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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秦記第十三卷
Vol.13第01章太子燕丹滕翼聽罷,整個人呆若木,良久說不出話來。
面對善柔時,確是沒有人不頭痛,可是自她離開後,又沒有人不苦苦牽挂著她。
她卻在芳華正茂的時間慘遭不幸。
善柔是這時代罕有獨立自主的女性,堅強而有勇氣,只要她想做的事,不達目的誓
不干休。
而她正是為自己的心愿而犧牲了!
項少龍雙手捧臉,默默流下了英雄熱淚,卻沒有哭出聲來。
這時有手下要進來報告,給滕翼喝了出去,吩咐鐵衛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滕翼伸手拍著項少龍肩頭,沉痛地道:「死者已矣,現在我們最重要是如何為她報
仇!我的親族等若死在田單手里,這兩筆賬一起和他算吧!」
當項少龍冷靜了點,滕翼道:「你猜田單會否把這事告知呂不韋,又或直接向儲君
投訴,所謂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秦人勢不能坐視田單被人襲殺。」
項少龍悲戚地道:「不知是否善柔在天有靈,在我想到她自殺之時,腦筋忽地變得
無比清晰,在剎那間想到了所有問題,才有此豪語。」
頓了頓續道:「秦人就算派兵護送田單離去,只是限於秦境,一出秦境,就是我們
動手的良機。問題是我們先要弄清楚田單的實力,在秦境外有沒有接應他的軍隊,這事
只要我找龍陽君一問,立可盡悉詳情。」
沉吟半晌後,嘆道:「田單可說是自作孽獨善其身,沒有參加最近一次的合從。趙
人固因上趟他密謀推翻孝成而對他恨之刺骨,韓人則因與趙國太后關系密切,不會對他
特別優容。在這種種情況下,他只有取魏境或楚國兩途,前者當然近多了,卻不及楚境
安全,若我猜得不錯,他會偕同李園一齊離開,那麼我的安排就似乎應萬無一失了。」
滕翼愕然道:「若他在秦境有秦人保護,楚境有楚人接應,我們那還有下手之機?
」
項少龍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淡淡道:「為了善柔和二哥的深仇,我將會不擇手段
去對付這惡人,首先我要設法把李園迫離咸陽,田單總不能未和呂不韋談妥便匆匆溜走
。」
滕翼皺眉道:「先不說你有甚麼方法迫走李園,你是如何知道呂不韋和田單尚未談
妥呢?」
項少龍道:「這只是一種直覺。一來昨晚宴會時兩人仍不斷交頭接耳﹔又因他想借
善柔威脅我去為他做事,凡此種種,均顯示他仍有事未曾辦妥。現在多想無益,讓我們
去分頭行事,二哥負責查清楚田單身邊有多少人,我則去找龍陽君和太子丹,說不定會
有意外收獲。」
滕翼愕然道:「太子丹?」
項少龍道:「在咸陽城內,沒有人比他更該關心田單的生死了,不找他找誰呢?」
再輕輕道:「派人告訴致致,今天我實在難以抽出任何時間了。」在這一刻,他下
了決心永遠都不把善柔的遇害告訴趙致。
龍陽君見項少龍來找他,喜出望外。把他引到行府幽靜的東軒,聽畢後為他很感難
過,安慰了几句,知是於事無補,轉入正題道:「齊國最近發生馬瘟,我看他只是想你
給他一、二千匹上等戰馬,以濟燃眉之急吧!當然,他也有可能要你做些損害呂不韋的
事﹔對呂不韋,他比對秦人更顧忌。只看呂不韋上場不到三年,竟為秦人多取得三個具
有高度戰略性的郡縣,可知道呂不韋的厲害,若秦國變了呂家天下,誰都要飲恨收場。
」
項少龍沉聲道:「君上會否反對我殺死田單呢?」
龍陽君搖頭道:「不但不會,高興還來不及。你猜得對,田單將取道楚境返齊。有
支一萬人的軍隊,由他的心腹田榮率領,正在那里等他。你須在他們會合之前,發動襲
擊。除秦國外,對我們最大的威脅就是齊人,若可除去田單,三晉無人不額手稱慶。上
趟獨他不加入合從軍,早惹起公憤,他分明是想坐收漁人之利。」
旋又嘆道:「只恨我們現在的兵力都集中防守魏秦邊境,實難抽調人手助你,大王
更未必答應。不過我可使人偵查楚境齊軍和楚人的虛實,保証准確妥當。」
項少龍感激道:「這幫我很大的忙了。我有把握憑自己手上的力量教他死無葬身之
地,不知田單今次來了多少人?」
龍陽君道:「在城內約有三百許人,城外駐有一支齊國騎兵,人數在千人之間,是
齊軍的精銳,若加上李園的人,總兵力將超過三千人。少龍萬勿輕敵,尤其你只能在他
們離開秦境始能動手,一個不好,就要給田單反噬一口。」
項少龍道:「我當然知道田單的厲害,但我也有些能耐是他夢想難及的。」
龍陽君怎知他指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戰朮和技朮。還以為他有足夠實力,順口道:「
少龍你有王命在身,怎可隨便溜開几個月呢?」
這又是難以解釋的事,難道告訴他自己和儲君關系特別嗎?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我會有辦法的。」
商量了聯絡的方法後,項少龍告辭離去,把疾風和鐵衛留在龍陽君處,徒步走往隔
太子丹寄住的行府,向門衛報上官銜名字,不到片刻功夫,太子丹在几名從人簇擁下,
親身出迎。
項少龍暫時擱下徐夷亂兩次偷襲他的恩怨,施禮道:「丹太子你好,請恕項少龍遲
來問候之罪。」
見到他不由想起了荊軻。
若沒有刺秦一事,恐怕自己不會知道有太子丹這麼一號人物。
風度絕佳的太子丹欣然施禮,道:「項將軍乃名震宇內的人物,燕丹早有拜會之心
,只恐將軍新拜要職,事務繁忙,才擬苦待至田獵之後,始登門造訪,將軍現在來了,
燕丹只有倒屣相迎。」
搶前拉著他的手,壓低聲音道:「說句真心話,燕丹對紀才女花歸項府,實在妒忌
得要命。」
言罷哈哈大笑起來。
項少龍陪他大笑,心中有點明白,為何荊軻會甘心為他賣命了。
能名垂千古的人物,均非簡單的人。
太子丹又把身旁諸人介紹他認識。
其中印象特別深刻的有三個人。
第一個是大夫冷亭,此君年在四十許間,樣貌清瞿,一對長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
身量高頎,只比項少龍矮上兩寸許,手足特長,予人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的感覺,應是
文武兼資的人物。
接著是大將徐夷則,只聽名字,當是徐夷亂的兄弟,三十來歲,五短身材,但頭顱
特大,骨骼粗橫,是擅於徒手搏擊者最顧忌的那種體型。兼之氣度沉凝,使人不敢對他
稍生輕忽之心。
另一個則是像太子丹般風度翩翩公子哥兒模樣的尤之,介紹時燕丹尊之為先生,此
人只比太子丹大上兩三歲,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給人極佳的印像。
但項少龍卻看穿他是太子丹的首席智囊。
客氣話後,太子丹把他引進大廳內。
分賓主坐下後,兩名質素還勝呂不韋送出的燕國歌姬的美女,到來侍候各人,奉上
香茗。
隨燕丹陪坐廳內的除剛才三人外,還有燕闖和燕軍這兩個應屬燕國王族的將軍,侍
從都撤往廳外。
項少龍呷了一口熱茶後,開門見山道:「小將想和太子說几句密話。」
太子丹微感愕然,揮退了兩名美女後,誠懇地道:「這些都是燕丹絕對信任的人,
項將軍無論說的是甚麼事,都可以放心。」
項少龍心中再贊太子丹用人勿疑的態度。在六對眼睛注視下,若無其事道:「我想
殺死田單!」
太子丹等無不駭然一震,目瞪口呆。只有尤之仍是那從容自若的態度。
項少龍盯著太子丹,細察他的反應。
太子丹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與他對視了一會後,驚魂甫定地道:「將軍有此意不
足為奇,只是為何要特別來告訴我。」
項少龍虎目環掃眾人,緩緩道:「在解釋之前,先讓我項少龍把太子兩次派徐夷亂
偷襲小將的事一筆勾銷,俾可衷誠合作,不須互相隱瞞。」
這几句話更如石破天驚,連六人中最冷靜的尤之亦禁不住露出震駭神情,其他人更
不用說了。
到此刻太子丹等當然知道董匡和項少龍二而為一,是同一個人了。
雙方間籠罩著一種奇異的氣氛。
好一會後,燕丹一聲長嘆,站了起來一揖道:「項兄請勿怪燕丹,為了敝國,燕丹
做了很多違心之事。」
項少龍慌忙起身還禮,心慶沒有挑錯了人。假若太子丹矢口否認,他以後都不用理
這個人了。
兩人坐下後,氣氛已大是不同。
冷亭眼中閃過欣賞之色,點頭道:「到這刻我才明白,為何將軍能縱橫趙魏,在秦
又能與呂不韋分庭抗禮了。」
尤之淡然道:「項將軍知否要殺田單,實乃難比登天的事,且將軍身為秦將,此事
不無顧忌。」
項少龍知道他在試探自己的底細,若他只是想借燕人之手去除掉田單,自己則躲在
背後,自然會教這六個人看不起他。
說到底這仍是一宗交易,事成與否完全關乎利益的大少。
項少龍微笑道:「現在李園和田單狼狽為奸,前者通過乃妹李嫣嫣,生下王儲,若
孝烈歸天,李園這新之人,不得不借助齊人之力,對付在楚國根深蒂固的春申君﹔田單
則要借助李園之力,拖著三晉,好讓他能向邦拓展勢力。故要對付田單,不得不把李園
計算在內。至於秦國軍方,除呂不韋外,我均有妙法疏通,各位可以放心。」
太子丹吁出一口長氣道:「到現在燕丹才親身體會到項兄的厲害,對各國形勢洞察
無遺。我不再說多余話,請問項兄如何解決楚人的問題。要知田單若與李園同行,實力
大增,到楚境時又有雙方大軍接應,可說是無懈可擊,我們縱有此心,恐怕亦難達致目
的。」
項少龍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從容自若道:「李園的事,包在小將身上,我會
教他在田獵之前,離秦返楚,破去兩人聯陣之勢,李園乃天性自私的人,自顧不暇時,
那還有空去理會自己的拍檔。」
各人聽得一頭霧水。
徐夷則忍不住道:「項將軍有甚麼錦囊妙計呢?」
項少龍油然道:「請恕我賣個關子,不過此事在這兩天內將可見分曉,若我連這點
小事都辦不到,也無顏來見諸位了。」
太子丹斷然道:「好!不愧是項少龍,假若李園果然於田獵前溜回楚國,我們便手
合作,使田單這狗賊永遠都回不了齊境。」
項少龍早知這結果。
燕齊相,一向水火不容,互謀對方土地,加上燕人曾入侵齊國,被田單所破,致功
敗垂成,自對田單恨之入骨,若有除去田單的機會,那肯放過。
對他們來說,最顧忌的就是李園。
若把李園一并殺死,等若同時開罪了齊楚兩個都比燕人強大的國家,可不是說著玩
的一回事。
現在若少了對楚人這顧慮,事後又可把責任全推在項少龍身上,此事何樂而不為。
項少龍與太子丹握手立誓後,匆匆趕往找鹿公,推行下一步的大計。
自出使歸來後,他還是如此積極的去辦一件事。
至此他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深愛著善柔。
項少龍沉聲道:「我要殺死田單。」
鹿公嚇了一跳,駭然道:「你說甚麼?」
這已是項少龍今天第五次說要殺死田單。
第一次是當著田單本人說,接著是對滕翼、龍陽君、太子丹,現在則在鹿公的內軒
向這秦國軍方第一把交椅的上將軍說出來。
如此明目張膽去殺一個像田單這種名震天下的人物,若非絕後,也應是空前了。
項少龍以充滿信心和說服力的語調道:「這是唯一破去秦廷變成呂家天下的手段。
」
鹿公大惑不解道:「這與田單有甚麼關系呢?」
項少龍淡淡道:「東方諸國最近一趟合從來攻我大秦,為何獨缺齊國呢?」
鹿公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會後才道:「少龍是否指呂不韋和田單兩人互相勾結?
」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以前呂不韋最怕是沒有軍功。現在先後建立東方三郡,功勛
蓋天,陣腳已穩,又受到五國聯軍的深刻教訓,故眼前要務,再非往東征伐,而是要鞏
固在我大秦的勢力,鄭國渠的事只是他朝這目標邁出的第一步。」
鹿公聞言動容。
這兩天他曾多次在徐先和王等軍方將領前發牢騷,大罵呂不韋居心叵測,為建渠之
事如此勞民傷財,損耗國力,阻延統一大業。
項少龍知他意動,鼓其如簧之舌道:「所以現在呂不韋連楚結齊,孤立三晉和燕人
,為的就是由外轉內,專心在國內建立他的勢力,如若成功,那時我大秦將會落入異國
外姓人手里了。」
這一番說話,沒有比最後一句更能對鹿公這大秦主義者造成更大的震撼了。
鹿公沉吟半晌後,抬起頭來,雙目精芒閃動,一瞬不瞬地瞪著銅鈴巨目看著項少龍
,沉聲道:「在談此事前,我想先要少龍你解開我一個心結,為何你那麼有把握認為政
儲君非是呂不韋的野種呢?」
項少龍心中暗喜,知道鹿公被自己打動了,所以才要在此刻弄清楚這問題,方可以
決定是否繼續談下去。
坦誠地望著他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對此事亦有懷疑,故在呂不韋的心腹肖月
漂臨終前問起此事,他誓言政儲君千真萬確是先王骨肉,在那段成孕的日子里,姬后只
侍候先王一人。」
鹿公皺眉道:「我知肖月潭是誰,他應是知情者之一,只是他既為呂不韋心腹,至
死為他瞞著真相,乃毫不稀奇的事。」
項少龍兩眼一紅,淒然道:「肖月潭臨死前不但不是呂不韋的心腹,還恨他入骨,
因為害死他的人正是呂不韋。」
鹿公并沒有多大震駭的神情,探出一手,抓著項少龍的肩頭,緊張地道:「這事你
有否人証物証?」
項少龍悲憤搖頭。
鹿公放開了他,頹然道:「我們曾對此事作過深入調查,可是由於活著返來的對此
事均一無所知,屈斗祁和他的人則不知所,所以雖是疑點重重,我們仍奈何不了呂不韋
。不過只看你回來後立即退隱牧場,便知不妥。」
嘆了一口氣後續道:「我深信少龍之言不假,看來再不須滴血認親了。」
項少龍堅決地搖頭道:「不!此事必須照計划進行,只有這樣,才可肯定儲君乃先
王的骨肉。」
鹿公深深地看著他道:「我喜歡少龍這種態度。昨天杜壁來找我,說你在先王臨終
前,曾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先王就去了,當時少龍說的是甚麼呢?」
項少龍心知肚明杜壁是由秀麗夫人處得知此事,毫不猶豫道:「我告訴先王,假若
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就算赴湯蹈火,亦要為他報仇。」
原本的話當然不是這樣,項少龍故意扭曲少許,避了呂不韋的名字,又變成了只是
「假設」。
鹿公霍地立起,兩眼射出凌厲的光芒,跺足仰天一陣悲嘯,歇下來時暴喝道:「好
!少龍,你須我鹿公如何助你。」
項少龍忙陪他站起來,恭敬地道:「呂不韋現在權勢大增,為了避免內亂,首先要
破他勾引外人的陰謀,若能殺死田單,不但對我大秦統一天下大大有利,還可迫使呂不
韋窮於應付外患,以保東方三郡,那時我們就可逐步削除他在國內的勢力了。」
鹿公顯然心中憤然,抓著項少龍的手臂,來到後花園里,緊繃著老臉,咬牙切齒道
:「我們何不召來大軍,直接攻入呂不韋的老巢,殺他一個片甲不留呢?只要儲君點頭
,我可輕易辦到此事。」
項少龍低聲道:「千萬不可,現在呂不韋頗得人心,若漏出風聲,給他先發制人,
就大事不妙,說不定儲君太后都給害了。其次即管成功了,成虫喬和高陵君兩系人馬必
乘勢爭奪王位,秦室若陷此局,再加東南六國煽風點火,大秦說不定分崩離析,三家分
晉,正是可監的前車。」
鹿公容色數變後,有點軟弱地按在項少龍肩頭上,低聲道:「說吧!要我怎樣助你
呢?」
項少龍涌起狂喜,知道鹿公這麼的點了點頭,田單至少有半條命落入了自己的掌握
之內。
第02章 秦女刁蠻
離開上將軍府,項少龍馬不停蹄,幸好琴清府在同一條的王宮御道上,只隔了二十
多座王侯將相的府第。
此時由於不想那麼惹人注目,鐵衛們早被他遣回都騎衛所,疾風也隨之回去。
為了方便走路,他脫下了笨重的戰甲,改穿一般的武士服,不過由於他體型異於常
人,說不惹人注目只是偽話,但在心理上總安心一點。
此時太陽逐漸往西山落下去,道上行人車馬疏落,項少龍想起善柔,不由涌起淒涼
悲痛!
只有不斷地去為她的大仇努力奔走布置,始能舒緩心中的悲郁苦楚。
蹄聲驟響。
一隊十多騎,由前方疾馳而至。
項少龍警覺性極高,定睛一看,立時愕然。
原來竟是一隊全女班的騎士,五顏六色、爭妍斗麗的武士服,把這批美娘子襯得像
一團彩云,由長街遠處飄了過來。
她們像在比拚馬速騎朮,逢車過車,遇騎過騎,瞬眼間來至近前。
項少龍想起昌平君說起以乃妹嬴盈為首的女兒軍,禁不住好奇心,用神打量。
一馬當先的是位身穿黃白色夾雜武士服的少女,生得美賽天仙,比之呂娘蓉亦毫不
遜色。策馬疾馳,更盡顯她的青春和活力。
她有一對趙致般的長腿,嬌美處可與烏廷芳爭一日之短長,膚色雪白晶瑩有如紀嫣
然。腰身纖幼美好,但胸脯脹鼓丰腴,非常誘人,活色生香,是擁有魔鬼身材的美麗天
使。
項少龍不由心中喝采。
隨行的女兒軍隊員,比起她來遜色多了。
最特別處是她秀美的俏容常挂著一絲既驕傲又自得的笑意,像是世上所有男人,只
配給她作踏腳的馬蹬,引人之極。不過街上的男人看到她,都紛紛垂下目光,不敢行注
目之禮。
項少龍差不多可肯定這使人矚目的美女便是嬴盈時,她也看到了他,一對亮如夜空
星辰的點漆美眸,立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嚇得垂下頭去,避開她的眼光。
嬴盈一聲嬌叱,整隊十五人的女兒軍如響斯應,一起勒馬停定,整齊一致,比訓練
有素的軍隊不遑多讓。
項少龍心知不妙,低頭疾走,同時頗感茫然。
難到這批女兒軍惡至隨街挑選像樣的男人尋舋嗎?
這想法仍在腦海中盤旋時,風聲響起,嬴盈的馬鞭在頭上旋了一圈,在蓄滿力道時
,照著他的厚背揮打過來。
項少龍心中大怒。
這刁蠻女真是太過霸道,自己與她不但無怨無仇,還互不相識,竟見人便打。
聽准鞭勢,反手一抓,鞭端落在手上。
若對方是男子,他會用力反拉,讓對方翻跌馬下,當場出丑。但對方是如此嬌美動
人的青春玉女,憐香惜玉之心使他手下留情。
嬴盈嬌呼一聲,用力回扯。
項少龍轉過身來,用力相抵。這美嬌娃的力道可不賴,馬鞭挺得筆直時,兩人打了
個照面,目光交擊,相隔只有六尺,是馬鞭加上兩條手臂的長度。
街上行人紛紛避難似的逃開去。
那批女兒軍嬌叱聲中,散開了扇形圍了上來,把項少龍迫在牆角處。
嬴盈嘴角露出一絲滿足的甜美笑容,另手一抽馬 ,戰馬如臂使指,往後退去。
項少龍心中暗贊,放開鞭梢。
「鏗鏘」聲中,眾女同時拔劍,在馬背上遙指項少龍,嬌呼叱罵,其中竟夾雜了几
聲「狗雜種」「你的娘」那類只有市井之徒才說的粗話。
項少龍大感頭痛,才知遇上了古時代的「飛女黨」。
嬴盈收回馬鞭,大感得意,又沖前少許,向眾女喝道:「想殺人嗎?快把劍收起來
!」
項少龍和眾女同時大惑不解,後者們聽話得很,長劍回到鞘內去。
嬴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果然了得!好家伙!乖乖的隨本姑娘來,讓我試
試你的劍法。」
項少龍愕然道:「姑娘知我是誰嗎?」
嬴盈不耐煩地道:「你又沒有告訴我,誰知道你是那里來的不識舉的狂妄之徒?」
眾女這時看清楚了他的英偉模樣,見他傻楞楞的樣子,敵意大減,開始對他評頭品
足。
項少龍聽她口氣,似是曾與自己有點瓜葛,可是遍搜枯腸,卻想不起任何事,歉然
道:「對不起,在下身有要事,請恕不能奉陪。」
嬴盈不屑地翹起可愛驕傲、棱角分明的小嘴,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人來!
給我把他拿下!」
項少龍對著這刁蠻女,哭笑不得時,眾女兒軍已奉命出手,其中兩女揮手一揚,兩
張捕獸網當頭罩下,其他諸女劍再出鞘,迫了過來。
遠處雖有圍觀的人,不過可能平時領教慣這些刁蠻女的霸道手段,又不清楚項少龍
是誰,沒人敢干涉。
項少龍哈哈一笑,滾倒地上,恰恰在網沿外逸去,來到嬴盈的戰馬蹄前。
戰馬受驚下跳起前蹄,眼看再踏下時要蹬在項少龍身上,項少龍一個前翻,到了馬
側處。
嬴盈反應神速,手中馬鞭繡頭繡腦的往項少龍抽下來。
項少龍大喝一聲,彈了起來,移到馬尾處,避過鞭抽。
豈知嬴盈穿上長靴的美腿由馬蹬處脫了出來,往後一伸,撐往項少龍胸口處。
項少龍那想得到她如此了得,一時輕敵下,勉強側退少許,但左肩已給她的靴底擦
過,留下了一小片污漬。
其他女兒軍大為興奮,呼嘯追來。
項少龍見勢不妙,搶過車道,擠入了對面正四散「逃命」的看熱鬧人群中,由一條
橫巷趁「兵荒馬亂」之際溜走了。
到了琴清的府第時,項少龍仍有啼笑皆非的感覺,開始有點明白昌平君兩兄弟的感
受。
管家方叔來到廳中,把他領往內軒去。
琴清和紀嫣然兩人正在廳中撫琴弄簫,樂也融融。
烏廷芳、趙致、田貞田鳳等和琴府的十多個婢女,則聚在軒外的大花園里,在夕陽
的余暉下,輪流抱著已懂走上几步的項寶兒蕩千秋,不時傳來歡樂的笑聲。
只恨項少龍想到的卻是善柔,眼前歡樂的情景,適足使他更添創痛。
他先到園里與烏廷芳和趙致打了個招呼,抱著項寶兒蕩了几下千秋,才回到軒內,
逕自坐到兩女同一席上,只隔了張長几,免去了一切禮數。
琴清欣然道:「寶兒玩了整天,不肯睡午覺,真奇怪他撐得住。」
項少龍凝望著窗外的夕照,聽諸女逗玩寶兒的嬌笑聲,有感而發道:「孩童的想像
力最是丰富,甚麼東西落到他們眼里,都通過想像把它們轉化成多采多姿、妙境無窮的
事物。所以在我們大人看來平平無奇的東西,他們都可樂而不疲。只恨日後長大了,想
像會被殘酷的現實代替,那或者就是認識到現實必須付出的代價了。」
兩女對望一眼,均被他這番發人深省的話深深地打動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項少龍收回目光,移到兩女處,立時看呆了眼。
她們宛若兩朵爭妍斗麗的鮮花,誰都不能壓倒對方。
紀嫣然嬌艷,與琴清的雅秀,確是人間極品。
琴清俏臉微紅,垂下螓首,輕柔溫婉地道:「項先生終找到時間來探看妻兒了嗎?
