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樂 章 ~~~ 孤 單 的 國 度
~~~ 第 四 樂 段 : 雅 苓 的 回 憶 （ 二 ） ~~~
秋 意 漸 濃 ， 校 園 後 花 園 的 槐 樹 也 開 始 枯 黃 了 。 天 色 一 直 晴 朗 ， 粉 藍 的 天 空 下 ， 本 應 充 滿 歡 笑 和 夢 想 。 時 間 無 聲 無 色 地 溜 走 ， 這 已 經 是 雅 苓 在 這 裡 渡 過 的 第 四 個 秋 天 了 。
沒 有 卓 樂 伴 著 的 第 四 個 秋 天 ， 總 是 有 點 落 寞 ， 有 點 蕭 條 ， 不 過 ， 雅 苓 已 經 習 慣 了 。
放 學 的 時 候 ， 雅 苓 閒 著 沒 事 作 ， 她 不 想 立 即 回 家 ， 也 許 家 裡 總 是 太 靜 ， 她 始 終 怕 四 面 圍 牆 的 孤 獨 。
音 樂 室 傳 來 貝 多 芬 《 悲 愴 》 奏 鳴 曲 的 琴 聲 ， 雅 苓 隨 著 蕩 至 音 樂 室 的 樓 梯 邊 。 她 第 一 次 在 音 樂 會 上 聽 到 這 首 曲 便 喜 歡 了 它 ， 那 時 ， 她 只 有 十 一 歲 。
這 就 是 一 聽 鍾 情 了 吧 ！
「 下 次 上 課 的 時 候 ， 我 要 請 老 師 教 我 這 首 曲 。 」 雅 苓 興 奮 地 對 卓 樂 說 。
「 你 不 會 練 得 好 ， 老 師 說 ， 只 有 男 生 才 有 力 氣 彈 ， 你 太 嬌 小 了 ， 一 定 彈 不 好 。 」 卓 樂 認 真 地 說 。
雅 苓 有 點 不 服 氣 ， 反 駁 道 ： 「 你 怎 麼 知 道 ？ 你 彈 過 了 嗎 ？ 」
「 彈 過 一 點 點 ， 還 沒 有 練 好 。 那 不 好 練 ， 老 師 也 是 這 麼 說 的 。 」
雅 苓 心 想 原 來 他 已 經 練 過 了 ， 更 不 甘 心 ， 雖 然 她 明 知 自 己 的 技 巧 真 的 不 及 他 ， 但 還 是 要 逞 強 。 「 老 師 真 偏 心 ！ 為 何 他 只 教 你 不 教 我 ？ 下 次 我 就 要 他 教 我 ！ 」
「 你 試 試 就 知 道 了 ， 真 的 很 難 ， 力 度 很 難 控 制 得 好 。 」
「 愈 難 我 愈 要 試 ！ 沒 理 由 你 彈 得 來 我 彈 不 來 的 。 」 她 扮 了 個 鬼 臉 ， 自 信 地 說 。
「 我 也 彈 不 來 啊 ！ 」
「 我 才 不 信 你 。 你 總 是 每 首 曲 都 彈 得 很 好 ， 我 妒 忌 死 你 了 。 」
其 實 在 卓 樂 和 雅 苓 之 間 ， 真 正 的 妒 忌 並 不 存 在 。 他 們 從 小 就 因 為 音 樂 而 認 識 ， 跟 隨 同 一 位 鋼 琴 老 師 ， 彈 同 樣 的 音 樂 ， 互 相 請 教 ， 互 相 指 正 。 正 確 地 說 ， 雅 苓 很 敬 佩 卓 樂 的 才 能 ， 卓 樂 也 很 欣 賞 雅 苓 的 率 直 。 彷 彿 兩 人 一 出 生 就 應 走 在 一 起 ， 分 開 了 ， 就 是 一 種 殘 忍 的 愚 弄 。
後 來 ， 雅 苓 真 的 學 著 練 《 悲 愴 》 奏 鳴 曲 ， 可 是 練 了 很 多 遍 也 沒 有 練 好 ， 正 如 卓 樂 所 說 ， 這 是 一 首 需 要 力 度 的 作 品 。 小 孩 幼 小 的 手 指 ， 還 沒 有 能 力 把 力 量 控 制 得 宜 。
「 大 一 點 吧 ！ 大 一 點 ， 經 歷 多 了 ， 你 就 會 彈 得 好 ， 彈 得 有 感 情 。 」 老 師 卻 這 樣 對 雅 苓 說 。
當 時 她 並 不 太 明 白 老 師 的 說 話 ， 力 度 和 經 歷 是 兩 碼 子 事 ， 怎 麼 可 以 放 在 一 起 談 論 ？ 她 只 想 著 ， 等 她 長 大 一 點 ， 手 指 再 變 大 一 點 ， 人 也 高 一 點 ， 就 可 以 練 好 它 ， 然 後 走 在 台 上 ， 演 奏 這 首 曲 。
