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屋BookHouse
尋秦記第二十一卷
Vol.21第一章戰地逃龍項少龍剛沖散了一股敵人後,身旁慘叫傳來,他駭然望去,
見到周良翻身墮馬,給一支長矛戳穿了盔甲,從背心入透胸出,可見敵人擲矛者的力道
如何狂猛。
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要勒馬殺回去時,卻給左右隨從死命扯著他馬,拉他
逃走。
一名敵將率著大隊人馬由後趕至,人喝道:「項少龍哪裹走!」
項少龍環目一掃,只見身旁的親衛,巳減至不足百人,而四周林木則全是火炬的光
芒,也不知有多少敵人殺至。
現在既給敵人躡上了,為勢更難幸免。正要在死前提刀回去為周良報仇時,一聲厲
嘯,鷹王由天空疾沖而下,扑在那趟將臉上,鋒利的鷹喙住那趙將的眼睛狂啄。
那趙將發出使人驚心動魄的慘嘶,棄下待要擲出的一枝長矛,伸手抓著鷹王,人鳥
同時墮下馬來。
追兵因主將驃遭厄運,登峙亂成一團。
項少龍知道那趙將和鷹王都完了。頓覺機不可失,策馬狂竄。
才奔出七、八丈,數十名趙兵左右穿出,舉著明晃晃的長矛,厲喝連聲,往他們的
坐騎狂刺。
左右親衛紛紛倒地,成了敵人屠殺的目標。
疾風在此時表現出它的不凡能耐,竟能倏地加速,沖出重圍,忽然間,項少龍發覺
自己竟成了孤零零一個人。
項少龍熱血沸騰,涌起滿胸殺機,朝著左方沖來的十多名趙國騎兵奮力殺去。
幸好在這林木處處的地方,不利箭矢攻擊,否則不用交手他項少龍便早給射倒了。
四周喊殺連天,慘烈之極。
項少龍由一叢大樹後策騎疾沖入敵陣中,揮刀朝敵將猛劈。
他的目標是對方持火炬照耀走在前頭的敵人,百戰刀斜劈在對方肩上,那人立時鮮
血飛濺,倒下馬去。
火炬落到草地處,立時熊熊燃燒起來。
敵人驚呼聲中,項少寵刀勢加疾,沖入敵陣之內,揮刀砍削。
敵人忙運劍格擋,豈知百戰刀過處,長劍立即斷成兩截,寒芒透體,趙將翻身倒斃
。項少龍沖散了敵人,自然而然朝火光最弱處沖殺過去。
此時敵人巳占了壓倒性的上風,四周雖仍有零星的斗,但已不能再改變當前的形勢
。
項少龍泛起勢窮力竭的感覺。
目睹周良和許多手下的慘死,他生出了不想獨活的念頭,猛一咬牙,抽過馬頭,反
朝殺聲最激烈處奔去,不片刻沖出了樹林,到了林外曠野處。
疏落的林木間,一隊數百人的秦兵,正在前方被以千計的敵人圍攻下,舍命死戰。
項少龍怒憤填膺,殺機大盛,決心豁了出去,見人便斬,氣勢陡盛,遇上他的敵人
一時間只有捱刀送命的分兒。
秦軍見主帥來了,人人士氣大增,竟隨他一鼓作氣,突破了敵人的圍困,朝著一處
山丘奔去。
後方殺聲大作中,前面小丘倏地亮起了以百計的火把。
只見無數趙兵蜂擁山丘頂殺奔下來,人人持著遠距離格斗的兵器,正是項少龍們這
種騎兵的致命克星。
項少龍心中暗嘆,知道李牧算無遺策,早在林中設下重重圍堵,務要一舉把自己擒
殺。
這時誰都知到大勢巳去,不用他發令,大半人住兩旁四散逃去。
項少龍阻止不及,卻心知敵人正是蓄意迫己方往南旁逃走。
忽然間,他清楚知道只要能沖上山氐,便有逃進群山中脫身的生機。
此時他身邊只剩下了五十多人,立即狂喝道:「要逃命的就隨我來!」
反手將寶刀插回背上,拉出腰間飛針,夾馬沖前,兩手連環擲出。
敵人紛紛中針倒地。
危亂間,瓚少龍至少擲出了近百口飛針,到兩臂疲麻,飛針巳擲完後方伏滿死,令
人不忍卒睹。
他身邊只剩下了十多人,不過巳成功登上了丘頂。
數百名敵兵如狼似虎的向著他們狂攻不舍。
項少龍再拔出百戰寶刀。
這時他身上已有大小十多個傷口一起淌血,但他卻感不到任何痛楚。
寶刀揮出,慘叫起處,右邊敵人橫就地。
項少龍看也不看,拖刀後劈,又把另一個由後側攻來的敵人砍死。
前方一人徒步持矛,直刺疾風的頸項。
項少龍無奈下,脫手擲出寶刀,穿過那人胸膛,把他釘到地上。
驀地肩胛處傳來錐心劇痛,也不知給甚麼東西刺中。
項少龍痛得伏倒馬背時,護衛拚死街殺過來,把他掩護著。
項少龍心叫完了。
在這剎那間,他想起了遠在咸陽的嬌妻愛婢,也想起妮夫人、趙雅、趙倩等無數人
和事。
就在這生死關頭,他感到疾風左沖右突,不斷加速奔馳。
喊殺聲逐漸被拋在後方遠處。
四周盡是茫茫的黑暗。
他死命摟著疾風的馬頸,感到人馬的血肉合成了一體,意識逐漸模糊,終於失去了
知覺。
意識逐漸回到腦海裹,驟然醒了過來,只覺渾身疼痛欲裂,口渴得要命。
不由呻吟一聲,睜開眼來。
碧空中一輪秋陽,挂在中天處。
一時間,項少龍不但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清楚曾發生了甚麼事。
勉力坐了起來,駭然見到疾風倒臥在丈許達處,頭頸不自然扭曲著,口鼻間滿是凝
結了的口涎污物。
項少龍渾身劇震,終記起了昨晚昏迷前發生的事。
疾風背負他逃離戰場,為了救他的命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自紀嫣然贈馬後,他和疾風在一起的時間,比之和任何一個心愛的女子相聚的時間
還要參。
它對自己的忠誠,從沒有一刻改變或減少過。
項少龍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摟著疾風的體留下了英雄的熱淚!
他敗了。
敗給了當代的不世名將李牧。
那并非因他的失著,而是李牧太高明了。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成功把李牧拖著,不讓他在滕荊兩人率領的大軍返中牟前給
追上,否則他們這支佯攻邯鄲的軍隊將會全軍覆沒。
幸好今趟主事的是成熟穩重、經得起風浪的滕翼。
若換了是荊俊,必回師援救,耶就等若送死了。
自己今次能逃出生天,亦只可說是個奇跡。
可以想見李牧必發散了人馬來搜尋他的蹤影。
想到這,項少龍涌起了強烈的求生欲望,先檢視自己的傷勢,不禁感謝清叔為他打
制,琴清為他縫綴的護體甲,雖中了數箭,又多次被兵刃擊中,但只有三處破開缺口,
傷及皮肉,其中又以在後肩胛的傷口最深。其他傷口都在手足處,乃皮外之傷,并不影
響行動。
他由疾風身處解下革囊,取出裹面的衣物,再忍著痛把身上的革冑武服連著凝成硬
塊的血肉脫下,扯破衣服把傷處包扎妥當,換上日常著的武士服,又綁上攀爬的腰素,
心情才好了一點。
喝乾了疾風所攜帶的水壺內清泉後,他取下插在馬鞍間的後備寶刃「血浪」,想起
此乃李牧送贈的名劍,不由又生一番感觸。
此峙天巳黑齊,他本想費點力氣安葬疾風,至少拿些泥土把它蓋著,但遠方不知何
處隨風傳來馬蹄之音,只好恭恭敬敬向疾風躬身致意,才帶著神傷魂斷的悲哀心情,踏
上逃亡之路。
對在山野疾行他早駕輕就熟,起初每登上高處,都看到追捕者的火把光芒。
它們像是催命符般緊纏著他,使他無法辨認往中牟的方向。
到天明時,他雖暫時撇下了追兵,但巳迷失了路途,只僅朝山勢險峻處奔去。
當他在一處坡頂的密林中坐下來休息時,全身骨頭像要散開似的,不但心內一片混
亂,肉體更是疲憊不堪。
身上多處傷口滲出血水,疼痛難耐,那種虎落平陽的感覺,確使人意志消沉。
若非他受過特種部隊的嚴格訓練,這刻就要撐不下去。
但他卻知這刻是逃亡的最重要關頭。
由於敵人很容易發現疾風倒斃之處,所以必會趁他徙步走得不會多遠的這段時間全
力搜尋他,假若他在此刻睡了過去,醒來時恐巳落入敵人手上。
項少龍咬緊牙關,提起精神,待恢復了一點氣力後,便依墨子心法斂神靜養。
不一會他整個人寧靜下來,身體放松,藉以迅速回復精力,如此大約半個時辰後,
他便跳了起來,以絕強的意志驅策疲倦的心身,繼續逃亡。
他專揀人獸難越的崇山峻嶺以索鉤攀爬翻越,這一著必大大出乎敵人料外,否則若
取的是平原莽野,怎快得過馬兒的四條健腿。
到入黑後,他在一道瀑布旁躺了下來,全身疼痛,連指頭都欠了移動的能耐。
不片刻沉沉睡去,醒來時巳是晨光熹微的時問。
耳際首先傳來瀑布飛瀉的「轟隆」聲,其中夾雜著蟬嗚鳥唱,四周一片寧謐。
項少龍睜眼坐了起來,只見左方瀑布由高崖上奔瀉如銀,旁邊的水潭受瀑布沖擊,
白浪翻滾如雪,由此而下上崖壁陡然而降,再傾瀉而下,回旋激濺,壯觀巽常。
再環目四顧,群山環伺,奇岩異石,數之不盡,野樹盤恨錯節,奇杲層出小窮。
項少龍不禁嘖嘖稱奇,為何昨天會一點不覺得這的景色有甚麼特別呢?
在這充滿生機的環境刺激下,他涌起了強大的斗志,誓要活著回去與深愛和關心自
己的人相聚。
他當日因遇馬賊與陶方在趙境失散後,曾有遐一段在山野游蕩的日子,這時自能熟
門熟路地采集野菜充飢。
想起自己可能楚詩次踏足這窮山僻地的人類:心中更泛起滿足的感覺。
他被李牧偷襲的地點是趟國南方長城外趙魏兩國邊界處,所以目下以身在魏境的可
能性大一點。只要登上附近的高峰,居高一望,那時倘能找到最易辨認的德水黃河,又
或當年由趙往魏的路途,便可擬定潛返中牟的大計了。
想到這裹,心情豁然開朗,認定了附近一座最高的山峰,咬緊牙齦朝上攀去。
不由慶幸這年來每天都勤力練武,否則這刻體力巳捱不下去。
但見到峰頂山鷹盤旋時,又忍不住想起戰死的周良和為主人盡忠的鷹王,熱淚奪眶
而出。
人是否天生自私的勤物?為了種種利益,打著捍衛國家民族的旗號,殘殺不休,這
一切是何苦來由。
最可恨自己亦是這殺殺戰爭中的一分子。
戰爭裹根本是沒有真正全贏的人,即使是戰勝者亦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情況自古巳然,誰都不能改變。但戰爭仍是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
即使在一個統一的政權中,斗爭仇殺亦從未息止干戈。
黃昏前,他再登上了其中一個高峰,大地盡收眼里。
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
在夕陽淒艷的餘暉下,山原草野無窮無盡地在下方延展往地平極處。
後面則是陡崖峭壁,險秀雄奇。
雖見有河道繞山穿谷而過,但卻肯定那并不是黃河。
左方遠處隱見一處山坡有梯田疊疊,際此秋收時節,金黃片片,在翠綠的山野襯托
下,分外迷人。
山坡後炊煙而起,看來會是村落一類的處所。
項少龍心中躊躇,肯定自己從未來過這襄,唯一方法只有問道一途,但那說不定會
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當晚就在一塊臣石的隙縫內瑟縮了一晚,次晨覓路下山,才明白甚麼叫做上山容易
下山難。
几經艱辛折騰,到午後才抵達山腳的丘原處。
他終決定到那村庄去看個究竟,連夜趕路,這時他的衣服勾破了多處,兼之多天未
刮胡子,一副落泊的流浪漢模樣。
雖說是逃亡,但在山野之中,不時見溪河縈繞,兼之秋林黃紅交雜,景致極美,倒
稍減孤清寂寞之感。
那炊煙升起處,在山峰上看來很近,但走了半天,村子仍在可見不可即的距離。
他趁天黑前摘了些野菜充飢,就在一個小湖旁過夜。
睡到深夜,忽有犬吠人聲傳來。
項少龍驚醒過來,知道不妙,連忙就近削了一節竹筒,躲進湖內水草茂密處,通過
竹筒呼吸。
躲好不久,一隊百多人組成的隊伍扯著獵犬來到湖旁。
眾犬在他睡覺處狂吠猛嗅。
只聽有人道:「項少龍定曾到過這裹,聞得犬吠聲再逃之夭夭,今趟若我們能將他
擒拿,只是賞金便夠我們一世無憂了。」
項少龍聽他們口帶韓音,心中一震,才知道疾風一輪疾奔,竟把他送入韓境,所以
只要往西續行,遲早可回到秦境去。
但回心一想,韓人既肯定他在境內,自然把往秦國之路重重封鎖,這麼往西行,只
會自投羅網。
唯一方法就是先避風頭,待敵人松懈下來,再設法潛返秦境。
此時有人來到小湖旁上高舉火炬,照得湖面一片通紅。
其中一人笑道:「若你是他,還不趕快溜之大吉嗎?」
又有人道:「但犬吠仍是不休,可能他尚躲在附近。不若放了狗兒去追趕,我們不
是更省氣力嗎?」
此議立得眾人同意。
系索一解,五、六頭獵犬立時箭般扑進湖旁的樹林去,接著傳來狼嗥犬叫的爭逐斗
的混亂聲音,逐漸遠去。
追兵們這才知道誤中副車,獵大追的是附近的一只野狼,而非項少龍,,齊呼嘯尋
犬去了。
項少龍濕淋淋的爬回岸上,知道自己已成了東方六國懸紅通輯的頭號戰犯,除非回
到秦國,否則天下雖大,再無容身之所。那敢停留,打消了到那村庄問路的念頭,轉身
朝東而去,離秦國更是愈來愈遠了。
這晚他逃回山區去,重施故技攀山越嶺,猶幸韓國境內大部分都是山地,否則早給
敵人追上。
知道身在韓境之內後,留心觀察下,逐漸認出了其中一些高山河流的形勢,心中大
喜,遂朝著荊俊出身的荊家村奔去。
三天後,荊家村那親切的景象出現眼前。
此時他巳瘦得不成人形,體虛氣弱,心中放松下來,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昏
睡過去。
第二章兵行險著
項少龍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躺在村屋內的木榻上,身上的傷口均被敷上傷藥,換過
清潔的麻布衣服,那種舒服的感覺,確是難以形容。
在榻旁侍候的村婦見他醒來,嚇得奔出房去喚人。
不一會,村長荊年和村中的几個長老來了,人人對他敬若天神,待聽他說清楚了情
況後,荊年道:「我們曾派人出外探聽風聲,官兵仍在搜素項爺,聽說若能擒得項爺,
可得百塊黃金,所以非常落力。」
項少龍坐了起來,一邊吃著遞上的食物,一邊沉吟道:「我來到這裹的事,是否全
村的人都知道呢?」
荊年道:「我們怎會那麼沒有分寸,人心難測,幸好發現項爺昏倒村外的是小人的
兒子,所以項爺的事只限於我們几個人知曉。」
另一長老荊雄道:「項爺放心先在這裹養好身體,到風聲遁後,我們再派人把你送
回秦國好了。」
項少龍搖頭道:「由這裹回秦國會是難比登天,而且這更不宜久留,否則會為你們
惹來彌天大禍。」
荊椎道:「那我們就索性全族人陪項爺回秦好了。一眾長老均熱烈點頭。項少龍道
:一你們要到秦國去,我自然無任歡迎,但現在卻非是時候,雖待我回秦後再進行,那
才不會出事。」
另一長老問道:「現在該怎辦呢?」
項少龍苦思半晌後,道:「煩你們先派出身手敏捷,又可完全信賴的人,先往中牟
通知滕翼和荊俊,說我安然無恙,但須一段時日才可回去,囑他們統率好軍隊,耐心等
候。」
荊雄道:「這個容易,我們村裹常有人到中牟附近采藥,不但熟悉路途,還與那處
的人打慣交道,絕不會惹人懷疑。」
項少龍放下一件心事,道:「官兵遲早會搜到這裒來,追蹤我的人中不乏高手,你
們可用我的衣服等物,制造出我已逃往別處的幌子,如此可拖廷兩、三天的時間,而我
亦該復原過來,能動身逃跑了。」
再商量了一會後,荊雄和眾長老退出房去。
項少龍倒頭大睡,醒來時已是夜深人靜,聽著外面的風聲和犬吠聲,心中不禁思潮
起伏。
他第一次來此時正值寒冬,當時同行的還有金枝玉葉的趙國三公主趙倩,那晚恩愛
纏綿,怎想得到兩人的緣分會因趙倩的慘死而結束。
不由心中涌起對呂不韋深刻的仇恨。
心中狂叫:無論如何!我項少龍也要活著回咸陽去,親睹小盤登上王位,并看著呂
不韋慘淡收場。
天明時,荊年來了,帶來了令他欣悅的消息。
原來他的二千護後軍雖全軍覆沒,但卻犧牲得很有價值,使大部分的秦軍均能安返
中牟,現在李牧的大軍正圍攻中牟,但聽說已是死傷不輕。
項少龍松了一口氣,當日他們曾預估過趙人會對中牟反攻,故早儲下大批糧草,加
固了城廓,何況有桓的大軍支援,縱是李牧也休想輕易取回中牟。
以李牧的精明,最後亦只能退回長城之後。
荊年又道:「昨天我派了人到中牟去,此事絕不會有問題,唉!……」
項少龍知他心中有事,微笑道:「年老有話請直說無礙。」
荊年道:「項爺說得沒錯,五十里外的尚家村昨天來了一隊兵馬,又搜又搶,還打
傷了几個人,尚家村的人見他們人多,都敢怒不敢言。」
項少龍暗嘆一口氣道:「由那處到這裹來要多少時閑?」
荊年道:「至少要兩天才成,項爺可待至明早才動身。」
頓了頓續道:「據說韓王安由都城南鄭派出了一隊精擅荒野追蹤的人來搜捕項爺。
我們剛有人從南鄭回來,說趙韓兩國已有密議,怎都要把你拿著。」
又由懷裹掏出一卷地圖,遞給項少龍道:「這是我這兩天親手繪成的地圖,雖是粗
陋,但敢說大致上不會出錯。」
項少龍大喜,穿衣下榻,發覺體力回復了大半,若再有一天的休息,就更有把握逃
走了。
兩人來到一角席地坐下,攤開地圖研究。
荊年指著圖中間的十字標致道:「這就是我們的荊家村,右上角東北方百許里處就
是韓都南鄭,再往東北二百里,就是魏人的都城大梁了。」
項少龍道:「我看完這地圖會立即燒掉,否則若讓人拿到這圖,便會知這是你們包
庇我了。」
荊年臉色微變,因他倒沒想過此點。
項少龍讓荊年詳細解釋了地圖上河流山川的形勢後,把地圖收了起來,道:「我的
逃走路線,最好連年公都不曉得,那就不會有露之虞,致惹起別人異心。」
荊年欣然點頭。
那天項少龍盡量爭取休息,醒來後就苦記地圖,經過反覆思量,終決定了兵行險著
,往魏境逃去,再潛返自己最熟悉的趙國,然後西行往屯留,與桓會合,便可完成這千
里逃亡的壯舉。
待肯定自己已熟記了地圖上所有細節後,才把地圖燒了。
吃過晚飯後,項少龍決定趁黑趕路,荊年早為他預備好乾糧、食水、衣物和籌集得
來的少許銀兩。
最妙的是荊雄送了一只兔子給他,用竹筐載著,解釋道:「這是對付獵犬的簡單手
法,由於獵犬對免子的氣味最敏感,故可以蓋過人體發出的氣味,若獵犬聞兔追來,只
要放掉兔子,任它竄走保証可引得獵犬追錯了方向。」
荊年道:「我們商量過了,項爺走後,我們亦棄村到山中避禍,小俊等到秦國一事
,多多少少都有風聲漏了出去。官兵既到過尚家村,說不定會查悉此事,那就算項爺沒
有來過,他們也會拿我們來憤。」
項少龍歉然道:「你們准備何時走呢?」
荊年道:「事不宜遲,項爺走後,我們立即執拾離開。」
依依惜別後,項少龍背著可能成為代罪羔羊的免子,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項少龍策著荊年送贈的健馬,朝東北大粱的方向趕了一程後,不想馬兒太過勞累,
停了下來,讓馬兒休息。
後方的荊家村仍隱見燈火。
這馬兒很有靈性,靜靜在草原上憩息,沒有嘶叫作聲。