」話完後才知出了語病,玉臉更紅了。
紀嫣然向項少龍使了個曖昧的眼色,低聲道:「項郎為何滿懷感觸呢?」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琴清識趣的借口溜出了花園,讓他們說話。
項少龍沉聲道:「還記得春申君寫給趙穆的那封信嗎?你能否著你的家將照筆弄一
封出來呢?」
紀嫣然道:「這個沒有問題,他們中有此能手,但內容寫甚麼呢?」
項少龍道:「那是春申君給李園的密函,通知他楚王病危,著他立即趕返楚都,但
卻千萬要瞞著秦人,以免秦人知道楚政不穩,其他詞語,由你斟酌吧!」
紀嫣然愕然道:「發生了甚麼事?」
項少龍的熱淚不受控制的涌出眼角,沉痛地道:「善柔死了!」
小盤在寢宮接見他,揮退宮娥內侍後,訝道:「發生了甚麼事?」
項少龍把對鹿公說的那一套搬了出來,特別強調呂不韋勾結齊楚的害處。
小盤沉吟半晌,皺眉道:「可是遠交近攻的政策,一向是我大秦的國策,呂不韋只
是循著這條路線發展,理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項少龍這時清楚體會到小盤再不是個任人擺布的孩子,點頭道:「儲君說得不錯,
但問題是呂不韋另有居心,若讓他穩住了國外的形勢,他便可以專心國內,誅除異己,
若有一天鹿公、徐先等大臣都給他害死,那時我們還憑甚麼和他斗爭呢?」
小盤一震道:「最怕師傅都給他害死了。」
項少龍倒沒想過自己。
雖說他要殺死田單,主要因善柔而起。但他對呂不韋的懷疑,卻非是無的放矢。
試過五國合從軍迫關之禍後,呂不韋調整了他的策略,轉而謀求鞏固在國內的勢力
。
庄襄王對他已失去了利用價值,反成為障礙,這無情無義的人便下毒手把他除去,
好扶植以為是親生子的小盤。
現在他須要的是喘一口氣的時間。
若與東方六國仍處在交戰的狀態,他絕不敢動搖秦國軍方的根本,例如撤換大批將
領,改為起用無論聲望或資歷經驗全部欠奉的自己人。
可是若能穩住東方六國,只要有几年時間,他便可培植出心中理想的人選,在文武
兩方面都把秦國控制在手內。那時他就算要把秦國變作呂家的天下,亦非沒有可能的事
。
而對東方六國,三晉由於有切膚之痛,呂不韋不論用那種懷柔手段,均不會生效。
所以他索性置諸不理,只聯齊結楚,訂立以例如燕歸齊、魏歸楚,而趙韓歸秦一類的密
約,那他就可放心對付國內所有反對勢力了。
經過一番解說,小盤終幡然大悟。
由這可看出,項少龍和小盤的關系已不同了。
換了以前,無論項少龍說甚麼,小盤只有聽命的份兒。現在他開始會由自己以君主
的角度,去考慮和決定。
他愈來愈像歷史上的「秦始皇」了。
項少龍趕到昌平君兄弟的將軍府,比約定時間遲了半個時辰,不過這是無可奈何的
事,在他現在的心情下,能來赴約已是對他們兄弟相當不錯了。
他抱著丑婦必須見嬴盈的心情,帶著肩膊那點許她靴底留下的污漬,在下人引領下
,舉步進入正舉行晚宴的大廳,立時嚇了一跳。
那非是人多人少的問題,而是廳內左右兩旁的十席里,只有昌平君、昌文君和安谷
三個男人,其他是清一色的女將。
門衛宣布「都騎統領項少龍到」時,原本吵得像把墟市搬了來的大廳,立時靜得落
針可聞。
昌平君跳了起來,迎出大門,先把項少龍扯了出去,愁眉不展道:「我也想不到舍
妹竟召來了大批女兒軍,把其他的客人都嚇得逃命去了,只有小安還算老友。唉!若非
他是今天的主賓,恐怕也溜掉了。幸好你今晚來了,否則唉!來!進去再說。」
今次輪到項少龍一把扯著他,吁出一口涼氣道:「她們來干甚麼?」
昌平君道:「還不是要見你這紅人。」
項少龍囁嚅道:「她們是誰?」
昌平君低聲道:「都是未出嫁的閨女,沒有一個年紀超過十八歲的,最厲害的就是
舍妹嬴盈和鹿公的寶貝孫女鹿丹兒。若不能教她們滿意,今晚你休想脫身。」
項少龍正想問怎樣才能教她們滿意時,嬴盈嬌甜的聲音在昌平君身後響起道:「大
哥啊!你不是想教項統領臨陣逃走吧?」
她的視線被昌平君擋著,一時間看不清楚項少龍模樣,說完這句話後,才與項少龍
打了個照面,一對美目立時亮了起來,嬌叱道:「原來是你!」
項少龍微笑道:「不就是小將嗎?」
昌平君訝道:「你們認識的嗎?」
嬴盈跺足道:「他就是那個在市集出手抱不平,後來又不肯留步一見的可惡家伙了
。」
項少龍這才恍然。
那天來請他去見主人的家將,口中的小姐原來就是這刁蠻貴女,尚幸沒有見到自己
和圖先在一起,否則可要糟透了。難怪今天一見自己即動手拿人。
昌平君倒沒有懷疑,笑道:「那好極了,舍妹回來後,雖惱你不肯見她,可是」嬴
盈叉起蠻腰,大怒道:「你敢再說下去!」
昌平君嚇了一跳,陪笑道:「不說便不說。來!我們進去喝杯酒,以前的事,全是
誤會。」
嬴盈雀躍道:「快來!」喜孜孜的在前領路。
項少龍看著她美麗的背影,特別是這時代罕有的修長玉腿,禁不住有點意亂情迷。
忽然間,他再不感到要應付這批女兒軍是件苦差事。
在某一程度上,他有點怕回到家里,見到任何與善柔有關的人和事。
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后,他不住找事情來做,就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來
令自己沒閑情去痛苦。
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一個席位。
`那是趙倩之死后,對他最嚴重的打擊!
三、『女兒軍團』在近百位少女注目禮的迎接下,項少龍與昌平君隨在嬴盈粉背之
后,進入大廳里。
項少龍那堪稱是當代最完美的體型,一身素淡洒逸的武士服,偏是肩頭處有小片礙
眼的污漬,右手握在劍柄上,左手隨意在另一旁擺動著,就像是首席模特兒正步過天橋
,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有份對他動粗的,見到原來他就是打動了咸陽城所有女性芳心的項少龍,都看
呆了眼。
嬴盈逕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與她同席的絕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了出來,拉著
她邊耳語,邊歸席。
項少龍與昌平君,先來到昌文君、安谷□擺滿酒食的長几前,昌平君嘆道:「少龍
終于來了,總算我們這兩個做哥哥的,可以交差了。」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龍為何不帶紀才女來給我們一開眼界,大兄又說曾提醒過你
了。」
安谷□失笑道:「少龍!現在你該知這兩個家伙的煩厭了,幸好小弟遠行在即,忍
受他兩兄弟的責任,惟有卸在項兄的肩頭上了,真是萬二分的抱歉。」
項少龍縱有千般煩惱,萬種傷心,在這充盈著火熱青春的地方,面對著眼前這三位
相識未久,但已彌漫著真誠味兒的朋友,聽著后方有若搗破了蜂巢的嗡嗡少女耳語聲,
整天繃緊著的神經,倏地放松下來,隨手抓起個酒□時,后面傳來嬴盈的嬌笑道:「千
萬別喝酒!否則項統領輸了時,會硬不認賬了。」
項少龍愕然凝住,拿著酒□,轉過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輸贏有何關系?」
大廳靜了下來。
嬴盈和與她同席的美麗少女,并肩來到項少龍身前,一副挑□惹事的刁蠻樣兒。
安谷□在后面嘆道:「少龍現在該知道這群丫頭的厲害了,若她們明刀明槍的來,
勝敗分明,要宰要搶,小弟認命。偏是這么多古靈精怪的主意,教人防不勝防。」
那美麗的少女杏目一瞪,接著又笑靨如花,嘴角挂著一絲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
:「剛升了官發了財的安將軍啊!我們本來也算你在咸陽城算是個人物!哼!從少到大
都是那樣,輸了便賴賬,項統領才不會學你那樣,連接受評選的勇氣都欠缺。」
項少龍別回頭去,與安谷□對視無奈苦笑時,昌平君湊到他耳旁低聲道:「她們自
封為內王廷,舉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們鬧著玩的那個王廷封出來的將軍,都須經她
們作二度評選,以決定是否有那個資格。」
嬴盈不耐煩地道:「少說廢話,項少龍你快出來和丹兒比拚誰好酒量。」說到「丹
兒」時,神氣地翹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點著。
項少龍的眼睛不由落到鹿丹兒的俏臉上,首次凝神打量這鹿公的刁蠻孫女兒。
鹿丹兒亦起眼睛對他行注目禮,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則閃著興奮、愛鬧和驕傲的神
色。
不過她確生得很美,年紀絕不超過十六歲,在這時代來說,剛到了出嫁的年齡,可
是只要看到她野在骨子里的厲害樣兒,少點斤的丈夫恐怕難制得住她。
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個頭,可是身段均勻,腰肢因大量運動的關系,沒有半點多
余脂肪,見到他的男人若不涌起摟上手溫存一下的沖動,就不是正常的了。
她和嬴盈都是渾身青春火熱、活力無限、皮膚吹彈得破,白里透出嬌艷健康的酡紅
,誘人至極。
比對下嬴盈稍勝秀氣,她卻多了一份艷媚。
看戲看全套,項少龍慣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聳挺的酥胸上。
正暗贊「秦女丰隆」時,鹿丹兒粉臉微紅,垂下了目光。
安谷□正籌謀反擊之法,見狀大笑道:「哈!丹兒害羞臉紅了,這真是咸陽最罕有
的異事。」
嬴盈愕然往身旁的拍檔望去,跺足嗔道:「丹兒!」
鹿丹兒狠狠瞪了令她失態的項少龍一眼,昂然道:「誰臉紅?只是天氣太熱吧!拿
酒來!」
項少龍這時已摸清楚這批女兒軍,只是咸陽城愛玩鬧事,來自各王族大臣的貴女團
,由于她們身分均非同小可,又被寵縱慣了,故能「橫行無忌」,弄致人人頭痛。
當下擁出了十多個嘻嘻哈哈的女孩子軍,搬來長几酒,准備戰場。
安谷□來到項少龍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說著玩的。」
項少龍奇道:「為甚么要斗酒呢?」
嬴盈踏前兩步,興奮地道:「凡你們男人自以為勝過我們女子的,我們都要和你拚
個高低,明白了沒有?」
安谷□發出一連串嘲弄的「啐啐」聲,哂道:「神氣甚么?不過是想灌醉項統領后
,再趁他醉□□時迫他比試,勝了便可到處宣揚了,這種詭計,我安谷□大把的有得出
賣。」
鹿丹兒正心嗔安谷□揭破了她失態的事,以令人恨得牙養養的揶揄神態笑嘻嘻道:
「敗軍之將,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輸了,不怪自己學藝不精,只懂賴在別人身上,真
沒有出息。」
安谷□向項少龍苦笑道:「現在你該明白了。」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嬴盈威風凜凜地指揮道:「除比試者外,其他人全給回席。」帶頭領著手下女兒兵
們,返回席位去。
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好自為之了!」與昌文君和安谷□返席去也。
鹿丹兒有點怕項少龍的眼光,坐了下來,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們先喝掉一
酒,然后到后園在月色下比箭朮,快點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擰擰的!」
女兒軍那里立時爆出一陣哄笑,交頭接耳,吵成一團。
項少龍摸摸肚皮,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現在,沒有吃過半點東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
忌,自己又非豪飲之人,比試下必敗無疑,把心一橫道:「女娃兒這么沒有耐性,只是
這項,已輸了給我。」故意狠狠盯了她胸脯一眼,往獨占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對面坐
下,踞几大嚼起來。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餓了多少天哩?」
眾女孩又是一陣震天嬌笑。
項少龍懶得理會她,自顧自狼吞虎咽,同時心中奇怪,安谷□乃好酒量的人,為何
竟喝不過一個年輕女娃兒。
忽地靈機一觸,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
,又可多賺點錢。
想到這里,長身而起,回到「戰場」處,在鹿丹兒對面坐了下來,順手把身旁那酒
拿起放到這刁蠻女身前几上,指了指她抱著的那道:「我喝你那酒,你喝我這!」
全場立時變得鴉雀無聲。
鹿丹兒方寸大亂,嬌嗔道:「那一都是一樣,快給本小姐喝!」
安谷□哈哈大笑跳了起來,捧腹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我上趟竟比輸了
!」
鹿丹兒氣得俏臉通紅,怨懟地橫了項少龍一眼,旋又「噗哧」嬌笑,放下子,溜了
開去。
昌平君等一聲歡呼,擁出來把項少龍這大英雄迎回席內,比打了場勝仗更興高采烈
。
眾女全笑彎了腰,一點沒有因被揭破奸謀感到羞愧。
嬴盈與鹿丹兒一輪耳語后,走過來道:「這個算兩下扯平吧!」
昌文君奇道:「明明是少龍贏了,怎來個兩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無珠,連統領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坭漬都看不到
,怎么不是兩下扯平?要定勝負,還須重新比過。」
安谷□奇道:「這是甚么一回事!」
嬴盈橫蠻地道:「是好漢的就不准賴賬,來!我們現在比力氣。」
項少龍愕然道:「比力氣!」
嬴盈嬌笑道:「當然甚么都要比,看你們還敢否整天說『弱質女流』這類不自量力
的氣人話兒。」言罷返回己方去。
昌平君向項少龍道:「千萬不要輕敵,男婆子天生蠻力,咸陽城沒有多少人斗得贏
她。」
這時項少龍看到對席走了個生得比男人還要粗壯的女子出來,另有人取出長索,又
畫地為界,顯是要來一次拔河競賽。
項少龍心中奇怪,無論女人生得如何粗壯,總受先天所限,或可勝過一般男人,但
怎都不能壓倒像昌平君這類武技強橫之輩,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見地上鋪上了層滑
粉一類的粉末狀東西,登時心中有數,昂然步出場心,向男婆子道:「為了防范舞弊營
私,我提議雙方脫掉鞋子,才作比拚!」
眾娘子軍靜了下去,無不露出古怪神色。
嬴盈像首次認識到他般,呆瞪了一回后,跺足嗔道:「又給你這家伙看破了,你讓
讓人家不可以嗎?」
那種嬌憨刁蠻的少女神態,連她兩個兄長都看呆了眼。
話尚未完,眾女笑作一團,嘻哈絕倒,充滿游戲的氣氛。
項少龍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東翻西倒。
安谷□喘著氣辛苦地道:「今晚的餞行宴真是精采,甚么氣都出了。」
鹿丹兒在那邊嬌呼道:「不准笑!」
雙方依言靜了下來。
昌平君道:「看你們還有甚么法寶?」
項少龍此刻才明白到這批女兒兵,只是一群愛鬧的少女,終日千方百計的去挫折男
人的威風,其實并無惡意,故此人人都對她們愛憐備致,任她們胡為。
鹿丹兒道:「假功夫比過了,算項少龍你過關,現在我們來比真功夫。」
安谷□哂道:「還有甚么好比,你們能贏得王翦嗎?少龍至少可與老翦平分秋色,
你們還是省點功夫算了。來!丹兒先唱一曲我安大哥聽聽,看看有沒有進步?」
鹿丹兒扮了個鬼臉,不屑道:「我們剛才只是要試試項統領是否像你那般是個大蠢
蛋吧!現在卻是來真的。」
安谷□為之氣結。
項少龍笑道:「比甚么都可以,但題目要由我來出,否則拉倒算了。」
鹿丹兒嬌媚地道:「先說來聽聽!」
嬴盈再不敢小覷項少龍,扯了扯鹿丹兒的衣袖。
鹿丹兒低聲道:「不用怕他!」
今次輪到安谷□等爆出一陣哄笑,氣氛熱鬧之極。
項少龍取起酒盅,喝了兩大口。
火辣的酒灌入喉嘴里,不由又想起善柔,心中一痛,嘆了一口氣。
昌文君湊到他耳旁道:「少龍是否有心事呢?」
項少龍搖了搖頭,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兒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們派何人出
戰,不過無論是誰,我都當她代表你們全體,輸了就是你們全體輸了,以后再不能來纏
我比這比那的。」
眾女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起來,對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項少龍向擠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們看著吧!」
安子□贊嘆道:「少龍真行,為我們咸陽城受盡欺壓的男兒漢吐氣揚眉。」
眾女這時已有定計,嬴盈站了起來,挺起聳彈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動手過招,
由本小姐一應接過。不過你只可以設法打掉我的劍,不可以碰到我身體,免得傷了我時
,你負擔不起那罪責。」
項少龍早領教夠了她們為求得勝,不講道理和公平的蠻來手段,不以為怪道:「由
你來與我動手過招嗎?好極了!讓我們先摔個跤玩兒看!」
眾女一起嘩然。
嬴盈氣得臉也紅了,怒道:「那有這般野蠻的。」
昌平君等則鼓掌叫好。
安谷□顯然與她們「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后,盈妹子恐要退出女兒兵團
,嫁入項家了,否則那么多不能碰的地方給人碰過,少龍不娶你,怕才真承擔不起那罪
責呢?」
項少龍切身體會到秦人男女間言笑不禁的開放風氣,禁不住有點悔意,若如此挑動
了嬴盈的芳心,日后將會有一番頭痛。
另一方面卻大感刺激,似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與浪女們調笑挑逗的狂野日子里。
鹿丹兒「仗義執言」道:「若是征戰沙場,自是刀來劍往,拚個死活,但眼前是席
前比試,難道大夥兒互相斯扭摔角嗎?當然要比別的哩!」
眾女嘩然起,自然是幫著嬴盈,亂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厲害。
項少龍一陣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從容道:「戰場之上,無所不用其極
,例如要擒下敵酋,有時自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難道告訴對方,指明不准摔跤才動手嗎
?」
眾女聽得好笑,一時忘了敵我,哄堂嬌笑,氣得鹿丹兒跺腳嬌嗔,才止住笑聲,不
過間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卻是在所難免。
項少龍步步進迫道:「給我拿席子來,你們既說男人能做到的,你們女兒家都可做
到,便莫要推三推四,徒教人笑掉牙齒。」
嬴盈先忍不住笑了起來,白了他一眼道:「算你厲害,不過此事尚未完結,我們暫
時鳴金收兵,遲些兒再給你見識我們大秦女兒家的厲害。撤退!」
在四人目定口呆中,眾女轉瞬走得一乾二淨,不過沒有人泛上半點不愉之色,都是
嘻嘻哈哈的,顯是對項少龍大感滿意。
四人大樂,把酒談心。
直至兩更天,才依依不舍地結束了歡聚。
項少龍與安谷□一道離開,走在街上時,項少龍收拾情懷后正容道:「有一事想請
安兄幫忙!」
與他在夜靜的街道上并騎而行的安谷□笑道:「我和少龍是一見如故,喚我作谷□
便成了,說出來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會為少龍辦妥。」
項少龍見前后侍衛都相隔不遠,壓低聲音道:「我想谷□你為我封鎖與楚境連接的
邊防,任何想與那邊通信的齊人,都給我扣留起來。」
安谷□微震道:「少龍想對付田單嗎?」
只此一個反應迅捷的推斷,就知安谷□能當上禁軍統領,絕非僥幸。
項少龍低聲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對付的人卻是呂不韋。儲君和鹿公均知此事
,不過此乃天大秘密,有機會安兄不妨向他們求個証實。」
安谷□道:「何須多此一舉,少龍難道會陷害我嗎?這事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現時駐于楚國邊疆的齊楚兩軍,后撤十多里,這樣
做會否有用處呢?」
項少龍奇道:「谷□怎能做到此事?」
安谷□胸有成竹道:「我們和楚人的邊境,是山野連綿的無人地帶,誰都弄不清楚
邊界在那里,大約以河道山川作分野。只要我泡制几起意外沖突,再找來齊楚將領談判
,各往后撤,那田單離開我境后,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與己方人馬會合,那時就算楚
境的齊人收到風聲,迫近邊界,我仍可借他們違約之實,把他們圍起來或加以驅趕,方
便少龍行事。嘿!我們大秦怕過誰來?」
項少龍大喜,與他擬定了行事細則后,才依依分手。
回府途中,項少龍又生出來到這時代那種夢境和真實難以分辨的感覺。
想起自己由一個潦倒街頭的落泊者,變成了秦始皇身邊的首席紅人,又與權傾大秦
的呂不韋形成分庭抗禮之勢,現在還用盡了手上籌碼,與名震千古的田單展開生死之爭
,不由百感叢生。
命運像一只無形之手,引導他以與史書上的事實吻合無間的方式,創造著歷史。
可是史書上明明沒有他項少龍這號人物,這筆賬又該怎么算呢?
他的下場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涂起來了。
四、『有情無情』回到烏府,滕翼仍未睡覺,一個人在廳中獨自喝悶酒,卻沒有點
燈。
項少龍知他仍在傷痛善柔的噩耗,坐到他身旁,默然無語。
滕翼把酒□遞給他道:「田單今天到相府找呂不韋,直至午飯后才離開,應是向呂
不韋告你的狀了。后來田單又找了李園,三弟一句話,就嚇得田單屁滾尿流了。」
項少龍灌了一口酒下肚,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淌下來,沉聲道:「那就最好不過了。
呂不韋為了安他的心,必然告訴他會在田獵時把我除去,那樣縱使李園先一步回楚,田
單亦不會離開,因為他怎也要待我被害身亡后,才放心經楚返齊。」
滕翼酒氣薰天地道:「我倒沒有想到這點,可見柔兒在天之靈,正在冥冥中向這奸
賊索命。」
項少龍問道:「嫣然那封假信起草了嗎?」
滕翼點頭道:「收到了,我立即以飛鴿傳書,寄返牧場,據嫣然說。只須一晚工夫
,清叔等便能依據那封春申君給趙穆的舊信,假冒一封出來,保証李園看不出任何破綻
。」
飛鴿傳書,是項少龍引進到烏家兵團的秘密武器之一,使訊息能在牧場和咸陽烏府
間傳遞,最近才實際應用。
項少龍默默再喝了兩口酒后,抹掉眼淚沉聲道:「告訴了荊俊嗎?」
滕翼嘆了一口氣道:「明天吧!總要給他知道的,他得了那燕女后心情大佳,就讓
他多快樂一天吧!」
旋又問道:「李園接信后,真的會立即趕返楚國嗎?」
項少龍冷笑道:「李園之所以拿美麗的妹子出來左送右送,就是為了效法呂不韋女
色奪權,異曲同工。若聞得考烈垂危,那還有空理會田單,呂不韋更會慫恿他立即趕回
去,進行奸謀,不過今次他要殺的卻是自以為是第二個呂不韋的春申君,此君真是既可
憐復可笑。」
滕翼嘆道:「三弟你愈來愈厲害了。每一個環節都照顧得到,絲毫不漏。」
項少龍冷笑道:「為了善柔和二哥的血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和田單分出生死
。而能否殺死莫傲,乃事情關鍵所在。否則若有此人出主意,我們可能會一敗涂地,被
呂不韋借田單來反咬我們一口。」
滕翼道:「這正是我擔心的問題,若呂不韋派出人馬,護送田單往楚境與齊軍會合
,事情勢將非常棘手。」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記得我和二哥說過高陵君嬴□與趙將龐暖暗中勾結嗎?若我
猜得不錯,這兩人應會在田獵這段時間內發動叛變,那時呂不韋自顧不暇,怎還有空去
理會田單,只要我們令田單覺得咸陽是天下間最危險的地方,他惟有立即溜往楚境,那
時我們機會就到了。」
說到這里,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兩人卻半點睡意都欠奉。
項少龍長身而起道:「不知如何?我心中很挂著嫣然她們,趁天色尚早,我到琴府
去探望她們,二哥好應回去陪嫂子了。」
滕翼哂道:「你去便去吧!我還想思索一些事情。」
琴清正在園內修理花草,見項少龍天尚未全亮,便摸上門來,訝異地把工具小心翼
翼地放入一個精致的銅盒子里,著下人拿回屋內,淡然道:「她們尚未起榻,聽說項統
領有夜睡的習慣,累得然妹等都慣了遲登榻,不若陪我走兩步好嗎?」
項少龍難道可說不行嗎?惟在陪著她在這花香滿溢、處處奇花異卉的大花園里,漫
步于穿林渡溪、連亭貫榭、縱橫交錯的小道上。
鳥鳴蟬叫中,園內充滿生機。
琴清神色漠然地領著路,帶點責怪的口氣道:「項統領頭發蓬亂、衣冠不整、肩帶
污漬,又兩眼通紅,滿身酒氣,是否昨晚沒有闔過眼呢?」
項少龍倒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愕然道:「你只偷瞥了我一眼,竟能看出這么多事來
?」
琴清別過俏臉,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用詞既無禮又難聽,誰偷瞥你了?」
項少龍聽她嗔中帶喜,知她并非真的怪責自己,苦笑道:「我現在的頭腦仍不大清
醒,唉!我這樣子實不配來見琴太傅,免得我的酒臭,污染了太傅的幽香哩!」
琴清倏地止步,轉過身來,尚未有機會說話時,宿酒未消,失魂落魄的項少龍撞入
了她懷里。
兩人齊聲驚呼,往后退開。
看著俏臉火炙的琴清,項少龍手足無措道:「唉!真的對不起!是我糊涂!有沒有
撞痛你呢?」說這些話時,琴清酥胸那充滿彈跳力和軟如綿絮的感覺,仍清晰未褪地留
在他胸膛處。
琴清狠狠橫了他一眼,回復淡然的樣兒,輕輕道:「大家都是無心之失,算了吧!
