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悲善時候


香煙迴繞在屋內,堂上的菩薩給人一種心平氣和的安詳之感,只見一個女子跪在菩薩面前,雙手合掌,美眸緊閉,似專注的在祈禱著。
爹,月柔,你們在天上好嗎?在那兒就不會有所謂的貧窮與痛苦了吧!可以無憂無慮地過日子,佛在天上,天上就會有光明。

她烏黑的秀髮落在腰際,本就打扮的樸素潔淨的她,在心神合一時,看起來更加的美麗與世無爭。

站起身,點起煙,拿了三根在手上,她誠心地拜了拜,再插上香爐。
因為專注,她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身後人輕輕地關上門,雙眼望著正跪在地上祁禱的她,在拜誰?菩薩,還是妳爹和月柔?

睜開雙眸,她靜靜地磕了幾個頭,在幽然地轉過身,那雙眸子總是溫柔如水,在那裡看不到黑暗與邪惡,只有清靈如雲的深幽。

「文大哥,你怎麼會來這兒?」

「在你房中沒見著,聽侯前輩說你在這兒,我便來這兒看看,在拜菩薩?」

「都有,菩薩和我唯一的兩個親人。」她的唇邊沒有笑,幾有幾抹莊嚴與肅穆。

「是嗎?有在夢中見過他們嗎?聽說死去的親人都會在夢中和自己相見......」說到這兒,他似乎有點傷感「但,我從沒在夢中見過貞兒,也沒見過爹,只有見過我娘,她的影子好美,但似乎都不笑了,不像我看過的她......」

「她不笑一定有原因的,世界上決不會有莫名其妙的事,你的二妹,她一定是還沒找到那條路,總有一天,她找到了,你一定會在夢中見到,帶著燦爛而真心笑容的她來跟你說再見.....」

文宇峰望著她安定而慈穆地雙眸,她相信會有這麼一天,看到她,就如同是見到安定的風。

「妳會相信這樣的傳說?」

「怎麼不會,風會告訴我,我也相信,月柔一定會到夢中見我最後一面。」兩人走出屋外,只見外頭滴滴的下起細雨,她什麼話也沒說,這個佛堂,和侯家莊有一些距離,他沒帶傘,她也沒帶傘,兩人就這樣站在屋簷下望著雨景,文宇峰凝視著她的側臉,為什麼,她總是這樣,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絲紛亂之氣,眼神也總是那樣專注。

沒有一個女子像她一樣,他一笑,自己遇見的女子都是如此地特別,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侯凌煙,那外表看似絕美冷豔,骨子裡卻是個有點莽撞的姑娘,她,沈心慈,給人的感覺總是這樣安詳和平,溫柔地像風,也像菩薩般慈善;若悠閣裡的柳芸音,歌藝琴聲都堪稱一絕,似乎神秘的身世,與秦穆不曉得有什麼關連.....

最後,他想到的是那晚的女子,那身影,就像是他與珊兒最思念人的影子.....

半晌,心慈仍望著雨景,問道:「在想什麼?」

他愣了愣,自己的一舉一動,她都曉得?
「沒有,只是想到自己的遭遇真是奇妙,總是遇到許多奇女子。」他笑道

「像侯姑娘?」她問

他看著她,心慈臉上沒有笑,但聲音卻充滿著柔和「不止她,還有妳.....」

「我.....?我算是什麼奇女子?只不過是個隨時都會孤寂一人的女子.....」她道

「你有著別人所沒有的溫柔,給人安定的力量,每次見著你,不管心中再怎樣亂,都會平息下來,像風般撫平我的傷痛。」

「哦!?是嗎?」總算在她臉上見到一抹真正的笑,好久了,他好久沒見到她笑了,她笑出來,就像遠山上的雲朵般潔淨美麗。

※ ※
秦穆狂亂地舞著劍,雨淋了他一身,但他不管,只管舞著劍,水讓他的髮絲凌亂,平時溫柔的眼神消失了,取代的是種可以嗅到血的眼神,可怖,但在那種眼神的背後,卻是好深好深的孤寂.....

雪舞狂飛,霎時又是一陣威力般的陣破,息武之人都能聞得到一股強而有力的劍氣,那劍氣冰冷且無暖意,他像失了魂般,用劍掃過一地的落葉飛舞上天,早已消失的孤獨感再度侵蝕著他的心,給自己溫柔和幸福的是她,但讓自己失去溫柔和幸福的,也是她.....

後山沒有一個人,只有雨伴著他,但似乎還有一個人,那纖影是再熟悉也不過了.....
在樹後望著這景,她臉上也是一抹愁到不能再愁的容顏...