他只打算和此馬相處三天。
穿過了平原後,他將徒步進入山區,那將會安全多了。
說真的,他并不相信有人能在山區跟蹤他。
但若非有荊家村這能令他緩一口氣的避難所,又得到食物、馬匹和弓箭一類必需品
的補給,他說不定巳給韓人追上了。
人的能力始終有個極限。
心情不由開朗起來,馳想著與滕荊等人重聚的情景,至乎安返咸陽,受到妻婢愛兒
的歡迎。
蹄音忽在前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驚,飛身上馬,先馳往附近一處坡頂,好看清楚形勢。
只見遠方五里許外,一條由火炬形成的火龍正蜿蜓而來,目的地該是荊家村。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
荊年的擔心沒錯,敵人果然從尚家村處聽到消息,知荊家村有人到了咸陽去。
這時代荊姓的人并不多,很容易就可猜到荊俊、荊善這條線上,否則敵人怎會連夜
全速趕來。
若項少龍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這刻就會不顱一切立即逃走,有那麼遠就逃那麼遠。
但他項少龍怎能獨自逃生呢。
他正方寸大亂間,靈機一觸,瞄准形勢,策馬馳向敵人往荊家村必經的一處密林,
取出火熠子,燃起多處火頭。
若在春夏之際,此計必不可行。但現在風高物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片晌火
勢擴大,烈沖天而起。
這場火不但可阻截敵人前進,還可向荊家村的人發出最有力的警告,催促他們早點
離去。
項少龍還怕對方不追蹤自己,故意發出急劇蹄音,在草原上朝東北方急馳而去。
他寧愿自己送命,也不愿荊家村有半個人受到傷害。
到翌日天明時,項少龍仍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山野中策騎而馳,但已放慢了速度。
今趟他是故意暴露行蹤,好引敵人因追他而無暇對付荊家村的人,若對方有追蹤的
高手,他此一著確是非常危險。
路上不時遇上河溪擋路,這些平時能令人樂於觀賞的美景,此時對他反成了障礙。
幸好直至此刻仍未見有敵人追來,只要保持這情況,他就可安抵韓魏邊境的無人山
區。
魏人哪會想得到他不朝西返秦,反會東去韓境,所以必沒有防范之心,那時他就可
取道韓境繞回屯留了。
馬兒此時巳口吐白沫,項少龍無奈停了下來,守在一處高地,讓馬兒在坡下的小溪
喝水吃草。
他并沒有吃東西的胃口,但為了保持體力,只好迫自己吞掉兩塊乾肉。
味道竟然相當不錯。
這些年來,他巳少有獨自一入,在荒野流竄,不禁又思索著自己這顛倒了時空的奇
遇。
轉眼七年了。
這些年來,即使親密如紀嫣然和滕翼等人,他亦只好把自己乃來自二十一世紀酌人
這天大秘密藏在心底。
至於小盤的秘密,卻還有滕翼和鳥延芳兩人知曉。
他最清楚小盤的命運,因為小盤就是建設起大一統中國的秦始皇。
但他最不清楚卻是自己的命連。
連能否活善返回咸陽,到這刻仍屬未知之數。
左思右想時,蹄聲又在遠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驚,極目望去,立時色變。
只見二里許外的疏林處塵頭大起,五十多匹健馬全速馳至,其中只有一半坐了人,
其他都是無鞍的空馬。
就從這批空馬不用牽引,便跟在大隊之後疾跑,兼且隊形整齊,便可知這批馬不但
是千中選一的良駒,還是訓縑有素的戰馬。
經過多年經驗,他巳培養出觀人策馬的眼光。
這二十七個騎士在這崎嶇陌生的環境中仍可策騎左穿右突,縱躍自如,便可知都是
第一流的騎手。
最要命是自己的騎射乃是最弱的一環,在這種平原之地,對方又有後備健馬替換,
若給追上便連頑抗的機會也欠奉。
敵人能這麼快追上來,自是追蹤的能手,說不定就是荊年聽回來的那批特別奉了韓
王安之命來追捕自己的高手。
項少龍環目四顧,猛一咬牙,沖下斜坡,跳上馬背,暗叫了一聲「馬兒對不起了」
,驅馬繞過小丘,亡命奔逃。
目的地是地平盡處的一片密林,只要能捱到那裹,就利用那處的環境和敵人決一生
死。他絕不肯束手待斃,斷喪了二十一世紀最精銳特種戰士的威名。
項少龍由馬兒身上卸下裝備,又用布包了兩塊等若他重量的石頭,挂在馬鞍處,再
以利刃刺入馬股。
馬兒慘嘶一聲,負著石頭奔進密林去。
這時追騎追近至半里之內,若非項少龍是踏著溪流走了半里路,使敵人失去了有跡
可尋的蹄印,恐怕此刻已被追上了。
不過敵人仍能跟來,可見敵人確是出類拔萃的追蹤能手。
那敢遲疑,忙背起行囊,朝樹林深處竄去。
走了一炷香許的時閑,蹄聲由後方掠過,迅速丟遠。
項少龍松了一口氣,加速朝心目中林內一個高起山坡奔去。
縱是遇上樹藤當路,他也不敢拔劍劈開,恐怕會留下線索。
豈知走了不過百丈的距離,蹄聲忽又像催命符般從消失的方向折返回來,直朝自己
的位置趕來。
項少龍這時反冷靜下來。
身為特種精銳部隊,在危險來臨時保持鎮靜乃必要的守則和鐵律。
他冷靜地分析,只從敵人能發覺有詐,便可知他們不是只靠足跡蹄印追蹤自己,正
大惑不解時,狗吠聲傳來,由遠而近。而聽聲音,則只得一頭。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驚反喜,藏入一個茂密的樹叢處,蹲坐地上,取下背上裝著兔
兒的大竹筐,耐心等候。
此時天色逐漸暗黑下來,項少龍取出匕首,透過枝葉全神貫注外面林木間的動靜。
犬吠聲靜止下來,只聞急驟的足音,自遠而近,敵人棄馬徒步而至。
不片刻十多道黑影分散著由前方三十多丈外的林木間迫近過來,其中一人牽善一條
纖巧的小犬,對著自己藏身處狂吠而來。
項少龍悄悄打開筐子。
兔兒早給狗吠聲嚇破了膽,這時見有路可逃,箭般竄了出來,向左方溜去。
那頭犬兒果然如響斯應,轉向那方向狂吠奔扑。
那拉狗的人大叫道:「快!點子朝哪裹去了!」
敵人立即群起追去。
項少龍聽清楚敵人全體去了之後,跳了起來,亦躡著敵人的尾巴趕去,暗忖莫要怪
我心狠手辣,在這種情況下,再沒有甚麼仁慈可說了。
@第3章四面楚歌項少龍手執血浪,追上墮後的其中一名敵人,從後一手捂善他的巴
,血浪由頸側刺入,那人掙了兩下,立即氣絕身亡。項少龍順手取了他的弩機羽箭。
前方的敵人注意力全集中到那頭犬兒追趕的方向,兼且夭色暗至僅可路,毫不覺察
死神正從後方迫至。
當他以同樣手法解泱了另一名敵人時,其他敵人停了下來,似扇形散開包圍善一處
草叢密樹,再前方處則是一堆高及丈餘的亂石,阻了去路。
那兔兒顯是躲在其中,累得犬兒不住扑跳狂吠。
有人喝道:「點火把!」
這時項少龍已借樹木的掩謹,潛到其中一人背後,把他拖了過來,送了他歸酉,又
奪過了他手持的弩箭。
五把火炬熊熊燃起,把密林染得血紅一片囚俏古木參大,由於高樹長年阻擋了陽光
,林內的地上只能長些蔓生的一萃本植物,惟有靠亂巧處長了一堆廣披十客丈的矮樹叢
,目標特別明顯。
此時餘下的一一十囚食敵人掣山弩弓利劍等武器,正蓄勢待發。
敵方帶頭者對草叢人喝道:「項少龍你今趟休想再能逃棹,乖乖的給我們出來,弄
別我們就一把火將你燒個骨不全。」
那犬兕被主人低喝一聲,停止了吠叫,還伏了下來,非常聽話。
項少龍審度形勢,見那些人靠得很近,又有火光映照,知難再重施從後逐一襲殺的故
技,取出勾索,在火炬燃點發出的「僻啪獵獵」聲掩護下,射出鉤子,挂到身旁樹上一
個橫丫處。
草樹叢里的兔兒當然不會有任何反應,但那些人對放火顯是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展
開行動,喝罵了一會後,其巾一人環目凶輟,「咦﹔」了一聲道。「莫成到哪裹去了?
」
項少龍由樹後移了出來,答道:「我在這兒,」敞人愕然朝他望來時,他左右手分持
的弩箭機已發出使他們魂飛魄散的響聲。兩名持火把的敵人被弩箭貧人胸膛,拋跌閑去
,火炬掉往地上。
到敵人倉卒發箭時,他早移往大樹後,攀索而上,獷在茂密的枝葉裹。
眾人以為他還躲在樹後,紛紛散閑,也躲往樹後去。
落地的火炬燃起了兩處火頭,迅速蔓延,燃放出大量濃煙。
項少龍先收囚索子,射往兩丈許外另一棵大樹的橫摒上,固定好後,才居高臨下,等
待敵人的反應。
咳嗽聲大作,犬兒則發出陣陣嘶嗚。
四名敵人被煙火所迫,閃了出來,正耍往他原先薇身的樹後攻去時:弩箭由填少龍
丰中射出,兩敵立時中箭倒地。
此時火勢大盛,濃煙處處,連項少龍的視繞亦受到影響,等再射倒另一名敵人時,
忙凌空憑索子橫移到另一棵大樹去。
敵人此時亦借濃煙來到了他原先藏身的樹下,赫然發覺役有人綜,又給他射倒了“
一個。二十七個敵人,被他以出其不意的戰街,放倒了九個,其他人則被嚇破了膽,囚散
躲避,再沒有先前的銳氣了。項少龍知目的已達,再凌空翻到了更遠的樹上,敏捷的回
到地上,迅速朝著先敵人專蹄聲欲止的方向奔立。只兩刻多的時間,他終抵途林外,近
立十多頭戰馬正系在林外徜徉。已到夜半,明月高挂,大地溯漫薔森幽紳秘的氣氛。項
少龍揀取了其中一匹健馬後,斬斷其他馬兒的系索,再將馬兒一匹匹的系在一起,以血
浪輕插焉股,馬兒痛嘶聲中,你牽我扯的整群走了。項少龍跳上選下來的戰馬,好一會
才控制了它受驚的情緒,放蹄而去。三天后他無無險的越過草原,進入了魏韓交界的邊區
,心情至此大是不同,竟然頗有點游山玩水的意味。介於魏都大梁和韓都南鄭閘的中牟
,只在止北百里許外處,項少龍須有很大的自制力,才壓止了查接投奔中牟的強烈欲望
。那當然是不智的魯莽行為。大氣漸轉寒冷,幸前壞為他備有冬衣,使他不用受捱冷之
苦。走了几夭,才抵達毗連山區的外緣處。旭日初升中,陽光在山區外的原對上,在草
樹間點染金黃,呈現一片生璣無窮的氣象。不遠處有個大湖,當寒風吹過時,水紋蕩漾
。岸旁樹木的倒影變化出五彩繽紛和扭曲了的案,看得項少龍更是心曠砷怡,渾忘了逃
亡之苦。叢莽的原始森林和茂密的灌木、延展無盡的草地和沼澤中的野生植物,把如一
面明鏡的大湖圍在其中,實是人間勝景。湖旁的草地上豎起上多個帳幕,還有成的馬羊
,正在草原閑悠閑地吃草。氣氛寧洽。項少龍觀看了好一會後,才收拾心情。朝人梁的
方向進發。他當然不會白投羅網的往大梁奔去,而是准到達大梁的郊野筱,循以前由趙
往大梁的舊路返回趙境內。雖然要繞個大圈,卻是他能想出來最安全的路線了。一個時
辰後。他已深入魏境的草原。想起當晚遇伏,由疾風背耆他落荒逃走,最少跑了近三百
里的路程。從他現在的位置沿此奔至趙魏兩國交界處,再繞到邇近荊家村山區內的山野
,才力竭倒斃。目下他可說是重回舊地。往東北走了近三個時辰後,蹄聲在前方響起,項
少龍忙躲了起來﹔不片刻一隊約二十人的魏兵,查馳而至,到了附近一處高丘上,竟扎
營放哨。項少籠看得頭皮發麻,心叫小炒。魏人顯是收到風聲,知他或已逃來此處。耍
知由迄裹無論朝中牟或大梁的方向走去,都是平原之地,所以熟悉自己國境的魏人,只
耍在地勢輊高處設置哨崗,他若稍一疏忽,便顯露行藏,難逃被發現的後患。敵人顯然
仍在蓄手布髦的初期階段,一俟設妥哨崗,便會對整個千原展閩水銀瀉地式的搜索。在
快馬加上獵犬搜弋,,自己休想有逃生的機會。最耍命畏抵達大梁之前行几條擋路的大
河,魏人只要配倫獵犬,沿河放哨,縱是晚上,自己恐仍未可偷偷潛過河道。想歸這麼
想,但除非掉頭凶到山區裹,否則只好繼續前進。現時無論折返韓境,又或南下楚域,
危險性都不會因而減少。問題是應否把心一橫﹔查接北上中牟,那至多兩天時間,使可
回去與滕荊兩人會合。這個想法比早先更有驚人的誘惑力,但那可說是嚴危險路線。直
至太陽西下,項少龍仍在該往何處去這問題上進行著激烈的內心斗爭。最後終於把心一
橫,決定先往中牟的道路上試探,在確定沒有方法通過敵人的封鎖線后,才東行折往大梁
,依原定計划由趙返秦。下了決定后,反而輕松下來,多費了半個時辰饒過了敵人的哨崗,
北上中牟。在抵達中牟前,尚要經魏國另一大城焦城。他當然不會有入城的打算,還得格
外留神,免給魏人在那裹的守軍發現。以特種部隊的敏捷身手,夭明前他定了近三十里
路,跑得腿都了,最後躲在一處密林內休息。他還不放心,費了點工夫爬到一棵大樹枝葉
濃密處,半臥在橫丫上,才閉口假寐。這棵大樹長在地勢較高和密林的邊緣處,可俯瞰
外面的平野和通往焦城的大道。不半晌便睡善了。不知過了多久,蹄音和人聲把他吵險
過來。項少龍睜眼一看,嚇了一跳,只見林內林外俱是魏兵,少說也有千人之眾,正展
閑對這一帶的搜索。立時汗流浹背﹔才知自己因過度疲勞,查至敞人來到身下方才醒覺
,若非睡處是在一條粗樹干形成的凹位處,說不定早在酣睡中掉到樹下去。他拾頭都不
敢動半個,查到魏兵丘在樹下經過,才敢探頭觀察形勢。林外的官道先後馳過了兩隊騎
兵,更遠處一個高丘上另有人馬,似乎是今趟搜祟行動的指揮部。只看敵人這種規模,
便知自己曾對他有恩的魏王增巳下丁不惜一切,也要把他擒殺的命今。這批至少有二千
人的部隊,根大可能是來自焦城的駐軍,且只是整個搜索隊伍的一部分﹔以這樣的兵力
和魏人對自己國土的熟悉,他如今確是寸步難行。不禁頗感後悔。假若不是因歸心似箭
,想偷往中牟,而是繞道往大粱,梗不至陷身這種危險境地。眼下最明智的做法,莫如
折返韓境內的山區,躲他十夭半月,待風頭過後,那時無論逃往何處,都會容易多了。
犬吠聲此時在林內某處響起,項少龍更是頭皮發麻,只能聽夭由命。這一刻由於人多氣
雜,他還不太擔心會給獵犬鏖敏的鼻子發現,但若在晚間單獨奔走。又是夜踩人靜,便難
以保証能否避過犬兒的耳目了。見到敵人這種陣仗﹔他那還敬往焦城去,待邏卒過虫,
便由北上改為東行。望大粱南方潛去。施盡渾身解數,避過了重重追兵,這晚來到著名
大河賈魯河的西岸。驟眼看去,兩岸一片平靜,不見人綜,但項少籠可以肯定必有敵人
的暗哨,設置于在某處密林之內,監視河道的動靜。他細心地觀察,假設了十多個敵人可
能藏身的地方後,又躲往樹上去,靜待黑夜的來臨。疲累下很快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夭
地化作了一個純美的白色世界,臉上身上雖沾了點雪化,卻并不感到寒冷。初雪終於降
臨。項少龍撥掉身上的雪粉,心情怔仲的看蓄仍個不休的雪花。風雪雖可掩蔽行藏,但
卻不宜逃亡,若此時跳進水中,又濕淋淋的由河稟爬出來,說不定可把他活生生凍死。
而且雪佇時留卜的足逾,更難瞞過敵人的追躡。日下他只有三個選擇。首先就是砍木作
筏,好橫渡大河。不過這做法既費時失事,又非常危險。除非他能肯定敵人崗哨的位置
不在附近,否則若驚動了敵人,那時身在河心處連動手頑抗的機會都沒有了。其次就是
沿河往上游奔去。依荊年的地圖。此河源頭超自中牟西南方的山區,不過若追樣做,繞
堋河頭時已非常接近巾牟南郊這極度危險的區域了,且若要冉往大梁去,路程比早先定下
的遠了近五百里,實在划算不來。剩下的方法是朝下游走,那樣雖大梁愈來愈遠,但卻較
易離開險境。若到了下游位於數條大河交會虛的安陵,既可找尋機會乘船渡河甚或可改
道南下楚境,那時就算給楚人逮著,說不定李嫣嫣和李園肯念點舊情,把他釋放。下了決
定後,遂匆匆上路,沿河南下。走到天明時,大雪終於停了。項少龍回頭一看,只見足
迦橡長長的尾巴般拖在後方的雪原上,不由暗暗叫苦。再走了一段路後,知道這樣下去遲
旱會給追兵發現,靈機一觸,停了下來,先觀察形勢,定下了計划,忙朝附近一片樹林
趕去。入林後拔出血浪,劈下了一株精選的榴樹,再以匕首削成兩條長五尺的滑雪板,
板壞處依送規徒翹起了少許,中閘偏往板尾處亦前後高起少許,剛好可把自己連靴的腳
板踏進去,成「固定裝篁”又鑽了四個小孔,把勾索割了兩截,脊孔而過,可把鞋頭和
樹板綁柬穩妥。最妙是在板庇處刮出一道貫通頭尾的導向儈,一切似模似樣。到黃昏時
,這中國的第一對雪板終於而世。項少觴在二十一世紀當特種部隊時曾受過精良的滑零
訓練,此時自可駕輕就熟。光成了滑拿板後,又制造滑雪杖。雪杖頭寬尾尖,近尖端一
寸許處,制了一根橫校,充作」奚輪「。一切妥當後,已是夜深。由於削割堅硬如鐵的
榴木,花了他大最氣力,休息了一會後,才再屐閑行動。他把滑板雪杖挂到背上,才徒
步朝河岸跑去。雖仍是舉步堆撥,但心和先前已有夭淵之別。近夭明時,他走了足有三
里路,至大河岸邊而止。故意攀烈水緣處,留下了清晰的足逛,寸倒後蹊黃原先的足印
,凹到河岸上去。然後穿上滑板,綁谷妥當後,一聲呼嘯,開蛄猾雪壯舉。他利用起伙
不平的地勢形成的斜坡,不住加速,由緩而快,繞了個大圈于,兩耳佳風的阿到了剛才
的密林,然後藏在一棵高山附近林木的大樹頂處。只燮精神無比亢奮,耍經好一段時間
,才能錚下心來閉目假寐。到了茫午時分,敵人終於來了。項少觴聞聲睜目一看,嚇了
一跳。只見漫山遍野都是魏國騎夭,少說也有過千之眾。池們泌善他留下的清晰足逾,
朝樹林金速奔來。項少龍看蓄他們穿過樹林,往河岸追去,到了他足逾終止處,倏然停
下來商羲。不一會魏兵紛紛下馬,伐木造筏,忙個不休。這時又下起雪來,比上一趟吏
大。一球球的雪閭似似怏的由灰黯的大空降下來﹔只片晌就俺蓋了原先留下的蹄印足逾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如此一來,當敵人在對岸再發現不到他足逾時,只能分散挫索
,愈追便離他愈逮了。大雪本對他圾是不利﹔現在反成了他的護身符。正心中欣然時,
犬吠聲在遠方響起。一隊百多人的徒步魏兵,拖著多頭獵犬,沿河而至。項少龍心中恍
然,知道這隊伍與正在岸券造筏的騎兵隊本是一隊,但因馬快,又發現了他留在雪地上
印足印,匆匆趙了過去,所以這獵犬隊伍才落後了近一個昧辰。不禁暗叫好爍,苔剛才
先到的釜造隊獵犬隊,自己的妙計便可能不靈光了。現在只憑大雪已足可浹掉肖己的所
有氣味。直待到黃昏時,魏人才金體渡過了大河。項少龍又耐心待了兩個時辰,才爬下
樹來,趁善月黑風苟,雪花漫天的良機,掣起雪杖,鳥兒般在漫無止境的雪地飛翔,掉頭
朝賈魯河馳去。有了迨雪地飛行的工具,他決定冒點險偷往中牟。逃亡至今,他首汶對
前途充浦了希望。回應人:ABC發言時間:1998五月31日,14點20分58秒第四章暗室春潮項
少籠伏仕草叢,細察敵人的營帳。只兩夭工大,他便完成了平常最少要走十天的路程,