不過舊帳卻要和你計較,一個守禮的君子,怎能隨便提及女兒家的體香呢?」
項少龍搔頭道:「我根本就不是甚么君子,亦沒有興趣做君子,坦白說!我真有點
怕見琴太傅,因怕犯了無禮之罪,自己還不知道哩!」
琴清俏臉沉了下來,冷冷道:「是否因為怕見我,所以才勸琴清到巴蜀去,好來個
眼不見為淨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投降道:「只是說錯一句話吧!琴太傅到現在仍不肯放過在下嗎
?不若我跪下叩頭謝罪好了。」
琴清大吃一驚,忙阻止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哼!你在耍無賴。」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深吸了一口氣后,離開小路,越過花叢,到了附近一條小橋下
的溪流旁,跪了下地,用手掬起清水,痛快地敷上臉孔。
琴清來到他身后,皺起眉頭看著他粗放豪邁的動作,俏目卻閃著大感有趣的光芒。
項少龍又用水濕了頭發,胡亂撥了几下,精神大振地站了起來,仰望天上的藍天白
云,舉手嚷道:「今天是我項少龍余下那半生開始的第一天,我定不可辜負它。」
琴清細念了兩遍,才把握到他的意思,嬌軀輕顫道:「難怪嫣然常說你是個深不可
測的人,隨口的一句話,都可啟人深思,回味無窮。」
項少龍灼灼的目光打量了她一會后,笑道:「想不到無意中竟得到與琴太傅一席話
的機會,可惜我有要事趕著去辦,不過已心滿意足了。」
琴清綻出一個罕有清甜親切的笑容,柔聲道:「是琴清的榮幸才對,其實我是有事
想和項統領商量,統領可否再撥一些時間給琴清呢?」
項少龍其實并沒有甚么迫切的事,只是怕對著她久了,忍不住口花花出言挑逗,惹
來煩惱。琴清魅力之大,可不是說笑的一回事。現在看到她那似有情若無情的動人神態
,心中一熱,沖口而出逗她道:「原來是另有正事,我還以為琴太傅對我是特別好了一
點。」
琴清立時玉臉生霞,杏目圓瞪,嬌嗔道:「項統領!你怎可以對琴清說這種輕薄話
兒哩?」
嬌羞中的琴清,更是使人心動。
項少龍雖有點悔意,又大感刺激。
換了以前的琴清,聽到這番話,必會掩耳疾走,以后都不會再見他,但現在琴清似
嗔還喜的神態,適足以挑起因昨夜的情緒波動和失眠,仍是如在夢中的他的靈覺。
幸好尚有一絲理智,項少龍苦笑道:「琴太傅請勿生氣,是我糊涂,致口沒遮攔吧
!」
琴清平靜下來,低聲道:「昨天太後向我提及儲妃的人選問題,還詢問我意見。」
項少龍清醒過來,微震道:「太後有甚么想法?」
琴清移前少許,到離他探手可及處俏生生立定,美目深注地道:「她說呂不韋力陳
儲君迎娶楚國小公主的諸般好處,可破東方六國合從之勢,只是因以鹿公徐先等為首諸
大臣的反對,才使她有點猶豫難決。」
項少龍不自覺地朝她移近了點,俯頭細審她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容顏,沉聲道:
「琴太傅給了她甚么意見呢?」
琴清顯然受不住他那「侵略性」的距離,挪后了小半步,垂頭輕輕道:「琴清對她
說,政儲君年紀雖少,但很有主意和見地,何不直接問他呢?」
項少龍鼻端處滿是由她嬌軀傳過來的芳香,神魂顛倒地再踏前半步,柔聲道:「我
猜太後定會拒絕詢問儲君的意見。」
琴清再退后了少許,訝道:「你怎猜得到的呢?」
項少龍忽然很想看到她受窘的羞嗔樣子,不能控制地迫前了少許,使兩人間達致呼
吸可聞的近距離,有點放肆地巡逡著她起伏轉快的酥胸,因低垂著頭,由后衣領似天鵝
般探了出來優美修長的粉頸,輕輕道:「這叫作賊心虛,這些天來,她都盡量避免面對
政儲君。」
今趟琴清再沒有移后躲避,但連耳根都紅透了,低聲道:「琴清最怕酒氣哩!」
項少龍一震下醒了過來,抹了一額冷汗,知道自己差點情不自禁侵犯了她,歉然退
后兩步,頹然道:「我還是告退好了。」
琴清起霞燒雙頰的玉臉,美目閃動著前所未有的異采,默默地凝視著他,卻沒有說
話。
項少龍立時招架不住,手足無措道:「嘿!琴太傅為何這樣看著我?」
琴清「噗哧」嬌笑道:「我想看看你為何話尚未說完,又像以前般嚷著要走呢?是
否也是作賊心虛哩!」
項少龍暗叫了聲「我的媽啊!」
這與紀嫣然齊名的美女,不但丰姿獨特、高貴優雅,最引人的卻是她的內涵,每與
她多接觸一次,愈覺得她美麗誘人,難以自持。
他今天晨早到這里來,是要借紀嫣然等的魅力來沖淡心中的傷痛,而潛意識中亦有
點希望見到琴清。那是一種非常復雜和矛盾的心態。
正如紀嫣然所說,琴清乃秦人高高在上的一個美的典范,玉潔冰清的象徵,是沾惹
不得的絕世佳人。
但偏是她這特別的地位和身分,卻使他有著偷吃禁果那無與倫比的興奮和刺激。
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那并不存在道德上的問題。
琴清并非屬于秦人,而只是屬于她自己。
項少龍勉強壓下內心的沖動,口上仍忍不住展開反擊,瀟洒地聳肩擺手道:「我尚
未偷過任何東西,何來心虛的問題哩?」
琴清顯是控制情緒的絕頂高手,回復了止水不波的雅淡,若無其事道:「項統領問
心無愧就成了!怎樣哩?你仍未表示對秦楚聯婚的意見啊!」
項少龍苦惱地道:「對這種事我不大在行,琴太傅可否點醒末將其中關鍵所在呢?
」
琴清嗔道:「你這人有時精明厲害得教人害怕,像是有先見之明的異能﹔有時卻糊
涂得可以。儲妃的問題,自是關系重大,徐先王□均屬意鹿公的孫女鹿丹兒,好使未來
的太子能有純正的血統,而呂不韋則蓄意破壞他們這愿望,因為他本身并非秦人,故望
能借此事來擊破我們秦人這心態上的堤防,項統領明白了嗎?」
項少龍恍然大悟。
說到底這仍是來自大秦的種族主義和排外的微妙情緒,對他這「外人」來說,自是
沒有相干。但對秦人來說,卻是代表秦族的堅持,及與呂不韋的斗爭,一個不好,會使
小盤陷進非常不利的處境。
琴清嘆道:「我勸太後切勿倉卒決定,至少要待一段日子,看清形勢,才可以定下
儲妃的人選。」
項少龍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那鹿丹兒確長得很美,但卻是頭雌老虎,非
常厲害。」
琴清失笑道:「你終遇上那批紅粉兵團了!」
項少龍苦笑道:「那是昨晚的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陪她們通宵達旦吧!」
項少龍淡淡道:「我那來這樣的閑情呢?」
琴清低聲道:「那究竟發生了甚么事故,昨夜嫣然獨自一人在園內弄簫,簫音淒怨
激憤,令人聞之欲淚。是否仍把琴清當作外人,不肯說出來讓人家為你們分憂?」
項少龍淒然道:「這是因剛接到故人的噩耗,不過此事只有嫣然知曉,琴太傅--
」琴清點頭道:「明白了!項統領要不要去看看嫣然她們呢?該起來了吧!」
項少龍搖頭道:「我想先回衙署打個轉,若有時間再來看她們吧!」
琴清道:「統領最好和政儲君談談關于儲妃的事,我相信他有能力作出最好的決定
。」
項少龍點頭答應,告辭去了。
心中卻多添了一種沒法說出來的悵惘。
但其中又隱隱然夾雜著難以形容的刺激和興奮。
無論是他自己又或琴清,均知道兩人正在一條「非常危險」的路上偷偷的走著,而
雙方都快沒有自制的能力。
第五章
項少龍回到都騎衙署時,腦際仍充滿了對琴清的甜美回憶。
亦在生著自己的氣。不是打定主意再不涉足情關嗎?
但偏在善柔噩耗傳來,心情惡劣、徹夜無眠、宿酒未醒這種最不適當的時候,反情
不自禁,有意無意地挑惹琴清,真是沒來由之極。
人確是難解的動物,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莫明其妙。
假若琴清擺起一向的架子,直斥己非,那倒「相安無事」,偏是這以貞潔美行名著
天下的絕代佳人,也是神態曖昧。似嗔還喜、欲迎還拒。
兩人間現在那種微妙的關系,本身已具有最強大的誘惑力。
神思恍惚時,在大門處撞上荊俊,這小子神秘地道:「三哥!昨夜釣到了一條大魚
!」項少龍一呆道:「甚麼大魚?」
荊俊得意洋洋道:「你聽過呂邦這人嗎?」
項少龍清醒了點,低聲道:「是否呂不韋的人?」
荊俊道:「不但是呂家賊子之一,還是呂雄的寶貝兒子,這家伙不知如何,看上了
人家美麗的嬌妻,竟當街調戲,剛好徐先路過,才解了圍。那知這小子心有不甘,人家
小夫妻已離城避開他了,這色鬼仍鍥而不舍,漏夜率領十多名家將追出城去,截著人家
,打傷了男的,正要對女的行淫時,給我及時趕到,將他和一眾從犯當場逮著。哈!你
說這條魚夠大嗎?」
項少龍訝道:「你怎能去得那樣及時呢?」
荊俊更是眉飛色舞,笑道:「這全賴陶公的情報組,知道了此事後,立即通知小弟
。我最清楚呂邦的性格,他看上了的東西,從不肯罷休。於乎著人監視著他,這小子果
然給逮著。今趟確是萬分精采,秦人對奸淫之徒,刑法嚴峻,只要將呂邦解送都律所,
他怎樣都逃不了刑罰,最好給他來個閹刑,只要想想呂雄那心痛的樣子,就可為倩公主
她們稍出一口惡氣了。」
項少龍思索半晌後,問道:「現在呂邦等人被扣押在那里,相國府的人知道了這件
事嗎?」
荊俊拉著他穿過衙堂,往後堂走去,興奮地道:「昨夜我把有關人等,包括那對年
輕夫婦,全部秘密運到這里來,呂邦和他的人給關在牢里。唉!不過卻有個頭痛的問題
,這小子當然矢口不認,推得一乾二淨,最糟糕是那對受害的小夫妻,知道呂邦是相國
府的人後,慌了起來,不肯挺身作証,只是求我放他們走,說以後再不想踏足咸陽城了
。」
項少龍立即頭痛起來,若沒有人証,給呂邦反咬一口,可能會弄到周身是蟻。問道
:「二哥呢?」
荊俊嘆道:「他今早的心情看來不佳,問了呂邦沒夠兩句,就賞了他一個耳光,現
在去了對那小夫妻軟硬兼施,真怕他會忍不住揍人。」
項少龍最明白滕翼現時的心情,忙道:「先去看二哥再說!」
加快腳步,隨荊俊往扣押那對小夫妻的內堂走去。
尚未跨過門檻,傳來了滕翼悶雷般的喝罵聲,守在入門處的烏言著等人,都是一面
無奈的神色,不用說是到現在尚沒有結果。
項少龍步進等若辦公室的內堂,與那對呆立在滕翼跟前的年輕夫婦打個照面,同時
愕然。兩人叫道:「恩公!」
項少龍暗忖又會這麼巧的,原來是那天赴圖先約會時,在市集遇到給惡漢追打的那
對夫婦,當時項少龍不但給他們解了圍,還義贈了他們一筆錢財。
滕翼愕然道:「你們認識項大人嗎?」
項少龍誠懇地道:「這事遲點再說!賢夫婦差點為奸人所害,何故卻不肯指証他們
?豈非任由惡人逍遙法外。說不定很快又有別的人遭他們的毒手了。」
周良和嬌妻對望一眼後,毅然道:「只要是恩公吩咐,愚夫婦縱使為此事送命,亦
不會有半點猶豫。」
滕翼大喜道:「兩位放心,事後我們會派人送兩位離去,保証沒有人能傷害你們。
」項少龍淡然道:「最遲明天早上,賢伉儷應可遠離險境了。」
就在這刻,他擬好了對付呂雄的整個計划。
趙倩等人之死,呂雄是主要幫凶之一,現既有此千載一時的報復良機,他肯放過嗎
?
小盤聽畢整件事後,皺眉道:「犯事的只是呂邦,況且他又沒有真的奸淫那婦女,
只可將他重重打上几杖,很難真的拿他怎樣。」
李斯笑道:「微臣看項統領胸內早有奇謀妙計了!」
項少龍失笑道:「想瞞過李大人確是難比登天,我現正安排把消息巧妙地傳入他爹
呂雄的耳內,騙呂雄說他的寶貝兒子犯了奸殺良家婦女的頭等大罪,只要他情急下闖進
都騎衙署來要人,我或有方法教他入彀。」
小盤深思熟慮地緩緩道:「呂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項少龍和李斯對望一眼,交換了心中驚異之意。
這政儲君愈發不簡單了,開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見地。
項少龍從容道:「此人其實只是個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庸材,自到秦國後,便以
呂不韋之下呂族中的第二號人物自居,氣迫人,據聞今趟他雖當上都衛副統領,卻是非
常不服氣給管中邪騎在頭上,見到他都不肯致敬施禮。」
小盤訝道:「項卿怎能對相府的事如此清楚?」
項少龍當然不會把圖先這大內鬼抖露出來,輕描淡寫道:「呂不韋可以收買我的人
,臣下自不會對他客氣了。」
小盤沉吟片晌,思索著道:「呂雄若是這麼一個人,確是可以利用。」
轉向李斯道:「李卿家立即使人把呂不韋、鹿公、徐先、王、蒙驁、蔡澤、王綰等
數人召入宮來議事,寡人務要令呂雄求助無門,好教他魯莽行事。」
李斯欣然領命去了。
小盤等書齋內只剩下他和項少龍後,才露出興奮之色道:「此事鬧得愈大愈好,我
可借此事立威,一殺呂不韋的氣,這奸賊最近得到太后的支持,更是趾高氣揚,竟向太
后進言,要正式把他策封為攝政大臣,確是無恥之尤。」
項少龍皺眉道:「太后怎麼說呢?」
小盤忿然道:「太后給那毒迷得神魂顛倒,除了在師傅的事上不肯讓步外,對他總
是言聽計從,曾兩次找我去說這件事,唉!為了這事,我兩晚睡不安寢了。」
項少龍想起在電影里的呂不韋,人稱「仲父」。「仲」喻指的是春秋時齊國的一代
賢相管仲,又含有是另一個父親的意思,乃呂不韋自比賢如管仲、又儼然以儲君父親身
分自居之意。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那不如給他打個折扣,只封他為仲父,順便害害他
了。」小盤精神大振,連忙追問。
項少龍道:「此事必須在滴血認親後才可進行,否則會招來反效果。」
於是把「仲父」的喻意說了出來,又解釋了這稱謂的另一意思。
小盤皺眉道:「那我豈非真的認賊作父了嗎?」
項少龍輕松地道:「這只是個虛銜,全無實質的權力,但卻有兩個好處。首先是安
了這奸賊的心,教他再難提出更狂妄的要求﹔另一方面卻可使鹿公等對他更是不滿,由
於有滴血認親這如山鐵証,鹿公等大臣只會認為是呂不韋硬把自己捧作『假王父』,使
他更是位高勢危,沒有好日子過。」
小盤大訝道:「師傅為何竟能隨意想出這麼特別的名銜呢?」
項少龍有點尷尬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腦海里忽然冒出了這個名詞。」
小盤看了他好一會後,徐徐道:「此事待我想想,師傅啊!我并非不采納你的意見
,只因事關重大,還該聽聽李斯的想法。」
項少龍欣然道:「儲君開始有自己的灼見,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高興呢?看著
你長大成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起立告退道:「呂雄應接到消息了,我該回去應付他。」
小盤站了起來,有點難以啟齒地低聲道:「師傅可否見見母后,只有你才可使母后
脫離毒的控制。」項少龍苦笑道:「看看怎辦吧!」
剛離開書齋,立即給昌文君截著,這家伙道:「少龍先原諒我露你行的過錯,舍妹
正在宮門處候你,嘿!你該知她不會有甚麼好事做出來的了。」
項少龍急著趕回都騎署對付呂雄,聞言嚇了一跳,道:「那我只好由別處溜走了。
」
今次輪到昌文君嚇了一跳,道:「萬勿如此,那樣她就知是我露了她的技倆,你還
是去敷衍敷衍她吧!就當是賣個人情給我,今晚我來找你去喝酒,以作贖罪。」
項少龍失笑道:「我聽過有對子女二十四孝的老爹,似你般對妹子二十四孝的親兄
,就從所未聞了。」
昌文君以苦笑回報,低聲道:「我看舍妹對少龍很有好感,當然哩!她嘴上怎也不
肯承認,但只要看到她昨晚見過你後興奮雀躍的樣子,便瞞不過她哥哥我這對銳利的眼
睛。哈!她算不錯吧!」
項少龍搖頭苦笑道:「莫要說笑了,先讓我去看她又有甚麼耍弄我的手段吧。」兩
人談笑著往正宮門走去,穿廊過殿,轉入正門廣場前,昌文君才溜掉。
項少龍硬著頭皮往正守待著他的十八鐵衛走過去,隔遠看到嬴盈和鹿丹兒這兩個刁
蠻秦女,正在試騎他的愛騎疾風,旁邊烏舒等鐵衛對她們沒有半點辦法。
嬴盈隔遠看到了他,一抽馬,朝他奔來,笑意盈盈地道:「項將軍你好,我們姊妹
不服氣,又來找你較量了。」
看著她那刁蠻可愛、充滿青春活力的誘人樣兒,項少龍真想跳上馬背,箍著她的小
蠻腰,靠貼香背,繞城痛快地馳上一個大圈,可惜此事只能在腦中想想,苦笑道:「這
事何時才能完結呢?」
疾風在他旁停下,伸長馬頸,把頭湊過來和他親熱。
項少龍愛憐地摟拍疾風,拉著它和馬上的嬴盈朝鹿丹兒等人走去,苦笑道:「我認
輸投降好了,大小姐可否高抬貴手,放過在下。」
嬴盈不悅道:「那有這麼無賴的,項少龍你是否男子漢大丈夫?我不管你,快隨我
們到城外去先比騎朮,再比其他的。」
鹿丹兒笑著迎上來道:「是否又多了個膽怯沒用的家伙哩!」
項少龍為之氣結,忽地心中一動道:「算我怕了你們,比甚麼都可以,但我要先返
衙署,處理了一些事後,才陪你們玩耍。」
嬴盈矯捷地跳下馬來,嗔道:「誰要和你玩耍?只是見你還勉強像點樣兒,本姑娘
才有興趣秤秤你的斤。」
鹿丹兒接口道:「男人都是這樣,給點顏色便當作大紅,嘿!臭美的!」
項少龍擺出毫不在乎的高姿態道:「不讓我回去衙署便拉倒,你們不稀罕就算了!
」兩女失聲道:「稀罕?」
大笑聲中,項少龍躍上馬背,大嚷道:「不管你們要怎樣也好!弟兄們,我們回署
去了。」輕夾疾風,箭般往大門馳去。
項少龍和兩個刁蠻女跳下馬來時,無不感受到衙署內有股特別的氣氛。
大堂處擠滿了都騎軍,人人臉露憤慨之色,堂內隱約傳來喝罵的吵聲。
項少龍心中暗喜,領著兩女往大門舉步走去,擠在入口處往里望的都騎軍,見項少
龍回來,忙讓出路來,有人低聲道:「統領,都衛的人來鬧事了。」
「統領大人到」的聲音響起時,項少龍在開始感到有趣的兩女陪伴下,昂然進入大
堂。堂內壁壘分明。
一端是以滕荊兩人為首的十多個都騎軍高級將領,另一邊則是呂雄和二十多名都衛
親兵。
項少龍使個眼色,烏舒等十八鐵衛扇形散開,包圍了呂雄等人的後方處。
呂雄頭也不回,冷笑道:「可以說話的人終於回來了。」
這句話配合著呂雄的神態姿勢,可看出他不但不將項少龍當作高上兩級的上司,甚
至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內。
嬴盈對秦國軍制相當熟知,把小嘴湊到項少龍耳旁低聲道:「都衛不是你轄下的人
嗎?」
給她如蘭的芳香口氣吹進耳內,又又舒服,項少龍柔聲道:「你兩個乖乖留在這里
,不要讓他們知道,好給我作個見証。」
兩女更是興奮,并不計較項少龍吩咐的口吻,擠在入門處看熱鬧。
布置妥當,項少龍來到滕荊兩人中間,對著臉如火炭般的呂雄故作驚奇道:「呂大
人口中那個『可以說話的人』,未知指的是何人呢?」
滕翼和荊俊為了挑起他的怒火,故意哄笑起來,其他都騎軍也合拍地附和著。
呂雄眼中閃過充滿殺機的怒火,一字一字地道:「指的當然是項統領,你不是可以
話事的人嗎?」項少龍目光一凝,毫不留情喝道:「好膽!」
堂內的細語和笑聲,立時斂去,變得鴉雀無聲,氣氛更趨緊張。
呂雄想不到項少龍竟敢對自己這個相府紅人如此不客氣,臉色大變,但又知自己確
是說錯了話,逾越了身分,一時間失了方寸,不知如何應付。
項少龍淡淡道:「呂雄你見到本將軍,不施軍禮,已是不敬,還口出狂言,沒有上
下尊卑,是否知罪?」
呂雄自有他的一套,傲然冷笑道:「統領若認為我呂雄犯錯,大可向呂相投訴。」
在場的都騎將士,全體嘩然。
荊俊嬉皮笑臉道:「異日呂雄你若被派往沙場,是否亦只聽呂相一人的話,只有他
才能管你呢?或事事都要派人回咸陽找呂相評理呢?」
都騎軍又發出一陣哄笑,夾雜著嬴盈和鹿丹兒的嬌笑聲。
呂雄被人連翻哂笑,面子那挂得住,勃然大怒道:「荊俊你算甚麼東西,竟敢」滕
翼截斷他哂道:「他若不算東西,你更不算東西,大家都是副統領,說起來荊副統領還
比你要高上半級。」
這些話出來,登時又是哄堂大笑,兩女竟然鼓掌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呂雄和他的手下們的臉色更難看了。
項少龍不容他有喘息定神的機會,大喝道:「呂雄你太放肆了,給我跪下!」
堂內外處雙方近七十人,立時靜了下來,屏息以待。
呂雄愕然退後一步,聲色俱厲道:「項少龍你莫要迫人太甚?」
滕翼知是時候了,下令道:「人來,給項統領把這違令狂徒拿下!」
眾都騎軍早摩拳擦掌,登時扑出了十多人來。
呂雄目的本是來要回被扣押的寶貝兒子,豈知在項少龍等蓄意挑惹下,陷入進退維
谷的境地里,兼又一向恃著呂不韋這大靠山,看不起任何人,此時怎容給人當犯人般拿
著,「鏘!」的一聲拔出佩劍,失了理智的狂嚷道:「誰敢動手?」
他的隨從都是來自呂族的親兵,平時橫行霸道,心想有呂不韋作後盾,那怕你小小
一個都騎統領,全體亮出兵器,布陣護著呂雄。
項少龍與滕荊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後,先喝止了不知應否動手的都騎兵,搖頭嘆道:
「呂副統領若不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跪地受縛,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呂雄獰笑道:「你能拿我怎樣呢?」項少龍從容一笑,打出手勢。
十八鐵衛敏捷一致地解下背上的弩弓,裝上勁箭,搶往戰略性的位置,瞄准敵人,
把呂雄一眾硬迫往一邊牆壁處。
到退無可退時,呂雄醒覺過來,喝止了手下們示弱的行為,厲聲道:「項少龍!你
這是甚麼意思?」
荊俊怪笑道:「你手上的長劍是甚麼意思,我們手上的弩箭就是那種意思,你說是
甚麼意思了?」
由於氣氛有若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沒有人敢弄出任何聲音來,只有嬴盈和鹿丹兒
兩女那理得這麼多,給荊俊的語調說話逗得「噗哧」嬌笑。
今趟呂雄當然察覺到她們的存在,往入門處望去,沉聲道:「這兩個女娃兒是誰?