剎那,他嗅到了邪惡的味道,樹後的她也感覺到了,手中的劍不安份的想要動,但她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只想靜觀其變。

許多黑影飛躍而下,那雙早已冷卻的眸子望著這群來者不善的客人,他面無表情,只聽見一黑衣人喝道:「哼!秦二爺,總算給咱們找到你啦!還記得咱們大哥是怎麼死的嗎?!今天,就要讓你死在咱們無雙劍法之下!」

說完便抽劍對戰,只見他面無血色,抽出劍只管狂殺,地上隨著他揮出一劍便是一道血,血和雨水溶合的血水流在地上,顯得恐怖至極.....

「孤山雪洪!」他喝道,一陣煙霧迷漫,強大的劍氣使所有的黑衣人彈了開來,在樹後的她當然也是如此。

他眸中只有所謂的狂傲,像已經喪失了自主能力似的一刀接著一刀,一劍接著一劍,似已被孤獨與傷痛吞噬了認清世界的能力,只是像瘋子般,那眼神,任何人見了都覺得可怖與為他傷心。

只見地上除了血,也是一具具的屍體,每個黑衣人臉上慘死而不瞑目的雙眼都震撼著她的內心深處,早年在終南山下一戰,秦穆就以高超的劍法聞名江湖,但她不曉得是這樣的殘忍且殺人無數.....

雨還是下著,只聽見早已沒有了刀劍輝映的光影與碰撞聲,她悄悄地轉過頭,讓整個身影都暴露在他的視線之內,她顫抖地望著他,臉龐上滴下的早已經不曉得是雨水還是淚水.....

秦穆望見了她,也知道讓她見到了如此血腥的場面,望見她美麗容顏上的震撼,秦穆臉上的失落與孤獨感更是不言而喻。

他手中的劍落下,一聲輕脆的聲音響遍整個山谷,她的長髮早已溼透,兩人就這樣對望著許久,許久.....都沒有移開望著對方的視線.....

斷思量,落夢芳,多少空影落心上,

空山鳥鳴幾度傷,花兒影落心更長。

※ ※

「芸音,你要知道,姥姥是為了你好,別去愛男人,我不是為了自己,就是因為見到了沒有一個男人是好東西,如果有男人是好東西,我就不會開這紅芳樓,要聽我的勸,看你失魂落魄,自個兒好好想想吧!」

姥姥說的話還彷彿在耳際迴響,柳芸音談著琴,唱著一首歌,憶江南.....
淚...又從她的臉頰上滑落,彷彿早已習慣似地自己低聲啜泣,雙手撥著琴弦,一迴轉,又一轉,掩著面容的薄紗被風輕輕地吹起,紗後的眸子面無表情,只有一眛的彈琴,彈琴,淚滑落的更多也更快。

憶江南被她彈的根本不像是憶江南,琴音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急燥,霎那,一根琴弦斷裂的聲音敲響了整個若悠閣,她用手埋著頭,這時的柳芸音,那張水晶般的面具已經完全被擊碎,她嚎啕大哭,一點也不保留,沒有人知道她哭了多久,是為了什麼而哭泣與傷心.....

※ ※

一張明亮可人的笑臉穿梭過分堂的大殿,她,臉上永遠帶著一抹可人的笑顏,沒有人看過她哭泣或哀傷,像是個妹妹般的親切純真。
所有的俠客都會為了她而賣命,為的不是什麼,為的只是所謂的效忠,這個女子很不一樣,看著她,會以為她什麼都不懂,有時候是這樣,但,在身為分堂主時,卻是個冷傲而富有管理才能的女子。

那身影總是給人一抹純潔無染的映像,在自己腦中想到吳盈,腦中浮現的都是抹燦爛如雲的笑容,為了自己的爹爹,她可以無怨無悔的付出。

「李媽,早啊!今個兒要去那兒晃晃?媳婦不是快生了?李當有在照顧自個的媳婦吧?生出來的一定是個胖娃娃!」她甜甜地,對正走過來的打雜李媽問道

親切美麗,又有著許多人沒有的才能,大家都信服她,這個信譽能在江湖上立足,除了心狠手辣,大概有一半的名號全是靠吳風的這個女兒撐起來的。

「是啊!大夫說決對是個胖娃子,盈堂主,到時如果真是個男胖娃,李媽我一定先抱來給您瞧瞧。」

吳盈笑著走過庭院,她飄逸的身段與容顏早是所有莊中旗下俠客心儀的,總是穿著的那樣素雅清麗,今天所有的人都看的出來,他們的盈堂主比平常時還要快樂,盈堂主高興,他們也就跟著高興。

高興,臉上的笑,全是因為她曉得今早,爹爹的信鴿會來,只要一想到是爹給她的信,自己就莫名的緊張,雖然她心裡永遠把自己的爹和莊內的事務擺第一,但,自己的爹呢?有把自己擺在第一位嗎?