到了中牟前方十吊許處的趙軍軍營。他原本頗有信心偷過敵人的防線,潛佇中牟。可是
當見到實際的情況,迄芙夢丘像炮沫艇抵不住現實的陽光而破滅了。最頭痛是李牧把附
近一帶能提供遮掩的密林全砍棹了,又在灼著他這方面的平原挖了辰長的陷坑,通道處
均有人把守。就算他叮通過陷坑,還須乃過“一重柵寨,才可進入趨營。何況縱能潛過
連綿數十里的營帳,還有中牟外一片金無掩蔽的廣闊千原。以李牧的布置,是絕不宵許
任何人任來中牟。現在的他,就像餓得半瘋的貓兒,兒到芙味可口近在咫尺的魚兒,偏
是吃不進肚子內太,那種痛苦,實是難以形容。唯一今他感到趺慰的是李牧雖把中牟圍
得水不通﹔顯然仍對中牟這堅城毫無辦法攻破。他最靖楚中牟的情況,守上個一壞半戟
,絕伴難季。現在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照原定計划回到大梁去,冉潛往趙境,由那-裘
返屯留躬桓騎會合。另一方汰就是遽越巾卒,再偷過趙人的邊防,逕回秦國立。一選擇
當然危險多了。以李牧的算無遺策,必在邊境廣設哨站,防止豢國援軍東來。茗他沒有
猾雪板,這樣做只等於自拉躲網。但現卜卻非役有城功的機食。這欲望像烈般燃燒菁他
昀心時,一陣蹄音犬吠聲,由囪南方傳來。項少龍的心查沉下去,就在此刻,他放棄了
這誘人的想法,爬了起來,朝大桀的方向逃去。翌日黃昏時,他到了魏都大梁城的郊野
處”重回舊地,想起已作古人的信陵君魏無忌,不禁百感交雜。此時他早吃盡乾柜,既
飢且累。而大梁城的防御也明顯地加強了,所有制高點均設有崗哨,最令他拽氣的是攔路
的几條大河和人工戍的河。觀察了一會後,他知道必須先渡河到大梁,然後再越過大梁另
一邊的河溝方能奔赴趙境。痘樣便得先購買足夠的食帶在身邊,因際此夭寒地凍之時,
再不能像以前般可拘取野集充飢了。他目前最大的優勢,就是魏人并不知他到了這裹來
。所以耍越過大梁奔赴趙境﹔并非不可能辦到。打定了主意,他先把俏雪板、滑雪杖、
弩弓等物找一處地點埋下,立了標志記認,才爬上一裸人樹,掃掉了積雪,在樹尉處瑟
縮一團,苦候夭明的來臨。到午夜時分,雨雪紛紛的從夭而降,冷得他宜發抖。飢寒交
迫下,他只好咬牙苦忍。自遇襲逃亡後,他一直靠緊強的意志屢次從敵人的羅綢中脫身
出來。但現在沒有了敵人步步進逼的戚脅後,反而胡思亂想起來。例如荊年派出的人,
是否能遇知滕翼等有關他的消息呢?又假如遠存咸陽的愛妻美婢們,若知道他的情況,
會有甚麼反應?。這里里憂慮,似如千斤重擔般制壓著他的心頭,令他完全沒法炊松下
來。肉體的痛苦,實遠及不上心籃的負擔。忽地打了兩個寒戰,腦際昏昏沉,意識逐漸
模糊“冉醒來時,揮身痛,才發覺自己由樹匕掉了下來,身上堆滿雪花。冬陽帝出來了
,軟誚無力的陽光由樹頂進林內來。他奸小容易才爬了起來,只覺臉額火辣辣般燒著,
意志接近崩績的邊緣。他竟在違要命的時刻病倒了。項少龍只覺無論心靈肉體均是無比
的軟弱,但父知若不繼續行程,到寒夜來臨時,他便休想有命再見明大的人陽。想起嬌
妻愛兄,他勉力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倒卜又爬起來的往密林邊浴殮而去。勉強來到林
木稀疏的邊沿處,終支持不住,倒了下來:也不扣昏迷了多久,醒過來時,車輪磨擦電
地的吵音傳入耳際。他睜目一看,只見林外往大梁的官道處有一隊騾車隊經過。陽光竿
消失了,天空烏云密布,正醞釀另一場火當。項少龍知道此刻正是生死闋頭,顱准無人
注急,勉力竄了出去,趕到其中一輛騾車後,爬上卓了,鑽入布帳緊蓋的拖卡去,倒在
軟綿綿似是麥子一類的東酉裘。然後失去了一切意識。車外的人聲把項少龍驚醒過來。
雖仍是陣客陣熱,身體痛,頭重如鉛,但感覺己比先前好上一點,不過喉嚨卻像火般灼
熱,極霜喝大量冰惦的茶水消解。須少龍掀開覆蓋拖車的帳蓬一看,只見大害漫天中,
兩旁屋舍臨立。像在一個噩夢中,忽然到了大粱城內。驃車緩緩而行,朝某一個目的地
進發。項少龍正拿不定主意該否溜下車去,驃馬隊轉人一條橫巷、進入一處宅院。項少
籠運集所餘無几的斗志和力量,等候機會。驃車隊最後停在右後一列倉庫前。迄時大已
黑齊,運貨者顯然并不打算、立即卸貨,只解卜騾了,倏各自散去。瑣少龍暗叫僥幸,
符了一會,介O盡了九牛二虎之力,讓臼己由車上掉到積雪的地上。他伏在地上提起精紳
觀察了周遭的形勢,見到食庫這邊黑沉的,但前院的方向卻是燎火通明。以他的角度看
去,亦知這宅院必是魏國某一權貨的大宅,被高牆團團圍住。目下姜身處是個長方形的
廣闊露夭後院,除了這停下來載貨的十多輛車予外,再無他拗。院子的一邊是馬驃的廠
子,另一邊看來是下人住宿的房舍,緊貼院牆。一聲犬吠,在前院某處響了起來。項少
龍立時魂飛魄散。在這時代,權貴之家大多飼養惡犬。睡覺時便放出來巡邏庄院。以項
少龍現在的體能,耍攀牆而去,根本是後有可能的事,唯一的方法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待
明夭再設法離開。不知那兒來的氣力,項少龍爬了起來,往倉庫那邊摸過去。在這刻他
似感到臼己的體力正在回復的當兒,精神亦好多了。到了其中一個倉庫的,才發覺重門
裸鎖,無怯進入。項少龍心焦如焚,逐道倉門摸過去。到了尾端的一座倉庫,發覺惟有
這個洽門是沒有上鎖的,大喜下推門而入。才闕上門,隔斷了前院映過來的燈光,一個
火辣辣的女體突然投進懷(巢來,且低聲怨道:「還以為你不來了?少奶奶不是要你駕
卓送她回娘家嗎,竟造麼快欽回來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原來竟撞上婢仆閘的偷情頷事,正不知該否說明時,那春情勃動
的女人一對殲手纏上了他的脖予,獻上香吻。
卻之不恭下,項少龍只好帶病淵受。
女子離開了他的歷,身子顫抖,低聲道:-你不是史齡,你是劉杰,休想騙我。瑣少
龍含糊的應了一聲,怕她叫嚷,反手把她摟繁,主動吻上她丰潤的櫻盾。這女的顯在動
情時刻,只象徵式掙扎了兩下,便熱烈地反應著。小知釜合肉欲上的刺激,項少龍原先
頭重腳輕的感鱟竟大幅削減,最妙是冉不鱟得那麼寒吟了。最令他感到這飛來艷福的特
別刺激之處,是他連對方是何模樣都不知道,只能懣摑覺知道對方身材丰滿,而旦對男
女間事很有燦驗。項少龍對女人雖頗有定力,卻絕非拘謹守娉的人,這刻給激起了欲火
,亦一發不可收拾,更兼若不滿足她,就須把她制服或殺死,權衡輕重之下,自取前者
,希望可胡混過去。一對手隨善在她身上摸索起來,展開挑情手段。那女子登時呼吸急
速,身子變得又軟又熱,若有光線,定可看出她霞燒玉頰的風姿。存指尖的采索下,他
感到她外衣襄的衣服出奇地單薄,溫暖滑膩的大腿更是結實望浦,使他知道她非常年輕
,不會超過二十歲。她的動作反應像火般熾烈,身體不住在他懷裹蠕動揉艱,不斷撫摸
他的項背,口中發出使人魂銷魄蕩的嬌吟聲,誰都知道她渴求的是甚壢。尤其她明知他
非是正在等待的情郎,仍老現得如此放浪,可見她對男女陶事相當隨便,所以他項少龍
亦不須有負上任何責任之感。有了造想法後﹔項少龍不再客氣,放心享受與她抵死纏綿
的樂趣。那女子忽地離開了他,拉著他的手往倉庫的暗黑處摸索而行。沒有了她灼熱的
身體,他又感到身磴虛寒軟弱,不禁心中好笑,想不到女人竟可成為醫治自己疾病的特
效藥。片刻後兩人倒在一堆厚軟的麥子處,上茴還鋪了一張薄被子,可知此女早曾在這
倉庫內多汶和人偷情,故而准備完妥。臥倒存這麼舒服的床上,項少龍再不愿爬起來。
女子站丫起來,寨惠眾察地迅快脫掉衣服,扑下來時丘成了一個光猾溫暖的胴體。她替
他脫衣服時,項少龍山奇地發覺自己有了強烈的反應。正暗笑自己人窮而色心未窮,女
卡在他耳邊催道:「你這死人,平時已色迷迷地打量人家,也不知你給了史齡甚麼好處
,竟讓你代他到這宴來欺負人家,還不快來。」
項少龍一個翻身,半抱卡壓的把她摟著。
女了道:「香歡我嗎?」
項少龍咕噥應了一聲,集中精神去享受男女間肉體接觸的歡樂。
倉庫內一時春色無邊。
項少龍努力片晌後,便感體火難繼,改為由那女子作支動。
到那女子頹然伏在他身r時,領少龍先把她摟緊,才湊在她耳旁低聲道:「我也不是
劉杰!」
女子劇震道:「你是誰?」
復少龍早好答案,輕柔地道:「我叫陳武,是隨騾車敵送糧來的人,想進倉內看看
情況,卻遇上大姐你,老夭爺對我真太好了。大姐你叫甚麼名守?女子猶豫片晌,忽她
咕咕的浪笑連連,好一會才道:「你這死人呢﹔竟占了人家的大便宜。我叫秋琳,是大少
爺的小婢。啖!你這人哩!不過你比大少爺和史齡都好多丁,劉杰宥來也沒你那麼壯健
。項少龍放下心來,問道:」有沒有辦法弄點吃喝的東西來,千萬不要讓人曉得。」
女子坐了起浹,愛不釋手的摸著他寬闕的胸膛,杲聲道:「放心吧!若讓人知道這
事,我也要沒命呢。」
言罷穿衣去了。
項少龍忙穿同衣服,再躺下時怎柢受得住那一再勞累,侃侃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後,他紛秋琳弄醒過來。她點著了一盞小油燈,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項少龍生了起來,也同時打炅對方。
違秋琳的姿色窖然遠不於上咸陽的妻婢,但亦屬面貌娟好,最引人是她飽滿玲瓏的
向體,正散發著人的青春活力,難怪那史齡拚死都耍勾搭上她了。無論在那一方面,這
艷女都可當得上惹火兒物的贊語。
秋琳伸手摸仁他長滿胡子的面頰,喘著氣道:「我從未兒過像你那麼威武英俊的人
呢7只是疲了點」項少龍把她褸過來,再纏綿一翻後,才道!「有其麼吃的好柬酉帶來?
」
秋琳打開嬈來的包裹,取出一查茶和十多個饅頭。
項少龍看得饞涎欲滴,狼吝虎一番後,秋琳閘道:「你這個連著腰帶的鉤于是作甚
麼用的?」
項少龍胡謫道:「是用來搬貨的。」
秋琳顯然非是思慮犄密之輩,彩倍不疑道:「你這棲溜了進來,趕糧的謝老大不魯
怪你嗎?」
項少龍道:「我古欣了他要去找朋友,該不會有問題的。」
秋琳吃吃笑道:「那是找甚糜朋友,你想去嫖才臭,只是碰巧嫖上了人家。」
項少龍見她澡蕩風騷,心中一熱,差點又要把她拉過來大快朵頤,心中阿時大喜﹔
知道經此。「鬧」,出了一身大汗,病情竟大有轉機,早先那能料想得到。
秋琳作出幽怨之色,瞟了他一眼道:「以後我都不理史齡了,只盼能永遠和依好﹔
」項少龍忍不住瞪了眼她高聳的酥胸,艾道:「依不想和我好也不成呢。」
接著隨口套問,很快裁弄清焚違宅院的主人是魏朝的一個大官,還有他家中大概的
情況等等秋琳嘆了一口氣道!「人少莆快回來了,我要走了呢:你……項少龍把她摟入
懷襄,茉聲道:「甚麼時候你可再來?」
秋琳意亂情迷道:「要看情枇才行。但您樣告欣你呢?」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為了秋琳姐,我陳武甚麼都肯干,橫豎沒事,我就在造裹等
你,肯機會琳蛆就來找我。但記緊要帶些吃喝的東酉來,若有衣服裁更好了。」
秋琳正戀奸情熱,那會想及其他,吻如雨下般落在他臉欠,不斷點頭答應。
項少龍還怕她內人查問自己,吩咐了她不要這麼做後,才放她離閑。
把這跪時的合樂窩借燈光搬到倉康一角的隱蔽處,才躺下來休息倉內放的都是木柴
一類的東酉,這在嚴冬卻是不可缺少的必霜品暫時可說松了一口煞,不但有女為伴,還
不虞會給魏兵尋到。
只待耆好身體,便立即可趁夜憑鉤索攀牆離閑。
不過人的體能始終有限,在這夭寒地凍的時刻,假如日夜都要在冰雪的世界中度過
,恐怕捱不了多少犬就要給活活凍死。
趙國在魏國北方,天氣更寒冷。自己當時急於回返中牟,想錯了一著,舍南取北,
實屬不智含件南方的楚國去,就不用陷於眼前遠等進退維谷的境況了。
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坎日有人來搬走了几困柴枝,一點也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到黃昏前,秋琳送來了食物,歉然道:「武郎你將就一點吧!大少爺的衣服又不合
悴穿,像悴那麼高大的人可很少有呢!」
項少龍早心滿意足,與她溫存一番後,才放她離去。
這時他的體力已回復火米,暗忖不宜久留,遂趁惡犬放出來前,偷偷攀牆離閑,來
到街上。
夭上雪花飄舞,街上行人稀少,縱有路人亦是如匆而行。
頂少龍把從薄被撕下的一截布塊蓋著頭臉,恢記憶朝北門趕去。
當城牆在望,深慶得計時,驀地大吃一驚,原來城牆結滿厚冰,猾不留手7縱使在巔
辜狀態,亦休想可以攀避。
他還心有不甘。找到一截城牆,試了,多次仍沒法鈞制牆額,這才廢然而返。
至此才明白為何很少有人在冬犬打仗攻城。
這時縱想回到倉庫,亦有所不能。
無京下片好找了一條橫巷,瑟締了一晚,到夭明才試采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雪在午夜時分停了,天亮時陽光又從天際下來。
碩少籠走在街上,生山無遮無掩的赤裸感覺。
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體型,此時恰好成了最大的負謄。
他專揀橫街窄巷以避人耳目,來到一處空地,一蕈小孩正在踢毽子為樂。
其中一個小孩瞥見他,忽地臉色大變,高呼道:「殘盜來了!」
燕他孩子見到他,都駑惶四逃。
項少龍心中苔笑,雞道自己長得家殘盜嗎?
忽地虎軀劇震,明白到問題出在什么地方了。
第五章 預留後著
項少龍再顧不得露身分,匆匆朝北門趕去。
假若他猜得不錯,那些小孩之所以喚他作「強盜」,皆因曾見過張貼在某處的懸賞
榜文,認得他的圖像,才會有這種反應。
現在他已成了魏人的公敵。如果那些小孩回家告欣父母曾見過他,那不用片刻就會
驚動整個大粱城。
所以現在他若不立刻離城,錯失良機後便插冀難飛。
這時他已無暇責怪自己疏忽,猶幸老天又開始烏云蓋日,城門在望時,雪花已漫天飛
舞,為他提供了點掩護。
當到了可清楚觀察城門的位置時,他躲到了路旁一棵大樹復,靜候出城的磯會。
城門處眼見到大約有近三十個守軍,對進出的人車作例行的檢查,并不似特別謹慎
嚴格。
項少龍放下心來,找尋磯會。
若遇上像上次進城來那樣的驃馬隊,他便可輕易離城。
只恨待了近半個時辰,不但沒有出城的車馬隊,連商旅也只得几起人。
際此天寒地凍的時刻,實在不適合出門。旅人稀少,是最合理的事。
就在此時,急灘的蹄聲轟然響起。
一隊過百人的魏國騎兵,全速馳來,到了城門處紛紛下馬,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風雪中,項少籠隱隱聽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
一顆心直沉下去。
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於發生。
魏人己知他人在城內,而他卻不能及時離開。
雪愈下愈大。
項少龍在一間銅鐵鋪買了一些小工具後,再潛回那倉庫躲了起來,然後在鞍底做手
腳,把一把尖利的小鋸和兩枝幼鐵枝藏在挖空的鞋底處,才再將底層黏回去,除非被人
脫掉鞋子,否則休想能發現內有乾坤。他現在還不知這些小玩意會有甚麼用途,只是作
為未雨調謀的措施。
弄好一切時,秋琳又來了。
項少龍躲了起來,硬著心腸不理她的呼喚。
秋琳失望離開後,他便靜心等待,到了黃昏時分,才離開食庫,回到了風雪漫天的
街道上。
路上不時有魏軍馳過,通衡處還設有關卡,盤問經過的路人。
項少龍知道魏人已展開了格徹底的搜查,於是憑著鉤索攀牆越屋,几經辛苦,才到
了魏國獨有的御道處。
只見兩旁排列得以若士兵站崗的青槐樹,均已枝殘葉落,代之是晶瑩的冰挂。
項少龍耳內仍像響著信陵君介紹御道的說話,腦海泛起他的音容笑貌。
想起槐樹依然,人面全非,不禁涌起神傷魂斷的感覺。
只不知平原夫人是否安好?一陣蹄聲,驚破了他深情的回億。
項少龍收拾心情,借風雪夜色的掩護,朝公卿大臣府第集中的王宮區潛去。
由於這裹住的非富則貴,反不見往來巡邏搜索的魏兵。
項少龍以特種部隊的身手,忽停忽跑,時緩時快地在街巷左轉右轉。
最後他在一所宏偉的府第前停了下來。
門匾上雕有「龍陽君府」四個大字。
項少龍深吸一口氣後,沿牆往後宅的方向奔去。
到了後院,才逾牆而入,肯定沒有巡邏的惡犬,才落到地上去。
他并不急於去找尋籠陽君,看清了院子的形勢後,才揀取了一棵靠牆的大樹,徒手
攀了上去,射出勾索,挂到外牆頂上。
布置妥當後,才把血浪、匕首等物全放在樹扮處。
這才回到地上,一口氣潛過數重屋宇,來到後宅的大花園裹。
由於大雪的關系,宅內的人都躲進屋子裹,提供了他無比的方便。
他穿過花園,沿著一絛石板路,步過一道石橋,來到一座高樓之前。
只看這三層高樓位於後院屋舍的正中間和其迫人的氣勢,便知這是龍陽君起居的地
方了。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但三層褸均透出燈光,還隱有人聲傳了出來。
項少龍躡足掩到褸側的一扇窗旁,俏悄望進去。
裹面是個大廳,兩名僮仆正坐在門旁打呵欠。
他見此情景,便知龍陽君尚未回來。所以這兩個可憐的僮仆才要撐著眼皮苦候主人
回府。
他項少龍來到大梁的消息,龍陽君自然知曉,刻下說不定正在王宮與魏王增議論此
事。
項少龍沉吟半晌,猛下決心,徒手往上攀去,到了最高一層,才推窗入內,來到了
他認為該是龍陽君的臥室。
這間房的布置非常女性化,秀榻椎帳低垂,還以香斜薰過,弄得滿室春意。
在靠窗几上一盞油燈的映照下,室內陳設高雅,其中一個櫥架滿小玩意,惟只牆上
挂的寶劍顯示出主人尚武的精神。
項少龍毫不客氣揭帳躺到榻上去,倒頭便睡。
不知過了多久,足音把他驚醒過來。
項少龍坐起來,凝神瞪著正敞開來的房門。
龍隨君像腳下拖著千斤重擔似的舉步走進房來,道:「你們去睡吧!」後面的僮子
應了一聲,自行去了。
龍陽君茫然的走進來,「幽幽」嘆了一口氣。
項少龍低喚道:「君上!」龍陽君「嬌軀」劇震,駭然朝帳內望過來。
項少龍揭帳而出,低笑道:「君上別來無恙!」龍陽君「花容失色」道:「少龍!