」
其中一個都騎軍的校尉官叱喝道:「連這兩個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嬴盈小姐和鹿丹兒
小姐都不識芳駕,呂雄你還當甚麼都衛副統領。」
呂雄總算有點小聰明,聞言臉色劇變,大感不妥。
若沒有都騎軍以外的人在場,無論他犯了甚麼錯誤,事後總可推個一乾二淨,但現
在當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項少龍貌辨色,知他生了退縮之意,豈容他有反悔機會,大喝道:「呂雄你若不立
即棄劍下跪,我會教你後悔莫及!」
他始終堅持呂雄下跪認錯,就是要教他難以接受。
呂雄猶豫了片晌,尚未有機會答話,項少龍下令道:「射腳!」
機括聲響,十八枝弩箭電射而出。
在這種距離和室內的環境里,根本避無可避,呂雄的手下登時倒下了十八個人,都
是給勁箭透穿了大腿。弩箭再次上弦架好。
呂雄雖沒有受傷,不過已銳氣全消,更怕項少龍公報私仇,憤然擲下長劍,厲聲道
:「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你怎樣向呂相交待。」
他身後七名尚未受傷的手下,紛紛棄劍投降。
嬴盈和鹿丹兒想不到項少龍真敢痛下辣手,都看呆了美麗的大眼睛。
項少龍打了個手勢,都騎軍擁了上去,把呂雄等八個沒有受傷的人綁個結實,硬迫
他們跪了下來。
在咸陽城里,都騎軍一向自視高於都衛軍,怎受得這種氣。項少龍這種敢作敢為的
手段,正大快他們心懷。
項少龍不理那些倒在血泊里呻吟的人,來到呂雄面前,淡淡道:「呂副統領,這是
何苦來由?令郎只不過是打傷了個人,為何要鬧得動刀動槍的呢?」
呂雄劇震頭,失聲道:「甚麼?」
項少龍柔聲道:「你聽不清楚嗎?不過甚麼都沒有關系了。現在我就和你到呂相處
評評理,看看是誰不分尊卑?是誰以下犯上?」
呂雄臉上血色盡退,剎那間,他知道一時不慎下,掉進了項少龍精心設計的陷阱里
。
六、『始皇立威』咸陽宮西殿的議政廳中,小盤高踞三級台階最上一層的龍席,負
責文書紀錄的李斯的席位設于他后側處。
次一層坐著太後朱姬。
其他大臣分列兩旁,席地而坐。
一邊是呂不韋、蔡澤、王綰和蒙驁,另一邊是徐先、鹿公、王□三人。
當討論到鄭國渠一事時,昌平君神色凝重地進來稟告,說項少龍有急事求見,眾人
大感愕然。
小盤自然心中有數,立即命昌平君把項少龍召入來。
項少龍昂然進廳,行過君臣之禮后,把整件事陳說出來,然后道:「此事本屬臣下
職權范圍內的事,可是呂雄口口聲聲說要由呂相評理,由于事關呂相清譽,臣下不敢私
自處理,故報上來望由儲君、太後和呂相定奪。」
呂不韋氣得臉都青了,大怒道:「這混賬家伙現在那里?」
只看這么一句話,就可知呂不韋的專橫。
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在身為儲君的小盤表示意見后,才輪得到其他人說話,呂不韋
如此霸氣迫人地發言,實犯了不分尊卑先后之罪。
而他雖表示出對呂雄的不滿,卻仍是以家長責怪下輩的口氣,非是秉公處理的態度
。
小盤早有准備,從容道:「右相國請勿動氣,首先讓我們把事情弄個一清二楚。」
轉向朱姬道:「太後!王兒這么做對嗎?」
朱姬望著階下傲然挺立的項少龍,鳳目射出無比復雜的神情,又瞥了正瞪著她打眼
色的呂不韋,幽幽嘆道:「照王兒的意思辦吧!」
在這種情況下,她只有支持自己的愛兒。
鹿公徐先等露出訝異之色,想不到這年輕的儲君,竟有應付復雜危機的大將之風。
任何明眼人都可看出,此事牽涉到呂不韋和項少龍的斗爭,事情可大可小。
小盤壓下心中興奮,不理呂不韋,向項少龍平靜地道:「呂邦所以尚未犯下淫行,
只是因及時被人揭發,不能得手,此乃嚴重罪行,不知項卿家是否有人証?」
項少龍道:「那對夫婦正在廳外候命,可立即召來,讓儲君問話。」
蔡澤插入道:「儲君明監,此等小事,盡可發往都律所處理,不用勞神。微臣認為
當前急務,應是弄清楚呂副統領是否因出于誤會,一時意氣下與項統領發生沖撞,致冒
犯了項統領。都騎都衛兩軍,乃城防兩大支柱,最重要是以和為貴,化干戈為玉帛,請
儲君明察。」
這番話自是明幫呂雄。
蔡澤乃前任宰相,地位尊崇,換了在一般情況,小盤會給他一點情臉,但現在當然
不會就此了事。
本要發言的徐先和鹿公,一時間只好把到了咽喉的話吞回肚內去。
呂不韋容色轉緩,當其他人除李斯和項少龍外,均以為小盤會接受蔡澤的提議時,
這未來的秦始皇一拍龍几,昂然長身而起,負手步下龍階,到了朱姬席前,冷然道:「
蔡卿家此言差矣!我大秦自商鞅變法,最重將遵軍法,稟守尊卑之序,故能上令下行,
士卒用命,使我軍縱橫無敵,稱雄天下。」
再移前步下最低一級的台階,銳目環視眾臣,從容自若道:「若有人違反軍法,公
然以下犯上,而我等卻視若罔見,此事傳了開去,對軍心影響之大,誰能估計?故對此
事寡人絕不會得過且過,如真証實呂副統領確有犯下此等重罪,定須依軍法處置,不可
輕饒。」
廳內人人聽得目定口呆,想不到這仍是個大孩子的儲君,能如此侃侃而論,言之成
理,充滿一代霸主的氣概。
呂不韋和朱姬像是首次認識到小盤般,愕然聽著。
只有俯頭作卑微狀的李斯眉飛色舞,因為這兩番話的撰稿人就是他。
鹿公振臂喝道:「好!不愧我大秦儲君,軍令如山,賞罰分明,此正是我大秦軍屢
戰不敗的憑依。」
小盤微微一笑后,見人人目光全投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陣心怯,忙回到龍席坐下,
稍有點泄氣地道:「眾卿有何意見?」
蔡澤被他間接罵了一頓,還怎敢作聲?噤若寒蟬地垂下了頭。
呂不韋雖心中大怒,對這「兒子」又愛又恨,終還是不敢當著眾人公然頂撞他,而
事實上他亦心知肚明這小儲君言之有理,惟有往朱姬望去,希望由她解圍。
朱姬明知呂不韋在求她相幫,若換了不是項少龍,她會毫不猶豫地這么做,現在只
好詐作視如不見了。
蒙驁乾咳一聲,發言道:「少龍和呂副統領,均是微臣深悉的人,本不應有此事發
生。照微臣猜估,其中可能牽涉到都騎都衛兩軍一向的嫌隙,而由于兩位均上任未久,
一時不察,致生誤會,望儲君明監。」
朱姬終于點頭道:「蒙大將軍之言有理,王兒不可魯妄行事,致傷了軍中和氣。」
呂不韋見朱姬終肯為他說話,松了一口氣道:「這事可交由本相處理,保証不會輕
饒有違軍法的人,儲君可以放心。」
小盤、項少龍和李斯三人聽得大叫不妙時,一直沒有作聲的徐先長身而起,來到項
少龍旁,淡然道:「微臣想和少龍到外面走一轉,回來后始說出心中的想法,請儲君賜
准!」
除了項少龍三人外,其他人都大為錯愕,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甚么藥。
項少龍欣然隨著徐先去了后,王綰待要趁機說話,給小盤揮手阻止道:「待左相國
回來后再說吧!」
王綰想不到小盤如此威霸,只好把說話吞回肚內去。
議政廳在奇異的靜默里。
眾人都不由把眼光投到小盤這未來的秦始皇身上,像首次認識他般打量著。
他仍帶童稚的方臉露出冷靜自信的神色,坐得穩如泰山,龍目生芒,教人摸不透他
心內的想法。
朱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兒子長大了。
這些天來,她正如項少龍那久旱逢甘露的形容般,與□毒如膠似漆,旦旦而伐,極
盡男歡女愛,好借情欲來麻醉自己,避開這冷酷的現實。
在她傳奇性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四個男人就是庄襄王、呂不韋、項少龍和眼前的愛
兒,但命運卻使她與他們形成了復雜難言的關系。
尤其是呂不韋下毒手害死了庄襄王,使她不知如何自處,令她愧對小盤和項少龍。
最要命的是切身的利益迫得她不得不與呂不韋聯成一氣,力保自己母子的地位。
只有□毒能令她忘掉了一切。
在這剎那,她直覺感到與兒子間多了一道往日并不存在的鴻溝,使她再難以明白自
己的儲君兒子了。
呂不韋則更是矛盾。
一直以來,他都和小盤這「兒子」保持著非常親密的關系,對他戮力栽培,望他成
材,好由父子兩人統治大秦,至乎一統天下,建立萬世不朽的霸業。
這亦是他要不擇手段置項少龍于死地的原因,他絕不容任何人分薄了小盤對他的敬
愛。
可是他卻從未想過小盤會因王權而與他發生沖突,在這一刻,他卻清楚地感覺到了
。
他此時仍未看破整件事是個精心設計的布局,只以為小盤在秉公處理這突發的事件
。
呂雄的無能和愚蠢,他早心中有數,否則就不會以管中邪為主,呂雄為副了。
諸萌命喪于項少龍之手,對他的實力造成了嚴重的打擊,使他在人手上的安排陣腳
大亂。現在終給呂雄攪出個難以收拾的局面來。
他此際心中想到唯一的事,就是殺死項少龍,那他的霸業之夢,才能不受干擾。
至于蔡澤和王綰這兩個傾向呂不韋的趨炎附勢之徒,則有如給當頭棒喝般,首次認
識到小盤手上操縱著的王權,始終是凌駕于呂不韋之上,非是任由太後和權相操縱。隨
著他的成長,終有一天他會成為主事的君王。
蒙驁的想法卻較為單純。
他之所以有今天,是拜呂不韋所賜,對呂不韋可說是死心塌地,現時他手中兵權之
大,比之王□有過之而無不及,成為了呂不韋手上最大的籌碼。無論發生了甚么事,他
都只會向呂不韋效忠。
王□的想法則比他復雜多了。
這位秦國的大將軍是個擴張主義者和好戰的軍人。
只有南征北討,方可使他感到生命的意義。這令他逐漸靠向呂不韋,因為在呂不韋
膽大包天的冒險精神下,正好能使他盡展所長,東侵六國。
但忽然間,他體會到這尚未成年的儲君,已隱焉表現出那種胸懷壯志,豪情蓋天的
魄力和氣概,使他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
鹿公這軍方最德高望重的人,是個擁護正統的大秦主義者,打一開始便不喜歡呂不
韋這外人。且由于項少龍的關系,使他釋去了懷疑,深信小盤乃庄襄王的骨肉,現在見
到小盤表現出色,更是打定主意,決定全力扶助這未來的明主。
殿內眾人各想各的,一時間鴉雀無聲,形成了怪異的氣氛和山雨欲來前的張力。
頃刻后徐先和項少龍回來了。
項少龍到了王□旁止立不前,剩下徐先一人來到龍階之下。
徐項兩人施禮后,徐先朗朗發言道:「稟告儲君太後,微臣可以絕對保証,此事非
關乎都騎都衛兩軍下面的人的派系斗爭,致生誤會沖突。」
呂不韋不悅道:「左相國憑何說得這么有把握呢?」
徐先以他一向不亢不卑、瀟洒從容,令人易生好感的神態道:「呂邦在咸陽街頭,
曾當眾調戲人家妻子,為微臣路過阻止,還把呂邦訓斥了一頓,當時已覺得呂邦心中不
服。剛才微臣往外走上一轉,就是要看看那對小夫妻,是否乃微臣見過的人,現經証實
無誤,可知此事有其前因后果,非是都騎里有人誣害呂邦,制造事端。至于呂雄硬闖都
騎衙署,強索兒子,先拔刀劍,以下犯上一事,更是人証俱在,不容抵賴。」
眾人至此才明白他要往外走一轉的原因,連蒙驁也啞口無言。
呂不韋則恨不得親手捏死呂邦,經徐先的警告后,這小子仍是色膽包天,干出這種
蠢事來。
小盤冷哼一聲道:「呂邦定是想在事后殺人滅口,才敢如此不把左相國的說話放在
心上。」
眾人心中一寒,知道這年輕儲君,動了殺機。
這正是整個布局最微妙的地方,由于有徐先的指証,誰都不會懷疑是荊俊蓄意對付
呂雄父子了。
朱姬蹙起黛眉,沉聲道:「呂邦是蓄意行事,應無疑問﹔可是左相國怎能肯定呂雄
確是首先拔劍,以下犯上呢?」
徐先淡淡道:「因為當時嬴盈和鹿丹兒均在場,可作見証。」
鹿公一呆道:「小丹兒怎會到了那里去?」
呂不韋冷笑一聲道:「這事真是奇怪之極,不知少龍有何解釋?」
眾人的眼光,全集中到立于左列之末的項少龍處。
徐先道:「這事微臣早問過少龍,不若把昌文君召來,由他解說最是恰當。」
小盤下令道:「召昌文君!」
守門的禁衛立時將上諭傳達。
候命廳外的昌文君走進殿來,下跪稟告,把嬴盈和鹿丹兒守在宮門,苦纏項少龍比
斗一事說了出來。
呂不韋的臉色變得難看之極,扑了出來,下跪道:「儲君明監,呂雄如此不分尊卑
上下,違抗上級命令,微臣難辭罪責,請儲君一并處分。」
今次連項少龍都呆了起來,不知應如何應付,呂不韋這樣把事情攬到身上,朱姬怎
也不會容小盤令呂不韋難以下台。
朱姬果然道:「相國請起,先讓哀家與王兒說几句話,才決定如何處理此事。」
呂不韋心知肚明朱姬不會容許小盤降罪于他,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道:「
太後請頒布處分,微臣甘心受罰!」
朱姬見他恃寵生驕,心中暗罵,又拿他沒法,低聲對小盤道:「右相國于我大秦勞
苦功高,更由于日理萬機,有時難免管不到下面的人,王兒務要看在相國臉上,從寬處
理此事。」
小盤臉無表情的默然不語,好一會后才在眾人期待下道:「既有右相國出面求情,
呂雄父子死罪可免。但今趟之事關系到我大秦軍心,凡有關人等,包括呂雄在內,全部
革職,永不准再加入軍伍。呂邦則須當眾受杖五十,以儆效尤。管中邪身為呂雄上級,
治下無方,降官一級,至于統領一位,則由項卿家兼任。右相國請起。」
朱姬固是聽得目定口呆,呂不韋亦失了方寸,茫然站了起來,連謝恩的話也一時忘
了。
項少龍趨前跪倒受命,暗忖這招連消帶打,使自己直接管治都衛的妙計,定是出自
李斯的腦袋。
小盤猛地立起,冷喝道:「這事就如此決定,退廷!」
眾人忙跪倒地上。
小盤把朱姬請了起來,在禁衛和李斯簇擁下高視闊步的離開。
項少龍心中涌起怪異無倫的感覺,同時知道廳內這批秦國的重臣大將,如他般終于
真正體會到「秦始皇」睥睨天下的氣魄和手段。
而他卻只還是個未成年的大孩子。
項少龍為了怕給鹿丹兒和嬴盈再次纏著,故意與鹿公、徐先、王□等一道離開。
踏出殿門,呂不韋和蒙驁正在門外候著,見到項少龍出來,迎過來道:「今趟的事
,全因呂雄而起,儲君雖赦了他的死罪,本相卻不會對他輕饒,少龍切勿把此事放在心
上。」
鹿公等大為訝異,想不到呂不韋如此有度量。
只有項少龍心知肚明因呂不韋決意在由后天開始的三天田獵期內,務要殺死自己,
才故意在眾人前向他示好,好讓別人不會懷疑他的陰謀。當然,那個由莫傲和管中邪兩
人想出來的殺局,必定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痕跡可尋。
項少龍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兒,歉然道:「這事小將是別無他法,呂相請勿見怪。」
呂不韋哈哈一笑,與鹿公等閑聊兩句后,親熱地扯著項少龍一道離宮,氣得守在門
外的鹿丹兒和嬴盈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看著呂不韋談笑自若,像沒有發生過甚么事的神態表情,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
笑里藏刀才最是厲害!
七、『絕處逢生』呂不韋堅持要送項少龍一程,后者欲拒無從下,惟有坐上他的豪
華座駕。
車子經過已大致完成,只欠些修飾的新相國府時,呂不韋躊躇志滿地指點著道:「
田獵大典后,我會遷到這風水福地來,這是咸陽地運的穴眼,不過鄒老師卻說由于天星
轉移,八年后地氣將會移進咸陽宮去,哈!那正是儲君加冕的時刻。多么巧!」
項少龍對風水一竅不通,但對歷史卻有「未卜先知」的能耐,聞言呆了起來,對鄒
衍的學究天人,更是驚嘆。
呂不韋伸了個懶腰,笑道:「有八年當頭的鴻運,可給我完成很多事了!」
項少龍不由心中佩服,呂不韋剛打了一場敗仗,眼下卻像個沒事人般,一副生意人
的本色,不怕賠本的生意,只要能從別處賺回來就行了。
呂不韋忽然探手親切地摟著他的肩頭,微笑道:「新相府萬事俱備,只欠了位好女
婿,少龍明白我的意思吧!現在你見過娘蓉了,還不錯吧!我呂不韋最疼惜就是這寶貝
女兒了。」
項少龍心中暗嘆,這可說是最后一次與呂不韋修好的機會了。
這以大商家出身的秦室權相,最初是因利益與他拉上關系,亦因利益而要以辣手對
付他,現在再次把他拉攏,仍是「利益」這兩個字。
他可說是徹頭徹尾的功利主義者,只論利害關系,其他的都可以擺在一旁。
換了別人,遭到剛才那種挫折,多少會有點意氣用事,他卻毫不計較,反立即對項
少龍示好。
如此類推,即使成了他的女婿,又或像小盤的「親生骨肉」,在利害關系下,他亦
可斷然犧牲,呂雄正是個例子。
項少龍直覺感到,呂不韋不但要通過小盤,把秦國變成他呂家的天下,說不定還會
由自己來過過做君主的癮兒。
呂不韋見他沒有斷然拒絕,只是沉吟不語,還以為他意動,拍了拍他肩頭道:「少
龍考慮一下吧!下趟定要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無論如何,呂雄這蠢材的事不用放在心
上了。」
馬車停了下來,原來已抵達衙署正門。
項少龍道謝后走下馬車。心里明白,呂不韋將會于田獵時再問他一趟,若答案是「
否」的話,就會照原定計划在田獵時對付自己了。
回到衙署,人人對他肅然致敬,項少龍才想到今趟不但小盤立了威,自己亦在都騎
軍內立了威,以后指揮起這些出身高貴的都騎時,試問誰敢不服?
