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法與家規--我對引導學生成長的看法
「國法」可以嗎？
「學校對青少年的教導應該更近似國家社會的法律[1]抑或更接近家庭中的教育和規範呢[2]？」這問題我想了好久。
有一種看法，認為學校是「小社會」，故各種制度越接近社會法制越好。可是，學校根本不能像社會的動用那麼多資源去以「法治」來管治學生：立法、執法、司法程序的成本是那樣驚人，大概耗了老師大半的能量仍未能達到最低的法治標準。最大問題的是，當學生和家長越期望我們用那種「公平」、「依法」去管治，他們越容易對我們不滿，如果你曾遇見家長/學生對你說：「老師，你那樣處理好像不太公平！」也許他們正期望你以「法治」精神處理，但你那時心目中的可能是「因材施教」？這樣說來，「公正」是否不重要的呢？絕對不是，學生最重視老師是否「公正」，我以為「老師要公正」的意思是讓學生知道指你心裏不偏待一方—這往往是學生對我們的信任問題，而不是你的做法是否絕對一致[3]。
即使我們能夠做到「法治」的標準，學校是否應該以此為方向呢？「國法」管轄的多數是大事、是外在的行為，學校希望同學學懂的是很細緻的事，很多時候是內心的事[4]，我們的社會打算以「法治」來防止人去做壞人，學校卻希望去激勵學生做好人。事實上，法律很多時有效是因為它放棄理會大部份「不太嚴重」的問題，我們要問問自己，究竟我們心目中的教育是前者或是後者。很欣賞學務組推出的勤學班—起碼他們背後的信念是令老師把焦點放在「幫助學生做好」而不是「制止學生做錯」上，而我校這幾年往往容易把焦點放在後者，當學生有什麼狀況不理想時[5]，我們第一(唯一)想到的竟常常是怎樣阻嚇，希望大家繼續想方法幫助學生時，也會留意這種思維方式。試想一下，老師自己是怎樣被激勵做個好老師的呢?當教統局嘗試「阻嚇」你做得太差時你心裏是怎樣想的？[6]不被信任的人不會表現得好，「自證的預言」理論不是這樣說的嗎？
無政府主義？
如果老師/家長/學生不應期望在學校有太多的「法治」成分，規則標準及相應的(懲罰)制度是否毫不重要？我以為不是，但規則標準越少越好，懲罰越有彈性越好。以劃一的規則解決大部份對學生的管教問題十分方便，但代價也不小。也許我們可以有遲到缺席的基本標準[7]，但我們要訂定多少其他規則標準及懲罰機制呢？其中有幾多是在解決老師的管治問題而不是在解決學生的成長問題？有幾多反過來對老師造成困擾[8]？機制無效(或未能有效執行)時又是否要設立另一機制補救呢？有時我們因此而疲於奔命，心靈卻更缺乏空間去好好教育學生。我並不反對有規則標準及懲罰機制，但我們必須小心被引誘—期望從中找到很快的「解脫」[9]。Herbert曾說：「有時我們應管的沒有去管,不應管的卻管得太多。」想當中必有更深的含意，值得我們反省。
你也許會問，我們難道不應教導學生為自己做的事負責任嗎？請千萬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如果你同意我的看法，並且打算不去管教這群年輕人，我看這是失職，愛與管教是不能分開的，況且你堅守依然存在的(少量)規則是為大家創造教導的空間啊！我只是想說在教育工作上我們大部份時間都不能期望倚賴「規則」/「制度」/「懲罰」，不然我們會很氣餒，學生也可能會「越來越壞」。反之，所有老師依然應堅持教導學生為善，並且幫助他去成功做到[10]，不論你是哪種風格、不論你用甚麼方法，我們會付出很多時間[11]，我們得到的將會是學生像在良好的家庭中健康成長一樣。
下一步怎樣走？
你或許會問，訓導老師不是也有時比較嚴厲，對執行規距比較堅持嗎？曾在拒絕學生的請求後對同工說：「如果學生不明白，告訴他可以『嬲』我。」那刻我感到仍需要為學校守住大部份老師的教導空間。訓導組有時扮演(只是「扮」)了「學校小社會」中的「制度代理人」角色，為老師/家長擴展教導學生的空間，好像當媽媽教導孩子不要隨地丟垃圾時，她有時會告訴孩子「亂丟垃圾會被警察『拉』的。」孩子收到的訊息是原來整個社會亦不接受隨地丟垃圾，而且會以法例規管，媽媽感到自己比較有說服力，法例為她擴展了教導孩子的空間。當然，只停留於畏懼懲罰階段的話，孩子仍只是在尋找不被抓到的犯錯機會。