你真的來了!」項少龍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千萬不要驚動任何人。」龍陽君
回過神來,淒然道:「少龍你為何會到大梁來,還暴露了行藏,現在大王從城外調來一師
二萬人的精兵,正要逐屋逐巷去搜索你的影棕呢。」項少龍微笑道:「你大王好像忘了
他之能夠有今天,又娶得心愛玉人為后,全因有我項少龍哩!」龍陽君「秀目」閃過復
雖無比的神色,苦笑道:「為了保存他現在所有的一切,大王連父母都可犧牲,何況是
你。」又嘆了一口氣道:「少龍你太厲害,亦把我們打怕了。現在六國都認識到有項少
龍一天,我們就有難保國土的威脅。在國破家亡的陰影下,設身處地,少龍請說我們該
怎麼辦呢?」項少龍深深望進他眼內,淡然道:「那龍陽君你呢?」龍陽君微顫了一下
,垂首道:「就算我要賠上一命,對少龍仍是義無反顧。」項少龍道:「君上果然沒有
令我項少龍失望,現在我在大粱可說舉目無親,只有君上才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送我
出城。」龍陽君道:「你要到哪里去?」項少籠沉吟片晌,答道:「我想到趙國去,那
處環境我熟悉多了,要回秦國也將容易得多。嘿!有沒有辮法先弄點吃喝的東西來。」
龍陽君道:「這個容易,我吩咐下人弄些吃的來,就當是我肚子餓好了。」項少龍道:
「不要驚動任何人,只要有些清水和糕點就成了。」龍陽君一震道:「你難道連奴家都
不信任嗎?」項少龍歉然道:「不要多心,但小心點總是好的。現在這樓內有沒有其他
人?」龍陽君答道:「只有兩個僮子,該在二褸睡覺了。你在這裹待一會,我到樓下取
些糕點來給你。」言罷推門去了。
項少龍見他步出房門時兩手微顫,心中暗嘆,知道今趟可能是來錯了。
沒有了龍陽君的幫助,他完全想不到逃離這大粱城的辦法。
刻下還要提防龍陽君找人來逮捕他,幸好他早預了有這可能性,留下了迅速逃走的
後路。
心中一動,又推窗攀了出去,來到樓下時,龍陽君亦剛好回到褸內。
透過窗尸,只見龍陽君在廳中默默流著苦淚,不知由那裹取來一個小瓶,從瓶子傾
瀉出一些粉末,倒進茶盅裹。
項少龍目睹這「好友」的行動,手足都冰涼起來,深深後侮此行。
不過他是別無選擇,才會來找龍陽君。而直至此刻,他仍沒有半點怪貴龍陽君要出
賣他。
片刻後,項少龍重回三樓龍陽君的閨房內,裝作若無其事的靜待他回來。
拭乾了淚漬的龍陽君推門而入,捧著的托盤放了那盅加了料的清茶,還有几件精美
的糕點。
兩人在一角的長几坐下,項少龍狼吞虎的掃清了糕點,忽地裝出傾聽的神色,沉聲
道:「好像有人來了!」龍陽君皺眉道:「怎會有人來呢?」項少龍道:「我剛才好像
聽到窗外有人聲,你看看是否我聽錯了。」龍陽君不疑有他,起身移往窗門處。
項少龍趁機把盅內的茶撥在几下地席和牆腳間處,然後再放回几上去。
龍陽君探頭左看右瞧,自然毫無發現,返回席上,坐下道:「沒有人啊,」項少龍
嘆道:「這叫杯弓蛇影,現在我聽到風吹草動,都覺是追兵來了。」言罷取起茶盅,裝
摸作樣的一飲而盡。
龍陽君眼中射出哀怨之色,默然無語。
項少龍拍拍肚皮道:「李牧反攻中牟的戰況如何呢?」龍陽君苦笑道:「你該比我
更清楚,除了你外,誰能像反掌般容容易易一舉攻陷中牟。聽說李牧為你也折損了一批
人。現在天降大雪,秦人援兵難以東來,等到春暖花開時,秦軍一至,李牧便只能退返
長城內去了。」項少龍放下心事,摸了摸額頭,奇道:「不知是否太過疲累了,我有點
昏昏欲睡哩!」龍陽君低聲道:「那就睡一回吧!明天我會設法把你送往城外去。」項
少龍裝作舉步維艱的站起來,由龍陽君扶到榻上睡好。
他呻吟了兩聲,便扮作昏迷了過去。
龍陽君喚了他兩聲後,伏在他身上悲泣了一會,嘆道:「少龍莫要怪我,為了大魏
,我再無其他選擇。」到龍陽君推門去後,項少龍跳了起來,迅速逸去。
翻過牆頭,落往地上時,項少龍感到無比的孤獨和無助。
現在最隹的躲藏地點莫如王宮,因宮禁森嚴,地大人多,更沒有人敢去搜查。
不過由於王宮特高的城牆和護城河卻使他望而卻步。
想到這裹,心中一動,記起了自己熟悉的那所信陵君生前所住的大宅和下面的地道
。
魏無忌雖被安王拉了去陪葬,可是府第仍在。假若換了主人就更理想,說不定新主
人根本對下面的地道毫不知情。
那敢猶豫,忙趁大雪未歇的當兒,朝不遠處的信陵君府狂奔而去。
若他是龍陽君,見他失了綜,絕不會張揚開來。只能啞子吃黃連的把整件事吞進肚
內去。否則魏王增便說不定會治龍陽君以失職之罪。
約半個時辰後,他來到信陵君府南牆外的密林處,找到了那地道的進口。
想起當日背著美麗的趙國三公主趙倩由這裹逃出來,更想起她溫婉的性情,一點沒
有沾染趙宮的齷齪氣,百般感覺,頓時涌上心頭。
神傷魂斷下,他摸著地道入口鐵蓋的邊緣處,試探的往上掀起。
鐵板應手而起。
項少龍不由呆在當湯。
他只是存著姑且一試的心,并不以為真個可拉開地道的封蓋。
所有地道的設計,均是供人在危急時逃生的,故只能由內開敗。現在這情況,顯是
有人曾從這裹逃了出來,而事後沒有人從內將出口鎖上。只從這點推斷,便可知現時大
宅該已換了新人,并且不知道地道的存在。
項少龍心中大喜,鑽了進去,關上了人口。
從囊中取出火石,燃著了火燭子。
在閃動的火光餞照射下,地道無限地延展開去。
項少龍記起那支貫通地道和信瞳君臥室的銅管,遂放輕腳步,鑷手躡足的往另一端
摸去。
今次特別留心,發覺除了通往少原君當日居住小褸的出口外,另外還有三個出口,
當然是通往府第內不同的屋舍。
走了十多丈,忽有所覺,朝地上瞧去。
兩錠黃澄澄的金子,正反映著火光。
項少龍俯身檢了起來,放在手中,心中恍然。
當日信陵君被賜毒酒,自知難逃大難,於是下令愛妾親信一類的人從地道的竇庫各
取珍寶逃亡,由靠石山密林一端的出口溜走。
可想像當時人人心亂如癖,倉皇逃命,連遺下了金子都懵然不覺。
他項少龍現正懷內欠金,有了這兩錠金子,自然大是不同。至少可輕易買一匹馬兒
來代步。
把金子鈉入囊裹,繼續前進,最後來到了敞開的寶庫大門處。
裹面一片凌亂,金銀珠寶一類可攜帶的物品半件不留,剩下的都是玉馬、竇鼎、兵
器一類的大型珍玩。其數量足可在二十一世紀作一個重量級的古物展篦。
室內四壁都設了油燈,一角還放置了裝著燃油的大瓶子項少龍心中欣然,吹熄火摺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靠壁坐下來。
至少在這刻他是絕對安全。
但怎樣才能逃出這魏國的都城呢?尚有兩個多月嚴冬才會過去,他難道在這暗無天日
的地方躲他兩個多月的時光嗎?若每天都要出外去偷取食物,上得山多終遇虎,遲早會給
人發覺。
不過他現在已沒聞暇去想這些令人困苦的問題。
只有在夢鄉中,他才可與遠在千里之外的嬌妻愛兒們聚首共歡。
為了他們,他定要奮斗到底,好好的活著回去輿她們相會。
第六章 寸步難行
項少龍睜開眼來,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不辨晝夜,頭腦則昏昏沉沉,還想繼續睡下
去。
他是被別人說話的聲音驚醒過來的,初時大吃一驚,以為有人搜捕他來了。及見地
道毫無異樣,聲音只來自密室一角,才恍然聲音是由銅管傳下來。
那支銅管既可監聽密室的動靜,那上面的聲息自可由銅管傳下來。
項少龍打著了所餘無几的火摺子,然後點燃了其中一盞油燈,銅管赫然入目。
它彼裝在入口側旁,閃閃生輝。
項少龍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移到銅管旁,把耳朵貼上去。
冰涼的感覺和人聲同時傳入耳內。
只聽一把男聲淫笑道:「你的身材愈來愈丰滿了,難怪昨晚大王都目不轉睛地打量
你。」一個女子的聲音不依道:「若君上你把人家送給大王,奴家情顧自盡好了。」項
少龍心中叫絕,此女深明男人心理,就算明知和接受主子要把自己送與別人,仍要表現
得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果然上面房內傳來親嘴纏綿的聲音。
女干撒嬌道:「君上不是得去赴晚宴嗎?竟偏要在這時刻逗人家。」項少龍一聽下
大吃一驚。
假若現在是晚宴的時刻,那自已豈非睡了半夜連一天,少說也有十個時辰亦即二十
個小時,怎會這樣渴睡?一時間他忘了去聽上邊男女的對話,逕自苦思。
漩即醒悟過來,知道地道雖有通氣口,但始終是空氣不流通,自己若非給驚醒過來
,說不定會因缺氧在睡夢中茫然死去呢。
忽聞「項少龍」三字傳入耳內,忙又傾神細聽。
那君上道:「現在滿城風雨,甚麼大宴小宴都給項少龍鬧得取消了。大王有令,凡
窩藏項少龍或知情不報者,均要抄家城族,哈,沒有一條死比項少龍更值錢了,只首就
可得賞五百金,累得人人都在找尋這家伙。」女子道:「奴家看他早已離城遠去了,否
則為何整個大粱給翻轉了過來,仍找不到他半根毫毛呢?」」又嘆道:「這人真厲害,
要來便來,要去便去,誰都莫奈他何。那君上陪她嘆了一口氣道:「他就走得輕松容易
,卻累死了范大人,今趟抓不到項少龍,所有罪責都到了他這城守身上去。剛才他才來
央我向大王說情。現在大王氣在頭上,我才不會笨得為他惹堝上身。」旋又道:「項少
龍來得真不是時候,累我錯失了欣賞鳳菲的精采表演,明天她便要到齊國去,不知何時才
會回來呢?我明天定要去送行。」項少龍這才知道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刻下正在大梁,
心中一動,再無心聽下去,離開寶庫,溜了出地道,藏到了後宅的山林處,好呼吸一點
新鮮空。
外面果然是日暮時分,還下著綿綿鈿雪。
吸入了大量新鮮的空氯後,項少龍腦筋回復靈活,仔細思量。
現時大粱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條地道,但若再給人發現,就休想脫身。
龍陽君顯然仍未將見到他的事露出來,否則剛才那君上不會不提。不過燼管如此,
對他仍沒有甚麼幫助。
他又想起鳳菲。
這位風格獨特的美女,若肯幫忙,說不定可帶他離城。
但由於他們只有一面之緣,交情淺簿,她會否冒生命之險來救他呢?最頭痛是他根本
不知她住在何處。
且縱是知道,但要偷到她閨房去亦非易事。一時想得心亂如麻,突有犬吠聲自後院
處傳來。
項少籠嚇了一跳,急忙鑽回地道去,憑著記億推度上面屋舍形勢,由其中一個出口
闖了上去,來到一座四合院中間的花園裹。
這四合院就只前堂亮著了燈光,東西後三廂都是黑沉沉的。
項少龍估計巡宅的惡犬這時仍關在後院未放出來,遂安心活動。
憑著鉤索和敏捷的身手,他一口氣越過了數重房舍,避過了几起婢仆,先到鱔房趁沒
有人在偷取了足夠的食物,又載了一壺熱茶,才溜回地道裹,醫好肚子後,門志又回復了
旺盛。
無論地道或大粱,都是不宜久留。
但問題是他仍沒想出可安全離開的辦法。
當魏人在城內城外遍尋他而不時,定會猜到他是在某一隱蔽處躲起來。
魏朝不乏才智之士,龍陽君本身便是非常精明的人,遲早會想到這幢他項少龍曾逗
留過的信陵君故宅,亦會想到宅下會有未經被發現的地道。
自己偶而潛出來偷一餐半餐菜鶴或點心果腹,該不會出問題,但長此下去,定會惹
起懷疑。
有了這兩個顏慮後,他下了決定,必須在兩日內離開大粱,否則就可能永遠都不用
走了。
肯定寶庫上的臥室無人後,他又偷了上去,翻開箱子,取了一套御寒的斗篷及厚袍
衣物,正要離去時,房外面足音傳來,接著是有人在廳中坐下談笑的聲音。
項少龍心中一動,移到門旁,拉開少許,透過隙縫往外重去。
一看下不由大吃一驚。
外面坐了三個人,另有近十名似親隨一類的人物,人人隱透緊張神色。
其中一人赫然是龍觴君。
他臉色蒼白,驟然間似若老了几年的樣子,形神憔悴,再不像以前般「嬌艷欲滴」
了。
另兩人一是身穿武服的將軍,一為大夫服飾的中年男子。
那將軍首先發言道:「今趟我們來找平丘君,實是為了搜捕項少龍的事。」項少龍
心中一寒,知道龍陽君已猜到自己躲到這裹。
那平丘君大訝道:「范將軍找項少龍,為何竟會找到這裹來呢?」他一開腔,項少
龍便認出他是早先在臥室和姬妾胡混的男人。
他們不在大廳見面,反避入內廳,不用說是怕漏風聲。
那等若說他們推斷到自己藏在地道裹。
可以想像這大梁城守范將軍,必已派人把整個信陵君府團團圍了起來。
不過他仍不太擔心,因為這地道的出口在後山的密林里,遠離信陵君府,絕不容易
被發覺。
龍湯君嘆了一口氣道:「苑將軍敢以人頭擔保,項少龍仍未離城,假如他仍躲在城
內,那最有可能就是藏在這裹了。」項少龍聽他說得有神沒氣的,知他因為要逮捕自己
這個「老朋友」而飽受折磨,不禁心中也陪他嘆氣。
平丘君色變道:「沒有可能的。我早曾著人把府內每寸的地方都澈底里查過,若他
在這裹,絕瞞不過我們,更瞞不過狗兒靈敏的鼻子。」苑將軍道:「我們曾問過信陵君
以前的手下,証實了項少龍當日該是由地道一類的通道逃出這裹,不過卻沒人知道地道
的出入口在那處。」龍陽君接口道:「平丘君可詢問府內各人,看看有沒有忽然少了食
物衣服一類的事,便可知項少龍是否藏在地道下面了。」項少龍暗叫厲害,那還敢再偷
聽下去,忙退回人口,關好蓋子,拉過原先的草席子遮好,回到地道去。
然後毫不猶豫從後山的出口溜了出去。
茫茫雪夜中,只見魏兵點起火把,把信陵君府圍得水不通,幸好出口處剛好在重圍
之外,否則今趟就是插翼也難飛。
不過他并非是已脫離了險境,而是剛陷進了險境內。
一隊魏兵正朝他藏身處趕來,火把光和狗吠聲,確令人心膽俱顫。
項少龍把偷來的衣物結成一個大包裹,挂在背上,依以前帶趙倩離開的舊路,朝鄰
近的房舍潛去。
邊行邊看,不由暗暗叫苦。
原來附近的街道全有魏兵設下關卡,最要命是屋頂都設置了崗哨,監視著信陵君故
居附近街道的情況。
項少龍生出寸步難行的無奈感覺,伏在路旁的草叢內。
不過他很快便知這亦非安全之計。
一隊五十多人的魏兵,正沿街而來,以長矛插入草叢,進行水銀瀉地式的徹底搜索
。
項少龍無可選擇下,趁火光還未照到身上的時刻,爬往對街,攀上了對面一間房舍
的檐頭處。
這所房舍由於比附近的房子都矮上一截,所以并沒有敵人放哨。
魏兵過後,他正猶豫應否藏入屋內時,馬蹄聲響。
一輔華麗的馬車從魏兵遠去的那邊駛來,前後均有騎兵護送。
項少龍觀察形勢,落回地上,閃到路旁一棵大樹處,迅速攀到其中一枝橫伸出路面
的粗干處,手足緊纏結了冰的干身。
假若現在不是正下著大雪,他絕不敢冒這個險。
這可說是一場賭博。
只要那十多名護從有一人抬頭上望,保証可發現他的存在。
但大雪照面打下來的時刻,誰都只會低頭看著路面。
當他的心跳到了咽喉頂的緊張闊頭,馬車來到了下方處。
項少龍先卸下背上包袱,垂手輕拋到尚差少許才來到正下方的馬車頂上,然後放開
雙腳,足尖點在包袱上,這才松手落了下去。
因隔了包袱的關徐,他點地無聲的踏足車頂處,再伏下身來,完成了這几乎在一般
情況下難以完成的舉動。
馬車在這皴變成了雪白世界的古都城緩緩而行,朝某一目的地進發。
他完全不知道馬車會帶他到那裹去,但卻知已暫時離開了險地。
經過一處關卡時,魏兵不但沒有問話,還肅然致敬,任由馬車通過。
車內那人的身分必是非同小可,否則怎能受到這種優待。
現在連他都很想知道裹面坐的是甚麼達官貴人了。
馬車內似有一聲嘆息響起。
項少龍生出好奇心,把耳朵貼到廂頂處,結了的冰雪凍得他立即放棄了這做法。
改而略撐起身體,往外望去。
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
我的天!原來馬車正轉入御道,朝王宮的正門駛去。
馬車在護衛前後簇擁下,從放下的吊橋越過護城河,進入主宮門。
在這時代里,王宮無論規模設施,都等若一個內城。
為君者無不竭盡心思,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使王宮在各方面都成為一個超級的軍事
據點,城堡中的城堡。
這既是要防范外敵的攻擊,更重要是防止內敵叛上作反。
項少龍今趟糊裹糊涂來到了王城府,要離開就頭痛了。
他又驚又喜的進入宮門,依然躺在車上一動不動,任由雪花把他覆蓋著,若非如此
,城牆或哨樓上的守軍居高臨下瞧來時,他就要無所遁形。
但這恰是他最擔心的問題。
這麼大的雪并不常有,異日他要重施故技離開王宮,便肯定行不通。
他藏在雪底下,頭臉貼在壓扁了的包袱上,那可說是目下唯一稍有溫曖的地方。
眼雖不能見物,但耳朵仍可聽到聲音。
輪聲和馬蹄聲瞽中,他感到車子在宮內左彎右曲,該是朝內宮的方向駛去。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隨護紛紛甩蹬下馬,四周足音紛起,只聽內侍宮娥齊聲叫道:
「王后萬安!」項少龍差點驚呼出來,忍不住略翹起頭頗,偷望下去。
車門被拉了開來。
大雪飄飛下,單美美熟悉的動人背澎,穿上華麗的袍服,頭戴鳳冠,像一個夢般出
現在他眼底下。
內侍一手打起傘子,一手曲肘橫舉,讓她扶著,緩緩往登上一座宮殿的台階走去,
前後簇擁著十多名宮娥內侍,禁衛則林立兩旁。那種氣勢派頭,教人無法想像她以前只是
在咸陽任憑權貴采摘的妓女。
項少龍呆看著她的背影盈盈消沒在台階之上,心中百感交集。
縱是明知單美美不會出賣他,他也難以和這現時貴為王后的美女接觸。
太危險了,而且說不定單美美會像龍陽君般出賣他。
馬鞭揚起。
項少龍再繼續這免費的旅程。
刻下馬車不用說都是朝馬廄開去,那時拖車的四匹健馬解入馬廠,車子則會送入倉
庫,立即洗刷冰雪,如不在這之前脫身,自己便要暴露行藏。
項少龍正苦無下車之計時,馬車來到一條兩邊大樹林立的路上。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小心翼翼蹲了起來,夾好包袱。
趁那駕車的御者注意力全集中到前方時,他站了起來。
身上的冰雪似沙石般下時,他已探手抓著一枝橫斜伸出來的樹干,離開了這既把他
帶出險境,但又送入另一險境的車子。
第七章 禁宮暢敘
項少龍憑鉤索和大雪的掩護,翻過了兩重殿宇,落到一個院落的草叢中。
這是單美美剛才進入那座宮殿後方的房舍,該是宮娥內侍一類人物居住的地方。
他并不擔心會遇上侍衛或巡犬,那只會布在內宮的外圍處。
無論趙宮、秦宮、楚宮,帝主和帝后的寢宮都是各自獨立的殿宇群。
除非魏王要來寵幸單美美,否則他亦不會撞上魏王。
眼前當務之急,是要找個藏身之所,才再趁機找尋食物及如何脫身等的事。
現在他認為最佳辦法,是先躲藏個十天半月,待風聲稍緩才偷王宮。
不過正如龍陽君所言,假若他長時期的偷吃偷喝,遲早會惹人動疑。
最理想當然是可冒充宮內某一內侍,但他那比任何人都要高挺俊拔的體型,要冒充
體態陰柔的內侍,只等如痴人說夢而已!
項少龍環目四顧,風雪中四周寂然無聲,但各廂房卻透出燈光。
剛才他翻過重重殿宇時,已對環境了然於胸。
這以后宮為主的屋宇群,被外牆團團圍了起來,自成一個獨立的天地。
除了圍牆的四角設有哨樓外,就只有前後入口處有守衛,其他地方都是不設防的。
單美美當然有一定數目的親衛,但他們卻是不會亦不容許進入她起居的地方。
所以若他能夠潛入這美女的寢宮,該會是最為安全的。
在刻下置身的方形露天花園裹,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門戶,卻是緊緊關閉著。
擬定好了行動的方針後,他再不猶豫,再次翻上屋脊。
這些內宮房宇,雖是結滿冰雪,卻不似城牆般高了至少三倍以上。且有可供鉤子挂
搭的檐蓬脊頂一類的東西,故雖不容易扳騰上落,仍難不倒他。
落下來時,已到了后宮後方的園林裹。
這時代各國王宮的建設,大多是參考周室在鎬和洛邑兩地的都城制度而成。
魏王宮基本上是依中軸線排列的建組群,大致可分前中後三個區域,呈長方形,坐
北朝南,北區共有十五組建物,乃王室的居住區并以帝后的寢宮為主,居於此區正中。
中區是三朝所在。
三朝就是大朝、外朝、內朝。名稱雖不同,但其實都是君主和朝臣處理政務的地方
。
南區是王宮的正門和校兵場所在,以五層門戶把它和正中的主殿群分隔開來。
項少龍之所以會如此留神於王宮的布局,皆因他想起了凡王宮必有秘密的地道。
這是古代權貴必備的逃生捷徑。
可以推想魏王寢宮下必有這麼一條逃生地道,若能找到,就可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王城了。
單美美的寢宮可能亦有這麼一條地道,且至少該有九成的機會。
憑他鞋底的「開鎖工具」和曾受過的開鎖訓練,這時代的鎖頭機關絕不能把他難倒
。
想到這裹,等若在絕對的黑暗中看到一線希望的曙光,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
只要尋到單美美的寢宮,他便有可能安然離去了。
他靜心地藏在一堆草叢內,留心觀察后宮的情況。
單美美回來不久,自應先沐浴更衣,然後再返寢室。
現時后宮只前進處燈火通明,可推知單美美仍未返寢室休息。
大雪逐漸稀疏,項少龍心叫不妙,決意先潛進宮裹,先一步摸入單美美的繡房去。
遂從藏身處竄了出來,移到一所似是儲物房子的窗下,肯定內裹無人後,取出鞋底
的幼鐵枝,探入窗扇間的隙縫處,挑起了窗門。
跨入屋內後,把窗門關好。
習慣了房內的光線後,只見房門外有燈光透入,移身過去,貼耳門邊查聽外邊動靜
。
門外沒有一點聲息,他正想推門外看時,足音由左方傳來。
項少龍嚇了一跳,暗叫好險,往後急退,躲在一個大柜之側。
足音過後,項少龍又走了出來,推門試探看去。
外面是一道長廊,兩旁各有三道門戶,看來這該是專責侍候單美美那組內侍宮娥的
居室。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這麼硬闖出去,撞上人時便避無可避。
但假若現在不冒點險,待會服侍單美美的人要檢拾或拿取甚麼東西時,他碰上人的
機會便大多了。
項少龍猛一咬牙,闖了出去。
后宮共分前後兩進,中間是個露天花園,現在他置身後進處,而最大的問題是他不
知單美美的寢所究竟是在前房還是後室,否則就不用現在似瞎子般亂摸亂撞。
他迅速來到右方一個廊道交接的岔路處,正要往前院的方向搶去,兩名宮娥正朝他
走來,離他只有丈許的近距離。
項少龍縮身回去,順手推開最近的一扇門子,不理是否有人,躲了進去。
還未有機會看清楚形勢,門子再被人推開,兩名宮娥走了進來。
無奈下項少龍急忙躲在敞開的門扇後,祈禱她們千萬不要把門關上。
燈火亮起,這才知道躲到了后宮的膳房來。
兩女顯是來取食物去侍候單美美,逕自在櫥柜灶籠間檢拾搬弄,一點都沒注意到他
這不速之客的存在。
其中一名宮娥道:「她的心情定是非常不好,我還是首次見她罵人罵得這麼凶哩!
」
另一宮娥膽少多了,低責道:「不要亂說話,給那些愛搬弄是非的小人聽到就糟了
。」
不一會兩女托著香茗糕點等物離去。
項少龍扑了出來,順手牽羊取了餘下的糕點,躡手躡足追著兩女去了。
項少龍展開渾身解數,蛇行鼠竄,忽快忽慢,避過了几起內侍,來到前進一座大廳
處。
前頭兩名宮娥由大廳的後門,進入了該是內廳的地方去。
他肯定了單美美寢宮的位置後,連忙翻上了屋頂,到了檐沿處,再以鉤索降下,弄
開窗門,閃了進去。
那是座較小的側廳,布置華麗,呈長方形,鋪著厚厚的地氈,踏足其上,頗感舒服
。
由於廳角的火爐沒有燃點,所以他可放心單美美不會到這裹來。
向南處有道大門,照方向該是通往內廳去。
現在他對后宮的布局已大致把握了。
北面大門入口處是正堂,接著兩重的廳子,又有東西二廂。
而單美美的寢宮該在南面靠近露天的那座大院子,兩鄰則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他把耳朵貼到門旁,留神傾聽。
隱有聲息傳來,卻聽不到有人說話。
若要找尋地道,這就是最好機會,否則若讓單美美回到寢室,那就要錯失良機。
項少龍於是又從這側廳溜了出來,片刻後他終於來到了單美美的寢室里。
這是間寬大而陳設華麗的房間,一角處燃起了爐火,室內溫暖如春,正中靠牆處放
了一張特別巨大的繡榻,地上鋪著厚氈。
與爐子相對的另一角放了一面大屏風,不用說都是解衣方便的地方。
其他梳妝台銅鏡小几等物自是一應俱全,布置有序。
項少龍大感頭痛,要在這麼一個地方找條地道出來,非是辦不到,卻休想瞞過別人
。
首先他要把地氈全揭起來,甚至把榻子或家俱移開,那和搬屋怕沒有多人分別,怎
能瞞過別人的耳朵?
