走向回頭路。
因為那素雅的容顏；因為那一個名字，不管什麼時候，在他認識她到現在。
最為重要的名字....
離別時候，不要悲哀。
那是，最後一句，她說的，屬於自己的話。
時光冉冉，一轉眼，樹上的紫色花辦又再度飛揚了起來。
絕音....音音。
湘陽夜霸氣的笑容仍在腦海裡迴盪著，夜晚的一切。
他到昭陽升起時才走的。
永遠不會有明天，但，我會了解，為什麼自己要生在這世上。
每個人都有活著的理由。
仰望明月，絕音，你是否還會記得。
是你說過要跟著明月一起活下去的。
怎麼完全變了樣？但我不會變，自始至終都不曾變過，我發過誓要守護著那個名字與笑容。
從一個孩子，轉變成了成熟，有思想。
劍光在眼前轉動著，他也還記得，黃家被滅門的那一天。
黃家所有人都倒在血泊裡，誰會料想的到，以前多風光的武部尚書，就因為黃玉景一死而走向滅亡，黃玉景在世時的黃家，還有柔音的笑，都是他所懷念已久的景象。
「帶我走....我要回黃家去，我要回去！」她冷冷地吐出這句話，做為一個女子，還是會有著身為女子的纖弱，柔音那晚的冷漠語調，還有悲傷的影子，至今還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裡。
「好....收拾行李，我帶你走。」
一路上，她的雙眼是茫然，本來漂亮的神情，卻一夕之間變了樣。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絕音，那冰冷的神態，還有不在溫和的笑容。
但不管如何，他還是要照顧她。
所謂的照顧與保護，根本是多餘的。
有種淒冷的歌聲響起了，見過了黃家人的屍骨，那晚在他倆都熟悉的庭院裡，黃柔音只是跪在父母的牌位面前，雙眼緊閉地仰望天際。
就算眸子是閉著的，不時之間他還是可以看到，從眼旁掉落的淚水。
絕音....他只有直直地望著眼前的女子。
早已從羞澀不懂世事，變成了一嘗過世間冷暖的女子。
「你在祈禱什麼？」那是他一晚，唯一問出的話。
「明月會守護住文家所有人，會守護住黃家人流連的魂魄，明月會守護所有我深深至愛的人，不要再讓他們因為我而受傷....我請求明月，守護住所有至愛的人，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這樣抱有著希望....不要再有人因為我而死去....」她淒厲地說畢，淚又流了下來。
江湖上的絕音仙子，謠傳著她那雙冰冷的雙眸，可以讓任何人馬上懾服。
他不以為意，只是這樣，也望著明月。
明月，真的會守護著至愛的人們嗎？他不相信，不信！
如果是真的，那為何又要帶走她？
她是那樣地誠心希望，所愛的人永遠可以幸福。
為什麼就不能達成那樣一個小小的心願？
柔音的影子是那樣哀怨模糊，自己對她的感情從沒有減少過絲毫。
不管幾年，不管多少個日子，不管什麼時候。
她在初選的時候就落選了，但她一句怨言也沒有。
只是直叫自己別吵著她。
堅毅與悲哀化成那熟悉的身影，音音，他仍無法忘了那笑容。
一個清麗的嗓音打破了他的思緒。
那嗓音永遠是那樣溫柔有禮，幾十年了呢？幾十年以來，他永遠都可以聽到這甜美的聲音，卻又不懂得好好去珍惜。
「爹....我幫您泡了茶，在外頭，您想喝的時候可以喝。」是吳盈熟悉的音調。
僅管再怎麼樣的思念與回憶，回憶，終究是記憶。
音音，從那刻起，就再也不屬於他了，是不是？
※ ※ ※ ※ ※
「夢夢！過來。」風憶竹笑著朝夢夢揮揮手，只見夢夢笑著跑來。
苗莊裡面的杜鵑花開了，不過，沒什麼人會去欣賞，雪晴站在不遠處的涼亭中望著山頭緩緩飄去的白雲。
「竹姐姐，帶我爬上去好嗎？夢夢想爬上樹去看看！」夢夢似乎看起來興致頗高，就是想爬上那大樹才甘願。
「好，不過小心點。」風憶竹輕輕一笑，一股兒抱起小夢夢飛至那大樹最頂端的樹幹。「不好玩，竹姐，你們每次都用輕功帶人家上去。」夢夢嘟著嘴坐在上面，喊道：「今個兒你們沒人幫忙擺碗筷了！夢夢不想下去！」
遠處的雪晴聽到夢夢天真的話語，不由得笑出聲來。
在屋簷下指導武術的水雨棠和凌湘菊也不由得笑笑，這是多和樂的畫面。
能永遠這樣子該有多好？
雪晴笑著望向天際，身旁的苗女們也都帶著燦爛如花的笑容。
時間，已經過了多久了呢？已經有多久沒有真正的笑過一次了？
笑容不會有僵持的時候，往更高處飛揚著的夢想。
夢夢似乎就是苗莊的夢想與桃源，是苗莊每個人的笑容來源。
「你呢？是不是也會記得起來，該怎麼去笑？」她在心裡說著，但一會兒，唇旁又漾出一點冷意....「還是說....早就已經因為做了太多虧心事，根本連有個笑容也不敢了？」
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故事，雪晴冷冷一笑，平時的樣子又回來了。
韓瑞申....你不可能的。她心裡暗自地道。
要是你還是這樣善良，就不可能，會要殺了自己的女兒....