滕翼和荊俊早回到署內,三人相見,禁不住大笑一番,暢快至極。呂雄的政治前途
就此完蛋,實比殺了他更令這滿懷野心的人更難過。
滕翼笑罷,正容道:「今次連帶將管中邪都給害了,這小子必定心中大恨。」
項少龍苦笑道:「有一事將會使我和他更是勢成水火,因為呂不韋剛向我重提婚事
,限我在下趟見他時答覆。」
荊俊眨眼道:「這呂娘蓉可算美人胚子,不若把她娶過來玩玩,先報點仇也好。」
滕翼怒喝道:「你當你三哥是甚么人?」
荊俊立時閉口。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道:「這事確令人頭痛,坦言拒絕的話,呂不韋可能受不了,不
過亦顧不得那么多了。」
滕翼待要說話時,近衛來報,嬴盈和鹿丹兒又找上門來了。
項少龍與兩女放騎馳出城門,沿著官道奔下山坡,來到一望無際的平原處,際此仲
春時節,漫野翠綠,又有這兩位刁蠻的美女作伴,不由煩憂盡去,心懷大放。
嬴盈興奮地來到他旁,指著地平處一座小山巒道:「那是著名的『歇馬坡』,山上
有株參天古柏,旁有清泉,我們就以那里為目標,誰先抵達,就算誰贏了,以后見面,
都要執下屬之禮,為期三個月。」
另一邊的鹿丹兒嬌笑道:「當然不止是比賽馬力那么簡單,比賽者可以用任何方法
,阻止對手得勝,但可不准傷害對手或馬兒,明白了嗎?」
項少龍愕然道:「馬兒跑得那么快,那來余暇對付別人呢?」
嬴盈橫了他媚態橫生的一眼,長腿一夾馬腹,馳了開去,嬌笑像春風般吹回來道:
「那我們便不知道了!」
鹿丹兒同時馳出。
項少龍慣了她們的「不擇手段」,更沒有時間計較兩女「偷步」,策著疾風,箭般
追去。
說到騎朮,項少龍屬半途出家,比起王翦這種似可在馬背上吃飯睡覺的人,當然萬
萬不及。但若只比速度,憑著疾風,應該不會輸于任何人,問題是念在兩女在倒呂雄一
事上幫了個大忙,今趟好應讓她們贏回一仗,好哄兩位小姐開心。在美女前認認低威,
可視為一種樂趣。
有了這想法后,再無爭雄斗勝之心,作個樣子,遠遠吊著兩女的馬尾,朝目的地輕
松馳去。
草原山野在蹄起蹄落間往后方退去。
項少龍不由想起了趙雅。
假若真能成功殺了田單為善柔報仇,回來時她應抵達咸陽了。
經過了這么多波折,他定要好好待她,使她下半生能過點舒適幸福的日子。
前方兩女沒進了一片疏林里。
項少龍的思索又來到了琴清身上。
感情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往往愈是克制,誘惑力便愈強大,他和琴清間的情況就
是這樣。根本不用男歡女愛,只要兩人相對時那種微妙的感覺,已有偷吃禁果的動人滋
味。假設能永不逾越那道無形的界限,這種形而上之的精神偷情,實在更是美麗。問題
是若有某一剎那忽然一發不可收拾,就糟糕透了。
假若仍在二十一世紀,有人告訴他自己會在美色當前時苦苦克制,他絕不會相信,
但現在終于發生了,可知他的轉變是多么厲害。
神思飛越中,林木掩映間,人馬闖進了疏林內。
兩女的背影在疏林深處時隱時現。
這時代的女子出奇地早熟,或者是由于十四歲已可嫁人的關系,風氣如此,像嬴盈
和鹿丹兒才不過十五、六歲,已是盛放的鮮花,更因自少學習騎射劍朮,體態健美,比
之別國美女,多添了一份矯捷輕盈的味兒,要說她們不誘人,只是捫著良心說謊話。
但項少龍卻絕不想招惹她們。
一來是因既無暇亦無心于攪新的男女關系,尤其是鹿丹兒,更是儲妃人選之一,若
他拈手,就是與小盤爭風了,這是他絕不肯做的事。
這并非二十一世紀,一夕之緣后大可各散東西。特別是這些有身分地位的貴女,弄
上手必須負上責任,而他項少龍現在最怕的就是對美女負責任,只是個琴清,已使他手
足無措,不知如何善處了。
正思索間,忽感不妥。
眼角黑影一閃,項少龍警覺望去,一面網子似的東西迎頭罩來,撒網的人卻躲在一
叢矮樹后。
項少龍本能地拔出血浪,一劍劈去。
豈知網子倏地收緊,把血浪纏個結實,還往外猛扯。
項少龍心中暗笑,盡管兩女加起上來,恐仍難敵自己的神力。
想都不想,用力抽劍,還使了下巧勁,欲順勢把這特制的怪網割斷。
豈知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狂扯而來,項少龍大惑不解時,連人帶劍給拉下馬去,跌
了個四腳朝天。
疾風空馬馳出十多步后,停了下來,回頭奇怪地瞪著他。
對方扯力不斷,項少龍無奈下惟有放手,任由從未脫手的配劍被人奪走。
兩女的嬌笑聲立時由草叢后傳來。
項少龍心中明白,對方必是借馬兒之力,以巧計奪劍,為之氣結,索性躺在草地上
,看著樹頂上的藍天白云。
不旋踵,兩女的如花玉容出現在上方處,俯頭往他這敗將看下來,笑得花枝亂顫,
得意洋洋。
嬴盈雀躍道:「原來你是這般不中用,以后我們再沒有興趣理會你了。」
項少龍感受著疲倦的脊骨,平躺地上那舒服入心的滋味,微笑道:「真不再理我嗎
?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鹿丹兒把奪得的血浪插在他臉旁,不屑道:「臭美的男人,人家稀罕你嗎?真不明
白紀嫣然為何要嫁你,連佩劍都保不住。」
嬴盈跺足嗔道:「丹兒!你還要和他說話嗎?你是否耳朵聾了,聽不到他說恨不得
我們不理睬他。走吧!以后我都不要再見到他了。」
鹿丹兒略作猶豫時,早給氣苦了的嬴盈硬扯著去了。
待蹄聲遠去后,疾風馳了回來,低頭察看主人。
項少龍苦笑著坐了起來,暗忖這樣也好,怕只怕這兩個刁蠻女仍不肯放過他。
嬴盈這么受不了他的說笑,其實正因是稀罕和看重他,故份外下不了氣。
就在此時,疾風露出警覺的神色,豎起了兩只耳朵。
完全基于戰士的直覺,項少龍一掌拍在疾風的馬股上,大喝道:`走!」
疾風與他心意相通,放開四蹄,往前奔去。
同一時間,項少龍扑地滾入剛才兩女藏身的矮樹叢中。
機括聲響。
十多支弩箭勁射入樹叢里。
此時項少龍已由另一邊滾了出來,橫移到一顆大樹后,順手由腰內拔出兩枚飛針。
對方應是一直跟在他們身后,俟兩女離開,才現身施襲。
他沒有防范之心,皆因呂不韋理該不會在這種微妙的時刻使人襲擊自己。因為若他
遇襲身亡,最大的凶嫌自是非他莫屬了。
風聲響起,一支弩箭由左側樹后電射而來。
項少龍猛一閃身,弩箭貼臉而過,插在身后樹上,其險至極。
他一個翻騰,就地向箭發處滾了過去。
樹后的蒙面敵人正要裝上第二支弩箭時,項少龍的血浪已透腹而入。
眼角人影閃掠,項少龍連轉頭看一眼的時間也欠奉,揮手擲出飛針,兩聲慘叫,先
后響起。
項少龍知道不可停下來,又就勢滾往一堆草叢里,剛才立身處掠過了四支弩箭,可
見敵人的凶狠和必要置他于死地的決心。
足音由后方響起,來犯者不會少于二十人。
項少龍收起長劍,左右手各握著兩枚飛針,憑聲往后連珠擲出,又橫滾開去。
一聲淒厲的慘叫由后方傳來,四枚飛針,只有一枚建功。
敵人紛紛找尋隱起身形的戰略地點。
直到此刻,敵人仍只是以弩箭對付他,幸好敵人對他的飛針非常顧忌,不敢強攻,
否則他早已送命。
不過這并非辦法,敵眾我寡下,只要敵人完成包圍網,他將必死無疑。
他唯一的優點,就是驅走了疾風,只要再翻上馬背,便有希望逃生了。
項少龍再往前滾去,快要來到另一株大樹時,大腿火辣般劇痛,一枝弩箭擦腿而過
,連褲子帶走了大片皮肉,鮮血立時涔涔淌下。
他悶哼一聲,移到樹后。
步聲驟響。
項少龍探頭后望,只見一個蒙面大漢,正持弩弓往他扑來,忙擲出飛針。
那人臉門中針,仰后翻倒,弩箭射到了半空。
三枝弩箭由樹后疾射而至,幸好他及時縮了回來。
鮮血不受控制地狂流出來,劇痛攻心。
項少龍知道這是關鍵性的時刻,振起求生的意志,勉力往前滾去,躲到一堆亂石之
后,頭腦一陣暈眩,知是失血過多的現象,忙拔出匕首,割下了一截衣袖,緊在腿傷處
。
敵人處傳來移動時帶動草葉的響聲。
項少龍心中大愁,現在他的行動力因腿傷而大打折扣,更無力在偷襲者完成包圍網
前,逃出去與疾風會合。
就在此時,他看到了前方兩樹間連接著一條絆馬索。
項少龍心念電轉,明白了這是嬴盈和鹿丹兒兩女布下對付他的第二重機關。再環目
一掃,竟發現另外還有兩條絆馬索,把前方去路攔著。
足音再次迫來。
項少龍又氣又喜,暗忖幸好疾風沒有經過此處,亦知道這是目下唯一的逃生機會,
精神大振,跳了起來,往前狂奔而去,同時嘬□發出尖銳呼喚疾風的哨聲。
風聲勁起。
項少龍飛身扑過絆馬索,翻滾而去。
勁箭在頭頂呼嘯而過。
他再彈起來時,疾風的蹄聲由遠而近。
后方一聲呼嘯,敵人再顧不得隱起身形,扇形般狂追而來。
項少龍在樹叢間左穿右插,把速度提至極限,引誘敵人發放弩箭。
要知為弩弓裝上弩箭,是既費力又耗時的事,很多時還要借助腳力,所以發放了一
箭后,敵人若不想讓他溜走,就必須暫時放棄裝上弩箭,好全力追趕他。
少了弩箭的威脅,比的就是腳力了。
疾風此時出現在左前方百丈許外,全速奔來。
項少龍由于腿傷的關系,走得一拐拐的,愈來愈慢,幸好不出所料,弩箭攻勢停了
下來,只余下敵人急驟的奔跑聲。
接著是驚呼倒地的叫響,當然是給絆馬索摔倒了。
項少龍趁機大叫道:「敵人中伏了!快動手!」
后方一陣混亂。
這時疾風奔至身前,項少龍扑上馬背,打橫沖出。
順勢回頭瞥了一眼,只見蒙面敵人翻倒了七、八個在地上,未倒下的仍有六、七人
,其中一人的身形非常眼熟,正擲出手中長劍,往疾風插來,手勁與准繩,均無懈可擊
。
項少龍揮劍橫格,同時大笑道:「旦楚將軍不愧田相手下第一猛將!」
一夾疾風,像一片云般飛離險境。
八、『糾纏不清』烏府內,滕翼親自為他包傷口,駭然道:「這箭只要歪上一寸,
三弟莫想能逃回來。」
荊俊此時回來道:「查過了!旦楚仍沒有回來,那兩位刁蠻小姐早安全歸家了。」
項少龍皺眉苦思道:「我敢肯定今日有份與會的大臣里,必有人與田單暗通消息,
否則他怎能把握到這么好的時機。」
一旁的陶方點頭道:「假若少龍遇害,人人都會以為是呂不韋下的手,那時秦國就
有難了。」
荊俊插口道:「會不會真是呂不韋通過田單向三哥下毒手,事后大可推說是別人陷
害他哩!」
滕翼道:「應該不會,對方擺明連嬴盈和鹿丹兒都不放過,只因她們走早了一步,
才沒遇上旦楚和他的人吧!」
項少龍暗吁出一口涼氣,剛才情況的凶險,乃平生僅遇,若非因兩女布下的絆馬索
,再詐得敵人陣腳大亂,現在休想能安坐在此。
陶方道:「幸好箭上沒有淬毒,可見由于事起倉卒,旦楚等亦是准備不足,否則結
果就完全兩樣了。」
頓了頓又道:「只要我們查出有那位大臣,離開議政廳后立即找田單,就知是誰與
田單暗中勾結。一天找不出這人來,始終是心腹之患。」
項少龍道:「我看不會那么容易查出來吧!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會有一套秘密的聯
絡手法,不愁被別人看破。」
滕翼接入道:「只憑他能猜到嬴盈和鹿丹兒會纏你到城外較量,就知此人不但深悉
咸陽城的事,還須是與嬴盈等相當接近的人。若這立論正確,呂不韋和蒙驁均該與此事
無關。」
荊俊正想發表高見時,烏舒奔進來道:「牧場有信來了!」
項少龍大喜,取過竹筒,拔開蓋子,把一封帛書掏了出來,果然是那封冒充春申君
寫給李園的偽信。
眾人看過,都嘆為觀止。
陶方道:「少龍准備怎樣把這封偽信交到李園手上?」
項少龍微笑道:「備車,今趟要由你們扶我去見鹿公了。」
步下馬車時,項少龍才領教到滋味,當受傷的左腿踏到地上去時,傷口像裂了開來
般痛入心脾。
烏言著和另一鐵衛荊別離,忙左右扶持著他,朝鹿公將軍府的主宅走去。
門衛都訝然看著他。
項少龍報以苦笑,登上門階,到廳內坐下,才令兩人到門外等候他。
俏婢兒來奉上香茗,瞪著好奇的大眼偷瞥著他,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兒。
項少龍心中奇怪,想問她時,一團黃影,旋風般由內進處沖了出來,到了他几前坐
了下來,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原來是聞風而至的鹿丹兒。
只見她小嘴一翹,神氣地道:「想不到堂堂都騎大統領,只不過摔了一跤,就那么
跌斷了狗腿子,真是笑死天下人,羞家極了。」
項少龍看著她嬌俏的模樣,苦笑道:「你們不是打定主意不理睬我這沒用的手下敗
將嗎?為何丹兒小姐又這么有興致了?」
鹿丹兒微一愕然,接著大發嬌嗔道:「誰理睬你了,只是你摸上門來吧!還要說這
種話?」
項少龍微笑道:「算我不對好了,丹兒小姐請勿動氣。」
鹿丹兒氣鼓鼓地瞪著他,向身旁掩嘴偷笑的美婢道:「看甚么!給滾入去!」
嚇得那小俏婢慌忙溜掉。
此時氣氛頗為微妙,兩人都不知說些甚么話才好,這刁蠻美麗的少女更是進退兩難
,項少龍心中一軟,為她解圍道:「后天就是田獵大典了,丹兒小姐作好了准備嗎?」
鹿丹兒愛理不理地道:「誰要你來管我的事。哼!你這人最不識舉,累得盈姐哭了
,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項少龍失聲道:「甚么?」
鹿丹兒愈想愈氣,怒道:「甚么甚么的?你當自己是甚么東西?我們要來求你嗎?
我恨不得一劍把你殺了。」
項少龍暗自心驚,眼前的鹿丹兒,乃咸陽琴清外絕對碰不得的美女,因為她正是儲
妃人選之一。
愛的反面就是恨。
像嬴盈和鹿丹兒這種心高氣傲的貴女,份外受不起別人的冷淡,尤其這人是她們看
得上眼的人。
正不知說甚么時,鹿公來了。
鹿丹兒低聲道:「項少龍!我們走著瞧吧!」一陣風般溜了。
鹿公在上首坐下時,搖頭嘆道:「這小娃子很難侍候,我也拿她沒法兒。」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鹿公正容道:「你的腿是甚么回事?不是給丹兒弄傷了吧。」
項少龍低聲把遇襲的事說了出來。
鹿公勃然大怒道:「田單真是好膽,到了這里仍敢行凶,真是欺我秦國無人耶?」
項少龍道:「這事很難追究,呂不韋亦會護著他。」由懷里掏出那封偽造的書信,
交給鹿公過目。」
鹿公看后,點頭道:「這事包在我身上,我會在今晚把信送到李園手上,最近有位
原本在春申君府作食客的人來投靠我,就由他作信使好了,保証李園不會起疑心。」
項少龍大喜道:「這就最好了!」
鹿公沉吟片晌后,有點難以啟齒地道:「小丹真令我心煩!」
項少龍訝道:「令孫小姐有甚么問題呢?」
鹿公道:「你不知道了,這几天小丹除了你外,還找上管中邪,對他的劍法和人品
氣度贊不絕口,這小子又懂討女兒家的歡心,你說我應否心煩?」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沉,皺眉道:「婚嫁之事,不是由你老人家作主嗎?」
鹿公搖頭道:「我大秦族自古以來,一直聚族而居,逐水草以為生計。男女自幼習
武,更有挑婿的風俗,任由女子選取配得上自己的情郎,有了孩子才論婚嫁。自商鞅變
法后,情況雖有改變,但很多習慣仍保留下來,所以若丹兒真的看上了管中邪,老夫也
很難阻止。」
今次輪到項少龍大感頭痛。
這可說管中邪打進秦人圈子的最佳方法,若給他把鹿丹兒弄上了手,成了鹿公的孫
女婿,不但使鹿丹兒當不成儲妃,亦使他的身分地位大是不同,對付起來困難多了。
這種男女間的事,外人根本無權過問。
管中邪無疑是很有魅力的人,就算自己亦沒有把握能在這方面勝得過他。
苦笑道:「鹿公不是有意把孫小姐嫁入王宮嗎?」
鹿公嘆道:「這是徐先和騰勝的主意吧了!丹兒往時也有入宮陪儲君讀書,這兩天
纏上了管中邪后,便失去了這興致。呂不韋這招真辣,使我再不敢向太後提出丹兒的婚
事。」
鹿公雙目閃過殺機,沉聲道:「我派人警告了管中邪,若他真的敢碰丹兒,就算有
呂不韋作他靠山,我也要找人把他生了,但問題是几乎每趟都是丹兒自己送上門去找他
,教我無計可施。」
頓了頓忽道:「少龍和他交過了手嗎?」
項少龍搖頭表示尚未交手。
鹿公道:「此人劍朮非常厲害,昨晚在送別龍陽君的宴會上,大展神威,連敗各國
著名劍手,連田單的貼身衛劉中夏都敗在他手上,大大的露了一手。現在咸陽已有傳言
,說他的劍法在你和王翦之上,嘿!好小子!」
項少龍動容道:「鹿公看過他出手,覺得怎樣?」
鹿公沉聲道:「他的劍法非常怪異,以緩制快,以拙克巧,比起你的劍法,可說各
擅勝場,但我卻怕你在膂力上遜他一籌。」
項少龍開始感到管中邪對他的威脅,而這種形勢,極可能是那莫傲一手營造出來的
,此人不除,確是大患。
假若嬴盈和鹿丹兒兩位咸陽城的天之驕女,都給他弄了上手,那他將能融入秦人的
權力圈子里,對他項少龍更是不利。
只要呂不韋派他再打兩場勝仗,立下軍功,就更加不得了。
想深一層,如果自己拒絕了呂娘蓉的婚事,肯定呂不韋會把愛女嫁給管中邪,而此
君將會成為呂不韋手下的第二號人物。
是否該把他干掉呢?那會是非常困難和危險的事,或者要和他來一趟公平的決戰,
不過只是想起他比得上囂魏牟的神力,勝過連晉的劍法,項少龍便心中打鼓,難以堅持
這「解決」的方法。
離開上將軍府后,他強烈地思念著妻兒和愛婢,不過礙于那拐行的左腳,怕她們擔
心,才放棄了這沖動。
而他深心處,隱隱知道自己其實很想再見到琴清,縱使沒有肉體的接觸,只要能看
到她的音容笑貌,雅致的丰姿,已是最大的享受。
回到烏府后,項少龍向滕荊兩人告知了鹿公府之行的情況,提到了鹿丹兒和管中邪
的事,嘆道:「呂不韋這一招實令人難以招架,男女間的事誰都插手不得,最糟是秦女
風氣開放,又可自選嬌婿,連父母都管她不著。」
荊俊聽得心養養地道:「鹿丹兒和嬴盈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若全被管中邪弄上手
,令人想起都心中不服氣,唉!我說起來都是個堂堂副統領,為何她們不來尋我開心呢
?」
滕翼沉聲道:「不要說這些無聊話了,在現時來說,我們根本沒有余暇去理這方面
的事,亦不到我們理會,還有一天就是田獵大典,我們要擬好計划,好對付那莫傲,同
時要應付呂不韋的陰謀。」
項少龍道:「小俊摸清楚了田獵場的環境嗎?」
荊俊興奮起來,取出一卷帛圖,攤在几上,陶方這時剛好返來,加入了他們的密議
。
荊俊解釋道:「田獵場占地近百里,界于咸陽和梁山之間,一半是草原和縱橫交錯
的河流,其他是山巒丘谷,營地設在田獵場最接近咸陽城的東端一處高地上,涇水由東
而來,橫過北方,檢閱台就設在營地下方的大草原處,分早獵和晚獵,如要動手,當然
是在有夜色掩護時最佳了。」
陶方擔心道:「少龍的腿傷,多少會有些影響。」
項少龍道:「這事是斗智而非斗力,而且坐在馬背上,腿傷應沒有太大影響。」
滕翼道:「田獵有田獵的規矩,首先是禁止使用弩弓,亦不准因爭逐獵物而進行私
斗,人數方面也有限制。最受人注目是第三天的晚獵,由狩獵最丰的單位派出人選,到
西狩山行獵較量,該處盛產虎豹等猛獸,誰能取回最多的獸耳,就是勝利者。」
所謂單位,指的是軍中的單位,例如禁衛軍、都騎軍、都衛軍便是三個獨立的單位
,其他如上將軍府、左右丞相府,都是不同的單位,用意是提拔人材,就像一場比拚騎
射的考試。
為了展示實力和激勵斗志,像田單這些外人亦會被邀參加,好比拚高低。
荊俊道:「布置陷阱并不困難,問題是如何把莫傲引到那里去,這家伙的壞心朮最
多,恐怕很難令他上當。」
項少龍道:「有些甚么陷阱,可否說來聽聽?」
荊俊精神大振道:「其中一著手段,就是把一種取自蜂後的藥液沾點在莫傲身上,
只要他經過蜂巢附近,保証可要了他的命。」
陶方皺眉道:「若他穿上甲冑,恐怕只手臉有被螫的可能,未必能致他于死地。」
滕翼道:「陶公有所不知了,在西狩山一處斜坡旁的叢林里,有十多巢劇毒的地蜂
,只要叮上十來口,人就要昏迷,多几口的話,神仙怕都難打救,問題就是怎樣誆他到
那里去,因為他只是文官,不會直接參與狩獵,這計划對付管中邪反容易一點。」
陶方色變道:「這么說,呂不韋對付少龍亦應不是太困難的了。」
項少龍苦笑道:「只要想想那毒計是由莫傲的腦袋里走出來,便知非是易與,看來
我可暫且拖著呂娘蓉的婚事,待殺了莫傲后,才與他計較,始是聰明的做法。」
滕翼嘆道:「三弟肯這樣做嗎?」
項少龍雙目神光一閃道:「兵不厭詐,否則就要吃大虧,或者佯作答應后我們再利
用管中邪,破壞呂不韋這如意算盤,此事隨機應變好了。」
陶方省起一事道:「我差點忘了,圖先著你明天黃昏時分去會他,應有新的消息。
」
滕翼長身而起道:「夜了!少龍早點休息吧!若仍走得一拐一拐的,怎樣去與圖先
會面。」
項少龍在兩人扶持下,朝寢室走去。
心中一片茫然。
由與呂不韋斗爭到現在,雖然不斷落在下風,但從沒有像這刻般的心亂如麻,無論
是呂娘蓉、鹿丹兒又或嬴盈,每個都令他大感頭痛,有力難施。
他清楚地感覺到,即管成功除去了莫傲,這個管中邪仍有可能使他一敗涂地。
這刻他只希望能摟著紀嫣然她們好好睡一覺,自己未來的命運實太難以逆料了。
?