縱是所有人都聾了,但單美美隨時會進來寢息,自己那有時間把搬亂了的物件還原
。
最頭痛還是即使自己能發現地道,但進入地道後更難以整理那上曲的凌亂布置,使
人覺察不到有人移動過東西,那等若向魏人公告他是從地道離開的。
正叫苦不已。房門敞開。
魂飛魄散下,項少龍再不能穿窗而去,只好閃到屏風之後,蹲了下來,伴著他的可
正如所料是個精美的馬桶和鋼制夜壺,幸好馬桶壺子極其巧飾清潔,不會發出異味。
他從隙縫往外望去,見到來的果然是已貴為魏后的單美美,後面跟著一位宮娥,有
點眼熟,這才記起是她以前在醉風樓時的貼身俏婢。
單美美出落得更標致了。
在華冠麗服的襯托下,更透出以前所稍欠的高貴氣質。
她盈盈立在銅鏡之前,讓婢子為她卸下盛裝。
女婢低聲道:「娘娘!不要擔心吧,項爺吉人天相,他又那麼本事,自有脫身之法
。」
項少龍先是聽聞自己之名大吃一驚,接著是心頭一陣感動。
想不到一位風塵女子,與自己又一向不大和睦,只因自己舉手之勞般幫了她那麼一
把,反比龍陽君更是情深義重。
在燈火下,單美美秀麗的玉容不見半點喜怒哀樂之色,淡淡道:「擔心又有甚麼用
,小卿,我不要房間這麼光亮。」
小卿吹熄了四盞燈後,室內的燈火黯淡下來,另有一種柔和氣氛。
項少龍心念電轉,最後終放棄了向單美美求助的強烈沖動,因為他不想破壞單美美
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待會她上榻睡覺後,他便溜出去找個地方躲它一晚,明天再返來找尋地道的入口。
打定主意,他又從屏風後往外瞧去。
單美美這時只剩下單薄的貼身衣服,把她玲瓏飽滿的曲線表露無遺。
項少龍暗道難怪會有這麼多見慣世面的男人迷戀她,因為她確是有充足天賦本錢的
尤物。
單美美幽幽嘆了一口氣,打破了室內那似若凝成實質的沉寂。
小卿陪她喚了一口氣道:「大王今晚怕不會來了。」
單美美輕輕道:「現在他只想得到項少龍的人頭,怎還有閑心到這裹來,夜了!你
回去睡吧!」
小卿施禮後推門去了。
單美美轉身朝屏風走來。
項少龍頭皮驟感發麻,單美美已和他來了個兩臉相對,四目交投。
單美美低呼一聲,忙以手掩著自己檀口,不能置信地瞠目搖頭。
項少龍苦笑道:「美美可是受驚了?」
單美美驚魂甫定後,伸出玉手,拉起他的大手,往榻子走去。
片晌後兩人在溫暖的繡被內擁個結實。
單美美獻上熱烈的香吻後,低聲道:「你要人家怎樣幫你呢?唉!項爺真是神通廣
大,竟有辦法來到這裹找人家。」
項少龍本意并不是想來找她的,有點尷尬道:「美美到屏風後去不是要……嘿……
」
單美美俏臉一紅,橫他一眼,摟緊他的腰,夢囈般道:「好了,終可以和你睡在一
塊兒了。」
項少龍訝道:「美美真的垂青於我嗎?」
單美美不好意思地道:「我是很易鍾情於有本領的男人的,不過很快又會厭倦。但
對你確有些不同。你該知在目前這情況下,我再不必口不對心。初時我很恨你,你這人
哩!總不肯把人放在眼裹,想不到楊豫姐真沒說錯,你這人是外冷內熱,只有你才肯那
樣幫我的大忙。人家尚未有機會親口謝你哩!」
項少龍笑道:「你剛才不是『親口』謝了我嗎?」
單美美霞燒玉頰,又主動和他熱吻一番,然後神色微黯道:「你對我沒有興趣嗎?
為何毫無反應呢?」
項少龍知她對男人經驗丰富,察覺自己對她沒有正常的生理反應,故而自苦自憐。
歉然道:「一來我覺得美美你已是有主名花,不該侵犯。最重要是現在身陷險境,正憂
心如何離開,所以難以放開懷抱,和美美你享受魚水之歡。」
單美美釋然,旋又蹙起秀眉道:「你既能來,自然也有本事離開吧?」
項少龍苦笑著把來此的經過如盤奉上。
單美美聽罷咬著下道:「你既然找到我門上來,我自然也要把你安全送走。」
項少龍享受著那「夜半無人私語時」的溫馨感覺,一顆心像溶化了般,嘆了一口氣
,咬著她小耳道:「這樣你可太危險了,而且有太多不可測知的變數在內,我絕不能讓
你冒這個險。」
單美美一陣感動,嘆道:「這世上恐怕只有項少龍才肯這麼為人設想。項少龍啊!
怏想想辦法吧,只要我單美美辦得到的,我就肯去為你辦。」
項少能把她摟個結實,把臉埋到她秀發裹,嗅吸著她的香氣,整個人松弛下來,柔
聲道:「你大王有沒有告訴你這后宮內有逃離王城的地道呢?」
單美美嬌軀劇顫,嬌呼道:「我差點忘了!確有這麼一條地道,就在這寢室內。」
旋又苦惱道:「但開鎖的鑰子卻掌管在內侍長手上,我打不開來哩!」
項少龍大喜道:「那就更好了,就算我走後給人發覺,你也可推個一乾二。」
單美美奇道:「你懂得開鎖嗎?」
項少龍挪開了一點,細審她在柔和燈光下的如花玉容,微笑點頭,又輕吻了她香,
才道:「你知否地道的出口在那裹呢?」
他心情轉佳,開始感受到在被窩裹磨的引誘力,生出了肉欲的沖動。
單美美顯是感受到他的壓迫,春意盎然地瞅了他兩眼,再赧然埋入他寬闊的胸膛道
:「大王說地道的出口在離東城城門半里許一個養馬廠的天井處。」
項少龍心中叫妙,如此就可憑快馬逃生。不過仍有東門那一個關口,心中一動,又
問起她剛才曾到哪里去。
單美美用力抱緊他,閉目呻吟道:「我是去看一位姊妹,明天她就要到齊國去了。
唉!項少龍啊!你不用這麼快走吧!王宮的生活太刻板苦悶了,可以活活把人悶死的。
」
項少龍苦笑道:「後悔嗎?」
單美美睜開美目,神色茫然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昨晚我才夢見醉風樓,
和豫姐像往常般在花園裹玩拋球,唉!她們怎樣了?」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酸,問道:「他對你好嗎?」
單美美呆了半晌,低聲道:「我也弄不清楚,自做了魏王後,他變得很厲害,有時
夢中也會叫著要殺某個開罪了他的大臣名字。若非人家有了身孕,說不定會央你帶我走
呢。」
項少龍的欲火立時退得一滴不剩,清醒過來。暗忖在這等時刻,怎也得保留體力,
自己前几天才曾大病一場,更不適宜和單美美顛鶯倒鳳。岔開話題道:「你剛才去見的
姊妹,是否三大名姬之首的鳳菲?」
單美美點頭道:「是的!我們還曾說起你來,她很欣賞你哩。」
接著興奮起來道:「不若求她掩護你出城好嗎?她是很有辦法的人哩!」
項少龍斷然搖頭道:「不!我不想牽累任何人?她為何要到齊國呢?」
單美美答道:「是為了齊王的五十大壽,聽說石素芳和蘭宮媛都應遨到那襄去。且
包括秦國在內,各國都會派代表去賀壽。」
項少龍聽得糊涂起來,訝道:「燕趙兩國不是和齊國交戰嗎?為何忽然又會和好起
來呢?」
單美美搖頭道:「對這種事我也不太清楚。聽大王說:好像齊王到現在仍決定不了
誰當太子,其中牽涉到田單的權力,所以大王很熱衷於齊國太子策立的問題。」
項少龍此時自顧不暇,哪有心情去理齊人的內政,低聲道:「乖美美!快告訴我地
道的入口在哪裹?」
單美美駭然道:「不要那麼快走好嗎?我有辦法把你藏上几天哩!待風頭火勢過後
再走,不是更安全嗎?」
項少龍吻了她香,斷然道:「不!我定要趁現在大雪時走,雪停後便走不了。」
單美美不舍地把他摟緊,淒然道:「摟著你,就像把往昔最可貴的全擁有了,你卻
那麼不停嚷著要走,項少龍啊!不要對人家那麼無情好嗎?」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觸,知道單美美并不是真的愛上自己,那是一種混雜了感激和懷
念的復雜心情,加上深宮寂寞,所以才渴望自己留下來陪她。
但他心中也不無憐惜之意,在她溫軟香滑的紅上輕輕啜了一下,柔聲道:「我怎舍
得無情待你呢?不過我現在定要保留體力,以應付艱苦的逃亡生涯。」
單美美回吻了他一口,臉泛紅霞道:「我不再迫你好了!但你總該有點表示,例如
摸摸人家的身體,那將來就不致會輕易忘掉美美。」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蕩。
說真的,這麼摟著一個丰滿而充滿青春活力的動人胴體,兼之陣陣幽香隨著被窩的
溫熱送入鼻中,若說不血脈賁漲,就是騙人的了。
不由探手在她背臀間來回愛撫。
單美美登時呼吸急促起來,水蛇般在他懷裹蠕動揉貼,更挑起項少龍的情欲火。
項少龍的手擴大了活動的范圍,由她的大腿上移至俏臉,其中不可對人言的過程,
令這對男女都生出既銷魂又刺激的偷情滋味。
項少龍此時如箭在弦,不得不發,正要翻身把她壓著時,單美美推開了他,嬌喘細
細道:「地道入口就在大衣柜裹,下面是塊活板揭起它就可見到鎖死了的地道入口。」
項少龍驚醒過來,心中感激,知她是怕影響了自己體力,所以強自克制。
和她來了個熾烈得可把兩人熔掉的熱吻後,他跳下榻來,正要拉開柜門時,想起一
事道:「究竟有沒有別的入口呢?」
單美美道:「御園內有兩個入口,宮內的人都知道。」
項少龍摟了她一下,道:「那就更好了,因出口既多,我走後縱使給人發覺,都不
會懷疑到你頭上來。」
再纏綿一番後,這才再踏上逃亡之路。
第八章 歌舞伎團
項少龍無驚無險從地道鑽了出來。
那是個養馬廄旁的大水井。出口在井壁中間處。離開水面有七、八尺,還有石隙供
踏足登上井口。
他由井口探頭出來時,雪已停了,天際微現曙光,一列馬廄排列左方處,還有几間
養馬人起居的房舍。
這類養馬廄非常普遍,有公營的,也有私管的。馬匹多來自城外的牧場,供權貴和
付得起錢的人購馬租馬。
項少龍摸到馬廄裹,正猶豫該否順手牽羊偷他一匹,但又怕目標過於明顯。忽有人
聲傳來,嚇得他忙躲到一角,以馬的禾草掩蓋自己。
來的是兩個人。
其中一人道:「張爺放心好了,上頭早有關照,要小人揀最好的四匹馬給你們。唉
!現在我們大梁誰不想看到你們小姐稱絕天下的歌舞呢?小人能為她盡點心力,實是莫
大榮幸。」
姓張的漢于顯然很會擺架子,只是悶哼一聲,來到項少龍藏身附近的馬柵處,道:
「這匹看來不錯,牙齒整齊雪白,是甚麼種的馬?」
那管馬房的道:「這是來自北方鹿原的純種馬,既好看又耐勞,張爺真有眼光。」
張姓漢子沉吟片晌後,道:「我著你們找的御者找到了嗎?這一晌我們真是多事,
好好一個人竟會忽然病死了,累得我要四處找人。」
那馬房的頭兒道:「能為小姐和張爺做事,小人怎會不竭盡全力,我已找得個叫沈
良的人,曾為無忌公子駕過車,又精通武技,樣子還相當不錯,絕對吻合張爺的條件。
」
接著低聲道:「他是小人的老朋友,張爺該明白,現在大梁沒有人敢用無忌公子的
舊人,否則憑沈良那種技朮,怎會賦閑了整整兩年。」
張姓漢于冷哼道:「他在哪裹?」
馬虜頭兒賠笑道:「他不知張爺會這麼早來,此刻怕仍在睡覺,張爺先到屋內喝口
熱茶,小人這就去喚他來叩見張爺。」
張姓漢子道:「我哪有時間去喝茶,你先給我拉馬出來,我立即給你付錢,然後你
再召那家伙來,來遲了休怪我不等他。要知我們并非沒有其他御者可用。」
接著是牽馬的聲音,兩人到另一馬廄去了。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連忙取出偷來的衣服換上。
這套衣服在那平丘君的箱子裹是最不起眼的,很適合沈良這種落難豪門仆人的身分
穿用。
把舊衣藏到密處後,那馬房頭兒已離開馬廄,朝房舍那邊走去,顯是要把那沈良弄
醒。
項少龍閃了出去,見那張爺正審視四匹健馬,乾咳一聲,迎上去一揖到地道:「小
人沈良,請張爺恕過遲來之罪。」
那張爺想不到他來得這麼快,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閃過滿意的神色,目光落到他的
血浪劍處,淡淡道:「我叫張泉,是鳳小姐的正管事,你當當過魏無忌的御者,當然知
道規矩。每月五兩銀子,若鳳小姐滿意的話,你還可長期做下去。」張泉年在三十許間
,一面精明,但樣子卻頗為庸俗,上留了兩撇濃胡,有點酒色過度的神色。
項少龍忙不迭答應。
張泉道:「時間無多,我們走吧,又快下雪了。」
項少龍暗叫謝天謝地,戴上斗篷,牽馬隨他去了。
離城的過程出奇地順利。
最諷刺就是來送行的達官貴人多不勝數,而他這大逃犯就正置身在他們中間。
還未抵達城門,大雪又從大而降,戴上斗篷,箍上擋風口罩的他低垂著頭,況且這
又是御者的正常裝束,自然誰都不生懷疑。最妙是因他坐在御者的位置,使人察覺不到
他雄偉的身型。
本來他還怕鳳菲會把他認出來,卻幸好他根本沒有和風菲照面的機會。
且這時的他滿面胡須,鳳菲若非留神看他,也絕不會輕易識破他就是項少龍。
說來好笑,他本不想驚動單美美,但終是賴她的幫助逃離王宮。他也更不欲牽連上
無甚交情的鳳菲,但最後仍是靠她闖過東城大門這一難關。
今次可謂絕處逢生。
希望自此一帆風順,安然歸秦。
他當然不是想到齊國去,只要覷准機會,便會立即開小差溜掉。
魏人對鳳菲非常禮待,派了一隊五百人的輕騎兵,沿途護送,由一名叫敖向的佣將
領隊。
鳳菲的歌舞團人多勢眾,坐滿了十多輛馬車。舞姬樂師加上婢仆,數達二百人,只
是支付每人的薪酬便不得了,可見鳳菲的收入是多麼丰厚。心中不由想起在他身後車廂
內的絕色美女,更記起當日和她在小樓內喁喁私語的動人情景。
她等若二十一世紀歌壇的超級巨星,不過能欣賞到她歌舞卻是權貴的專利,一般平
民百姓均無此福緣。
車馬隊離開了大梁後,渡過大溝,朝北直走,到了濟水時,早有五艘三桅巨舶在等
候。
項少龍這才知道為何要趁早起程,因為此時已時近黃昏。
當他見到魏兵亦陪同登船時,不禁心中叫苦。
倘如若就是如此這般被迫著到齊國去,那真是糟透了。
這麼順流而下,只四、五天就要進入齊境,那時想折返趙境,又要費一番手腳。
不過這時再無其他選擇,硬著頭皮登上船去。
五艘大船,魏人占了三艘船,鳳菲這邊占兩艘。
這使項少龍因不須日夕對著魏兵而松了一口氣。
他乘的是風菲起居那艘船。這時他的身分在這舞伎團襄是最低下的階層,被分配到
底艙只有一個小窗的房裹,還要與其他御者仆役擠在一起,六個人共用一房。
其他御者不知是否因他搶了為鳳菲駕車的榮耀,聯起來排擠他,且他們進房後立即
開賭,卻沒有邀他加入。
項少龍樂得如此,晚飯後鑽到一角席子上的被窩裹,蒙頭大睡。
那些人還故意說些風言風語,其中有些辱及他的「主子」信陵君,指桑罵槐,項少
龍心中好笑,又確實事不關己,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大腿處一陣劇痛,睜眼一看,原來是其中一個叫谷明的御者
重重踢了他一腳。
項少龍大怒坐了起來,喝道:「甚麼事?」
另一名御者富嚴抱著雙膝,一副流氓無賴的樣兒般靠壁坐在一角笑道:「沈良你是
那年出生的,是否肖豬,否則怎會睡得像條死豬般?」
其他人一起附和哄笑,充滿鄙屑嘲諷的味道。
另一個叫房生的,他是唯一沒取笑項少龍的人,低喝道:「不要耍人了。沈良!天
亮了,隨我來吧!」
項少龍按下心頭怒火,隨他出房去了。
來到艙板上,只見天空放晴,兩岸一片雪白,心情豁然開朗,把剛才不愉快的事都
拋諸腦後。
眾仆役正在排隊輪候煮好的飯菜,另有一堆人在一邊取水梳洗,鬧哄哄一片,別有
一番生活的感受。
一名頗有點秀色的美婢,在兩名健婦的陪伴下,正與張泉說話,見到項少龍比別人
雄偉的身材,露出注意的神色,仔細打量了他几眼。
項少龍心中有鬼,給她看得渾身不自然起來,房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那是二
小姐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我們都叫她小辣椒。恃著得二小姐愛寵,最喜作威作福,沒
有甚麼事最好不要招惹她。」
項少龍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仆間亦有階層派系之分。
隨房生洗過臉後,輪得了兩缽飯菜,蹲在一角吃喝起來。
房生道:「你還為剛才的事生氣嗎?其實他們惱的是張泉,谷明是副管事沙立的人
。大管事就是要殺他們的氣,故意聘你這外人回來頂替這個人人爭奪的職位。若非他們
怕太過分會惹怒大管事,還有你好受的呢。」
項少龍這才明白為何放著有這麼多人,偏要雇用他,心中暗呼幸運。
房生見他默然無語,再不說話。
項少龍心中過意不去,道:「房兄跟了小姐多久?」
房生道:「有三年了。」
項少龍很想問他鳳菲的底細,終感不適合,改而問道:「房兄有家室嗎?」
房生嘴角抹過一絲苦笑,道:「亡國之奴,那談得到成家立室,若非小姐見憐,我
房生可能早冷死街頭了。」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低頭把飯吃完,同時有一句沒一句地向房土套問這歌舞團的情
況。
這時一名壯健的男仆來到項少龍旁,冷冷道:「你是沈良嗎?」
項少龍記起自己的身分,忙站起來道:「這位大哥有甚麼吩咐?」
壯仆傲然道:「我叫昆山,是張爺的副手,叫我山哥便成了。聽說你懂得使劍,把
劍給我看看!」
項少龍雖不愿意,無奈下只好拔劍交到他手上去。
豈知昆山臉色一變道:「你另一只手跛了嗎?」
項少龍差點要一拳把他轟下濟水去,只好改為雙手奉上。
鳳菲這些男仆裹大多佩有長劍,昆山當然不例外,但比起血浪無疑是差遠了。
昆山捧劍一看,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項少龍知他動了貪念,先發制人道:「這是故主送我的寶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
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口。
昆山一臉羨慕之色,把玩良久,才肯歸還項少龍,板起臉道:「張爺要見你,隨我
來!」
項少龍暗忖真正做大官的,都沒這些人般擺足架子。心中苦笑,隨著他登往上層的
平台。
這艘船長約三十丈,比秦國最大的「大翼」戰船長了近一倍,這是由於船只是用來
運載人貨,不求靈活快捷,只求能載重。
船身修長,寬約兩丈餘,首尾翹起,兩座帆桅一設於船首,一在船尾。
兩組帆桅中間處是船艙,分作三層,上兩層建在甲板上,底層在甲板下。
鳳菲和一眾有身分的歌舞姬,自然居於最舒適的最上層,次一級的管事婢女住下一
層,像項少龍這類身分低下的,就擠在環境最惡劣的底層了。
連水手在內,這艘船載了近百人,鬧哄哄的,倒是另有一番熱鬧境況。
水運的發展,在這時期已非常發達,致有「不能一日而廢舟楫之用」的說話。
尤其江河密布的南方水網地區,一向以水運為主要交通方式,當戰事頻繁之際,建
立水軍乃必然之舉,連帶民用船只亦大行其道。
項少龍以前每趟坐船,都是「高高在上」,只今次嘗到「屈居人下」的滋味。
張泉此時正在平台倚欄前望,身旁還有兩名保鏢模樣的劍手,看來非常神氣。
項少龍舉步來到他身前施禮時,張泉像不知道他已來到般,仍迎著寒風,沒有瞧他
。
項少龍心中好笑,這張泉自己如此,難怪下面的人個個要擺架子立威了。
剛才和房生閑聊中,他已對這歌舞團有了大致的認識。
高高在上的,當然是三大名姬之首的風菲。
接著就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第一流的美女,其中又以被稱為二小姐的
董淑貞居首。
這董淑貞之所以能身分超然,皆因它是鳳菲外唯一懂得作曲編樂的人。
正管事張泉和副管事沙立,亦屬這個級數﹔專責團內所有大小事務。後者更專管御
者腳夫等仆役,今次張泉插手親自聘用為鳳菲駕車的御者,明顯是插手沙立的職權范圍
內,進行著這小圈子內的權力斗爭。
歌姬管事以下,就輪到資深的樂師和歌舞姬的貼身侍婢了。由於她們都是接近鳳菲
和眾歌舞姬的人,所以雖無實職,但事實上卻有頗大的權力。
資深樂師裹以云娘居首,就像樂隊的領班。她是退休了的歌舞姬,還負責訓練新人
,甚得鳳菲器重,故無人敢去惹她。
婢女中以鳳菲那名曾為項少龍遇過,給鳳菲叫她作小妹的俏婢小屏兒,和適才見到
董淑貞的婢子小玲姐兩人最有地位,甚至張泉等亦要仰她們的鼻息辦事。
自周室立邦後,禮樂一向被重視,這類歌舞團遂應運而生,著名者周游列國,巡回
表演,處處都受到歡迎,像鳳菲這種出類拔萃者,更是貴比王侯,基本上不受戰爭的影
響。
張泉讓項少龍苦候片時,才沉聲道:「聽說谷明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嗎?」
項少龍不知他葫蘆所賣何藥,應道:「他們確不大友善,不過小人可忍受得了。」
張泉旋風般轉過身來,不屑道:「你不是精通武藝嗎?照理亦該見過很多場面,給
人踢了屁股,都不敢還手,算甚麼漢子?」
其他兩名保鏢和立在後側的昆山都討好兼附和地冷笑連聲。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我是怕因剛到便鬧出事來,會被張爺責怪,才不敢還手。
假若張爺認為還手都不會有問題,下趟我會懂得怎麼做的了。」
其實他是有苦自己知,最怕是事情鬧到鳳菲那裹,給她認出了自己來,否則這將是
脫身妙計。最好是沙立立刻把他革職,就可在船泊岸時揚長去了。
單美美雖說鳳菲很欣賞他,但人心難測,那始終是未可知的變數。
他千辛萬苦由追捕網內逃出來,絕不想再墮進這追捕網去。
張泉聽他這麼說,容包稍緩。
他左方那名高個子的保鏢道:「張爺看得起你,給你占了這肥缺,你自然該有點表
現,不能削了張爺的威風。」
項少龍來到了這時代後,打跟隨陶方開始,每一天都在權力斗爭中度過,此刻聽他
們你一言我一語,登時明白過來,暗呼張泉厲害,這著確是殺人不見血的妙著。
自己之所以會被聘用,就是張泉故意惹怒副管事沙立那個派系的人的妙著,最好鬧
出事來,讓上頭知道沙立在排擠欺壓新人。那張泉就可乘機編派沙立的不是。
而沙立現在正乘坐另一艘船,連辯白的機會都欠奉。這一招真不可謂不夠絕了。
只憑張泉聘用他這行動,便可大殺沙立的威風,向一眾下人顯示只他張泉才是最話
得事的人。
誰想得到這麼一件事,竟牽涉到歌舞團內的權力斗爭呢?