另一方面，警察(及背後的法律)雖然為媽媽的教導增加了理據，可是，當媽媽見到孩子懶惰、又或者見孩子爭玩具，總有很多教導不能依靠法律/警察，她可怎樣？應不應該要孩子勤力溫習/把玩具讓給弟弟？怎樣說服孩子？
有時我會乾脆告訴學生：「對啊，另一位老師不要求這樣，可是我希望你如此。」前提是學生知道你是可信任的，這需要一些信心，知道「自己的」道理也可說服他。當同工之間對己對人越來越有默契及信心時，訓導組這種「擴展」空間的角色應該越來越淡化，否則學校只是走向「法治」一端，對教育來說是危險的。我的經驗是自己有八成的訓導工作/制度是為老師而做的。這當然可視為過度階段，使我們有時間建立共識、鍛鍊技巧，但我們千萬不可朝「發展更嚴密的規則/制度」的方向走[12]。下一步應怎樣走呢？我想我校應逐漸減少規則及懲罰[13]，而老師們對越來越少的規則應執行得越好。很多有經驗的老師都是告訴你他/她們如何情理兼備，不少都是(表面上)既「嚴謹認真」又(令學生感受到)「有彈性/人性」地執行紀律[14]，我猜「紀律」在這些老師心目中往往是「借力」的工具，他/她們怎樣令學生喜歡他們的？放任？公正？有情？有時懲罰？有時不懲罰(但令學生改正)？獎勵又如何呢？我們不妨多點問問他/她們。
「一致性」對任何組織都有一定的重要性，但教育是個性化的工作，越來越多的一致出現未必是好事(甚至未必是真正的教育)。平心而論，「法理」「人情」對學校來說都不可或缺，但這幾年我們都忙得不可開交，令我擔心的是老師常希望有更「有效」(快)的方法「管理」，使學生「不要出錯」，有時偏於期望「法理」可「解決」大部份問題，遇到情況不理想時忘了如何「激勵」學生才是關鍵。我的信念正好相反，對教育工作者來說，「法理」頂多是「形」，背後的「愛」和「時間」才是「神」之所在。我校的老師對「人性」、「教育」一直有很不同的看法，這些價值觀都必影響我們將來的方向，可惜這幾年大家一直忙碌，未有太多有空間互相切磋，取得更多的了解及引發反省。聖經的看法是律法叫人知罪，唯有恩典才使人有力量去改過自新，青少年是有待教育的一群，學校教育應該更近似家庭教育的循循善誘，而不是法治社會對人的規訓。
[1]相對而言，強調「法理」、公平、一致、清晰、約束、阻嚇。
[2]相對而言，強調「情理」、不成文的、因事而異、激勵向善。
[3] 有些父母也會遇到類似問題，兒子/女兒說你不公平，怎辦？
[4]很多事情法律不打算去管，父母及學校卻很想引導他們的，例如馬可賓人的特質。
[5] 有時可能只是跟老師的期望有出入。
[6] 你再讀有關教育心理學的材料，你會記起「動機」有多重要，我們又有多少時候在扼殺學生/老師的動機。
[7]你說沒有計算遲到的懲罰制度可以嗎？ 我想沒有遲到標準的學校會更有人性。記得五、六年前馬可賓的老師很自豪，因為學生學能不高，自我形象偏低，但同學很早回校，我們的解釋是他們喜歡學校。如果將來我們即使沒有遲到的標準，所有學生仍很早回來學習玩耍，我會更高興。
[8] 不少老師曾試過不同意某些事情需要規管，但「既然有這些規距，又不好視而不見。」甚感為難。
[9]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從沒有捷徑。不少老師的困惑卻是「為什麼這方法/那方法沒有效的？」
[10] 我們更大的任務不是判斷，而是成全這些年輕人。怪責他們無補於事，給他們愛的力量吧！
[11]要取得學生/家長的信任而不是一句「可以不可以」、要判斷而不是有規可隨。
[12]除了「校規」外，現存還有很多與懲罰掛勾的規則，特別是「不可…」之類的規則。部份學生的負面情緒並非源於管教、懲罰，而在於「制度」沒有把他當作一個有個性的人看待。
[13] 我想不能太急，老師學生都需要適應。
[14] 感到矛盾嗎?也許這是管教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