她看著天空，心中下了決定，不管如何。
她會盡自己一切的力量，去守護住她唯一殘存的親情。
※ ※ ※ ※
「哥....」雨珊發愣地望著天空，說道。
「怎麼了？」文宇峰笑著回答道。
雨珊沒有答話了，在侯家莊住了好幾個月，他們兄妹倆就這樣寄人籬下好久了，雖然侯凌煙盡是用了全力款待他們，但，他們卻沒有一刻感覺到真正自由過。
「你覺得，我是不是有這個能力，出去闖闖了？」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劍。
「出去闖闖？你想要這麼做是嗎？」文宇峰笑笑看著自己的小妹，自從被滅門一日後，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似乎已經比以前還要好了許多。
「嗯....我很想試試看，哥....」她微微地抬起額眉，那底下有一條深深的憂愁。
「但還沒到那個時候，珊兒。」他有力地說道「時間到了，哥自然會放你走，時間還沒到，還不行呢！你這樣一走，到時有了意外，我怎麼對天上的爹爹和娘交待？」他仰望著天空，說道。
「你知不知道娘的故事？」文宇峰問道。
「娘？」雨珊輕柔一笑「不就是江湖上的絕音仙子嗎？娘的做風，是不是都一貫毒辣呢？但....珊兒沒見過娘。」
「別這樣說，珊兒，娘是個美到不能再美，心腸好到不能再好的女子了。」他似乎像是被勾起回憶「哥小時候，娘曾經跟我說過一段故事....她說，那是她親身看過的，連爹爹也不知道的故事。」
「娘的....故事？」
「是呀....娘跟我說的，要不要哥哥講給你聽聽？」他說著。
「以前，有一個出身在名門的女子，因為爹爹早逝，不得不接受她娘親的安排，去參加一個武林正派的選媳典禮，但那個女孩，根本不想去一個讓她感覺到如此陌生的地方，那天她走在路上，和一樣是參加選秀的一些女孩們並著肩走著時，有一個好熟悉好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不遠的身後。
那女孩一聽就知道是誰了，回憶讓她不敢再望回看過去，因為她曉得，只要又一次看到那雙眼眸，自己就沒有力氣再來走完這段路。
女孩是很想和他一起走，但不行，一想到母親的淚還有教導，想到自己身負著全家人的生死存活，她就只能走下去。
她，最後是走到了一間典雅的大房內，只是....有一個人也跟著來了，在牆邊低低地望著女孩的倩影，那女孩不敢回過頭去，她心裡知道，唯有跨過這個阻礙，家中的聲望、地位、名譽、一切....才能在這個時候得到回報。
女孩最後，是被一朵美到不能再美的紫花吸引了過去，她追著那花跑啊跑，最後整個人跌在地上，沒追到那漂亮的紫花，也因為這樣一個行為，沒有錄取到最後的選秀。
淚水侵占了她整個視線，但回憶還有母親的話都在耳邊響著，她不曉得落選了以後是不是要回家，走在小路上，她像是沒有靈魂般的失了靈性，只有一個人....還在默默地守著她，守著那女子，他一輩子最為重要的人。
最後，她還是回家了，回到家，情景卻更令人血淚交織，家裡沒有一個活著的人，只有血流著流著，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看著天，沒有一個人存活，只有她，那晚，她哭了很久，也為所有的家人祈禱，明月能守護住他們所有的魂魄。
夢也醒了？是不是？她問著天。
不能再這樣柔弱，她要醒來了，該從夢中醒來了，不要再那樣，靠著回憶過日子，靠著茫然不知的東西，過著每一天。
她，是在祖先的靈位前和那個一直守著她的人說再見。
堅強的不掉任何一滴淚，那一天她保證了一件事。
我....不會再掉任何一滴眼淚，不會再那樣柔弱似水，我不會再像小草般被風吹搖，我是我，從今天起....
謝謝你陪著我走過這一段路，但....沒有總是沒有。
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個響亮的名字。
是個女子，人稱絕音仙子。
他知道，外表雖然冰冷，但這個女子，卻是多需要別人來照顧。
明月，他也只記得明月下，有個影子，一個輕柔的聲音在為著所有的人祈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