這類歌舞團的壽命絕不會太長,一旦鳳菲倦勤又或嫁入,就須結束。當然歌舞團上
下人等亦可獲得丰厚的遣散費,而那正是房生告訴他對歌舞團最大的期待。
身後的昆山這時插口道:「就算弄出人命來,只要不是你先惹事,張爺也可會幫著
你的,明白了嗎?」
項少龍還有甚麼話好說,無奈點頭。
張泉語氣溫和了點,道:「只要你對我忠心,我張泉絕不會薄待你的。看你那皮黃
骨瘦的樣子,這兩年必吃了很多苦頭,用心辦事吧!你既曾服侍過魏無忌,自然明白我
在說甚麼了。」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動,自己的樣子的確改變了很多。除了多了一臉須髯外,還瘦了
不少。所以就算面對鳳菲和小屏兒,恐怕她們都不會認得自己呢。
那晚在小樓見面,燈光昏暗,兼之大部分時間又是坐下交談,現在形象全改,確有
瞞過她們的可能。
想到這里,心懷大放。
張泉揮退他後,項少龍回到次層的甲板處,房生卻不知到哪裹去了。正要往船頭找
他,經過艙側窄小的走道時,有人攔路喝道:「張管事沒告訴你規矩嗎?下人都不准到
船頭來。驚擾了小姐們,就有你好受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往前望夫,只見一名亭亭玉立的俏婢杏目圓瞪的狠狠盯著他,兩
手腰,就像頭雌老虎。
他忙賠不是,退了回去,索性返到底艙倒頭大睡。
醒來時上方隱有樂聲傳來,該是鳳菲等在排練歌舞。
午後的陽光從小窗透射入來,房內只得他一個人。
項少龍擁被坐起來,靠在艙壁,想著自己錯過了午飯時刻,房生卻捧著一碗堆滿菜
的白飯推門而入,遞到他手上道:「我見你睡得遣麼好,不想吵醒你,留下一碗給你。
」
項少龍心中一陣感動,接過後扒了兩口,咀嚼道:「房兄有別的親人嗎?」
房生在他旁坐下,默然片晌,才淡淡道:「都在戰亂中死了!」
聽他的語氣,項少能使知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這房生談吐不俗,顯是出身良好的人。說不定是某小國的宗室之後,國破家亡時逃
了出來,輾轉加入了鳳菲的歌舞團,當了御者。
房生又道:「我現在別無他望,只想能賺几個子兒,然後找個清靜的地方建一間屋
子,買几畝田地來耕作,以後再不用看那些小人的嘴臉。」
項少龍見他滿臉風霜,年紀雖與自己相若,卻是一副飽歷憂患的樣子,心中淒然,
沖動下差點把懷裹那兩錠金子掏出來送他,使他可完成夢想。但卻知這樣做非常不智,
壓下這誘人想法,繼續吃飯。
房生道:「黃昏時船將抵達谷城,明天才再起航,我們作個伴兒,到岸上尋兩個妞
兒作樂,沈兄若沒錢,我可先借給你。」
項少龍訝道:「你不是要儲錢買屋置田嗎?」
房生道:「儲錢歸還儲錢,我們這群低三下四的人,又不像張泉他們般可打那些大
姐的主意,有需要時都要忍痛花點錢。不過得小心點避開谷明那班人,剛才我見他們和
几個家將交頭接耳的,又提到你的名字,怕是要對付你呢?」
項少龍聽得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再不說話。暗忖若不給點顏色他們看,以後的日
子怎樣過?
旋又暗罵自己糊涂。
有此良機,還不乘機開溜,就是大笨蛋了。
回應人:三壞球發言時間:1998五月31日,13點47分11秒第九章權力斗爭船谷城城外的
碼頭時,天仍未黑。
房生興高采烈的扯著項少龍要下船去胡混時,給張泉叫著項少龍道:「鳳小姐要用
車,你去准備一下。」
項少龍愕然道:「車在哪襄?」
張泉不悅道:「你的眼睛長出來是用來瞧屁股嗎?碼頭上不見泊了輛馬車在?」
項少龍話才出口,便知要挨罵。
馬車雖在另一艘船上,這時該已駛了下來,只不過他心中焦急難以逃遁,才胡亂說
話。
房生暗地扯了他一把,他知機的隨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
方寸大亂間,忽地有人在背後向他猛力一推,他失驚無神下,失去平衡,往前跌去
,撞到房生背上去。
兩人蹌踉滾下跳板,直跌到碼頭的實地去,若非跳板兩邊有扶手圍欄,說不定會掉
進河里去。
項少龍爬了起來,房生捧著左腳,痛得冷汗直冒,臉容扭曲。
船上響起哄然大笑。
只見谷明等一眾御者,擁著個矮橫力士型的壯漢,正向他們捧腹嘲笑。
有人叫道:「看沈良你個子高大結實,原來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給我們巫
循大哥無意輕碰了一下,便跌個四腳朝天,還說甚麼精通武技。」
項少龍認得說話的人叫富嚴,乃谷明那黨御者的中堅分子,同時暗暗記著那叫巫循
的家將。
張泉出現在船梢處,向谷明他們怒喝道:「甚麼事?」
谷明好整以暇道:「他兩人連走路都不會,怪得誰來。」
接著爭先恐後奔下碼頭,呼嘯去了。
張泉怒瞪了跌得灰頭土臉的項少龍一眼,罵了聲「沒用的家伙」,轉身去了。
項少龍動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慘叫連連,道:「我的腿斷了!」
項少龍恨不得立即去追谷明等人,把他們殺得一個不留,歉然道:「是我累了你!
」
房生苦笑道:「他們原是要弄傷你,教你不能駕車,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尋樂
子了。」
這時有几名御者奔了下來,協助項少龍把房生扶上船去。
快到甲板時,有女聲嬌喝道:「你們在弄甚麼鬼,竟敢阻著鳳小姐的路。」
項少龍心叫不妙,低了頭躬著身,扶房生移往一旁。
偷眼一瞥,戴了面紗的鳳菲盈盈俏立眼前,旁邊是那仍穿男裝的小屏兒和另四名俏
婢,在十多名家將簇擁下,這美女正打量自己。
那小屏兒顯然認不出自己來,一臉怒容道:「發生了甚麼事?」
張泉和另一人不知由甚麼地方鑽了出來,待要說話,旁邊那長相頗英俊的中年人搶
著道:「只是發生了無意的碰撞。」接著向項少龍喝道:「你就是那新來的家伙嗎?真
沒用!還不快滾下去,難道要大小姐等你嗎?」
張泉聽他指桑罵槐,臉色一變。
鳳菲那妙比仙樂天瀨的聲音在面紗內響起道:「沙副管事!」聽來隱帶責怪口氣。
沙立目的已達,得意洋洋的閉口不語。
鳳菲瞧了項少龍一眼,淡淡道:「以後小心點好了,扶了房生回房後,再下來給套
車吧!」
項少龍抹過一把冷汗,知道她們主仆果然認不出自己來。
看著她在前呼後擁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
這麼一來,他就休想可開溜了。
何況他感到房生一天腿傷未愈,自己也該留下來照顧房生。
這就是他項少龍做人的原則了。
不知何時,雪粉又開始降下來。
在黃昏的朦朧光線下,細雪輕柔無力地飄舞著,似很不情愿才落到地上結束了那短
暫而動人的旅程。
一切都放緩了,被淨化了。
項少龍策著健馬,載美而行。
前方四名家將開路,後面還隨著八名家將。
魏兵的指揮偏將敖向亦帶了十多名親隨,伴侍兩旁,益發顯出風菲備受各國權貴尊
重的身分。
她就像二十一世紀色藝雙絕的藝人,譜出的曲詞均盛行一時,非是一般出賣色相的
歌伎所能相比。
在這種前呼後擁的情況下,項少龍縱沒房生這負擔,亦溜不了。
非是沒有可能,而是會教敖向生疑。
最妙是敖向自然以為項少龍是已替鳳菲辦事多年的御者,故對他半點都不起疑心。
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只知追在前方家將的馬後。
蹄聲嘀嗒中,車馬隊暢通無阻的開入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里。
大多店鋪均已開門,但仍可從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繡工、織工和縫工等工藝為主
。
項少龍雖非對文化有深厚認識的人,但因觀察力強,感覺此城比之以前到過任何這
時代的城市,都多了一份書香和古色的氣氛。
此時敖向策馬來到馬車旁,垂頭向鳳菲說話道:「昔年舊晉韓宣子來到魯國,看到
魯太史所藏典籍,大嘆『周禮盡在魯矣』,鳳小姐故地重游,當有所感。」
項少龍心中一動,這才知道此城原屬魯國,魯亡後不知何時落人魏人之手。
連孔夫子都是在這土地上出生,難怪會有一種他國沒有的文化氣息。
鳳菲幽幽一嘆道:「也正因此累事,若非我們魯人頑固守舊,抱著典籍禮樂不放,
也不致始受制於齊,繼受制於吳、越﹔雖得君子之邦的稱譽,還不是空餘亡國之恨。敖
大人過譽了。」
項少龍聽她語氣蕭颯,心中一陣感慨。原來她非是宋國公主,而是魯國公主。不過
魯宋相鄰,更說不定兩國都和她有點關系。
敖向這著馬屁拍錯了地方,尷尬地東拉西扯了兩句後,見風菲全無說話的興趣,知
機地退回原處。
馬隊左曲右轉,逐漸離開了大道,朝城西偏僻處走去。
在風燈的光芒中,淒風苦雪之下,就像在一個永無休止的夢境中前進。
項少龍感受到身後美女重回故國的黯然神傷。想像著將來小盤統一天下時,敖向等
都會變成像她般的亡國之人,禁不住又是另一番感慨。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這或者可作現時東方六國的寫照。
馬隊穿過一片疏林後,在一處陵寢停下來。
項少龍心中恍然,原來鳳菲到這里來是要祭祀某位先租故人。
鳳菲等魚貫下車,由敖向陪伴著朝陵墓走去,沒在林木後。
項少龍和一眾家將魏兵留在原地,不一會隱有哭聲傳來。
當她們回頭時,除鳳菲被面紗遮著看不見臉容,小屏兒等都哭腫了秀眸。
回到船上,已是深夜。
谷明等全溜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臉憤慨的房生。
項少龍見他的左腳胡亂扎了些布帛,問道:「怎樣了?」
房生兩眼一紅道:「若我的腳好不了,就要找他們拚命。」
項少龍曾受過一般接骨駁骨的跌打醫朮訓練,將扎著的布帛解了開來,摸捏研究一
番後,松了一口氣道:「只是骨較移了位,來!忍點痛。」
房生慘叫一聲,淚水奪眶而出時,項少龍亦完成了壯舉。
房生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大訝道:「沈兄確有一手。」
項少龍拍拍身旁的席子,笑道:「坐下來,我有些話想和房兄說。」
房生這時的心情和剛才已是天淵之別,欣然坐下道:「沈兄請說!」
項少龍由懷里掏出那兩錠黃金,用手掌托著,送到他眼皮子下。
房生的眼睛立時瞪大至極限,呼出一口涼氣道:「天!這是黃金。」
只這麼兩錠金子,便夠普通人一世無憂。
項少龍把金子塞入他手里,低聲道:「這是你的了。」
房生猶豫了一下,才搖頭道:「我怎能受沈兄的金子呢?」
項少龍騙他道:「我共有十錠這樣的黃金,都是無忌公子自知不免的時候分贈給我
的,房兄盡管要了它們,然後詐作跌斷了腿,離開這小人當道的歌舞團,追求自己的理
想生活。」
房生抓緊了金子,訝道:「沈兄身家如此丰厚,何用來到我們處混日子呢?」
項少龍胡謅道:「實不相瞞,我今趟是借機離開大梁,自無忌公子死後,我們這些
舊人無人敢用,我又不甘於平淡,遂乘機到齊國來碰碰運氣的。」
房生感激零涕道:「大恩不言謝,有了這兩塊金子,加上我這兩年的積蓄,明早我
便向小姐請辭了。」
想了一想又道:「不若我們一起走吧!沙立那人心胸狹窄,定不會放過你的,張泉
則只是利用你,就算沈兄死了,他亦不會掉半滴眼淚。」
項少龍微笑道:「房兄走了,我再無後顧之憂,我們那一跤絕不會白摔的。」
房生呆望著他,就在這刻,他感到項少龍活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當晚房生已迫不急待,向張泉表示了因腿傷而要團。
張泉毫無挽留他的意思。藉口是他自己離職,隨便給了他微不足道的十來個銅錢,
便著他明早離船。
房生憤然告訴項少龍,本該有一筆可觀的安休費給他。不用說已落到張泉的私囊里
。
當然他不會真的把這放在心上,因為那兩錠金子已令他心滿意足。
翌晨項少龍送他下船,正猶豫好不好隨他一同失蹤時,谷明等人回來了,經過時對
兩人冷嘲熱諷一番,這才登船。
項少龍又見碼頭間滿布魏兵,船上的張泉則是虎視眈眈,便與房生道別,壓下心中
的沖動,返回船上去。
船隊開出。
項少龍見其他仆人御者,都如避瘟神般不敢與他交談,張泉那批人又當他是廢物般
不再理睬他,心中好笑,取過早飯,躲到甲板一角吃了起來。
心中卻在盤算如何狠狠鬧他一場,好迫鳳菲把自己辭退,那就可大搖大擺地的離開
,誰都不會對他生疑。
不過時間須拿捏恰當,最好是要在下一站補充食物用水之前生事,那便可順理成章
於泊碼頭時給趕下船了。
初時他還對搶了人家的飯碗有點內疚,現在卻知是幫那人擋了一場災禍。
谷明那些人顯是奉了副管事沙立之命,誓要把他迫走。
那沙立賣相不俗,可能正是憑此天賦條件,勾搭上某一個頗有權力的婢子,實力增
加後就來謀奪張泉這可賺錢的大肥缺。
左思右想時,眼前出現了一對小靴子。
項少龍愕然上望,剛好給人家姑娘胸前的插云雙峰擋著了視線,看不到她的模樣兒
,吃了一驚下長身而起,原來是二小姐董淑貞的近身寵婢小玲姐。
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兩眼,冷哼道:「你就是那愛鬧事的沈良了?」
項少龍已決定了在下一站離船,那還須賣她的賬,回復以前叱吒風云的氣概,微笑
道:「小玲姐過獎了,沒有人起哄,那鬧得出甚麼事來呢?」
小玲姐怎想得到項少龍會如此針鋒相對,一愕下變臉道:「好膽!你知否和誰人說
話。」
項少龍雙手環抱胸前,淡然自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萬事都逃不過一個理
字,我現在孤身一人,人家卻是成群成黨,小玲姐給我來評評看,誰才有鬧事的資格?