她走到庭院的梅花樹下,臉上的喜悅無法掩飾,一雙明眸望著天空,就這樣望著,希望爹給自己的信裡,可以問到自己好不好,什麼時候可以見面。

那明眸等著一抹白色的小影子劃過天空,臉上的喜悅在時間等待下漸漸轉為焦急不安,還沒來,還沒,不是說今天有封很重要的信嗎?爹爹是不會這樣不守時的,有重要的是,他總是會先辦,怎麼回事?

在她心裡已經開始胡思亂想時,一隻小巧靈敏的鴿子從天而降,她高興的笑了笑,用著那雙早已因練劍而有些粗糙的手解下信鴿腳上的絲帶。

她的心跳的好快,自己可以感覺的到,爹會說什麼呢?
只見信上的文字簡潔,卻壓根兒都沒問到她最近可好。

盈兒,此事重大,只可切身前往,不可指派,一個月內,江南侯海之所,務必仔細勘查近況像父報上!

下面還有一張折的極小的紙片,上面寫著:文宇峰,文雨珊。

又是要她去?她的表情有些黯然,幾年了?都兩年了,兩年前,抓著叛徒回總部的那一次,爹都不會想到自己嗎?還是他太忙了,沒空.....

多少個年頭,她總是用這種想法來掩埋那個她不想去想的想法,爹根本不在忽有沒有自己這個女兒,自己只是她一貫的手下,就像小時候聽莊內的前輩們講的,只是他手上的棋子,用完就丟的棋子?

不能哭,不能愁,她馬上改變那黯淡的苦笑,不想讓一邊的人見到。
只要一句話,如果他信上能再多寫一句,是否過的好,自己保重等等的話,她都會把那當作自己的精神支柱,但這幾年,她用來支撐的,只不過是種害怕自己被丟棄,進而掩蓋的愚蠢念頭.....

要自己親自去?有這樣重要嗎?為什麼爹總是這個樣子.....

※ ※
晚上的夜空是抹鬼寂,看起來讓人份外毛骨悚然,一縷冷風吹過,這正是那些黑衣黑眸人行動的好時機。

踏著月色和烏雲,吳盈輕巧的降落在侯家莊其一的瓦房上,武功造詣極高的她,悄悄地飛躍到窗前,背對著牆,她已經知道文雨珊和文宇峰的住的是那一間房,當然馬上就找的到。

用著黑絲掩住容顏,只留下一雙靈澈的大眼,她靜著心,想聽裡面人在說什麼,這樣,也比較好回去向爹交待才是。

「文大哥,這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很好,不用擔心,只要.....」那女子的聲音突然減滅「只要睡一下便成了,晚安.....我回.....房去.....」她咳的好利害,大概是淋到今天下午的那場大雨了。

「沈姑娘!妳別逞強,看妳身子都這樣虛了,我去幫你找大夫,妳在我房裡躺一下,別亂跑,知道嗎?!」

「文大哥,不用了,反正我如果上了天,就能見到爹和月柔了,有什麼不好.....現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和珊妹關心我,這樣就夠了.....我想去找爹和月柔.....」她似乎在哭泣,那溫柔的聲音在啜泣。

「妳說這是什麼話?只要這世上還有人關心你,妳就該活著,妳欠我們倆的恩還沒還完,就想走?我可是不相信輪迴,我只會把握現在。」

「可是你.....」她又咳嗽了「我很孤獨妳知道嗎?連風都曉得,它也沒辦法,我要怎麼辦,你說呢.....?」她的眼神大概很悲哀吧!孤獨,自己也一樣,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幸福嗎?我也感受不到幸福....

「你只知道自己得感受,那作為你朋友的我呢?我也沒有了父母,現在只有珊兒一個妹妹存活著,連貞兒都不曉得是生是死,你認為我會幸福嗎?!只有報仇的意念在支撐我活著.....」那個低沉的嗓音好溫柔,是對那個女子的嗎?好像藏著無限的感情似的。

「文大哥.....我曉得自己很對不住你們,但.....只有幾剎那間,我似乎見到了月柔在雨中跟我招手,他笑的好甜,終於有了笑,只有那時我才相信神和天,他會讓人到了天上幸福...」一聽便知道她的身體很虛,要多休息,吳盈靠在牆上,臉龐沒有任何表情,蒙著的紗掩藏了她所有的情感。

夜風吹過,帶著幾絲絲地寒氣,吳盈是見過大事,做過大事的人,一望便知道是誰來了,那眸子閃閃發亮,帶著不可侵的幾許冷豔,江南第一才女,也是天下第一武林高手之女,侯凌煙。

「來這兒做什麼.....?這兒不是妳該來的地方,盈姑娘,你我以許久不見,本以為再次見面會是比較高興的時候,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樣陰冷的地方。」侯凌煙臉上的冰氣讓她感到寒冷,但雖寒冷,卻動不到她吳盈一分一毫!