九、『拒婚之恨』翌日起床時,腿傷疼痛大減,傷口處還消了腫。
項少龍大贊滕翼的山草藥了得,滕翼警告道:「這兩天你絕不可作激烈的動作,否
則傷口爆裂時,手尾就長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想到最佳應付莫傲和管中邪陰謀的方法了,就是因傷退出
狩獵,橫豎說起打獵,我比你們差遠了。」
滕翼笑道:「那會使很多人失望了。」
吃早點時,呂不韋忽然派人召他往見。
項少龍想起呂娘蓉的事,大感頭痛,無奈下只好匆匆趕往相府。
在府門處遇上前往南門都衛衙署的管中邪,后者全無異樣神態地向他執下屬之禮,
笑道:「這几天很想找項大人喝酒聊天,只恨公私兩忙,抽不出時間來,今天出門遇貴
人,相請不若偶遇,不如今晚由我請客,加上昌文君兄弟,大家歡敘一夜。」
由于兩人間那種微妙的關系,反使項少龍難以拒絕,無奈答應后,裝出抱歉的神態
道:「因呂雄的事,累得管大人降官一級,我--」管中邪哈哈一笑,拉著他走到一旁
低聲道:「項大人勿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呂雄是自取其咎,怨不得任何人。小弟降職
亦是難卸罪責。」
項少龍聽得心中生寒,這人城府之深,確教人心中懍然。
定下了今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后,項少龍才往書齋拜見呂不韋。
呂不韋正在吃早點,著項少龍坐下與他共進早膳后,肅容道:「聽城衛的報告說,
少龍昨天黃昏在城外遇襲,受了箭傷,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知否是誰人做的?」
項少龍道:「他們都蒙著了頭臉,不過假若我沒有猜錯,其中一人應是田單手下的
猛將旦楚。」
呂不韋臉色微變,借吃糕點掩飾心中的震湯。
項少龍明白他動容的原因,因為假設田單成功了,最大的嫌疑者將是他呂不韋本人
,那等若田單在陷害呂不韋。
項少龍索性坦然道:「田單已識破了我董馬疑的身分,由于我有位好朋友落到他手
上,他竟以此威脅我,幸好當時給我看穿那位朋友早給他害了,所以一時氣憤下,當著
他的臉說要殺他報仇,他自然要先發制人了。」
呂不韋沉吟不語,好一會才道:「他怎能把時間拿捏得這么天衣無縫,就像我為了
呂雄這蠢材的事,心懷不忿,派人去找你算賬的模樣。幸好當時我是和你一道離開,在
時間上趕不及遣人吊著你和那兩個刁蠻女,否則我也脫不了嫌疑。」
項少龍心中佩服,呂不韋無論氣魄風度,均有使人為之懾服,甘心向他賣命的魅力
,像眼前這番說話,便充滿推心置腹的坦誠味道。
項少龍道:「當日在邯鄲時,田單曾暗示在咸陽有與他勾結的人,還表示蠻有對付
我的把握,那人當然不應是指呂相,該是昨天與會的其他六位大臣之一。」
呂不韋點頭道:「鹿公、徐先、王□和蒙驁四人都應該沒有問題,余下的就只有蔡
澤和王綰兩人,其中又以蔡澤嫌疑最大,說到底他仍是因我而掉了宰相之位,哼!竟然
擺出一副依附于我的模樣,看我如何收拾他吧!」
項少龍吃了一驚道:「還是查清楚一點才決定吧!」
呂不韋冷笑道:「這事我自有分寸,是了!娘蓉的事你決定好了嗎?」
項少龍想起「無毒不丈夫」這句話,把心一橫道:「呂相如此看得起我項少龍,我
怎敢不識舉,此事--」就在此時,窗外傳來一聲嬌叱道:「且慢!」
兩人同時嚇了一跳時,愛穿紅衣的呂娘蓉像一團烈□般推門而入,先對呂不韋道:
「爹不要怪守衛有疏職守,是我不准他們張聲的。」
項少龍忙站起來行禮。
呂不韋皺眉道:「爹和項統領有密事商量,蓉兒怎可在外面偷聽?」
呂娘蓉在兩人之前亭亭玉立,嬌憨地道:「只要是有關娘蓉的終生,娘蓉就有權來
聽,入鄉隨俗,秦人既有挑婿的風俗,娘蓉身為堂堂右相國之女,自應享有這權利,娘
蓉有逾禮嗎?」
呂不韋和項少龍臉臉相覷,都不知應如何應付這另一個刁蠻女。
呂娘蓉眼神移到項少龍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傲然道:「若想娶我呂娘蓉為妻,
首先要在各方面都勝得過我,才可成為我呂娘蓉的選婿對象之一。」
呂不韋不悅道:「蓉兒!」
呂娘蓉跺足嗔道:「爹!你究竟是否疼錫女兒?」
呂不韋向項少龍攤攤手,表示了無奈之意,柔聲道:「少龍人品劍朮,均無可挑剔
,還說爹不疼愛你嗎?」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笑,剛才他并非要答應婚事,只是希望以詐語把事情拖到田獵后
才說,亦好使呂不韋不疑心是他殺死莫傲,豈知這位曾被他拒婚的三小姐竟躲在窗外偷
聽,現在到來一鬧,反是正中他下懷。
呂娘蓉蓮步輕搖,婀娜多姿地來到項少龍身前,仰起美麗的俏臉打量他道:「我并
沒有說一點都不喜歡他呀!只是有人更合女兒心意,除非他能証明給我看他才是更好的
,否則休想女兒會挑他為婿。」
她對著項少龍,卻是只與她爹說話,只是這態度,就知她在有冤報冤,向項少龍討
回曾被拒婚的屈辱。
她雖是明媚動人,但由于與呂不韋的深仇,項少龍對她并沒有愛的感覺,微微一笑
道:「三小姐心中的理想人選是誰呢?」
呂娘蓉小嘴微翹,惱恨地白他一眼道:「我的事那到你來管,先讓我看看你在田獵
的表現吧!」
項少龍向呂不韋苦笑道:「那恐怕要教小姐失望了。」
呂不韋皺眉道:「蓉兒不要胡鬧,少龍受人暗算,傷了大腿,明天--」呂娘蓉不
屑地道:「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有甚么資格作女兒的丈夫,爹!以后都不可再提這頭婚
事了,女兒寧死都不會答應。」
嬌哼一聲,旋風般去了。
項少龍心中大喜,表面當然裝出失望的神態。
呂不韋著他坐下后嘆道:「這女兒是寵壞了,少龍不須放在心上,過几天我再和她
說說看。」
項少龍忙道:「一切聽呂相吩咐!」心中卻在想要設法使管中邪知道此事,他會有
方法使呂娘蓉不對他「變心」,例如把生米煮成熟飯那類手段,那自己就可化解了呂不
韋這一招了。
呂不韋沉吟片晌后,低聲道:「少龍是否真要殺死田單?」
項少龍苦笑道:「想得要命,只是相當困難,當時是氣憤沖口而出,事后才知太莽
撞了。」
呂不韋點了點頭,苦思頃刻,待要說話時,下人來報,李園有急事求見。
呂不韋大感愕然,長身而起道:「此事容我再想想,然后找你商議,我要先去看看
李園有甚么事?」
項少龍忍住心中喜意,站了起來。
李園終于中計了。
離開相府,項少龍立即入宮謁見小盤,這大秦的小儲君在寢宮的大廳接見他。
侍候他的宮女均年輕貌美,有兩三個年紀比小盤還要少,但眉目如畫,已見美人兒
的坯形。
小盤和他分君臣坐好后,見他對她們留神,低笑道:「這都是各國精挑來送給我的
美人兒,全都是未經人道的上等貨色,統領若有興趣,可挑几個回去侍候你。」
項少龍想起當日自己制止他非禮妮夫人的侍女,不禁感觸叢生,搖頭道:「儲君誤
會了,我只是怕你沉迷女色,傷了身體。」
小盤肯定地道:「統領放心好了。」伸手揮退眾宮娥,才淒然道:「自母親受辱慘
死后,我曾立誓把心神全放在復仇之上,再不會把精神荒廢在女人身上了。」
項少龍暗忖這或者是小盤能成為一統天下的霸主原因之一,環顧其他六國君主王太
子,誰不于酒色逸樂,只有小盤因母親妮夫人之死,立下復仇壯志,視身旁美女如無物
。
點頭道:「女人有時亦可調劑身心,但最緊要有節制。」
小盤道:「受教了,琴太傅亦常提醒我這方面的事。」
頓了頓道:「聽昌文君說你受了箭傷,去探你時師傅卻早睡了覺,害得我擔心了一
晚,究竟是甚么一回事呢?」
項少龍把事情說出來后,小盤亦想到呂不韋指出的問題,動容道:「這事必有內奸
,否則不會曉得那兩個女娃子會纏你出城比斗?」
項少龍道:「這事交由呂不韋去煩惱吧。是了!昨天你擺明不聽你母後的話,事后
她有沒有責怪你。」
小盤冷笑道:「她自搭上了□毒后,就有點怕我,教訓是教訓了几句,還著我借田
獵的機會,把管中邪升回原職,我已答應了,犯不著在這種小事上和她爭。」
提起管中邪,項少龍記起了鹿丹兒的事,說了出來。
小盤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冷然道:「呂不韋真膽大包天,竟敢派人來和我爭女人
,看他日后有甚么好下場。」
項少龍暗忖:當然是給你迫死了。
順口問道:「你歡喜那鹿丹兒嗎?」
小盤笑道:「那是估相當難服侍的丫頭,若論美麗,我身邊的女人比得上她的大有
人在,只不過非是鹿公的孫女吧!哼!我不歡喜任人安排我的婚姻,話事的人該是我這
儲君才對。」
項少龍皺眉道:「我看太後是不會由你自己拿主意的。」
小盤得意地道:「我早有應付之策。」
項少龍待要追問,李斯捧著大卷宗公文來了。
行禮后,李斯將文件恭敬地放到几上,道:「儲君在上,微君幸不辱命,趕了兩晚
夜,終弄好了外史的職權,請儲君過目。」
項少龍才省起這外史是自己根據包公想出來給內史騰勝的新職位,想不到牽涉到這
么繁重的文書工作。
小盤欣賞地望著李斯道:「那個燕國美女是否仍是完璧?」
李斯偷看了項少龍一眼,尷尬地道:「微臣這兩天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找不到。」
項少龍聽得一頭霧水時,小盤欣然道:「大前天呂不韋送了個燕女來給寡人,寡人
遂轉贈李卿家,那知李卿家為了公事,竟可視美色如無物,寡人非常欣賞。」
李斯忙下跪謝小盤的贊語,感動之情,逸于言表。
至此項少龍才明白有明君才有明臣的道理,換了別人,怎會從這種地方看出李斯的
好處。
坐定后,小盤伸手按著几上的卷宗道:「這就是寡人和太後的交易了,我送她的奸
夫一個大官,又附贈大屋,她自然要在寡人的婚事上作出讓步。那個楚國小公主,寡人
可收之為妃嬪,至于誰作儲妃,則要待寡人正式加冕再作決定。」
項少龍心叫厲害,秦始皇加上李斯所產生的化學作用,確是擋者披靡,至少歷史已
証明了這是「天下無敵」的組合。
李斯關心地道:「聽說項大人受了箭傷哩!現在見到你才安心點。」
小盤插入道:「項卿不若由御醫檢視傷口好嗎?」
項少龍婉言拒絕了,正要說話時,昌文君來報,呂不韋偕李園求見。
三人心知肚明是甚么一回事,項少龍遂與昌文君一道離開,李斯則留下陪小盤見客
。
溜出后殿門,來到御園里,昌文君把項少龍拉到一角,不安道:「都是我妹子不好
,扯了你到城外,累少龍遭人暗算了。」
項少龍笑道:「怎可錯怪令妹,這種事誰都想不到呀!」
昌文君道:「我本想找你去逛青樓,才知你受傷后提早就寢。今晚由我請客,管大
人說你已答應了。哼!若讓我找出是誰做的,保証他人頭落地。」
項少龍道:「不要說得這么口響,敢對付我的人不會是善男信女,嘿!你的好妹子
怎樣了?」
昌文君嘆道:「昨天由城外回來后,就關上門大發脾氣,又不肯吃飯,你也知我們
兄弟倆公務繁忙,爹娘又早死,我們那來這么多時間去哄她。」
接著有點難以啟齒道:「究竟發生了甚么事?」
項少龍苦笑道:「我只是承認被打敗了,請她們高貴手再不要理會我,令妹便大發
嬌嗔,扯著鹿丹兒走了。」
昌平君喜上眉梢道:「看來她真的喜歡上了你,嘿!你對她有意思嗎?」
項少龍嘆道:「自倩公主慘遭不幸后,我已心如死水,只希望能專心為儲君辦事,
再不愿有感情上的風波。」
昌平君同情地道:「三年前我的一名小妾因病過世,我也有你這種心情,不過男人
就是男人,很快就會復原過來,或者少龍需要多點的時間,只要你不是對她全無意思就
成了。不過我最明白嬴盈的性格,報復心重,她定會弄些事出來,使你難過,唉!我也
不知該怎么說了。」
今趟輪到項少龍來安慰他。
昌平君把項少龍送至宮門,兩人才分手。
項少龍返回衙署,滕荊兩人均到了西郊去,聯同昌文君布置明天田獵大典的事宜。
他處理了一些文書工作后,有人來報,周良夫婦求見。
項少龍還以為他們今早已被送離咸陽,至此才知他們仍留在衙署里,忙著人把他們
請進來。
坐定后,項少龍訝道:「賢夫婦為何仍留此不去呢?」
周良不好意思地道:「小人和內人商量過了,希望能追隨項爺辦事,我家三代都是
以造船為業,不知項爺有否用得著小人的地方?」
項少龍凝神打量了兩人,見他們氣質高雅,不似普通百姓,禁不住問道:「賢夫婦
因何來到咸陽呢?」
周良道:「實不相瞞,我們原是宋國的貴族,國亡后流離失所,她--」看了乃妻
一眼后,赧然道:「她并非小人妻子,而是小人的親妹,為了旅途方便,才報稱夫婦。
今次到咸陽來是碰碰運氣,希望可以弄個戶籍,干點事情,安居下來。」
項少龍為之愕然。
周良的妹子垂首道:「小女子周薇,愿隨項爺為奴為婢,只希望大哥有出頭的日子
。」
項少龍細審她的如花玉容,雖是不施脂粉、荊釵布裙,仍不掩她清秀雅逸的氣質,
難怪呂邦不肯放過她,心中憐意大起,點頭道:「賢兄妹既有此意思,項某人自會一力
成全,噢!快起來!折煞我了。」
兩人早拜跪地上,叩頭謝恩。
項少龍這二十一世紀的人最不慣這一套,忙把他們扶了起來。
深談了一會后,手下來報,太子丹來了,項少龍著人把周良兄妹送返烏府,由陶方
安置他們后,才到大堂見太子丹。
與太子丹同來的還有大夫冷亭、大將徐夷則和那風度翩翩的軍師尤之。
命親衛退下后,項少龍微笑道:「太子是否接到消息了?」
太子丹佩服地道:「項統領果有驚人本領,李園真個要立即趕返楚國,不知統領使
了甚么奇謀妙計呢?」
項少龍避而不答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齒,只不知太子是否決定與項某共進退呢
?」
太子丹識趣地沒有尋根究底,把手遞至他身前。
項少龍伸手和他緊握了好一會,兩人才齊聲暢笑,兩對眼神緊鎖在一起,一切盡在
不言之中。
對太子丹來說,眼前最大的威脅,并非秦國,而是田單這充滿亡燕野心的強。
放開手后,太子丹道:「此事我不宜出面,若我把徐夷亂的五千軍馬,交與統領全
權調度,未知統領是否覺得足夠呢?」
尤之接入道:「鄙人會追隨統領,以免出現調度不靈的情況。」
項少龍喜出望外,想不到太子丹這么爽脆和信任自己,欣然道:「若是如此,田單
休想能保著項上人頭。」
又商量了行事的細節后,太子丹等才告辭離去。
項少龍心情大佳,忽然強烈地思念著嬌妻愛兒和田氏姊妹,遂離開衙署,往琴府去
也。
十、『東郡民變』趕到琴府,寡婦清在大廳接待他,道:「嫣然妹她們到了城外試
馬,准備明天田獵時一顯身手,我有點不舒服,所以沒有陪她們去。」
項少龍關心地道:「琴太傅沒有事吧?」表面看來,她只是有點倦容。
琴清垂首輕搖道:「沒有甚么!只是昨夜睡不好吧!」
起頭來,清澈若神的美目深深注視著他道:「我有點擔心,昨天黃昏時我由王宮返
來,遇上到咸陽來參加田獵的高陽君,打了個招呼,他表現得很神氣,真怕他會弄出事
來。」
高陵君就是因華陽夫人看上了庄襄王,致王位被奪的子□了。項少龍吃了一驚,知
道由于自己忙于對付田單,把這個人忽略了。龍陽君曾說高陵君與趙使龐暖有密謀,當
時并不太放在心上,究其原因,皆因沒有把龐暖當是個人物,現在給琴清提醒,不由擔
心起來。
琴清道:「或者是琴清多疑吧!有你保護儲君,我還有甚么不放心哩!」
項少龍暗忖:若要公然起兵叛變,怎也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最怕是陰謀詭計,防不
勝防吧!唔!這事應該通知呂不韋,分分他的心神,對自己亦是有利無害。他應比自己
更緊張小盤的安危。
琴清見他沉吟不語,幽幽一嘆道:「昨天陪太後共,那討厭的□毒整天在身旁團團
轉,惡形惡狀,真不明白太後怎會視他如珠如寶。」
項少龍苦笑道:「他是名副其實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可惜沒有多少人能像琴太
傅般,可看穿其中的敗絮。」
琴清嬌軀微顫,秀眸亮了起來,訝然道:「難怪嫣然妹說和你交談,永遠都有新鮮
和發人深省的話兒,永遠都不會聽得厭倦哩!」
項少龍心中一熱,忍不住道:「琴太傅是否有同感呢?」
琴清俏臉一紅,赧然白了他一眼后,垂下螓首,微微點頭。那成熟美女的情態,動
人至極。
項少龍的心神被她完全吸引,但又有點后悔,一時間無以為繼,不知說甚么話才好
。
頃刻的靜默,卻像世紀般的漫長。
琴清低聲道:「項統領吃過了飯嗎?」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吃過了!」
琴清「噗哧」嬌笑,橫了他風情萬種的一眼道:「終給我抓著統領說的謊話了,現
在才是巳時,那有這么早開午飯的?不想陪琴清共膳,找個甚么公務繁忙的藉口,便不
用給琴清當場揭破了。」
項少龍大感尷尬,期期艾艾,一張老臉火燒般紅了起來。
琴清出奇地沒有絲毫不悅,盈盈而起道:「我沒時間理你了,現在琴清要把膳食送
往城外給你的眾嬌妻們,項統領當然沒有空一道去吧!至少要抽空去吃飯啊!」
項少龍愈來愈領教到她厲害起來時咄咄逼人的滋味,囁嚅道:「確是有些事--嘿
!琴太傅請見諒則個。」
琴清綻出個含蓄但大有深意的笑容后,看得大開眼界的項少龍失魂落魄時,又回復
了一貫清冷的神情,淡淡道:「項統領請!」竟是對他下逐客令。
項少龍隨著她手勢的指示,往大門走去,琴清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默不作聲。
項少龍涌起惡作劇的念頭,倏地停了下來,琴清那想到這一向謹守禮數的人有此一
著,嬌呼一聲,整個嬌軀撞在他背上。
那感覺要怎樣動人就那么動人。
項少龍在這剎那回復了初到貴境時的情懷,瀟洒地回身探手挽著她不盈一捻的小蠻
腰,湊到她耳旁低聲道:「琴太傅!小心走路了。」
琴清也不知多久沒有給男人的手探到身上來,渾體發軟,玉頰霞燒,像受驚的小鳥
般抖顫著,兩手便來推他。
項少龍不敢太過分,乘機放開了她,一揖到地說:「請恕項少龍無禮,琴太傅不用
送客了。」
在琴清一臉嬌嗔,又惱又恨的表情相送下,項少龍心懷大暢的離開了。
在這一刻,他恢復了浪子的心情。
由于縛手縛腳的關系,這些日子來他給琴清、嬴盈、鹿丹兒諸女弄得左支右絀、暈
頭轉向、反擊無力。
到現在才有出了一口氣的感覺。
想起剛才摟著她纖柔腰肢的享受,一顆心登時躍動起來。
這或者就是情不自禁了。
忽然涌起的沖動,最是難以控制啊。
項少龍來到相府,接見他的是圖先,后者道:「平原郡發生民變,相國接到消息后
,立即趕入王宮見太後和儲君。」
項少龍心中一懍,平原郡是由趙國搶回來的土地,在這時候發生了事情,極可能是
龐暖一手策划的,其中有甚么陰謀呢?
呂不韋的反應,當然是立即派出大軍,趕往維護自己一手建立出來的郡縣,否則說
不定連毗的上黨和三川兩郡,會有樣學樣,同時叛變,再有韓趙等國介入時,形勢可能
一發不可收拾,那東方這三個戰略重鎮,就要化為烏有,白費心血了。
為了應付這種情況,呂不韋必須把可以調動的軍隊全部派往平原郡鎮壓民變,那時
咸陽就只剩下禁衛、都騎、都衛三軍了。
在一般的情況下,只是三軍已有足夠力量把守咸陽城,但若在田獵之時,朱姬和小
盤都到了無城可恃的西郊,就是另一回事了。
假設高陵君能布下一支萬人以上的伏兵,又清楚兵力的分布和小盤的位置,進行突
襲,并非沒有成功的機會。
愈想愈心寒,又不便與圖先說話,遂起身告辭。
圖先把他送出府門,低聲提醒了他到那間民房見面后,項少龍忙朝王宮趕去。
快到王宮時,一隊人馬迎面而至,其中最觸目是嬴盈和鹿丹兒兩女,左右伴著管中
邪。
項少龍雖對兩女沒有野心,但仍禁不住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兩女若論美色,可說各有千秋,但嬴盈的長腿、纖幼的腰肢和丰挺的酥胸,卻使她
更為出眾,誘人之極。
兩女見到項少龍,都裝出與管中邪親熱的神態,言笑甚歡,對項少龍當然是視若無
睹。
管中邪自不能學她們的態度,隔遠領著十多名手下向他行禮致敬。
項少龍回禮后,管中邪勒馬停定,道:「平原郡出了事,儲君太後正和呂相等舉行
緊急會議。」
兩女隨著管中邪停了下來,擺出愛理不理的氣人少女神態,不屑地瞪著項少龍。
項少龍心中好笑,先向她們請安,才說:「管大人要到那里去?」
管中邪從容瀟洒地道:「兩位小姐要到西郊視察場地,下屬陪她們去打個轉,順道
探訪昌文君他們,天氣這么暖,出城走走亦是樂事。」`項少龍哈哈笑道:「有美相伴,
自然是樂事了!」不待兩女有所反應,策騎去了。
唉!若非與呂不韋如此關系,管中邪應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那時他只會為朋友有
美垂青而高興。但現在卻感到棋差一著,給管中邪占了上風,而他則是束手無策。
抵達王宮時,會議仍在議政廳內進行著。
昌平君把項少龍拉到一角道:「你見到嬴盈嗎?」
項少龍點了點頭。
昌平君道:「是否和管大人在一起。」
項少龍再點頭,道:「聽說是要到西郊視察田獵場的地勢。」
昌平君嘆了一口氣道:「今早我給左相國徐大將軍找了去訓話,要我管教妹子,不
要和呂不韋的人這么親近,今趟我是左右做人難,項大人能否救救我?」
項少龍當M明白這小子的意思,苦笑道:「你該知管中邪是個對女人很有辦法的人,
本身條件又好,無論體魄外貌劍朮談吐,均無可挑剔,明刀明槍我亦未必勝得過他,何
況現在貴妹子視我如大仇人,這事還是聽天由命罷。」
昌平君愕然道:「怎能聽天由命,我們這一輩的年輕將領,最佩服就是徐先的眼光
,他看的事絕錯不了,若嬴盈嫁了給管中邪,將來受到株連怎辦才好。呂不韋現在的地
位還及不上以前的商鞅君,他不是也要給人在鬧市中分了尸嗎?外人在我大秦沒多少個
能有好收場的,官愈大,死得愈慘。」
項少龍倒沒從這角度去想這個問題,一時間啞口無言。
兩兄弟之中,以昌平君較為穩重多智。昌文君則胸無城府,比較愛鬧事。
昌平君嘆道:「現在你該明白我擔心甚么了,問題是與管中邪總算是談得來的朋友
,難道去執著他胸口,警告他不可碰嬴盈,但又交待不出理由嗎。」
項少龍為之啞然失笑,昌平君說得不錯,難道告訴管中邪,說因怕他將來和呂不韋
死在一塊兒,所以不想妹子和他好?