」
小玲姐登時語塞,說到雄辯滔滔,她怎是見慣大場面的項少龍的對手,氣得臉都脹
紅了,狠狠盯了他几眼,才腰嬌叱道:「你是否不想干了!」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這怕該由張管事或鳳小姐決定吧?」
小玲姐一向只有她罵人,那曾給項少龍這種身分的下人頂撞過,氣得七竅生煙,跺
足走了。
項少龍看著她走到另一邊谷明那群人處,把谷明召了入艙,心知肚明好戲正在後頭
,暗覺好笑,掉頭欣賞停了雪後兩岸的美景。
他几乎可肯定沙立勾上的人就是這個頗有姿色的婢女小玲姐,背後可能更得到歌舞
團內第二號人物董淑貞的支持,才敢挑戰張泉的權力。
當他正思索逃回秦境的路線時,肩頭給人拍了一記。
項少龍別頭看去,入目是一名家將,也是昨晚護送鳳菲到城內祭祀的其中一人。
那家將道:「張爺要見你!」
項少龍見他說話時雙日不敢直視自己,那還不知是甚麼一回事,微笑道:「這位大
哥怎麼稱呼?」
那人道:「我叫許然,隨我來吧!」
項少龍心中一熱,手腳同時發痒,隨他進艙去了。
第十章 事與愿違
項少龍跟著許然,舉步進入船艙,來到一道門前。
許然停了下來,把門向內推開少許,示意道:「張爺在里,你自己進去吧!」廊道
上出奇地沒有人。上層卻傳來曼妙的樂聲歌聲,安排這種情況下對付他項少龍,就算打
得他殺豬般慘叫,也不會有人聽到。
項少龍微微一笑,猛地以肩頭用力撞在許然肩上。
許然猝不及防下,驚呼一聲,蹌踉跌進艙房里。
一個黑布袋罩了下來,把許然的頭臉罩個結實,接著許然被拖入房內,谷明、富嚴
等四,五名御者,加上巫循等三名家將,扑了過去毫不留情地拳打腳。
項少龍閃入艙內,順手把門關上時,許然已頹然蜷臥地上,痛得曲成似一只煮熟了
的蝦般的可憐樣兒。
這些人也太性急緊張,竟然分辨不出無論衣服體型,許然和項少龍都有很大的分別
。
谷明首先瞥見站在入門處的不是許然而是項少龍,駭然張口,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
這時其他人始發覺打錯了人。
項少龍搖頭嘆道:「你們真不知自己做了甚麼錯事嗎?」驀地標前,欺到巫循矮壯
的身側,一記膝撞,頂在他下陰處。
早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鬧事打架的高手,深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之
道。
巫循那種體型,肩寬脖粗,最具勇力,否則也不能推得下盤穩扎的項少龍滾下跳板
去,所以他一出手,就以巫循為第一個目標,且命中他的要害。
他勝在速度,教巫循不及擋架。
下一刻他已到了另兩名家將中間,左右開肘,狠撞在兩人肋下處。
這種近身戰朮,最適合在這狹窄的環境施展。亦教對方摸不著他的位置,并以敵人
的身體作掩護。
兩名家將痛得慘叫側跌。
項少龍這時已扑到富嚴身前,側頭避開他照面打來的一拳,兩手箍上他的脖子,連
繽兩下膝撞,頂在他腹下。
又側飛一腳,把另一名御者踢得飛跌開去,「砰」一聲撞在艙壁處。
上層的樂聲恰巧奏至高潮澎湃的精處。似在為項少龍助威。
不知誰人從後箍著項少龍,項少龍放開富嚴,任他跪倒地上,再使了下柔道的身法
,轉身把後面的人摔過頭頂,擲往窗門的方向。
「砰!」的一聲,那人背脊狂撞在窗門旁的艙壁上,滾倒牆角。
谷明和另兩名御者扑了上來,項少龍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扭著其中一名御者的手腕
,曲膝連續在他小腹處凌空以腳側掃了兩記,痛得那人整個彎了起來。
項少龍用力一扯,被制的御者蹌琅與另一名御者撞作一團。
谷明扑到項少龍前,先前中招的兩名家將才剛爬起來,卻呆若木雞,變成一對一的
局面。
谷明臉容扭曲,雙目凶光四射,由懷里拔出匕首,當胸扔至。
項少龍使了一下假身,避過匕首,撮手成刀,狠狠劈在他手腕處。
谷明匕首墮地,失勢前跌。項少龍乘機一拳劈在他背心處。
這橫行霸道的御者時跌了個四腳爬爬,狼狽之極。
「鏘鏘!」那兩名回過神來的家將起了凶性,拔劍扑到。
血浪亦離鞘而出,化作漫大劍影。
那兩人怎想得到這世上竟有人使劍使得如此神乎其技,驚呼聲中,手中長劍甩手丟
地,腕口鮮血出。
項少龍還劍入鞘,迫了上去,鐵拳左右開弓。
骨折聲和慘叫合奏般響起,只三數拳,兩人再爬不起來。
谷明掙起來時,給項少龍壓到艙壁去,重重在小腹打了四拳,立時口逸鮮血,貼著
艙壁滑坐地上。痛不成聲。
艙門倏地推了開來,接著是小玲姐的尖叫聲。
此時艙內除項少龍外。已再沒有人能以自己的氣力站起來了。
項少龍好整以暇的拍拍雙手。微笑道:「小玲姐你好:還不去告小人一狀,好革掉
小人的御者之職?」小玲姐俏臉血色退盡,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嘴顫震,卻是
說不出話來。
其中一名家將勉力跪起來,旋又咯出一口血,再倒回地上去。
項少龍一對虎目射出冷酷無情的光芒,同小玲姐迫去。
小玲姐尖叫一聲,亡命逃了。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暗忖離船的時間怕該到了吧。
寬大的艙廳裹,項少龍昴然立在廳心處。
鳳菲仍戴著輕紗,女扮男裝的小屏兒肅立其後。
歌伎團的第二號人物董淑貞首次亮相,坐在鳳菲之側,旁邊是仍有餘悸的小玲姐。
董淑貞年在二十許間。生得美貌異常,眼如點漆,非常靈活,一副精明厲害的樣子
。
樂師之首云娘亦有在場,坐在鳳菲另一邊,半老徐娘,但姿色仍在,反多了分年輕
女子所欠的成熟風情,性感迷人。
張泉側坐一旁,神情興奮。
沙立亦被召由另一艘船過來參與這場「審判」,坐在張泉對面,雙目凶光閃爍。一
副要擇人而噬的模樣。
兩男三女的座位,像一面張開的扇子般對者卓然而立的項少龍。
至於昆山等一眾家將,則排在兩旁和入門處:二十多人肅靜無聲,使氣氛更是沉重
。
谷明、富嚴、巫循、許然等人已包扎妥當,虛弱無力地頹然坐在一旁,像一群斗敗
了的公雞,可憐亦復可笑。
淑貞首先發言道:「沈良:這是甚麼一回事,自你來後,便屢生事故,可知我國嚴
禁私斗?」她的聲音清越嘹亮,餘音鏗鏘,唱起歌來必是非常動聽。
項少龍環視全場,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自己身上,惟只鳳菲有點莫測高深,淡淡
一笑,故意沉下嗓子道:「若想知道是甚麼一回事,何不問問小玲姐,她是策划的人,
自然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沙立插入怒喝道:「沈良你是甚麼身分,竟沒上沒下的,還不給我跪下。」
項少龍雙目寒芒亮起,冷冷瞪著沙立,卻不說話。
家將中屬沙立派系的立時群情洶涌,怒喝連聲。
風菲嬌喝道:「給我住嘴!」眾人這才靜下來。
項少龍手按劍柄,仰天大笑道:「士可殺不可辱,男兒膝下有黃金,若要我為沙立
這種卑鄙小人折腰,那可要殺了我才辦得到。」
沙立霍地起立,手按劍把,怒喝道:「讓我來取你這大膽奴才的狗命。」
項少龍油然笑道:「你若是我十招之敵。我便向你叩十個響頭。」
沙立氣得一張俊臉陣紅陣白,只是不敢拔劍。
張泉推波助瀾道:「沙副管事若有真本領,我張泉樂於一開眼界。」
一直沒作聲的云娘嘆了一口氣道:「這麼吵吵鬧鬧的,成甚麼體統,更不能解決事
情。」
沙立乘機下台,氣鼓鼓的坐回席位去。
鳳菲柔聲道:「好了:讓我們平心靜氣來把事情弄清楚,巫循你乃家將之首,告訴
我這是甚麼一回事。」
巫循顯是頭腦簡單的人,不善言詞,愣了片晌,脹紅了臉。卻無辭以對。
谷明搶著道:「這事是由沈良惹起,我們一眾兄弟在艙內耍樂,沈良。」小屏兒嬌
叱一聲,打斷了谷明,說道:「小姐問的是巫循,怎到你這奴才插嘴?」谷明委屈地把
餘下的話吞回肚子里。
巫循醒覺過來,顫聲道:「是的,沈良闖進來沒頭沒腦的對我們拳打腳踢,就是這
樣了。」
張泉失笑道:「他又怎會知你們躲在那個艙房內耍樂呢?」
巫循再次語塞。
沙立大急道:「大管事是否要縱容凶徒,現在擺明沈良是行凶傷人,只看現在他那
大膽無禮的樣子,就知此人狂妄了。」
董淑貞正用神打量項少龍,皴眉道:「你們給我先靜下來。」
轉向項少龍道:「沈良你有甚麼話說?」項少龍那會作甚解稃,瀟地攤手道:「我
沒有話好說,只要二小姐一句話。我便自行離去,把事情了結。」
張泉色變道:「你怎可全不辯白就退出。」
項少龍冷冷啾了他一眼。悶哼道:「張爺肯聘用我,亦是出自私心,現在我沈良醒
悟了,再不會被你利用,還留在這里干嗎?」張泉勃然大怒,額角青筋跳現,一時氣得
說不出話來。
小玲姐冷笑道:「你這以下犯上的奴才,打傷了人,走得那麼容易嗎?」
董淑貞打斷她道:「小玲住嘴!」小玲姐一向得董淑貞愛寵,少有給她這麼當眾責
罵,嚇得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
項少龍本心中好笑,悠然靜待被趕離歌舞團的判決。
他故意將決定送到董淑貞手上,就是看准她要維護自己的丫頭,現在聽他喝止小玲
姐,立時暗叫不妙。
艙廳內鴉雀無聲,只有張泉和沙立沉重的呼吸聲。
淑貞先望了出奇地沉默的鳳菲一眼。再環顧諸人後,最後目光來到項少龍臉上,輕
蹙秀眉道:「現在已非誰動手傷人的問題,而是沈良你目無尊卑的態度。」
頓了一頓續道:「你顯然并非平凡之輩,但這只是一個歌舞伎團,容納不下你這種
人,所以……」
項少龍正心中謝天謝地時,鳳菲打斷董淑貞的話道:「且慢!」眾人愕然朝她望去
。
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鳳菲認出了他來,那就糟糕之極了。
自己已故意改變聲音神態,樣子又變得厲害,她對自己更是只有一面之緣,理該可
把她瞞過的。
鳳菲在眾人目光中,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我們小小一個歌舞伎團,也會生
出這麼多事故。這事罪不在沈良,而在於管事的人。一向以來,我都忍著不出聲,豈知
現在你們更變木加厲,我再不能不說話了。」
項少龍放下心來,但又知道不妙,若不被趕走,豈非要隨團到齊國去?張泉、沙立和
小玲姐同時色變。
淑貞也感到不大自然,凰菲這麼說,也有怪責自己的意思。
鳳菲淡然道:「沈良你放心為我駕車。以後若有任何人敢惹你,就直接向我報告。
」
項少龍楞在當場,很不得痛哭一番,以表示心中失望。
若他堅持離開。就是於理不合。
以為他是沈良的張泉現在恨他入骨,說不定更會生出疑心或壞心。
只好施禮謝恩。
凰菲接著朝張泉和沙立兩人望去,緩緩揭開面紗,露出可比擬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
玉容。
不過此時她鳳目生寒,神情不悅。
張泉嚇得跪了下來,叩頭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沙立不知是否有恃無恐,
竟仍硬撐道:「大小姐,事發時小人并不在船上……」
小玲姐尖叫道:「你竟敢說這種話?」
董淑貞怒喝道:「小玲跪下。由今天起,我再不用你侍候!」小玲姐嬌軀劇顫。哭
倒地上。
沙立知道不妙,這時才跪下來,不迭叩頭。
鳳菲淡淡道:「待會船泊碼頭後,沙立你立即給我有那麼遠就滾那麼遠,否則休怪
我辣手無情。」
轉向張泉道:「念在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亦肯知機認錯。便讓你降級為副管事,有
關錢銀往來的事,暫改由云娘負責。至於谷明等犯事者,一律扣起今月的工錢,異議者
立即逐走。」
言罷不理沙立的哀求,起身離去。包括淑貞在內,都嚇得跪伏地上。
項少龍無奈跪下,心中卻在盤算應否和沙立一起「有那麼遠就滾那麼遠」鳳菲如此
精明果斷,確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第十一章河上監倉
經此一事,項少龍的身分大是不同,首先被安排搬離底層,到了中層與四名家將同
房,不用對著谷明那几個御者。
更重要是誰都不敢再來惹他,又或言語上敢對他不客氣。這并非純因有鳳菲的警告
在前,而是因為有巫循等前車之鑒,誰都不敢再開罪他。
在其一程度上,他成為了團內的英雄,使一向受慣張泉、沙立和小玲姐三人的氣者
都大感痛快。
在團內的斗爭里,他反客為主,成了勝利者﹔但在逃亡大計上,他卻是失敗者。
當然不甘心就這麼便到齊國去,但縐不能在這種天寒地棟的時刻跳河逃走。
但對於應否在下趟登岸時溜走,則仍有點舉棋難走。
吃晚飯時,仍沒有人敢主動和他說話,但已有人肯和他點頭為禮,神熊較為友著。
項少龍樂得清清。
當大多數人都因避風回到了艙內時,他獨自一人坐在船尾一堆雜物上,呆看星夜下
大河兩岸的景致。
後方緊隨著另三艘大船。
想起離開咸陽的嬌妻愛兒愈來愈遠,又想起周良和鷹王的慘死,以及戰士一個接一
個在他身旁倒下去的慘烈情景,一陣淒酸涌上心頭,難過得想放聲大叫。
李牧使他嘗到戰敗的苦果。
但他卻不能恨他,亦生不出報復的心態。
李牧說過的「將來在戰場上相見,你不留情」之語,就像是昨天說的。
音猶在耳,他們已在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了。
小盤對他的失琮,是否神感失落但又暗中稱慶呢?說到底,項少龍代表的是小盤他的
過去。
沒有了項少龍,小盤才真真正正不用有任何顧忌的去當他的秦始皇。
這想法使項少龍涑感戰。
小盤每天都在改變著。
在中國的歷史上,所有功高震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除非搶了皇帝來做。
在此事上他巳非常小心,從不敢居功自滿。但自然而然地他就成了一個權力中心,
可以左右小盤這未來秦始皇的決定。
他和小盤從少建立的關系,能否逃過這條功高震主的定律?正深深思索時,一把溫柔
的女聲在耳旁響起道:「你在想甚麼呢?」項少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別頭一看,原來
是權力大增的樂師之首云娘。
他忙跳起身施禮。
云娘移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而立,嘆道:「是否因為船上的人都怕了你,所以你才
要孤零一個人在這里看河景。大小姐和我在上艙看到你在這里,她著我來問問你呢。」
項少龍瞥了她一眼,這女人的年紀怕也有二十七、八吧:但保養得很好,皮膚像少
女般滑嫩,臉上輪廓極美,只是多了點歲月刻上的風霜,但也使她更有女人的味道,一
時不由看得痴了。
云娘見他目光灼灼盯著自己,微笑道:「只看你剛才侃侃而言的神態,便知你以前
在信君府時有過一番風光。想信陵君府食客三千,能為他駕車,該已是莫大的榮譽。現
在誰都不敢小覷你了。」
項少龍想起信陵君和自己間的恩恩怨怨,虎目射出傷感的神色,看得云娘多年來平
靜無波的芳心劇烈顫動了一下,感到這男人對她生出了強大的吸引力。
項少龍見云娘忽地避開了自己的目光,暗忖雛道連她都怕了我嗎?嘆了口氣道:「
人見人愛,又或是人見人怕,兩者究竟那種較好呢?」云娘發覺自己很難把這男人當作
下人對待,而他的說話亦引起了她的興趣,撥了下被風吹亂的秀發,想都不想道:「還
用說嗎?當然是人見人愛好了。」說完不由俏臉微紅。
項少龍搖頭道:「這只是少年人少不更事的想法,最好是既教人怕,又教人愛。但
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寧取被人怕,至少那會比較安全多。」
云娘聽得呆了起來,好一會才道:「你這人的想法很特別。但不能說沒有道理。很
多時傷害我的人,都是愛我的人。唉:以你這等人材,怎甘於只當一個御手呢?」連她
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肯和一個下人談起心事來。
項少龍當然沒有「自卑」的問題。
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世上每個人基本都是平等的。
聽她這樣問,苦笑道:「這或者就叫人有三衰六旺了。」
云娘怎會明白他真正的含意,好一會始把握到他的意思,動容道:「這句話形容一
個人的時運遇,確是非常貼切。」
接著有點依依不舍道:「我要走了,要回去向小姐報告哩。」
項少龍乘機問道:「船還會泊岸嗎?」云娘應道:「你想學他們般到岸上散心嗎?
但今趟可不行。明天到達歷下時只會停留一個時辰,除了上岸辦貨的人外。其他人一律
不准離船。我走了!」看著她搖曳生姿的背影,項少龍只好報以苦笑,只好寄望在再下
一個站有逃走的機會了。
次日船泊碼頭時,項少龍來到甲板上,只見碼頭上滿布從城中來想一睹鳳菲風的齊
國官民,城守大人更親自上船來向這三大名姬之首請安,使項少龍更是毫無逃走的機會
。
他已開始生出不耐煩之心,這艘船對他來說只是個開放式的河上監獄。
唯一安慰的是經過這一段的日子,他的精神體力都完全恢復過來,人也比逃亡時好
看多了,不再于人皮黃骨瘦的感覺。
回房時在艙廊與張泉撞個正著,對後者怨毒的眼光,他只是一笑了之。
他這時巳和同房的四名家將級團友混熟了,遂問起他們下一站船停處。
一個叫費淳的笑道:「沈兄在想娘兒們了。」
這費淳中等身材,那即是說比項少龍要矮了整個頭。相貌平凡,但性格隨和,使人
感到和他在一起很輕松。四名家將中以他年紀最大,剛好三十出頭。
另一名家將馮亮道:「大後天的翟城是到臨淄前最後一站,耍耍樂就得把握時機。
因聽說臨淄物價高漲。要玩都掄不到我們哩。」
馮亮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長得高大精壯,只比項少龍矮上兩、三寸,四人中數
他最有識見。
另一名家將叫雷允兒,出馮亮還少上兩歲,手長腳長,形如猿猴,頗有形格,與上
層的一個俏婢相好,頗為自負。封頂少龍雖友著但亦帶點驕意。
悶哼道:「泡妞兒不一定要用錢吧?到時看我的手段好了。」
費淳和馮亮立時起哄,三人鬧作一團。
項少龍想起二十一世紐時自己和隊友小張、蠻牛、犀豹等人的情景,心中洋溢著一
片溫暖。
男人的話題縐離不開女人和金錢。
翟城可說是最後一個溜走的機會。
若到了齊都臨淄,便危險多了。
只是田單的手下,認識他的便大有人在。
最糟是他身為鳳菲的御手,若整天載著她往來於權實的府第,暴露身分的機會大增
,其中險況,可想而知。
快要席地就寢時,門聲響,一名婢子來找項少龍,說鳳非要見他。
項少龍頗感受寵若驚,又是心中打鼓,不知鳳菲因何要紆尊降貴來見他。
領路的俏婢有點眼熟,旋即想起正是那天喝止自己到船頭去的刁蠻惡婢,遂道:「
這位大姐怎麼稱呼?」婢子冷叱道:「問東問西的,這麼多說話?待會見到大小姐,你
最好守好規矩。惹怒了她你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項少龍給她一輪搶白,推測她可能是小玲姐那邊的人,又或是好朋友之類,所以才
如此對自己充滿敵意,那會和她計較,微笑不語,隨她登往上層去。
鳳菲沒有戴上面紗,神色安然的坐在艙廳中特為她設的席位里。
項少龍施過晉見之禮後,依她指示在離她半丈許處的軟墊坐下。
那惡婢退了出去,廳內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男女間的吸引,乃與生俱來的天性。
項少龍忍不住暗地飽餐秀色。
只是她的坐姿已非常動人,高雅素的絲袍寬大下擺把她下肢完全掩蓋,裙腳拖往地
席左旁處,而雖是坐著,她的腰肢仍挺得筆直,使她酥胸的曲線更為突出,神驕傲又閑
雅。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泛起若能摸上一把,必似如登仙界的醉人感覺。
她的秀發在頭上結成了環髻,絕世玉容平靜無波,使項少龍不由憶起圖先對她「內
外俱美」的贊語。
她身旁放了一張五弦琴,木色沉香,襯托起她淺白底淡黃鳳紋的寬大袍服,顥得她
更是綽約多姿。
這確是幅動人之極的美女坐圖,如詩如畫般更顯秘不可測的美麗。
廳里火焰內柴炭正燃燒著,偶而送來劈啪之聲,配合河水撞上船身的聲音,交織成
有若仙籟的交響曲。
以項少龍這麼有自制力的人,一顆心亦不由不被這美女強大的感染力溶化。
不愧是三大名姬之首。
難怪這麼多公卿大臣、王侯將相,要傾倒在她的裙下。
不要說能一親芳澤,只要她肯回眸一顧,已是天大恩寵。
心弦震動時,鳳菲淡淡道:「無忌公子是怎樣死的?」項少龍立時提高警覺,垂首
黯然道:「若大小姐這句話是在大梁問我,小人定不敢如實給出答案。」
接著如若目睹般勾畫出當時情景,又感同身受地道:「安那昏君當時病得快要死了
。龍陽君和太子增帶丁大批禁衛來到我府,送來了一酒。接著信陵君便逐批的找了我們
去吩咐後事,然後就喝了那酒,唉!」他知道若說得不夠詳細,必會使這蘭質慧心的美
女心疑,索性編小說般詳道出了經過。免得她再追問細節詳情。
鳳非果然不做疑心,幽幽嘆了一口氣,沉吟不語。
項少龍心念電磚,如她對自己已動疑心,甚至可能懷疑自己就是項少龍,故才來盤
問他。
但他卻頗有過關的自信,先不說她對白己的模樣,只是在某一環境匆匆留下的印象
﹔且當時燈光神暗,自己的服飾神態又與今大異,再加上他項少龍此時滿臉胡髯,人又
至少瘦了十多斤。
而最重要的是張泉是通過魏國的官家馬道把他聘回來的,誰能想到其中竟有如此轉
折。
鳳菲的目光又再落在他瞼上,柔聲道:「沈良你真的只是無忌公子的御手嗎?」項
少龍微一愕然,巳想出另一套釋疑之法,頹然道:「大小姐的眼光真厲害,小人本是趙
國廉頗大將軍的手下,隨廉大將軍離趙往投無忌公子,被無忌公子看中收為客卿,還以
為可再有一番作為,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最後落泊大梁。經此兩次變故,小人對功名已
淡若止水,只希能賺一筆錢,找個窮鄉僻壤,以清茶淡飯安度餘生算了。」
風菲動容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說得真好。其中包含了多少無奈和失意。沈
兄的遭遇令人感慨惋惜,若不怕大村小用,可安心為我管理這歌舞團。」
項少龍裝出汗顏之色。垂首道:「怎當得大小姐沈兄之稱,況且我只是初來甫到的
新丁。難以服眾,大小姐千萬不要摶舉小人。」
鳳菲微笑道:「我周游列國,閱人無數,只看你亢而不屈,在大庭廣眾從容自若的
神態,便看出你非是慣為奴仆的人。唉:你使我想起在咸陽遇到的一個人,若非張泉能
肯定你的身分,我就會認錯人了。」