「 接 著 的 比 賽 ， 我 真 想 彈 《 悲 愴 》 ， 可 是 老 師 說 不 好 ． ． ． 」 雅 苓 跟 卓 樂 絮 絮 不 休 地 叨 嘮 著 。
「 算 了 吧 ！ 等 大 一 點 再 彈 吧 ！ 老 師 說 的 一 定 有 他 的 道 理 。 」
「 你 是 男 孩 子 ， 練 的 時 間 又 比 我 長 ， 彈 得 一 定 比 我 好 吧 ！ 」
「 才 沒 有 ！ 我 也 彈 得 一 塌 糊 塗 。 你 看 這 個 地 方 就 糟 極 了 ！ 」 卓 樂 接 著 彈 了 幾 個 跨 八 度 的 小 節 ， 中 間 遺 漏 了 幾 個 十 六 分 音 符 。
那 次 比 賽 ， 雅 苓 彈 莫 札 特 的 奏 鳴 曲 ， 卓 樂 比 她 遲 出 場 ， 彈 舒 伯 特 的 奏 鳴 曲 。 出 場 前 ， 雅 苓 一 直 在 發 抖 ， 面 色 有 如 一 張 白 紙 。
卓 樂 不 知 該 怎 樣 做 才 可 以 令 她 放 鬆 下 來 。 他 拉 著 她 走 出 比 賽 場 地 ， 沿 著 大 會 堂 的 後 樓 梯 一 直 往 下 走 ， 又 在 地 下 的 大 堂 繞 了 一 圈 ， 再 拉 著 她 爬 後 樓 梯 回 到 比 賽 場 地 。 他 們 走 得 上 氣 不 接 下 氣 ， 雅 苓 更 捏 了 一 把 汗 。
「 你 還 緊 張 嗎 ？ 」 卓 樂 擔 心 地 問 道 。
「 你 的 辦 法 呆 頭 呆 腦 的 ， 可 是 ， 我 現 在 不 太 緊 張 了 。 」 雅 苓 笑 道 。
「 這 就 好 。 」 卓 樂 放 下 雅 苓 的 手 ， 傻 傻 地 笑 道 ： 「 或 許 你 看 不 出 來 ， 其 實 我 也 緊 張 極 了 。 可 是 跟 你 在 一 起 ， 我 的 心 就 定 了 下 來 。 」
有 一 刻 ， 四 周 沉 默 。 雅 苓 輕 輕 的 呼 吸 ， 感 受 只 有 他 們 二 人 的 空 間 。 她 細 細 打 量 卓 樂 的 臉 ， 溫 文 又 英 氣 ， 瞳 孔 發 放 晶 瑩 的 光 彩 ， 好 像 有 一 種 磁 石 的 力 量 把 她 的 眼 睛 ， 還 有 她 的 心 吸 引 過 去 。
然 後 ， 她 的 臉 自 然 地 貼 近 ， 在 卓 樂 稚 嫩 的 臉 上 一 吻 ， 輕 輕 的 ， 猶 如 鴻 毛 在 半 空 飛 舞 。
「 我 們 都 會 順 利 過 關 ． ． ． 在 頒 獎 台 上 見 。 」 雅 苓 紅 著 臉 說 。
卓 樂 這 才 回 過 神 來 ， 笑 了 笑 ： 「 好 ． ． ． 我 們 都 加 油 ． ． ． 」
年 紀 太 小 ， 這 或 許 不 算 是 愛 。 可 是 在 他 們 的 心 目 中 ， 互 相 喜 歡 ， 互 相 扶 持 ， 比 任 何 的 愛 都 來 得 真 摰 和 重 要 。
在 柔 和 而 閃 耀 的 燈 光 照 射 下 ， 雅 苓 欣 喜 地 踏 上 舞 台 ， 展 開 燦 爛 的 演 奏 。 快 樂 而 輕 鬆 的 音 符 在 她 靈 巧 的 手 指 下 跳 躍 ， 令 評 判 眼 前 一 亮 。
最 後 ， 雅 苓 意 外 地 獲 得 比 賽 的 冠 軍 ， 因 為 她 唯 一 可 能 的 敵 手 卓 樂 並 沒 有 出 場 。
生 命 有 重 於 泰 山 ， 有 輕 於 鴻 毛 ， 鴻 毛 在 半 空 飛 舞 ， 卓 樂 卻 不 知 飛 到 那 裡 去 。 無 人 知 道 ， 他 為 何 從 此 失 蹤 。
可 是 在 雅 苓 心 中 ， 卓 樂 永 遠 重 於 泰 山 。 她 所 負 荷 的 悲 傷 ， 泰 山 不 能 比 。
《 悲 愴 》 的 樂 聲 停 了 ， 雅 苓 也 從 回 憶 中 定 過 神 來 ， 稍 稍 回 頭 ， 看 見 張 諾 就 站 在 音 樂 室 的 門 前 ， 用 深 沉 又 不 能 理 解 的 眼 神 凝 視 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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