風淡淡吹起掩著她面容的紗,她道:「我來必有要事,侯姑娘何必強硬下這道逐客令?事辦成了我便走,在候家莊做怪,我可不敢。」她笑著 道,

「我知道你不敢,從沒有幾個人敢,我不想藉著自己爹早年的威名來嚇唬人,他是他老人家,我是我。」她臉上同樣沒有一絲笑意「但,只要有人在侯家莊不請自來,我就有這個必要出來看看。」

「七天,行嗎?我只要七天,事辦好,吳盈就不會再踏進侯家莊一步。」她的眼神中帶著幾絲專注與嚴謹,那種蒼寂.....

半晌,侯凌煙又是一抹極淡而冷豔的笑意,道:「我就給你七天,七天,七天後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說完,她冷冷一笑,一躍,黑夜中仍舊只留著那抹極長的纖影。

窗內,她用手戳了個洞,裡頭還燃著燈,一個俊秀的男子坐在床前,他的眼神就像話中的感情般溫柔,只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躺在床前,緊閉的眼眸下還有幾道淚痕,那肌膚似如白雲般柔和白晰,如果那雙眸子睜開,不曉得會是怎樣的一個美人。

那男子用著心疼的眼神望著床上的女子,那眼神令她羨慕,就像在珍惜一個最重要的物品般,是她沒有辦法得到的東西。

只見那男子抬起手,撫過女子的額頭,再用手輕撫過女子的髮絲,他的眼神很悲哀,吹熄了燈,聽到要關門的聲音,她的腳步冷不防露出一陣聲響,那男子似乎聽見了,警覺性地用輕功飛躍至屋頂。

又是要謀殺自己的人?他唇邊的笑帶著點邪意,不說什麼,拔出劍就擺出招式戰鬥!
吳盈壓根兒沒料到他一上來第一個動作便是拔劍,早就聽說過紫竹莊劍法是獨門絕學,但不外忽氣的運流和輕功,只要切掉氣的來源,再怎樣高深的武功都是白費。

低身,腰如細柳般運轉自如,吳盈的武功造詣決對和文宇峰不相上下,在這種時候要看誰勝誰負,就得靠靠自己的智慧了。

隨著劍的砍出,她感覺的到一股強而有力的劍氣往她直直的逼迫靠近,內力也只不過如此,她太小看眼前的敵人,沒料到對方劍氣是如此強大之至。

雪飲夢鳴劍法?!這就是紫竹莊的獨門絕學?文向飛不外傳任何人,只傳給自己唯一一個兒子,那劍氣強勁的把她整個人彈到侯家莊的竹林中,只見文宇峰還是用著輕功追上來,她在濛濛之中,不太懂,眼前的男子為何還要追上來?如果她只是裝的,一剎那殺了他怎麼辦?

她整個人落到了竹林裡的草地上,柔軟的青草讓她跌下來不至於太痛,她閉著雙眼,像是個被擊中的死人般,氣息若有似無的躺著。

「姑娘!」聽見他喊著,吳盈倚著自己被擦傷的部位,拔了點一旁的草止血。

這是他第一次望見她的眸子,第一次見到那澈靈明亮的大眼。
吳盈面無表情的望著他,看看,又看著自己的傷口,她什麼都沒說,連叫都沒叫出一聲,道:「恨飛莊分堂主吳盈。」

他愣了愣,也道:「我是文宇峰,紫竹莊。」最後那三個字,說出口時有些難受,那是他不想再碰的傷口。

「姑娘,你還好吧?!我會不會傷妳太重?」

傷她太重?她瞪了一下眼前的文宇峰,自己獨身在江湖上走了這樣多年,除了被傷時自己療傷,就是她傷了別人,自己被傷時,是不會有所謂的:安慰出現的。

「不會,一點小傷,不礙事。」她很有自我立主的能力,看著她,應該不礙事吧?

「真是對不住,姑娘,我剛才以為你對.....我.....和心慈有惡意。」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對你們沒有惡意?」她笑著問道,那笑絕對是出自純真與自然

「我的感覺。」

「感覺?憑感覺?就這樣簡單?」

他一笑,像是這種事很平常一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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