昌平君怨道:「枉你還可以笑出來,都不知我是多么煩惱。」
項少龍歉然道:「只是聽你說得有趣吧了!說到婚嫁,總要你們兩位兄長點頭才能
成事,管中邪膽子還沒有那么大吧。」
昌平君忿然道:「像你說得那么簡單就好了,假若呂不韋為管中邪來說親,甚或出
動到太後,我們這兩個小卒兒可以說不嗎?」
項少龍一想也是道理,無奈道:「你說了這么多話,都是想我去追求令妹吧了!何
不試試先行巧妙及婉轉點地警告管中邪,鹿公已這么做了。」
昌平君苦笑道:「鹿公可倚老賣老,不講道理,四十年后我或者可學他那一套,現
在卻是十萬個行不通。嘿!難道你對我妹子一點意思都沒有嗎?在咸陽,寡婦清外就輪
到她了,當然,還有我們尚未得一見的紀才女。」
項少龍失笑道:「你倒懂得算賬。」
昌平君伸手拿著他手臂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之了,怎么樣?」又看著他手臂道:
「少龍你長得非常粗壯。」
項少龍心中實在喜歡昌平君這朋友,無奈道:「我試試看吧!但卻不敢包保會成功
。」
昌平君大喜,此時會議結束,呂不韋和蒙驁、王□神色凝重地步下殿門,邊行邊說
著話。
呂不韋見到項少龍,伸手召他過去。
項少龍走到一半時,呂不韋已與蒙王兩人分手,迎過來扯著他往御園走去,低聲道
:「少龍該知發生了甚么事,現經商議后,決定由蒙驁率兵到平原郡,平定民變。王□
則另領大軍,陳兵東疆,一方面向其他三川、上黨兩郡的人示威,亦可警告三晉的人不
可妄動。」
頓了頓再道:「這事來得真巧,倉卒間駐在咸陽的大軍都給抽空了,又碰上田獵大
典,少龍你有甚么想法?」
項少龍淡淡道:「高陵君想謀反了!」
呂不韋劇震道:「甚么?」
項少龍重復了一次。
呂不韋回過神來,沉吟頃刻后,來到御園內一條小橋的石欄坐了下來,示意他坐在
對面后,皺眉道:「高陵君憑甚么策反了平原郡的亂民呢?」
項少龍坐在另一邊的石欄處,別過頭去看下面人工小河涓涓流過的水,隱見游魚,
平靜地道:「高陵君當然沒有這本領,但若勾結了趙將龐暖,便可做到他能力以外的事
。」
呂不韋一拍大腿道:「難怪龐暖葬禮后急急腳的溜了,原來竟有此一著。」
接著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一字一字緩緩道:「高陵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
再轉向項少龍道:「他若要動手,必趁田獵這大好良機,這事就交給少龍去處置,
若我猜得不錯,高陵君的人將會趁今明兩天四周兵馬調動的混亂形勢,潛到咸陽附近來
,高陵君身邊的人亦不可不防,但那可交給中邪去應付。」
項少龍心中暗笑,想不到高陵君竟無意中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呂不韋怎么蠢也不會
在這微妙的形勢下對付自己,這當然亦因他似是答應了呂娘蓉的親事有關系。
呂不韋站了起來道:「我要見太後和儲君,少龍要不時向我報告,使我清楚情況的
發展。」
項少龍扮出恭敬的樣子,直至他離開后,才策馬出城,往西郊趕去。
?
十一、『識破陰謀』項少龍偕十八鐵衛抵達西門處時,剛好遇上紀嫣然等回城的車
隊。
馬車在寬敞的西門大道一旁停下,項少龍跳下馬來,先到烏廷芳、趙致、田氏姊妹
和項寶兒所乘坐的馬車前問好。
烏廷芳等都是俏臉紅扑扑的,使項少龍感覺到她們因大量運動帶來的活力。
項寶兒見到項少龍,揮著小手喚爹。
趙致怨道:「你這几天很忙嗎?」
項少龍陪笑道:「田獵后我找几天來陪你們吧!」
烏廷芳嬌憨道:「致姐莫要管他,我們和清姐游山玩水,都不知多么寫意。」
項少龍伸手入窗擰了她和項寶兒兩張同樣嫩滑的臉蛋,又關心地與田氏姊妹說了几
句話后,才往后面一輛馬車走去。
廉子掀了起來,露出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容姿,后者俏臉微紅,狠狠的盯著他,似
嗔還喜。
項少龍看得心跳加速。
紀嫣然露出一個千嬌百媚的甜蜜笑容,柔聲道:「項郎到西郊去嗎?」
項少龍點頭應是,順口向琴清道:「平原郡發生民變,平亂大軍將于明天出發,此
事極可能與高陵君有關,現在呂不韋已知此事,還著我全權處理,琴太傅可以放心了。
」
琴清抵敵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俏臉,情況非常微妙,充滿了男女間的吸引張力。
紀嫣然嬌軀微顫,低聲道:「呂不韋這几天是否不斷對你示好哩!」
項少龍想起他重提婚事,點了點頭。
紀嫣然湊到他耳旁以僅可耳聞的聲音道:「他真的要殺你哩!所以才作出種種姿態
,使人不會懷疑到他身上,你若不信,可向太後和政儲君試探,當會發覺呂不韋清楚地
給了他們這種錯覺,唉!夫君你太易相信別人了。」
項少龍心中一懍,但仍是有點不太相信,茫然點了點頭。
紀嫣然伸手重重在他手臂了一把,嗔道:「想想吧!以呂不韋的精明,怎會不密切
監視高陵君,何須你去提醒他?高陵君如若造反,最高興的人就是他哩!」
這几句話琴清亦聽到了,露出注意關懷的神色。
項少龍虎軀一震,終于醒覺過來,施禮道:「多謝賢妻指點,項少龍受教了。」
紀嫣然望往琴清,后者正怔望著項少龍,被紀嫣然似能透視人心的清澈眼神射過來
,作賊心處的再次粉臉低垂。
紀嫣然嗔怪地白了項少龍一眼,深情地道:「小心了!」
待車隊遠去后,項少龍才收拾情懷,往西郊趕去,心情與剛才已是完全不同的兩回
事了。
出城后,項少龍策著疾風,領著十八鐵衛,沿著官道往田獵場馳去。
運送物資到獵場的車隊絡繹不絕,非常熱鬧。
道旁是原始林區,數百年樹齡的老松、樺樹直指天空。
離城三里許處,地勢開始起伏不平,每登上丘巒,可見到涇水在東南方流過,隱見
伐下的木材順水漂往下游處的田獵場,以供搭建臨時營地之用。
際此春夏之交,長風陣陣,拂過草原山野,令項少龍頓覺神清氣爽,聽著樹葉對風
聲的應和,心頭一片澄明。
涇河兩岸沃野千里,小河清溪,縱橫交錯。
森森莽莽、草原遼闊,珍禽異獸,出沒其中。
穿過了一個兩邊斜坡滿布云杉的谷地后,眼前豁然開朗,涇水在前方奔流而過,林
木蔥蔥郁郁,松樹的尖頂像無數直指天空的劍刃。在如茵的綠草坪上,搭起了大大小小
的營帳,井然有序,以千計的都騎和禁衛軍,正在河旁忙著,兩道木橋,橫跨涇水。
項少龍在一處小丘上停了下來,縱目四顧。
草浪隨風起伏,疏密有致的樹林東一遍西一塊,不時冒起丘巒,一群群的鹿、馬、
翎羊等野生動物,聚在岸旁處□達,不時發出鳴叫,一點不知道明天將會成為被追逐的
獵物。
太陽移向西處,山巒層疊高起,那就是盛產猛獸的西狩山了。
項少龍暗忖若要在這種地方隱藏一支軍隊,由于有丘谷樹木的掩護,該是輕而易舉
的一回事。
他以專家的眼光,默默審視了地勢后,心中有點把握時,才馳下山坡,往近河高地
的主營方向奔去。
犬吠馬嘶之聲,在空中蕩漾著。
繡著「秦」字的大纛,正隨風飄揚,與天上的浮云爭妍斗勝。
工作中的人員,見到他這位統領大人,均肅然致敬。
與眾鐵衛旋風般馳過一座座旗幟分明,屬各有身分地位的重將大臣的營房,才來到
高起于正中處的主營。
昌文君正監督手下在四周斜坡頂設立高達兩丈的木柵,加強對主營的保護。
在這平頂的小丘上,設了十多個營帳,除小盤和朱姬外,其他都是供王族的人之用
。
項少龍跳下馬來,道:「為何現在才加上高木柵?時間不是緊迫了點嗎?」
昌文君道:「是呂相的意思,今早接到平原郡民變的消息后,他便下令我督建木柵
,限我明早前完成。」
項少龍暗叫好險,紀嫣然說得不錯,呂不韋對高陵君的陰謀早智珠在握,還裝模作
樣來騙他,好教他失了防備之心,以為呂不韋仍倚重著他。
昌文君指著近河處的一堆人道:「兩位副統領正在那里與獵犬戲耍為樂,我的刁蠻
妹子也在該處,穿白色捆綠邊武士衣的就是她了,黃紫間色的是鹿丹兒。」
接著低聲道:「大哥和少龍說了嗎?」
項少龍微一點頭,道:「咸陽這么多年青俊彥,令妹沒一個看得上眼嗎?像安谷□
便是個比我更理想的人選。」
昌文君嘆道:「谷□確是個人材,與少龍各有千秋,問題是他們自幼就在一起玩耍
,像兄妹多過像情侶,所以從沒涉及男女之事。」
頓了頓續道:「我們大秦和東方諸國很不相同,婚娶前男女歡好是很平常的事,贏
盈亦和不少年青小子好過,但沒有一段關系是長的,到遇上你后才認真起來。」
項少龍哂道:「她對管中邪認真才對,你兩兄弟硬把我架了上場,做這種吃力不討
好的事。」
昌文君陪笑道:「那只因我兩兄弟欣賞你吧了!嘿!我們都不知多么寶貝這妹子。
其實老管也不錯,看他的身手多么矯捷,他只是錯跟了呂不韋吧。」
遠處傳來喝采聲,管中邪戴起甲制的護臂,閃動如神地與其中一頭獵犬戲耍著。
項少龍召來疾風,道:「我去了!」
昌平君忙教人牽馬來,陪他往眾人圍聚處馳去。
在大隊親衛追隨下,兩人來到人堆外圍處下馬。
滕翼正聚精會神觀察著管中邪蹤躍的步法,見到項少龍,神色凝重地走了過來,與
昌文君打了個招呼后,示意項少龍隨他遠遠走開去,來到河旁一堆亂石旁,道:「這家
伙城府極深,在這種情況下仍可把真正的實力收藏起來,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項少龍回頭望去,點頭同意道:「他是我們所遇的劍手中最危險的人物,使人莫測
高深,我從未見過他動氣或有任何震驚的表情,只是這種沉著的修養,我已自問不及。
」
滕翼微笑道:「但你的長處卻是不會輕敵,換了荊俊,便怎都不信有人可勝過他了
。」
項少龍笑道:「是了!這小子到那里去了。」
滕翼道:「踩場去了,愈能把握田獵場的形勢,就愈有對付莫傲的把握,你的腿傷
怎樣了?」
項少龍道:「好多了,但仍是不宜奔走,否則會爆裂流血。」
滕翼道:「今早我給你換藥時,見已消了腫,以你的體質,過兩天該好的了。」
項少龍欣然道:「現在我倒要多謝齊人這一箭,呂不韋要殺我,怕沒那么輕易了。
」
滕翼愕然道:「三弟不是說呂不韋想與你修好嗎?」
項少龍嘆了一口氣,把紀嫣然的話說出來,順帶告訴他東郡民變和高陵君的事。
滕翼沉吟片后道:「高陵君的事交由我去辦,必要時就動用我們的精兵團,這個功
勞絕不能讓管中邪搶去。」
說時兩人眼角瞥見管中邪、昌文君、鹿丹兒和嬴盈等朝他們走過來,滕翼向他打了
個眼色,低聲道:「我去找小俊!」先一步脫身去了。
昌文君隔遠向他擠眉弄眼大聲道:「項大人,我們到箭場去試靶看,管大人有把鐵
弓,聽說少點力氣都拉不開來。」
項少龍心中叫苦,昌文君當然是想制造機會,好讓他在兩女前一殺管中邪的威風,
只是他卻有自知之明,他的箭朮雖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實遜于王翦或滕翼,甚至及不上
死鬼連晉。管中邪只要差不過連晉,則出丑的定會是自己。
管中邪瀟洒地舉手以示清白道:「我絕無爭勝之心,只是兩位小姐和嬴大人興致勃
勃,亦想項兄給小將一開眼界吧了!」
項少龍心中暗罵,裝出抱歉的表情道:「怕要教管大人失望了,我腿上的傷口仍未
復原,不宜用力,還是由管大人表演好了。」
管中邪愕然道:「請恕小將魯莽了,小將見大人行走如常,還以為沒有甚么大礙哩
!」
贏盈俏臉一寒道:「項大人不是砌詞推搪吧!」
鹿丹兒則低聲吐出「膽小鬼!」三個字,拉著嬴盈,不屑地掉頭而去,并向管中邪
嬌聲道:「管大人!我們自己去玩耍吧!」
管中邪謙然施禮,隨兩女去了。
剩下項少龍和昌文君兩人對視苦笑。
項少龍想起圖先的約會,乘機告辭,返咸陽城去了。
在路上想起兩女不留情臉的冷嘲熱諷,并不覺得難受,只奇怪自己變了很多。
以前在二十一世紀混日子時,甚么都是爭強斗勝,酒要喝最多,打架從不肯認第二
。
但現在這好勝心已大大減弱,事事均從大局著想,不會計較一時的成敗得失。
所以兩女雖對他態度惡劣,仍不覺得是甚么一回事。
或者這就是成熟了吧!
回到咸陽,趁尚有點時間,先返烏府,向陶方問了周良兄妹的住處后,遂往看視兩
人。
他們給陶方安置在東園供鐵衛住宿的一列房舍其中之一內,環境相當不錯。
項少龍舉步進入小廳時,秀美的周薇正在一角踏著紡布機在織布,周良則坐在一張
小几旁把弄著一個似是手鐲的奇怪鐵器,見他進來,兄妹忙起立施禮。
不知是否出于同情心,項少龍特別關懷他們,先向周薇笑道:「周小姐是否為令兄
織新衣哩!」
周薇俏臉倏地紅了起來,垂頭「嗯!」了一聲。
項少龍大感奇怪,卻不好意思追問她畏羞的原因,坐到几子的另一邊,著兩人坐下
后,向周良問道:「周兄把弄的是甚么寶貝。」
周良把那鐵器遞給他,道:「這是供獵鷹抓立的護腕,你看!」
捋起衣袖,把左腕送至他眼下,上面縱橫交錯著十多道疤痕。
項少龍大感有趣道:「原來周兄除造船外,還是養鷹的專家。只是既有護腕,為何
仍會給鷹兒抓傷了呢?」
周良道:「護腕是訓練新鷹時用的,到最后練得鷹兒懂得用力輕重,才算高手,這
些疤痕都是十五歲前給抓下來的,此后就再沒有失手了。」
項少龍道:「這么說,周兄是此中高手了。」
周良頹然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我有點愧對鷹兒,在它們迫人的目光下,我再
不敢作它們的主人。」
項少龍想了一會后道:「由今天起,周兄再不用為口奔馳,更不怕被人欺負,應繼
續在這方面加以發展,說不定會對我有很大幫助。」
周良興奮起來,雙目發光道:「項爺吩咐,小人無不遵從,嘿!以后喚我作小良便
成了,小人不敢擔當給項爺喚作周兄哩!」
項少龍正容道:「我從沒有把周兄視作外人,你不該叫我作項爺才對。敢問養鷹有
甚么秘訣呢!要多久才可培養出一只獵鷹來,它們可干些甚么事?」
周良整個人立時神氣起來,傲然道:「首要之事就是相鷹,只有挑得鷹中王者,能
通人性,才不致事倍功半。接著就是耐性和苦心,養鷹必須由少養起,至少要一年的時
間才成。嘿!使它打獵只是一般的小道,養鷹的最高境界,是培育出通靈的戰鷹,不但
可在高空追敵人,偵察虛實,還可攻擊偷襲,成為厲害的武器。」
今趟輪到項少龍興奮起來,道:「那就事不宜遲,周兄明天立即去尋找這鷹王,我
派几個人陪著你,使你行事上方便一點。」
周良欣然領命。
項少龍見時間差不多,道別離去,剛步出門口,周薇追上來道:「項大人!」
項少龍轉身微笑道:「周小姐有何指教?」
周薇垂著俏臉來至他身前,赧然道:「大哥有著落了,周薇做些甚么事才好哩?」
項少龍柔聲道:「令兄是養鷹高手,小姐是第一流的織女,不是各司其職嗎?」
周薇的粉臉更紅了,幽幽道:「妾身希望能侍候大人,請大人恩准。」
只看她神態,就知不是侍候那么簡單,而是以身侍君,這也難怪她,自己確是她理
想的對象,加上她又有感恩圖報的心意。
項少龍微微一笑道:「這太委屈你了,讓我想想吧,明天再和你說。」
周薇倔強地搖頭道:「除非項大人真的嫌棄我,怕妾身粗手粗腳,否則妾身決意終
身為大人作牛作馬,侍候大人。」
給這樣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不顧一切地表示以身相許,要說不心動,實在是騙人的事
,項少龍大感頭痛,暗忖暫時答應她吧!以后再看著辦好了。
輕嘆一聲道:「真的折煞我項少龍了,暫時照你說話辦吧!不過--」話尚未說完
,周薇已喜孜孜地截斷他道:「謝大人恩准!」
盈盈一福,轉身跑回屋內。
項少龍惟有苦笑著出門去了。
十二、『飛龍神槍』到達會面的民居時,圖先早在恭候,兩人見面,自是歡喜,經
過了這大段共歷憂患的日子,他們間建立起了真正的信任和過命的交情。若非有圖先不
時揭呂不韋的底牌,項少龍恐怕已死于非命。
圖先笑道:「少龍你對付呂雄這一手確是漂亮,使呂不韋全無還手之余地,又大大
失了臉子。回府后,這奸賊大發雷霆,把莫傲召去商量了整個時辰,不用說是要重新部
署對付你的方法。」
項少龍道:「呂雄父子怎樣了?」
圖先道:「呂雄雖沒像兒子般皮開肉裂,卻被呂不韋當眾掌摑,臭罵一番,顏臉無
存。現在給呂不韋派了去負責造大渠的工作,并負責助他搜刮民脂。最高興的人是管中
邪,呂雄一向不服從他的調度,與他不和,呂雄去了,他的重要性也相應提高,只要再
有點表現,呂娘蓉該屬他的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管中邪不過是求權求利,圖兄認為有沒有可能把他爭取過來
呢?」
圖先正容道:「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此人城府之深、野心之大,絕對比得上呂不
韋,而且他清楚自己始終不是秦人,只有依附呂不韋,才可出人頭地。且由于連晉的事
,他與你之間仇怨甚深,該沒有化解的可能,少龍還是不要在這方面白費心思了。」
項少龍點頭答應了。圖先乃老江湖,他的看法當然不會錯。
圖先道:「近日我密切注視莫傲的動靜,發現他使人造了一批水靠和能伸出水面換
氣的銅管子,我看是要來對付你的工具了。」
項少龍心中懍然,這一著確是他沒有想及的,在田獵場中,河湖密布,除了涇水設
了木橋外,其他河道都要靠木筏或涉水而行,若有人由水底施以暗算,以莫傲制造的特
別毒器,如毒針一類的事物,確是防不勝防。深吸了一口氣道:「幸好我的腿受了箭傷
,甚么地方都不去就成了。」
圖先失笑道:「這確是沒有方法中的辦法,不過卻要小心,他要對付的人里,包括
了滕兄和小俊在內,若他兩人遇上不測,對你的打擊將會非常巨大。」
頓了頓續道:「我雖然不知他們如何行事,但以莫傲的才智,應可制造出某種形勢
,使他們有下手的機會,此事不可不防。」
項少龍暗抹了一把冷汗,他倒沒有想過滕荊兩人都會成為對方刺殺的目標,現在得
圖先提醒,才知自己多么粗心大意。
圖先沉聲道:「莫傲這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躲在背后以無聲無息的暗箭傷人,又
懂得保護自己,不貪虛名小利,真乃做大事的人。」
項少龍道:「這人難道沒有缺點嗎?」
圖先答道:「唯一的缺點就是好色吧!聽說他見到寡婦清后,就有點神魂顛倒,不
過這事呂不韋也無計可施,否則呂不韋自己早把寡婦清收入私房了。我尚未告訴你,呂
不韋對少龍得到了紀才女,非常妒忌,不止一次說你配不上她。」
又道:「比起上來,管中邪的自制力便強多了,從不碰呂府的歌姬美婢,每天大部
分時間都在練習騎射劍朮,又廣閱兵書,日日如是,此人意志的堅定,教人吃驚。最厲
害是從沒有人知道他渴望甚么,心中有何想法。他或者是比莫傲更難應付的勁敵,若有
機會就把他也干掉,如此你我才睡可安席。」
項少龍聽得心驚肉跳,比起上來,自己是好色和懶惰多了。
像管中邪這種天生冷酷無情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對手。
莫傲至少還有個弱點,就是寡婦清。
這或者足以使他喪命。
圖先嘆了一口氣道:「呂不韋的勢力膨脹得又快又厲害,每日上門拍他馬屁的官員
絡繹不絕,兼之又通過□毒間接控制了太後,這樣下去,秦國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呂家的
天下。若非他防范甚嚴,我真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杯毒酒把他殺了。」
項少龍笑道:「□毒這一著,未必會是好事哩!」
接著把捧□毒以抗呂不韋的妙計說了出來。
圖先聽得目定口呆,好一會才嘆道:「少龍你可能比莫傲更懂耍手段哩!□毒確是
這種只顧自己,無情無義的人。」
項少龍心叫慚愧,問起呂娘蓉。
圖先道:「在呂府內,我唯一還有點好感的就是這妮子,呂不韋另外的三個兒子都
沒有甚么用,只懂花天酒地,其他兩個女兒又貌丑失寵,只有呂娘蓉最得呂不韋歡心,
誰能娶得她,等若成了呂不韋的繼承人,若你能令她喜歡上你,將會教呂不韋非常頭痛
。」
項少龍苦笑道:「縱是仇人之女,我亦不能玩弄她的感情,何況我根本爭不過管中
邪,連我都覺得他很有吸引人的魅力。」
圖先道:「管中邪若想謀取一樣東西,無論是人是物,都有他一套的手段,最難得
是他謙恭有禮,從不擺架子,不像莫傲般難以使人接近,故甚得人心,連呂娘蓉身邊的
人都給他收買了,呂娘蓉更不用說,給他迷得神魂顛倒,你確是沒有機會。」
旋又皺眉苦思道:「但實情又似不全是這樣,自你拒婚后,三小姐反而對你因不服
氣而生出了興趣,她最愛劍朮高明的人物,若你能在這方面壓倒管中邪,說不定她會移
情別戀。」
項少龍嘆道:「那可能比由他手上奪得呂娘蓉更困難,你知否他們間有了親密的關
系嗎?」
圖先道:「管中邪絕不會干這種會令呂不韋不快的蠢事。」
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道:「少龍這三天田獵之期,最緊要打醒精神做人,首要
自保,莫要教呂不韋陰謀得逞,現在呂不韋前程最大的障礙就是你,千萬別對他有任何
僥幸之心。」
項少龍點頭受教后,兩人才分別離開。
項少龍走到街上時,剛是華燈初上的時刻,咸陽城的夜生活及不上邯鄲、大梁的熱
鬧,但街上仍是行人熙攘,尤其是城中青樓酒館林立的那几條大街,行人比白天還要多
。
約會的地點是咸陽城最大的醉風樓,是間私營的高級妓院,項少龍雖不清楚老板是
何許人,但想必然是非常吃得開的人物了。
項少龍以前雖常到酒吧和娛樂場所混日子,但在這時代還是首次逛民營的青樓,不
由泛起新鮮的感覺。
穿著普通的武士服,徜徉于古代的繁華大道里,既是自由寫意,又有種醉生夢死的
不真實。
四年了。
小盤這秦始皇亦由一個只知玩樂的無知小孩,變成胸懷一統天下壯志的十七歲年輕
儲君。
現時東方六國沒有人把他放在眼內,注意的只是呂不韋又或他項少龍,但再過十年
,他們將發現是錯得多么厲害。
思索間,來到了醉風樓的高牆外,內里隱見馬車人影。
守門的大漢立時把他這紅人認了出來,打躬作揖地迎他入去。
尚未登上堂階,有把熟悉的聲音在后方叫嚷道:「項大人請留步!」
項少龍認得是韓闖的聲音,訝然轉身,只見韓闖剛下馬車,朝他大步走來,到了他
身旁后,一把扯著他衣袖往門內走去,低聲道:「好個董馬疑,把我騙苦了。」
項少龍連否認的氣力都沒有了,暗忖自己假扮董馬疑的事,現在可能天下皆知,苦
笑道:「是誰告訴你的?」
韓闖待要說話,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漢子,在兩位風韻極佳,打扮冶艷的年輕美女
陪伴下,迎了上來,施禮道:「項大人首次大駕光臨,還有韓侯賞光,小人伍孚榮幸之
至。」
右邊的艷婦笑語如珠道:「賤妾歸燕,我們樓內的小姐聽到項大人要來的消息,人
人都特別裝扮,好得大人青睞哩!」
韓闖失聲道:「那我來就沒有人理會嗎?」
另一個艷姝顯然和韓闖混得相當稔熟,「哎唷!」一聲,先飛了兩人一個媚眼,呢
聲道:「韓侯真懂呷醋,讓妾身來陪你好嗎?」
又橫了項少龍一眼道:「賤妾白蕾,項大人多多指教。」
韓闖乃花叢老手,怎肯放過口舌便宜,一拍項少龍道:「蕾娘在向項大人畫下道兒
哩!否則何須要大人指教?」
兩女連忙恰到好處的大發嬌嗔。
伍孚大笑聲中,引著兩人穿過大廳,到內進處坐下,美婢忙奉上香茗,兩女則分別
坐到兩人身旁來。
項少龍有點摸不著頭腦為何要坐在這里時,伍孚一拍手掌,笑道:「項大人初臨敝
樓,小人特別預備了一點有趣的東西,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項少龍心中好笑,暗忖貪污賄賂之事,古今如一,自己身為都騎大統領,等若咸陽
城的治安防務首長,這些風月場所的大阿哥,自然要孝敬自己,好能在有起事來時得到
特別照顧。
韓闖笑道:「伍老板真是知情識趣,項大人怎可錯失了你這么一個朋友。」
白蕾半邊身壓到韓闖背上,撒嬌地嗲聲道:「韓侯才是真的知情識趣,我們老板望
塵莫及哩!」
另一邊的歸燕挨了小半邊身到項少龍懷里道:「項大人要多來坐坐,否則奴家和樓
內的姑娘都不會放過你呢。」
溫柔鄉是英雄塚,項少龍深切地體會到這種滋味。
他這兩年來對妻妾以外的美女退避三舍,一方面固是因心感滿足,更主要是怕負那
感情上的承擔和責任。
這些野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即食的方式。大家擺明車馬,事后拍拍屁股即可走
人,沒有任何手尾。
確可作為生活的調劑。
只是項少龍初抵邯鄲時,給人扯了去官妓院,第一趟就遇上素女的慘劇,在他心里
留下了深刻的傷痕,使他對青樓有種敬而遠之的下意識抗拒,更怕知道樓內姑娘們淒慘
的身世。
不過這刻看來,私營的妓院與官妓院大不相同,充滿你情我愿,明買明賣的交易氣
氛。
記起當年落泊時的苦況,若非得陶方收留,無論是殺手或男妓,可能都要被迫去做
。
歸燕湊到他耳邊道:「項大人為何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讓我找美美來陪你吧!男
人見到她,連魂魄都掉了。」
項少龍暗忖為何「美美」這名字如此耳熟,腦筋一轉,才記起了是□毒的老相好單
美美,就是她把烏廷威迷住了,累得他出賣了家族,慘被處死,心中一陣討厭,哂道:
「有只美燕子陪我便夠了,何須甚么美美丑丑呢?」
白蕾嬌笑道:「原來項大人也是風流人物,哄我們女兒家的手段,比得上韓侯哩!
