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 之 陰 晴 圓 缺 》
∼∼∼陰∼∼∼
《 虞 美 人 》 李 煜
「 春 花 秋 月 何 時 了 ， 往 事 知 多 少 ， 小 樓 昨 夜 又 東 風 ， 故 國 不 堪 回 首 月 明 中 。 雕 蘭 玉 砌 應 猶 在 ， 只 是 朱 顏 改 ， 問 君 能 有 幾 多 愁 ， 恰 似 一 江 春 水 向 東 流 。 」
我 一 直 都 不 明 白 媽 媽 為 何 那 樣 沉 靜 ， 她 跟 我 可 以 整 天 也 不 說 一 句 話 。 別 人 會 嫌 他 們 的 的 母 親 太 嚕 囌 ， 太 吵 耳 ， 我 卻 恨 不 得 我 的 媽 媽 能 說 一 句 兩 句 話 ， 就 算 是 罵 我 也 好 ， 也 總 算 是 有 溝 通 。
也 許 我 也 是 個 被 動 的 人 ， 所 以 我 不 喜 歡 由 我 打 開 話 題 。 打 從 我 上 中 學 以 後 ， 我 們 就 很 少 對 話 。 每 天 早 上 ， 她 去 了 上 班 ， 留 下 早 餐 給 我 獨 個 吃 ， 吃 完 我 就 回 學 校 上 課 ， 下 課 我 會 去 打 排 球 ， 我 是 校 隊 成 員 ， 沒 有 例 行 練 習 我 也 會 拿 著 球 對 牆 打 ， 或 者 找 來 幾 個 朋 友 一 起 打 ， 在 那 段 日 子 ， 排 球 差 不 多 佔 據 了 我 生 活 的 全 部 ， 就 像 彌 補 了 母 愛 的 那 部 分 。 我 不 想 承 認 ， 但 事 實 的 確 如 此 ， 這 真 的 很 糟 。
傍 晚 我 回 到 家 裡 ， 通 常 媽 媽 還 未 回 來 ， 我 開 始 做 功 課 ， 不 過 由 於 做 完 運 動 ， 身 體 總 會 有 點 累 ， 所 以 精 神 不 很 習 中 ， 功 課 也 就 做 得 很 慢 ， 遇 上 甚 麼 測 驗 要 複 習 就 更 慘 ， 整 晚 對 著 筆 記 卻 不 斷 的 打 瞌 睡 ， 在 這 種 情 形 下 ， 我 不 可 能 跟 媽 媽 有 甚 麼 溝 通 。
晚 飯 的 時 候 呢 ？ 通 常 都 實 行 了 不 成 文 的 家 規 ： 食 不 言 ， 寢 不 語 。 當 然 這 只 是 我 說 的 ， 我 們 並 沒 有 甚 麼 家 規 ， 只 是 我 們 真 的 沒 有 甚 麼 話 說 ， 又 要 找 個 漂 亮 的 藉 口 ， 所 以 就 說 成 是 家 規 了 。 有 時 我 突 然 興 起 也 會 跟 她 說 說 學 校 的 事 ， 她 通 常 都 是 聽 ， 再 加 插 一 兩 句 附 和 。 至 於 她 ， 就 很 少 說 及 自 己 的 事 ， 好 像 工 作 的 事 ， 我 就 從 來 也 沒 聽 她 提 起 過 。
雖 說 她 是 我 的 媽 媽 ， 但 她 於 我 來 說 就 像 一 個 謎 似 的 。 至 於 為 何 會 這 樣 ， 我 想 沒 人 會 說 得 清 。 也 許 大 家 都 習 慣 了 這 種 生 存 方 式 ， 要 讓 它 一 下 子 改 變 過 來 ， 就 像 要 多 口 的 人 變 成 啞 巴 一 樣 － 沒 可 能 。
唯 一 一 次 讓 我 覺 得 媽 媽 說 得 很 多 話 的 是 她 堅 持 要 送 我 出 國 留 學 的 時 候 。 那 年 我 中 七 ， 正 在 準 備 高 級 程 度 會 考 ， 我 矢 志 要 進 入 香 港 其 中 一 間 大 學 的 心 理 學 系 。 也 許 我 當 年 的 心 理 是 ， 我 希 望 找 出 媽 媽 為 何 總 是 那 麼 沉 默 ， 或 許 她 有 心 結 甚 麼 的 ， 我 可 以 像 心 理 醫 生 般 幫 她 化 解 。 可 是 她 說 無 論 如 何 也 不 許 我 唸 心 理 學 ， 好 像 一 聽 到 心 理 這 個 字 就 會 聯 想 到 變 態 精 神 病 之 類 的 用 語 ， 然 後 又 說 在 香 港 讀 大 學 沒 前 途 ， 要 攻 我 到 美 國 唸 。 我 大 力 反 對 ， 我 覺 得 在 那 裡 唸 書 是 一 樣 的 ， 心 理 學 也 是 我 喜 歡 的 科 目 ， 所 以 無 論 如 何 我 也 要 在 香 港 唸 。
還 多 得 了 這 件 事 ， 使 我 知 道 我 的 母 親 還 關 心 我 的 事 ， 不 過 她 非 常 堅 持 己 見 ， 當 然 我 也 是 ， 我 們 甚 至 為 了 這 個 問 題 爭 論 了 不 下 數 十 次 ， 不 過 每 次 都 是 點 到 即 止 ， 沒 有 太 大 的 爭 吵 ， 也 許 媽 媽 本 來 就 是 個 沉 默 的 人 ， 要 她 吵 架 是 很 傷 精 神 的 事 ， 而 我 為 了 準 備 應 付 那 嚇 人 的 考 試 ， 也 沒 有 太 多 心 神 和 她 爭 論 這 個 問 題 ， 事 情 好 像 不 了 了 知 似 的 。
可 是 我 沒 有 想 到 ， 我 的 成 績 並 不 如 我 想 像 中 好 ， 我 沒 有 進 心 理 學 系 。 接 著 的 一 年 ， 我 無 可 奈 何 地 答 應 媽 媽 往 美 國 唸 ， 因 為 她 終 於 答 應 讓 我 唸 心 理 學 。 就 這 樣 ， 我 獨 個 兒 去 了 美 國 。
臨 行 前 ， 媽 媽 一 直 幫 我 挽 著 行 理 送 我 去 機 場 ， 她 沒 有 甚 麼 嚕 嚕 嘟 嘟 的 囑 咐 ， 也 沒 有 哭 哭 啼 啼 。 入 閘 的 時 候 ， 我 回 首 幾 次 ， 由 於 背 光 ， 我 看 不 清 楚 她 是 甚 麼 表 情 ， 只 見 她 不 斷 的 招 手 ， 叫 我 快 點 入 閘 。 媽 媽 獨 個 兒 站 在 偌 大 的 機 場 大 堂 裡 ， 第 一 次 ， 我 第 一 次 覺 得 她 是 如 此 的 孤 獨 ， 也 是 如 此 的 堅 強 。
在 美 國 的 四 年 裡 ， 我 是 寂 寞 的 。 隨 了 讀 書 ， 還 是 讀 書 。 有 一 年 的 中 秋 節 ， 天 上 沒 有 皎 潔 圓 大 的 月 亮 ， 只 有 一 團 團 的 污 雲 ， 到 午 夜 還 下 起 大 雨 來 。 書 桌 上 一 大 堆 參 考 書 還 沒 有 看 ， 我 用 比 平 時 狠 的 勁 拉 上 百 葉 簾 ， 擱 起 電 話 ， 把 我 的 身 和 心 埋 沒 在 書 海 之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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