項少龍吃了一驚,裝出大感興趣樣兒,問道:「我是否長得很像他呢?」鳳菲定神
打量了他一會,眼中射出茫然之色,夢囈般道:「確有點相肖,尤其是你的眼神。不過
現在就算沒有張泉的肯定,也知你不會是他了,因為中牟傳來消息,他已安然回去。可
笑魏人差點把大梁翻轉了過來,原來只是一場誤會,當然拿不到人啦!」項少龍立即醒
悟過來,知道媵荊兩人接到荊家村送去的消息,清楚了他的處境,才故意放出煙幕,說
他已安返中牟,好教敵人放棄追捕他的行動。
這一著高明之極。只要找倒如烏果那類身形酷肖他的人,加點易容法,遠看去確可
以騙人。
而唯一知道他到過大梁的龍陽君,則是有口難言,不敢把真相說出來。
說到底,龍陽君的心仍是向著他。在這種順水推舟的情況下,亦只好閉口不言,幫
他一把。
至於王宮秘道的破綻,可能至今仍未被發現,又或發現了亦該不會懷疑到他身上去
,因為事情實在太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想到這裹,立時陰霾盡去,頗有再世為人的感覺,口中卻道:「原來大小姐指的是
秦國的項少龍。」
鳳菲深深望了他一眼,秀眸射出緬懷之色,卻沒有說話。
在這一刻,項少龍知道鳳菲對另一個自己生出了微妙的感情,大感榮幸。
鳳菲柔聲道:「今次到臨淄,便完成了我游盡各國都城的宏愿,之後我打算把歌舞
團解散,返回南方,過點平淡的生活。」
項少龍一震道:「原來大小姐要榮休了。」
鳳菲露出一絲笑意,輕柔地道:「或者我是那種不甘寂寞的人,既不能以力復人,
便改而以歌舞去打天下,把先賢傳下來的詩歌舞樂發揚光大。不過此趟臨淄之行確不容
易應付。不知何人把我要解散歌舞伎國的消息露了出去,現在人人都對我的去向虎視眈
眈,沈兄該明白我的意思。」
項少龍不解道:「既是如此,大小姐索性不去臨淄,豈非一切可迎刃而解嗎?」鳳
菲淡淡道:「漏了臨淄,我又不甘心,何況人生就是要面對種種挑戰的,若我臨陣退縮
,下半生難免采抱遺憾。」
頓了頓再道:「像你這種人材,可遇而不可求,不若我以自己的愿望和你的愿望來
作個公平的交易。假若沈兄能保我鳳菲安然離齊,不致淪為別人姬妾,我便予沈兄二十
錠黃金,使沈兄可安度下半生。」
項少龍頭皮發麻,先不說他絕不肯到臨淄去,就算鬼使神差令他到了那里,亦只會
惟恐不夠低調。假若成了歌舞伎團的「公關經理」,終日面對面應付田單那類齊國權貴
,還要用盡手段周旋其間,好保風菲的清白。那等若要他把脖子送上去給人宰割。
同時他亦明白到鳳菲的處境。
一天歌舞伎團仍在巡回表演,她仍可保著超然不可侵犯的地位。但若舍下這身分,
那人人都希望她這朵鮮花可落往自己的榻上去。
這是一種微妙的心態,鳳菲若能與所有人保持距離,才可以孤芳自賞的姿態傲然獨
立,一旦要息演,那人人都猜她是身有所屬,自然群起爭奪。
她的憂慮非是沒有道理的。
只好苦笑道:「大小姐太台舉在下。」
這是絕不能應承的事。但問題是拒絕更不合理。看來只好狠下心幫她一次好了。
心中矛盾至極。
鳳菲平靜地道:「你若做不來。張泉做得來嗎?至少你是那種不易被收買的人,對
張泉我則半分信心都沒有。」
又嘆道:「我們終是婦道人家,要應付那些像蝗虫般的男人,只能倚靠你。」
項少龍皴眉道:「大小姐若能把解散歌舞伎團的事保持秘密,不是可免去這些煩惱
嗎?」鳳菲露出傷感神色,哀然道:「我是故意透露給一個親近的人知道,但又令她以
為尚有其他人知道,好試探她對我的真誠。現在終於清楚了,故雖身陷險境,仍覺值得
。」
項少龍一震道:「是二小姐嗎?」鳳菲回復平靜,點頭應是,道:「她一直想取我
之位而代之,在這男人當權的情況下。我們女子很難建立自己的事業,歌舞伎團已可算
是異數,她一向屈居我下,自然想去我而後快。」
項少龍道:「那不若就把歌舞伎團送給她算了。」
鳳菲:「那牽涉到很多問題,我曾答應跟隨我的人,在歌舞伎團解散時。就每人贈
予一筆丰厚的遣散費。唉:誰都知道這種以色藝示人的活是干不長久的,有了錢後還不
乘機引退。所以董淑貞她只有設法在正式遣散前,與人合謀把我從歌舞團處攆走。」
頓了頓續道:「事實上你已幫了我一個大忙,使我能逐走沙立,但現在淑貞又拉攏
張泉,沈兄該明白我的處境。」
項少龍是有苦自己知。但又不能不睜著眼說謊的答應她。
那種矛盾和痛苦,實非任何筆墨所能形容。
他怎忍心這麼一個才華超逸,色藝雙全的美女,受奸人所害,落到她不喜歡的人的
魔爪上呢?第十二章他鄉遇故翌晨鳳菲召集眾歌舞姬和團內像張泉那種管事級人員,當眾
宣布破格提拔項少龍為正管事,負責團內大小事宜。
董淑貞和張泉均大為錯愕,偏又不敢反對。
首先恭賀他的是云娘,還在他耳邊道:「今天你該好好謝我。」使項少龍知道云娘
乃鳳非心腹,暗中向鳳菲舉荐了他,真是哭笑不得。
他尚是首吹見到董淑貞之外的十一位歌舞姬,無不國色天香,體態燎人,看得他眼
花繚亂。
不過她們大多對鳳菲重用他不以為然,神情冷淡。
其中一個叫祝秀真的長腿美姬,更露出不屑之色。
歌舞團上下共有一百八十人。
鳳菲當然是高高在上。
接著就是歌舞姬和樂師,兩者分以董淑貞和云娘居首,有群婢女仆婦侍候。
除樂師有小部分是男性外,其他都是清一色女兒家。
總管整個團對外對內事務的就是他大管事和降為二管事的張泉。家將、御者、男仆
、腳夫都歸他二人管治,俄若一個政治團體的統率者。
家將、御者等各有頭子,前者是張泉的心腹昆山。後者則是谷明。
只是這兩個人,加上含恨在心的張泉,項少龍便要頭大如斗。
最糟是他立即便要逃跑,現在肩負了這重責和風菲的期望,弄得他進退兩難,恨得
差點要痛哭一場。
最大的好處則是張泉給調到另一艘船去和他能獨占第二層的一個房間,但當云娘來
找他時,便知有其利也必有其敝。
云娘是打著移交職務的旗號來找他,更令他欲拒無從。
交待了一切後,云娘充滿挑逗性的目光大膽地啾著他道:「好了:現在沈管事該怎
麼樣謝人家哩!」她的目光令他想起朱姬和庄夫人的眼神。
像她們這類飽男女之事的成熟女性,一旦對異性動了情,几乎立即就是肉欲的追求
,不會轉彎抹角。一方面是生理上的需要,另一方面亦是因年紀大了,少了少男少女的
幻想和憧憬,而趨向於取得實質的收獲。
站在男人的立場,項少龍絕不介意和這風韻迷人的成熟美女來一場友誼賽,那定會
是趟令人醉心傾倒的美麗經驗。
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又偷走在即,則實在不宜惹上渲些感情上的牽連。
他自已知自己事,一旦和女人有了肉體的關系。便很難完全沒有感情上的負擔。
若那麼的飽食遠,定會生出歉疚之心。
除非她是明賣明買的妓女,那又自當別論。
眼前若斷然拒絕,他又辦不到,只好采拖延戰朮,一邊遏制被她挑起的欲念,一邊
岔開話題微笑道:「自然是心中感激,不過我仍有一個問題,要請教云大姐!」云娘欣
然道:「說吧:只要人家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看她神態,聽她語氣,都擺明一副任君大嘧的姿態,項少龍更感頭痛,亦有些把持
不住,暗暗警告自己後,正容道:「歌舞伎團所到處,自然會惹來狂蜂浪蝶。鳳小姐不
會是問題,因為人人都知道她不會陪侍人,但假若有人看中其他歌姬,那我該怎樣應付
呢?」云娘橫了他別有意思的一記媚眼。道:「你所說的是常有發生的事。不過我們的
小姐們非是伎女,那些男人若想一親香澤,便要下點工夫,例如先邀她們參加宴會,討
得她們歡心後。冉設法試探她們的心意,這種事大小姐一向不管,你更管不到。」
項少龍道:「那有沒有中途離團嫁人的呢?」云娘點頭道:「有:但卻不多。嫁給
那些公卿大臣有甚麼好。末得手前當你如珠如寶,得手後便似再不值顧,回到家還要給
其他眾多妻妾視作敵人,怎及待在歌舞伎團的寫意。將來賺足了錢,回到鄉下要嫁誰都
可以啦。」
項少龍點頭道:「一入侯門深如海,你們能得如此想確是聰明之極。」
云娘雙目亮了起來,贊嘆道:「一入侯門深如海,這句話棒極了,定要告訴小姐,
她正編寫一首深閨怨婦的舞曲,說不定可加這一句入去。」
項少龍惟有報以苦笑。
云娘興奮起來,移到長裙碰上他膝頭的親近處,低聲道:「今次到臨淄去,還有與
其他兩個名姬較量之意,所以大小姐非常緊張,絕不希望分別在桓公台和稷下學宮的兩
場歌舞,會給蘭宮嬡和石素芳比下去。」
項少龍這才知道這兩個與自己有過瓜葛的美女亦會到臨淄去。
稷下學宮不用說是稷下劍聖憂先生曹秋道的大本營。但桓公台不知是甚麼地方,遂
請教云娘。
云娘吐氣如蘭道:「桓公台又稱環台,是齊宮內一座壯麗的大殿,當年桓公最愛在
此宴會賓客。眾召群臣,遂以他為名。未曾到過桓公台表演的歌姬,便不算有身分。」
項少龍聽得悠然神往,齊國乃春秋戰國的超級大國,文化源遠流長,自己過門不入
,實在可惜。不過小命要緊,那還有旅游的閑情,只好不去多作遐想。
云娘上身俯了過來。柔聲道:「今齊王的出手真大方哩,兩場歌舞賞二百錠黃金,
到時就要由你去收錢了。」
項少龍嚇了一跳,二百錠金子是這時代的天文數字,這才曉得齊人的窮奢極侈。若
把這些錢用在軍隊去。足可支付五百人的一隊兵將一年的餉銀了。
云娘微嗔道:「人家甚麼都告訴你了。你還未說會怎樣酬謝人家呢。」
項少龍暗忖既是避無可避,惟有拋開一切好好享受這飛來艷福。伸手摟著她蠻腰,
正要擁入懷里時,船身微頓,緩慢下來。
兩人大訝。明天才可抵達翟城,為何船像要停下來的樣子?燈火由前方映照過來。
項少龍乘機跳了起來,移往窗旁,探頭外望,見到前方有一艘大船正在減緩船速。
好讓他的船隊趕上。
此時云娘擠到他旁,嬌軀緊貼著他俯前張望。
項少龍道:「這是誰的舟駕呢?」云娘細看對方插在船尾的旗幟,忽地叫道:「談
先生來了:他乘的是韓國上大夫的船。」
項少龍見她興奮得發亮的俏臉,猜到這談先生與她的關系非比尋常。
男人就是這樣,他本以云娘的痴鏗為苦,對她只是有好感而無愛意。否則她不會興
奮得像頭發情的母狗。這時見有了「情敵」,不由掠過些微嫉忌之意,有點酸溜溜的問
道:「談先生是何方神聖?」云娘歡喜得甚麼都不理了,雀躍道:「談先生是南梁君府
中最懂詩稗音律的人,更是信人。說過會到臨淄看我們的歌舞。現在果然來了,我要告
訴鳳姐!」言罷棄項少龍不顧,旋風般出門去了。
項少龍只好對「砰」一聲關上的房門報以苦笑,同時心中升一種奇異感覺。
南梁君這名字為何有點耳熟,究竟是聽誰人提起過呢?兩艘大船緩緩靠近。
凰菲和一眾歌姬都到了甲板上來,欣然靜候。顯示了談先生這同道中人,在她們心
中有很重要的地位。
云娘更是不停的與其他歌姬頻頻揮手。
在燈火和月照下,對方船上靠近這邊的船沿處。站了十多人,也在不斷揮手回應,
氣氛熱烈。
連著鉤子的繩索拋了過來,項少龍忙指揮家將接著,把對船緩緩拉近。
船速更緩。
到能清楚看到對方臉貌的距離時,項少龍虎軀一震,他見到了一位闊別多年的朋友
。
那人亦目到項少龍處,呆了半晌,才以劇震回應。
這人赫然是肖月潭。
項少龍這時才記起「南梁君」之名。是聽自圖先。
肖月潭到了韓國後,就到了南梁君府當客卿,此人多才多藝,難怪能如此得歌舞伎
團眾姬的歡心。
「隆」的一聲,兩船因輕微的碰撞抖顫了一下,合成一塊兒。
對方船上伸出跳板,搭到這邊船上,肖月潭一馬當先,帶頭領著几個隨從舉步走了
過來,先朝項少龍打個眼色,才呵呵笑著來到鳳菲身前,施禮道:「去春一別,至今竟
年,鳳小姐妙銫天下的歌舞,仍縈繞夢域。想不到今夕竟能相逢河上,談某真要感老天
爺的恩賜。」
鳳菲領著眾姬還禮後,微笑道:「昔日在韓,暢談竟夜的美事我們仍是回味無窮,
更感獲益良多,今夜再巧遇先生,怎能不竭誠以待,請談先生和貴客們到艙廳用茶。」
肖月潭打出手勢。教他船上的手下收回繩索船板,這才領著隨人與鳳菲進艙去了。
恨不得立即與肖月潭詳談的項少龍只好壓下心中的沖動,同時心中欣慰。只看肖月
潭這架勢,便知他在南梁君府內非常得意,否則怎能如此乘船應約,到臨淄來看三大名
姬同場較藝的盛事。
心中的些許嫉忌之心更是不翼而飛。看來這老小子風流如故,不知他除云娘外,還
弄了那個歌姬上手呢P兩船分開來時,項少龍亦進入大艙去,好看看肖月潭的情況。
到艙廳正門處。肖月潭正向鳳菲等介紹隨來的三人,都是南梁君府的重要客卿,只
看他們模樣,便知是學富五車的人。
鳳菲與眾姬和云娘坐在左邊的席位,肖月潭等則坐在另一邊,氣氣熱云娘更是親自
向四人奉茶,還不斷向肖月潭拋媚眼。
肖月潭瞥見他,當然要裝出不大留神的樣子。
項少龍感到自己與廳內的氣氛格格不入,正躊躇應否進去時,一名本站在祝秀真身
後的婢子移了過來,厭惡地道:「小姐說這里沒有你的事,管事去打點其他事情吧!」
項少龍聽得無名火起,向祝秀真望去時,只見她眼尾都不望向自己,只是嘴角露出不屑
的神色,不由向那婢子低聲冷喝道:「滾開!」婢子怒極朝他瞧來,看到他雙目射出森
寒的電光,花容失色,退了兩步。
項少龍心想這就是寧要人怕不要人愛的效果了,大步走進廳內。
鳳菲見他進來,亦覺有點不合他身分,蹙起黛眉介紹道:「沈良是我們歌舞伎團的
新任管事,快來見過談先生。」
肖月潭長身而起,與項少龍同行見面之禮。笑道:「沈兄長相非凡,以後我們要多
多親近。」
三個隨他來的客卿均感奇怪,肖月潭一向恃才傲物,少有對人這麼親熱,何況對方
只是歌舞伎團區區一個管事。
就算是創辦三絕女石素芳那歌舞團的金老大金成就,地位仍遠難和石素芳相媲,在
權貴眼中也只是一個較有地位的奴材而已。
董淑貞、云娘、祝秀真等亦心中奇怪,不明白肖月潭為何如此禮待項少龍。
兩人則是心知肚明,難掩抑地重逢的狂喜。
肖月潭請項少龍在身旁的席位坐下後,為避人嫌疑,不敢交談,與風菲等暢聊起來
,話題自離不開音律詩歌的題材。
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想插口說上一句都辦不到。
只聽其中一名叫莘月,生得嬌小玲瓏,姿色比得上祝秀真的美姬道:「聽說談先生
常到民間采風,收集民謠,而《齊風》在《詩經。國風》里乃精部分,想今趙先生必不
會空手而回呢。」
陪肖月潭過船來的一名叫仲孫何忌的英俊儒生正和其他兩人神魂顛倒地瞧著鳳菲,
聞言笑道:「談先生這數年曾經兩度到齊國,早滿載而歸了!」項少龍聽得有恬於心,
知肖月潭因厭倦丁骯臟的政治游鮒,故縱情詩歌文藝,反羸得超然的地位。
董淑貞欣然道:「那就要向談先生請教了。」
肖月潭一捋垂須,神熊瀟,令項少龍想起在邯鄲初會他時的情景。
這麼多年了,他怕也有四十歲許。但看來仍是年輕而有活力,難怪云娘這麼迷他。
只聽他謙讓兩句後,油然道:「來自民間里巷的風,不外描寫風土民情,表現民間
的悲歡離合,但數最感人的。仍是描寫戰爭和男歡女愛的詩歌。所謂家貧則思良妻,國
亂則思良將,苦難中每見真情,誠不爽也。」
云娘微笑道:「民間的情歌最率直大膽,齊人居放大海之濱,思想一向奇詭開放。
齊歌當更加精采,談先生可否唱兩首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呢。」
肖月潭在眾女渴求的日光下,拍几唱道:「雞既嗚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
之聲。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虫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
矣,無庶予子憎。」
這首曲描述的是在靜的夜色里,幽室內一對戀人密會的動人情景。抱怨是那可恨的
公雞因日出鳴叫吵醒了他們的甜夢。女的催男走時,男的卻說那只是蒼蠅在叫。女子又
說東方亮了,男的卻指那仍是月亮的光芒。女的沒法,惟有說若那是蒼蠅的嗡嗡聲,我
愿陪你再共諧好夢,但若你應該歸去而仍不走,會惹其他人說你不是。
回應人:越看越少發言時間:1998五月31日,14點54分13秒此曲旋律素自然,內容熱烈
誠摯,描寫生動,充滿生活氣息。由肖月潭那帶點嘶啞又充滿磁性的嗓子唱出來,誰不
動容。
連項少龍都心迷神醉時,天籟般的動人聲音由鳳菲的檀口吐出來,接下去唱適:「
東方之日兮,彼妹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今。東方之月兮,彼殊者子,在
我闥兮。在我闡兮,履我發兮。」
此歌描寫的是另一對男女幽會的情景,以男方作笫一身自述,說的是當東方的太陽
初升時,一位美女溜到我的屋內,輕輕伴隨我的腳步。她為何來呢?或者只是偶然來到
,見我正沉吟挂躅,故才伴我同行吧。
項少龍尚是首次親聆她的歌聲,只覺風格奇特。與蘭宮嬡和石素芳都大不相類,其
他以前聽過的歌姬更是絕不能與之媲美。
她不但唱得極好,還有種不守成規,離經叛道的意境。就像在彩虹般色澤的流云似
水中,浮載著沉而濃得化不開的深情。歌聲變化萬千,抑揚頓挫。呼氣吸氣與歌聲結為
一體,無限地加強了詩歌的感染力。她一字一句的輕柔地把整個情景安置在音樂的空間
裹,奇異的篤定吏使人感懾得不敢不全神靜聽。
唱罷項少龍跟著肖月潭等轟然叫好。
肖月潭一點沒因自己的光被鳳菲完全掩蓋而不悅,誠切問道:「此曲從未得聞,不
知是否鳳小姐新作。」
鳳菲淡淡:「正是鳳菲新作,讓四位先生見笑了。」
肖月潭等人贊嘆不已。
肖月潭方面另一叫游吉的壯渙嘆道:「得聞鳳小姐天籟之音,頓起朝聞道、夕死可
矣之概。」
鳳菲謙讓道:「游先生過譽了。」
至此項少龍才明白鳳菲能得享盛名,受各國王侯尊崇,確有道理。
對這麼一位多才多藝的美女,誰能不愛惜。
當然,假若她要引退,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她的光芒下,淑貞等只能算作陪襯明月的小亮星。
肖月潭的聲音響起道:「我們四人無不羨慕沈兄,若你這管事之位可讓出來,保証
我們要爭得頭破血流呢。」
項少龍從沉思驚醒過來,苦笑道:「談先生真會說笑,小弟還是首次聽到大小姐的
歌聲哩!」四人大訝,肖月潭的驚訝當然是裝出來的了。
云娘為他們解釋了。
仲孫何忌乘機試探項少龍的深淺道:「那沈管事有何評語呢?」項少龍隨口應道: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几回聞。」
今趟連鳳非都為之動容。
項少龍心中慚傀,赧然道:「小弟對音律是門外漢,但大小姐的歌聲確教小弟顛倒
迷醉。」
游吉大訝道:「難怪精通相人之通的談先生也要對沈兄刮目相看?沈兄用稗運語之
妙,是游某生平罕遇,甚麼」門外漢]、「顛倒迷醉」,都刻划得入木三分,更不要說「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几回聞」這可傳誦於世的絕句。」
項少龍知道不宜鋒芒太露,不敢再說話,更不敢接觸包括鳳菲在內許多正向自己灼
灼而視的目光。
淑貞道:「談先生剛才隨手拈來的齊曲非常迷人,難怪孔丘當年到齊,耳聞目睹了
韶樂的演奏盛況,有」三月不知肉味」。又有「盡善盡美」的贊語。」
肖月潭笑道:「上趟看完董小姐的九韶妙舞,談某到現在仍不知肉味如何哩!」眾
人都笑了起來。淑貞更是神情歡暢,感到戚爭回不少面子。
項少龍暗忖原來淑貞擅舞,怪不得能坐上歌舞伎團的第二把交椅位置。
不經不覺已是三更時分,肖月潭等仍是依依不舍。
云娘更是舍不得他走,嘆道:「若這艘船大一點就好了,那樣在到臨淄的几天途程
中,便可和談先生暢論古今曲樂。」
游吉熱切地道:「只要有一角之地,我們於愿足矣。」
董淑貞道:「怎可委屈四位先生,大可教人讓出几間屋來,四位若不嫌棄……」
仲孫何忌等喜出望外,連聲答應。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我那間房只得小弟一人,若……」
肖月潭這跑慣碼頭的老狐狸,那還不會意,大笑道:「就讓談某和沈兄同居一室。
好多聽點沈兄的絕妙言詞。明早再教人送來我們的衣物用品好了。」
回到房里,吹熄油燈,兩人坐在地席一角暢敘離情。
萬焉時,固然肖月潭聽畢他逃亡以來的遭遇後,喚道:「少龍領著千軍萬馬時,固
然把東方諸國弄得人仰馬翻,人人驚懼﹔想不到其後單槍匹馬,亦處處搞得天翻地覆,
現在韓趙魏一二國在少龍西返之路上重重布防,如若安然回去,風險實在太大,你更不
值得冒這個險。」
項少龍道:「那楚人有甚麼反應呢?」肖月潭道:「完全沒有反應。但人心難測,
楚境亦非是絕對安全。照我看,少龍怎也該先避避風頭,使三晉深信不疑你確已回到中
牟,再從容由我掩護你回秦好了。」
頓了頓又道:「我會使心腹回報咸陽圖管家,再由他向嫣然等報平安,你就可放心
到齊盤桓一段時間。」
項少龍苦笑道:「你可認我出來,別人難道不可以嗎?」肖月潭細看了他一會,道
:「你留了須後加上消瘦了不少,樣子確變得很厲害。我也因你呆瞪著我,兼之我這兩
個月來一直擔心你的事,才認了你出來。別忘了我精通易容之朮,只要做點手腳,修飾
一下你現在雜亂無章的胡子,又改變你的發形,加上頂冠,保証就算田單與你面對面都
認不出你來。說到底,誰像我般認識你那麼深呢?」頓了頓又笑道:「讓我傳你口吃之
技,那就更沒有破綻。以你現在的身分,接觸的只能是田單下面的人,何須擔心。」
項少龍一顆心登時活躍起來。
說真的,他實在有點不舍得離開鳳菲,那非是有甚麼不軌企,而是很想看看她的歌
舞,并能盡保護她平安離齊之責。
旋又頹然道:「你若改變我的形貌,歌舞伎團的人又會怎麼想?」肖月潭輕松地道
:「我可以逐點逐點改變你的樣子,那就誰都不會覺察,還以為你因發須的改變而看似
有點怪異,放心吧:少龍該知道我肖月譚的本領呢。」
項少龍心懷大放,笑道:「我怎敢不信任你的本領,對你的風流本領更是佩服得五
體投地呢。」
肖月潭道:「你是說云娘和淑貞嗎?這兩個女人都是騷媚入骨,不信你可試試看。
」
項少龍失聲道:「連董淑貞你都弄上了手嗎?」肖月潭道:「淑貞和很多人都有一
手,此事有何出奇,不過她的陪夜費是她們中最昂貴的,和她溫存一趟就夠你肉疼了。
」
項少龍皺眉道:「那她們和妓女有何分別?」肖月潭道:「當然有分別,你要先哄
得她們歡心,還要千求萬講,方可親芳澤,以前搭線的是張泉那小人,現在豈非換了你
嗎?」
項少龍愕然道:「那我豈非變了扯皮條的龜公嗎?」肖月潭不解道:「甚麼是扯皮條
?甚麼叫龜公?」
項少龍苦笑道:「不要談這些沒趣的問題了,今趟究竟有些甚麼人會到齊國來賀考
?」
肖月潭冷笑道:「呂不韋正是其中之一,你知該不會有甚麼好事吧!」
項少龍心中一震,想起了單美美說過齊國未定太子人選的話。
就在這瞬間,他已知道奇異的命運正以最奇異的方式把他卷進這個漩渦里。
秦國不是正和東方五國交戰嗎?為何呂不韋可大搖大擺地出使來齊。
同時想起久無音訊的善柔。
他會在臨淄遇上她嗎?
《尋秦記》卷二一終
上一頁
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