」
韓闖笑道:「項大人真正的厲害手段,你兩個美人兒嘗到時才真知要得哩!不用像
現在般生硬的吹捧了。」
接著當然又是一陣笑罵。
伍孚奇道:「原來韓侯和項大人是這么熟絡的。」
項少龍和韓闖交換了個會心的微笑。
這時四個美婢,兩人一組,分別捧著一把長達丈半的長槍和一個高及五尺,上平下
尖的鐵盾,走進內廳。
項少龍大感意外。
本以為他送的必是價值連城的珍玩,誰知卻是這副兵器。
伍孚站了起來,右手接過長槍,左手□起護盾,吐氣揚聲,演了几個功架,倒也似
模似樣,虎虎生威,神氣之極。
歸燕湊在項少龍耳旁道:「這是我們醉風樓鎮邪辟魔的寶物,是三年前一個客人送
贈給我們的,老板知項大人要來,苦思良久,最后才想起這禮物。」
項少龍暗忖那有客人會送這種東西給青樓的,定是千金散盡后,只好以兵器作抵押
了。在這時代里,寶刀一類的東西,可像黃金般使用,有錢亦未必可買到。
韓闖起身由伍孚手中接過槍盾,秤秤斤,動容道:「這對家伙最少可值百金,想不
到伍老板竟私藏寶物。」
項少龍暗贊伍孚,以兵器送贈自己,既不落于行賄的痕,又使自己難以拒絕,欣然
站了起來,接過長槍一看,只見槍身筆挺,光澤照人,隱見螺旋紋樣,槍尖處鋒利之極
,鋼質特佳,這么好的槍,還是首次得睹。
伍孚湊了過來,指著槍身道:「項大人請看這里,刻的是槍的定名。」
項少龍這才注意到近槍柄盡端處鑄著兩個古字,他當然看不懂。
幸好韓闖湊過頭來讀道:「飛龍!哈!真好意頭,項大人得此槍后,定可飛黃騰達
。」
伍孚恭敬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歸燕倚著項少龍道:「項大人啊!讓奴家親手為你縫制一個槍袋好嗎?」
項少龍取起鐵盾,舉了兩記,試出盾質極薄,偏又堅硬非常,拿久了亦不會累,心
中歡喜,向伍孚道謝了。
歸燕撒嬌道:「項大人仍未答奴家哩!」
伍孚笑道:「項大人又沒有拒絕,限你三天內制出槍囊,那時載著飛龍槍一并送到
項大人府上去好了。」
歸燕緊挨了項少龍一下,神情歡喜。
伍孚歉然道:「誤了兩位大人不少時間,兩位君上和管大人正在后園雅座等候項大
人,韓侯是否和項大人一道的。」
韓闖道:「我是約了太子丹來喝酒的,伍老板若不介意,我想和項大人說上兩句私
話。」
又湊到白蕾耳旁道:「待會才輪到你。」伸手到她盛臀處重重拍了一記。
白蕾夸張地哎唷一聲。
歸燕則偎入了項少龍懷里,昵聲道:「待會記緊要奴家陪你哪!」橫了他一記媚眼
,這才和伍孚、白蕾去了,還為兩人關上了門。
項少龍重新坐下時,仍有點暈浪的感覺,就算對方是虛情假意,但一個這么懂討男
人歡心的美女曲意逢迎,沒有男人能不動心的。
韓闖低笑道:「伍孚這家伙真有手段,弄了這兩個醉風樓最有騷勁的娘子來向你灌
迷湯,就算明知他在討好你,我們也要全盤受落。」
項少龍心有同感,想做清官確非易事,點頭道:「韓兄還未說為何知我是董馬疑哩
!」
韓闖道:「有人見到你去見田單,若還猜不到你是誰,我也不用出來混了。聽說你
見完他后臉色很難看,田單則匆匆去了相府找呂不韋,是否出了事呢?」
項少龍對韓闖自不會像對龍陽君般信任,淡淡道:「只是言語上有點沖突吧!沒有
甚么的。」
韓闖誠懇地道:「若項兄要對付田單或李園,切勿漏了我的一分。」
項少龍道:「若有需要,定會找侯爺幫手。」
韓闖忽地狠聲道:「項兄認識□毒嗎?」
項少龍記起□毒因偷了他的小妾,才要逃到咸陽來,點頭表示認識。
韓闖咬牙切齒道:「這狗雜種忘恩負義、禽獸不如,我以上賓之禮待之,那知他不
但和我最心愛的小妾夾帶私逃,還把我的小妾在途中勒死,免她成為累贅,這樣狼心狗
肺的人,我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只是他終日躲在相府里,使我無從下手。」
項少龍知他仍未得悉□毒搭上了朱姬的事,看來他在醉風樓出入,亦是醉翁之意不
在酒,而是志在□毒。嘆道:「侯爺怕要死了這條心了,現在□毒到了宮內辦事,甚得
太後寵愛,你若動他半根毫毛,休想能安返韓國。」
韓闖劇震了一下,雙目紅了起來,射出悲憤神色,好一會后才頹然道:「兄弟明白
了,明天我便返回韓國,項兄異日若有甚么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定不會
教你失望。」
又低聲道:「在邯鄲時項兄已有大恩于我,到現在兄弟仍是心中感激。」
項少龍想不到他會有真情流露的時候,忍不住道:「韓兄放心吧!我敢以項上人頭
擔保,不出七年,□毒必死無葬身之地,韓兄的仇可包在我身上。」
韓闖不能相信地看了他一會后,點頭道:「若這話由別人口中說出來,我必會嗤之
以鼻,但出自董馬疑之口,我卻是深信不疑。」
兩人站起來時,韓闖道:「晶姊現在雖搭上了龐暖,但她真正愛上的人,卻是死去
了的董馬疑,此事我亦不打算向她揭破。」
項少龍心中一顫,腦海里冒出趙國當今太後韓晶的艷容。
?
十三、『蛇蠍美人』在兩名美婢引路下,項少龍經過一條長廊,踏入一座院落里,
前院的樂聲人聲,漸不可聞。
雖在燈火之下,仍可看到院落里種著很多花卉,還布置了各式各樣的盆景,幽雅寧
靜,頗具心思。
院落中心有魚池和假石山,綠草如茵,虫鳴蟬唱,使人想不到這竟是妓院的處所,
就像回到了家里。
那兩個領路的美婢,不時交頭接耳,低聲說話和嬌笑著,更頻頻回頭媚笑,極盡挑
逗的能事。
項少龍自知頗有吸引女人的魅力,加上堂堂都騎統領的身分,這些出來賣笑的女子
,自然都以能與他攀上關系為榮了。
自當上這人人艷羨的職位后,項少龍公私兩忙,接觸平民百姓的工作,都讓手下去
做了,今天才算親身體會「民情」,感受到都騎統領的社會地位和榮耀。
難怪這么多人想當官了。
像蒲布、劉巢這類依附著他的人,平時必然非常風光了。
轉過假石山,一座兩層的獨立院落出現眼前,進口處守著十多名都衛和禁衛,都是
昌文君和管中邪等人的親隨,平時早見慣見熟。
他們雖只能站在門外,但卻毫不寂寞,正和一群俏婢在打情罵俏,好不熱鬧。
見到項少龍單人匹馬來到,肅立致敬時,都忍不住泛起訝色。
項少龍在女婢報上他的來臨聲中,含笑步進燈火通明的大廳內。
寬敞的大廳內,置了左右各兩個席位,放滿酒菜。
管中邪、昌平君、昌文君三人各占一席,見他到來,欣然起立致禮,氣氛融洽。
侍酒的美妓均跪地叩禮,充滿謙卑的態度。
管中邪笑道:「項大人遲來,雖是情有可原,卻仍雖先罰三杯酒,好使酒意上能大
家看齊,否則喝下去定斗項大人不過。」
項少龍愈來愈發覺管中邪口才了得,言之有物,微笑道:「管大人的話像你的劍般
令項某人感到難以抵擋,那敢不從命。」
坐好后,自有美人兒由管中邪那席走了過來,為他斟酒。
項少龍看著美酒注進酒□里,晶瑩的液體,使他聯想到白蘭地,一時豪興大發,探
手撫上側跪一旁為他斟酒的美妓香肩柔聲道:「這位小姐怎么稱呼?」
對面的昌平君哈哈笑道:「這真是咸陽城的奇聞,原來少龍竟是花叢里的高手。」
昌文君插口道:「少龍自是高手,否則怎能把紀才女收歸家有,大兄說的應是青樓
的老手才對。」
那美妓向項少龍拋了個媚眼,含羞答答道:「奴家叫楊豫,項大人莫要忘記了。」
項少龍感到整個人輕松了起來。
這几天實在太緊張了,壓得他差點透不過氣來。
現在他須要的是好好享受一下咸陽聲色俱備的夜生活,忘記了善柔,把自己麻醉在
青樓醉生夢死,不知人間何世的氣氛里。
舉酒一飲而盡。
一眾男女齊聲喝采,為他打氣。
坐在他下首的管中邪別過頭來道:「且慢,在喝第二杯酒前,請項大人先點菜。」
項少龍愕然看著几上的酒菜,奇道:「不是點好了嗎?」
眾人登時哄堂大笑。
昌文君捧著肚子苦忍著笑道:「點的是陪酒唱歌的美人兒,只限兩個,免至明天爬
不下榻到田獵場去。」
管中邪接口道:「樓主已把最紅的几位姑娘留了下來暫不侍客,就是等項大人不致
無美食可點。」
這話又惹起另一陣笑聲。
昌平君道:「我們身邊的人兒們少龍也可點來陪酒,見你是初到貴境,就讓你一著
吧!」
他身旁的兩女立時笑罵不依,廳內一片吵鬧。
項少龍雙手正捧著楊豫斟給他的第二□酒,啞然失笑道:「我沒有迫你讓給我呀!
勉強的事就勿做,今晚我只點歸燕姑娘陪酒,因為頭更鐘響時,小弟便要回去了。」
旁邊的楊豫和三人旁邊的美妓,及跪在后方的俏婢們,一起嬌聲不依。
管中邪嘆道:「項大人除非忍心仗劍殺人,否則今晚休想本樓的姑娘肯眼白白放你
回家睡覺。」
楊豫為他斟著第三杯酒,放輕聲音道:「讓奴家今晚為項大人侍寢好嗎?」
項少龍把酒一飲而盡,苦笑道:「非不愿也,是不能也,小弟腿傷未愈,實在有心
無力,請各位仁兄仁姐體諒。」
管中邪歉然道:「是我們腦筋不靈光,應全體受罰酒。」
項少龍心中暗罵,你這小子分明想借此測探我腿傷的輕重。表面當然不露痕,敬酒
聲中,舉□喝了。
楊豫低聲道:「大人莫忘了還要再來找奴家。」這才跪行著,垂頭倒退回管中邪的
一席去,動作誘人之極。
昌文君道:「有一個菜式少龍不能不點,否則我兩兄弟和管大人都會失望,那就是
咸陽城無人會未聞芳號的單美美姑娘了。」
項少龍知管中邪正注視他對這名字的反應,好用來判斷他是否知道單美美是媚惑烏
廷威一事,故意不露出任何破綻,啞然失笑道:「那我是身在咸陽耳在別處了,為何我
從未聽過有這么一位美人兒呢?」
妒忌單美美的眾女登時為他喝采鼓掌,情況混亂熱鬧。
管中邪咋舌道:「幸好單美美的耳朵不在這里,否則休想她肯來了,可能以后聽到
項大人的大名,她都要掩香耳以報復。人來!給項大人請歸燕小姐和單美美兩位美人來
。今晚我是主人,自然該以最好的東西奉客。」
這几句話雖霸道了點,但卻使人聽得舒服,無從拒絕。
俏婢領命去了。
管中邪大力拍了三下手掌,廳內立時靜了下來。
坐在門旁的几位女樂師雖上了點年紀,但人人風韻猶存,頗具姿色,難怪醉風樓被
稱為咸陽青樓之冠。
若非他們在此地有頭有臉,恐怕沒有資格坐在這里。
女樂師應命奏起悠揚的樂韻。
大廳左右兩邊側門敞開,一群歌舞妓載歌載舞地奔了出來,輕紗掩映著內里無限的
春色,像一群蝴蝶般滿場飄飛,悅目誘人,極盡聲色之娛。
項少龍細察她們,年紀都在十八、九歲間,容貌姣好,質素極佳。
在這戰爭的年代里,重男輕女,窮等人家每有賣女之舉,項少龍初遇陶方時,后者
正在四處搜羅美女,眼前這批年青歌姬,可能都是這么來的。
想到這里,不禁又想起了病逝的婷芳氏,心中一陣苦,恨不得立即離去。
神思恍惚中,樂聲悠悠而止,眾歌姬施禮后返回側堂內。
美婢上來為各人添酒。
門官唱道:「歸燕姑娘到!」
項少龍收拾情懷,朝盈盈步入廳內的歸燕看去,暗忖這個名字應有點含意,說不定
歸燕是別處人,思鄉情切下,取了這名字。
歸燕逐一向各人拜禮后,才喜孜孜走到項少龍一席坐了下來,眾女均露出艷羨神色
。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說話,歸燕已膝行而至,半邊身緊挨著項少龍,為他斟酒,笑臉
如花道:「大人恩寵,奴家先敬大人一杯!」
管中邪三人立時大笑起來。
昌文君道:「這叫迷湯酒湯雙管齊下,少龍小心今晚出不了醉風樓,腿傷發作哩!
」
歸燕吃驚道:「大人的腿受了傷嗎?」
項少龍嗅著由她嬌軀傳來的衣香發香,暗忖女人的誘惑力真不可小覷,尤其當她蓄
意討好和引誘你的時候,當日趙穆便強迫趙雅用春藥來對付自己,美人計是古今管用。
想到這里,記起當說起單美美時管中邪看望自己的眼神,登時暗里冒出冷汗。
自己真的疏忽大意,若剛才的酒下了毒,自己豈非已一敗涂地。
莫傲乃下毒高手,說不定有方法使毒性延遲几天才發作,那時誰都不會懷疑是管中
邪使人作的手腳了。
歸燕見他臉色微變,還以為他的腿傷發作,先湊□淺喝了一口酒,才送至他嘴邊道
:「酒能鎮痛,大人請喝酒。」
項少龍見她真的喝了一口,才放下心來,在她手上也淺喝了一口。
同時心念電轉。
要收買青樓的姑娘來對付自己這都騎統領,絕非易事,因為那是株連整個青樓的嚴
重罪行,而且必會牽起大風波。管中邪更不會隨便把這陰謀透露給別人知道。
所以若要找人下手,只有找單美美這個可能性,因為她早給□毒迷倒了,自是聽教
聽話,想到這里,已有計較。
昌文君笑道:「歸燕這么乖,少龍理應賞她一個嘴兒。」
歸燕嬌羞不勝地「嚶嚀!」一聲,倒入項少龍懷里,左手緊纏著他沒有半分多余脂
肪的熊腰,右手摟上他粗壯的脖子,仰起俏臉,星眸半閉,緊張地呼吸著。
給她高聳丰滿的胸脯緊迫著,看到她春情洋溢的動人表情,項少龍也不由心動,低
頭在她□上輕吻了一口。
眾人鼓掌喝采。
歸燕依依不舍地放開了他,微嗔道:「大人真吝嗇。」又垂首低聲道:「大人比獅
虎還要粗壯哩!」
門官這時唱喏道:「單美美小姐到!」
大廳倏地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門處。
環佩聲中,一位身長玉立的美女,□娜多姿舉步走了進來。
項少龍一看下,亦不由動容。
單美美年齡在二十許間,秋波流盼、櫻唇含貝、笑意盈面。最動人處是她有種純真
若不懂世事的仙子般的氣質,使男人生出要保護疼惜她的心情。相比之下,廳內眾美妓
登時作了只配拱奉單美美這明月的小星點。
管樂聲適時奏了起來。
單美美盈盈轉身,舞動起來。
在燈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縷刺繡著花鳥紋的襦衣裳袂飄飛,熠熠生輝,使她更像不
應屬于這塵世的下凡仙女。
這咸陽最紅的名妓在廳心攬衣自顧,作出吟哦躑躅的思春表情,檀口輕吐,隨著樂
音唱起歌來。
她的聲音清純甜美得不含半絲雜質,非常性感。
項少龍只能大約聽懂歌詞,說的是一位正沐浴在愛河的年輕女子,思念情人時,忽
然收到愛郎托人由遠方送來的一疋綢子,上面織著一對對鴛鴦戲水的飾,使她既是心花
怒放,又是情思難遣。
配合她舞姿造手,關目表情,單美美把個中情懷,演譯得淋漓盡致,連項少龍亦為
之傾倒。
她的氣質容色,比之紀嫣然和琴清,也只是稍遜一籌,想不到妓院之內,竟有如此
絕品。
項少龍心中奇怪,像她這種色藝雙絕的美女,理應早被權貴納作私寵,為何仍要在
這里拋頭露臉呢?
只聽她唱道:「裁為合歡被,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
歌聲樂聲,悠悠而止,眾人魂魄歸位,轟然叫好。
單美美分向兩邊施禮,然后輕舉玉步,往項少龍走過去。
項少龍提醒自己,眼前美女,實是披著仙女外表的蛇□,這才鼓著掌站了起來,笑
道:「歡迎單姑娘芳駕?」
單美美嫣然一笑,美眸飄到項少龍臉上,倏地亮了起來,閃過揉集了驚異、欣賞、
矛盾和若有所思的復雜神色。
項少龍這時更無疑問,知道單美美確是管中邪和莫傲用來暗害自己的工具,否則她
的眼神不會這么奇怪。
她的眼睛太懂說話了,落在項少龍這有心人的眼中,卻暴露了心內的情緒。
見到項少龍,自然使她聯想起情人□毒,而她吃驚的原因,是他項少龍整體的給人
感覺比□毒更要勝上一籌,更有一種□毒所無法企及的英雄氣魄。
單美美下意識地避開了項少龍的眼光,垂下螓首,來到項少龍另一旁,跪拜下去。
項少龍偷空瞥了管中邪一眼,只見他緊盯著單美美,一對利如鷹隼的眼睛首次透射
出緊張的神色,顯是發覺單美美給項少龍打動了芳心的異樣神情。
項少龍俯身探手,抓著她有若刀削的香肩,把她扶了起來。
單美美仰起俏臉,櫻□輕吐,呵氣如蘭道:「單美美拜見項大人!」
旋又垂下頭去,神態溫婉,令人我見猶憐。
但項少龍卻知她是心中有鬼,所以怕了自己清澈的目光。
昌平君笑道:「我們的單美人是否見項大人而心動了,變得這么含羞答答,欲語還
休的引人樣兒。」
昌文君接著道:「項大人的腿傷是否立即好了。」
這句話又引來堂大笑。
項少龍扶著她一起坐下時,管中邪道:「英雄配美人,單美人還不先敬項大人一杯
,以作見面禮。」
項少龍留心著單美美,見到她聞言嬌軀微顫,美眸一轉,不禁心中好笑,知道管中
邪怕夜長夢多,迫她立即下手。
莫傲這招確是高明,若非項少龍知道單美美乃□毒的姘頭,給害死了仍不知是甚么
一回事。
單美美猶豫了片刻,才由廣袖里探出賽雪欺霜的一對玉手,為項少龍把盞斟酒。
看著她頭上綴著玉釵的墮馬髻,秀發烏閃黑亮,香氣四溢,項少龍不由恨起管中邪
來,竟忍心要這么一位美麗的女孩子去干傷天害理的勾當。
單美美一對玉手微微抖顫著。
另一邊的歸燕湊到項少龍耳邊低聲道:「大人忘了奴家哩!」
項少龍正心有所思,聞言伸手過去,摟著歸燕的蠻腰,在她玉頰吻了一口。
單美美這時捧起滿斟的酒□,嬌聲道:「美美先喝一半,余下的代表美美對大人的
敬意,大人請賞臉。」
一手舉杯,另一手以廣袖掩著,以一個優美無比的姿態,提□而飲,沒有發出任何
聲息。
項少龍留神注意,見她沒有拿□的手在袖內微有動作,還不心里雪亮,知她是趁機
把毒藥放入酒里。
廣袖垂下,改以兩手捧□,送至項少龍□邊,眼光卻垂了下去。
昌平君等鼓掌叫好。
項少龍看著眼前□下了半盞的美酒,心中閃過無數念頭。
他是否該當場揭破毒酒的玄虛呢?
這或者是對付管中邪的最佳良機了。
自知道善柔凶多吉少后,他不住找事情來做,就是要麻醉自己,以最刺激的方式來
令自己沒閑情去痛苦。
直至善柔死了,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一個席位。
`那是趙倩之死后,對他最嚴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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